“戒指我找回来了,你自己戴上吧,别再丢了。以后手在它在,它没手没,明白了么?”
听到定位系统时就想反手把戒指扔到远处的黎荆曼止了心思,接着又神色复杂的低下头,把那枚指环给套上了。
说来嘲讽,她扔了这戒指两次,它却又两次回到她的手中,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宿命?
傅家的厨娘此时终于摆好了餐桌上的食物,她和贺迟延一样,对着黎荆曼一脸的热情:“夫人回家了?来来来,快坐,饭上桌了,快过来吃饭,先生特意嘱咐的,今天做的全是你爱吃的。”
黎荆走到餐桌,果然桌子上全是她曾经喜欢吃的食物,可惜也只是曾经。
结婚后傅景行关了她快一年没让出门,在这一年里,这些菜翻来覆去的吃,已经把她给吃出了条件反射的阴影,看到它们就能想起那些让她不快的过往。
但她没必要跟傅景行说这些,毕竟就算她说了,他也不会理解,反而会觉得她是跟他过不去,从而动怒。
越是平日里一脸和善笑眯眯的人,生气起来越是吓人,他如果真想发火,惹怒他的人连个跪下求他的机会都不会有。
黎荆曼跟他认识三年,嫁给他一年多,对这句话的理解刻入灵魂。
傅景行打从黎荆曼二次出逃后就对食物没了胃口,最近一直没怎么吃过东西。
哪怕人回来了,他也没对食物表现出太大的兴趣,一边抱着孩子喂奶粉,一边时不时地往垂眼吃饭的黎荆曼身上看两眼。
长而密的睫毛随着他不时抬眼的动作一颤一颤,像展翅欲飞的蝶,在他完美无瑕的侧脸曲线上翩然起舞,在空中形成优雅而又让人心悸的弧线。
黎荆曼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她不给回应,慢吞吞嚼咽着口中的食物,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努力把吃饭的时间延长。
可再长的一顿饭,也终有尽头。
傅景行把午睡的奶娃娃放到了婴儿房,嘱咐保姆看好后,这才踱步走到漱完口的黎荆曼面前,在她低垂着的眼睛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两天去哪了,过得怎么样,抛夫弃子的日子舒坦吗,跟我回屋聊聊?”
黎荆曼没动,不,应该说,她看到他的手后,反而面色惊恐地后退了一些。
傅景行嘲讽地看着她的动作,此时傅家的所有下人全都知道风雨欲来,懂事的回房了,客厅就只剩下了他和黎荆曼两人,他终于卸去了所有伪装。
白皙纤长的手指,清瘦却有力,狠狠地抓在了黎荆曼的手臂,用力扯着她,迫使她不得不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回了房。
隔音极好的实木门,像一张巨兽的口,短暂地打开又合上,隔绝出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傅景行,傅景行你放开我,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不愿意,你就不再……”
黎荆曼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后,白了脸色的同时,急急发出抵抗,怕傅家的其余人听到,她声音压得很小,听起来颤巍巍的,却反而让人心动。
“你还说过好好地跟我在家过日子,不再折腾呢?”傅景行嗓音带笑,却不再复方才的温和与耐心,反而藏着浓重的嘲讽和威压。
他直接用力抓住黎荆曼的手腕,将她甩在了两人房内的大床上。
满床熟悉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惊慌中的黎荆曼这才发现,床上竟然全是被撕碎的黑玫瑰花瓣,狂野而又凌乱,无声地宣告着将它们变成这副模样的那人心中有多么深重的戾气。
柔软的五指骤然被人抓住,变成十指紧扣的情状,有人说十指连心,傅景行信以为真,多数的时候,都喜欢按住她的手。
他制住她所有挣扎的同时,动作熟练地从两人附近的床头柜上取出一条黑色丝带,利落的用它蒙上了黎荆曼那双永远冷静克制,让他又爱又恨,某些时候却又不敢面对的眼睛。
一片黑暗的视野中,玫瑰花清淡惑人的幽香反而愈发地存在感强烈。
结婚一年多,他对她已经太熟悉了,知道怎样才能剥下她身上的刺,让她变得乖巧而听话。
男人的嗓音依旧低沉而温柔,充满致命的蛊惑,在她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存在感十足。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黎荆曼,是你先选择的食言。”
黎荆曼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无力感顿生,明知不该,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
“你开心就好。”
清清冷冷,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句话,却成了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恶魔出笼,她堕地狱。
……
傅景行是傍晚的时候出的房,他身上看似仍穿着午时的那身衣服,仍旧是白衬衫,但细看就会发现,衣服已经从立领变成了平领。
他看起来反而没有中午那时心情好,从正哄孩子的保姆手中接过已经睡醒正无聊的用口水玩吐泡泡的傻孩子逗了一阵,才舒展紧皱的眉宇,忍俊不禁地对孩子露出个笑。
“你怎么跟个智障一样?”他逗弄着自己的孩子,语气嫌弃,却又带着淡淡宠溺:“估计这智商是随你妈了,啧,前途堪忧。”
奶娃娃什么也听不懂,就好奇地眨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毕竟打从出生起就是傅景行在一直带孩子,这孩子跟他是非常亲近了,他一逗弄,奶娃娃就咯咯咯的笑。
“这点还行,脾气比你妈好。”
第4章 伤痕与玫瑰
傅景行宠溺地抱着孩子晃了晃,等跟奶娃娃玩了一阵,把他心底积攒的那些戾气消耗殆尽了,才又把孩子又放回摇篮里,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妹妹。
“千语,来我这一趟,你嫂子生病了,你过来给看看。”
傅千语学医的,黎荆曼刚嫁给傅景行那一年,傅景行断断续续这么找过她不下三十次。
她一听这话头,基本就能猜到怎么回事了,立马答应了一声,在办公室翻找了一圈,拿了点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傅家。
前后也不过隔了几十分钟,傅景行刚被孩子治愈没多久的心情,却又莫名地渐渐沉郁了下去。
傅千语到时,他正面无表情地双手插兜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背影像一把开了刃的剑,无声地散发着寒气。
“哥,我到了。”傅千语不敢得罪他,小声叫了他一声,怯生生问:“曼曼呢?”
