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星说到这,微微顿了下,意味深长地看向黎荆曼。
“但是他谁都没接受,我们当时都觉得,他要么是身体有问题,要么就是不喜欢女人,直到……他娶了你。”
第67章 他给的假象
宋晚星眼神中带着怀念的神色看着远处蔚蓝的海面,轻笑的同时,语气向往。
“曼曼,你要是见过那时候的他,一定能体会到我们当时的心情,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
黎荆曼微微一怔,也陷入沉思。
宋晚星口中描述的傅景行,过分的光风霁月了。
正派又有原则的傅景行,她没见过。
但在她记忆里的他……
也不全然是坏的。
他对她好过的。
她记得。
她清楚的记得。
那个暑假结束后,她并没有像自己一开始设想的那样回到台洲就对他提出分手。
承认心动不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虽然连黎荆曼自己都想不通,那么一个把傲慢跟不讲道理都写在脸上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但她就是心动了。
明知有可能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奔赴,她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投入进去了。
那时的傅景行对她是真的好啊。
他可能把一辈子对她的那点耐心,都在那段光阴里用光了。
所以后来的他们,才会磨合相处的这么差。
她是江城人,爱川菜,爱火锅,爱串串,爱鲜香,爱麻辣。
他是台洲人,胃又不怎么好,口味偏清淡,喜欢甜食,喜欢蛋挞。
傅景行曾经打趣,说他们像火锅店里的鸳鸯锅底,看似截然不同,实则浑然一体。
黎荆曼故意刁难他,告诉他,在江城基本没有人会吃火锅点鸳鸯锅底。
傅景行当时没说什么,隔了几天带她约会的时候,告诉她他让人研发了一种新型口味的蛋挞。
那是黎荆曼第一次吃到变态辣的蛋挞,也是她最后一次吃到。
太变态了,她接受不了。
后面两人就定了个约定,隔一次约会换一次对方的喜好。
黎荆曼不希望学校的同学看到她跟傅景行相处的场景,那些人太喜欢偷拍了,她烦不胜烦。
往往按照她喜好来的时候,她都会挑离学校越远越好的馆子,傅景行要开着车带她走三十分钟以上的路。
现在想想,像他那样的人,时间应该很宝贵。
但他当时却甘之如饴,每次约会都心情很好的样子,从未体现过不耐烦。
一路上,两人也会闲聊。他们会聊利夫·奥韦·安兹涅斯、玛尔塔·阿格里奇、丹尼尔·巴伦博伊姆等钢琴家,聊他们的成名曲,聊他们的演奏风格。
傅景行不仅在钢琴艺术方面的成就远超于她,对于一些钢琴