傅景行皱眉看向她,只轻描淡写一瞥,傅千语就立刻反应过来换了称呼,勉强笑着道:“我是说嫂子,她在哪屋?我去看看她。”
傅景行眼底带着挥之不散的阴沉,口吻低冷:“三楼左转第一间,你跟她之前是朋友,好好劝劝她,别总这么跟我闹,闹到最后吃亏的不还是她自己?”
傅千语勉强地上扬了下唇角,笑容里却有些苦涩的意味。
她大学四年,就交了黎荆曼这么一个朋友,最后也因为傅景行,两个人开始变得渐行渐远了。
即使黎荆曼不说,她也知道,黎荆曼应该是怨她的。
如果不是她,黎荆曼不会遇见傅景行。
一场劫数般的相遇,间接地毁了两个人。
傅景行变得不再像傅景行,而黎荆曼……
无论他想不想,愿不愿意承认,黎荆曼的人生是被他间接断送。
傅千语沉默着找到傅景行所说的房间,房门虚掩着,她直接推门进去。
甫一进门,嗅觉便被铺天盖地的玫瑰香填满。
满室清幽,倒不觉得呛,反而馥郁得十分高级,只是隐隐约约中,似乎又夹杂着点血的腥甜。
傅千语在看清楚了室内的景象后瞳孔骤然紧缩,小跑着到了床边。
满床散发着幽香的黑玫瑰花瓣中间,黎荆曼面色惨白地盖着层薄被躺在上面,傅千语离她越近,怪异的味道就越发浓重。
她快速赶到床边,握住她孱弱纤细的手腕,还没开始说话,泪珠先掉了下来。
“曼曼……”
双眼微闭的黎荆曼闻声掀了掀眼,看到来者是谁后,她嘲讽地勾了下唇,声音微微。
“他还是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情况才能最让我感到难堪。”
她没直接点名道姓,傅千语却对她口中的“他”到底是谁再清楚不过。
她哽咽地看着黎荆曼,吸了吸鼻子,掀开薄被往下看了一眼,瞬时瞪大眼珠子的同时,强忍住的泪珠又噼里啪啦落下来。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你……”
黎荆曼苦笑,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幽幽落在天花板,有些空洞。
“千语,这些伤是我自找的。”
傅千语的抽噎止住,一脸想不通地看着她。
黎荆曼语气淡淡:“傅景行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竟然想让我再给他一个孩子。”
她想起他怀里那个打从出生起,她连手指头都不愿意碰一下的那个奶娃娃,淡漠的眼里,依旧没有任何感情。
“他可真敢想,一个孩子留不住我,两个孩子就行吗?”
傅千语瞬间警惕地回头,见房门处没什么异动,她才战战兢兢地出声劝黎荆曼。
“曼曼,你都嫁给我哥一年多了,孩子都快一岁了,还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她软言软语,徐徐图之:“我哥这个人的脾气你也知道,你越是不顺着他,他越是反弹的厉害,到时候受伤的还是你。”
“而且……”傅千语清秀的小脸上,闪过抹心虚:“而且你刚开始不是跟我讲过,你已经喜欢上我哥了吗,你还说你是日久生情,觉得他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好,对他动心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话不都是你自己说过的吗,你想想,好好想想,想起来就跟他好好的过日子吧,别再这么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了,行不行?”
落地窗边,戴着蓝牙耳机光明正大偷听着两人对话的傅景行表情凝固,比夜色还要璀璨华美的瞳孔中多了几许难言的复杂。
黎荆曼还跟傅千语说过这种话?他怎么从来不知道?
她喜欢过他?她竟然说过喜欢他?她真的喜欢过他吗?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早些时候黎荆曼不死心,玩命一样跟他闹腾要离婚的时候,他可真是一点看不出来她对他有什么感情。
傅千语在讲话的同时,已经在给黎荆曼治伤了,黎荆曼知道伤口发炎最后不好过的还是她,所以态度比较配合。
在听到傅千语重提旧事时,她那漠然到仿佛一潭死水的眼睛,才终于有了些情感的波动。
她眨了眨眼,木然的眼波微动,涣散地看向头顶未知的虚空,美却让人心惊,却又带着一股超脱俗世的决绝。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恨也是可以培养的。”她轻声喃喃道:“我该谢傅景行,在我动情还不深的时候,提前让我见识到了他的真实面目,彻底清醒。”
落地窗边,傅景行眸色微怔,唇色惨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傅千语还在带着哭腔的好言好语劝着:“你别这样说,我哥他人虽然有时候专横了点,做事极端了点,但我能看出来,他是心里有你的,也是真的想跟你好好的……”
“而且当年那件事,他始终心中有愧。只要你愿意顺着他点,以后的日子,他肯定是愿意加倍对你好,补偿你的。”
听她提起当年,黎荆曼脸色变差,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似乎变成了一团炙热的火,传来几可断骨的剧痛,她皱死了眉心,想要摘了那枚戒指,却又顾及傅景行的威胁,不敢动。
如此忍了差不多两分钟,傅千语注意到她没声了,低头,才发现黎荆曼冷汗津津,似乎是痛晕了过去。
她拨开黎荆曼的发丝,看着她那张样貌和她记忆里差别不大,神情却已经疲惫不堪天差地别的面容,幽幽地叹了口气。
第5章 潘多拉的魔盒
对不起,曼曼。
明知无用,她却还是又在心中说了一次。
傅千语处理好黎荆曼身上的伤口后,用被子轻轻地将人盖住,这才深吸一口气,走出主卧。
傅景行垂眸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目光深远的望着客厅西北角,不知在想些什么,面无表情,眼波微冷。
傅千语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心情开始变得复杂。
西北角有很大一块空地,在其余布置得当的家具中,这块空地显得格外的突兀。
那里曾经有一架醇黑色的钢琴,黎荆曼还没出事的时候,最喜欢在那坐着。
她和傅景行的孽缘,是从这架钢琴开始。
可她对傅景行所有的感情,也正是在这里,走到了尽头。
当前半生把绅士和风度刻到了骨子里的傅景行疯了一样地砸掉那台曾被他视若珍宝的钢琴的时候,他和黎荆曼之间,也就注定了会像那架破碎的钢琴一样,无法回到过去。
所以两人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失去了一切的黎荆曼痛苦,看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却也无法快乐。
但不同的是,黎荆曼能狠下心和过往做了断,说放手就放手。
傅景行却执念入了心,宁可毁掉黎荆曼,也不愿意给她自由。
傅景行想不通,黎荆曼想不通,甚至连傅千语这个局外人都想不通。
他们之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
三年前,夏日,充斥着蝉鸣的午后。
才从舞蹈排练里脱身,满身大汗的傅千语一脸灿烂笑容地拉着黎荆曼的手走进了傅家别墅。
这时候的黎荆曼虽然外表清冷,乍看高不可攀,内里却是礼貌文静而又乖巧的。
黎荆曼在台大很有名,因为在琴房练琴时被人偷拍的一张照片,被网友奉为三百年一遇的仙女校花。
这个名声有多难得呢?台大一共建校才两百多年。
黎荆曼的漂亮是把双刃剑,异性对她极为喜欢和追捧,同性却极其嫉妒和抵触。
因为风头太盛,哪怕她性格很好,在学校却依然没什么同性朋友。
毕竟谁都不想在她身边沦为陪衬,所以傅千语的出现就显得格外难得。
傅千语家境优越,人也貌美如花,属于医学院百年难得一遇的系花。
同样不招女生待见的两人,见面后一见如故,傅千语在深入了解黎荆曼的性格后,当即决定要把这个反差萌十足的外冷内乖小仙女发展成自己的独家好友。
虽然两人处在两个不同的系别,黎荆曼学音乐,傅千语却是学医护,但在傅千语坚持不懈地努力下,两人的关系竟然也意外的好。
今天难得两人都没课,傅千语热情邀请黎荆曼来自己家玩,黎荆曼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她答应时没想过,她会在傅千语家,遇到一个改变自己一生的人。
彼时,对一切还一无所知的两人仍保持着应有的开心。
傅千语边走边给她介绍自己家园林的景观,然后一脸骄傲地问:“好不好看?”
黎荆曼给面子的点头:“好看。”
傅千语嘿嘿一笑,挽着她往客厅里走:“我家的好东西可多着呢,保管你进去了更加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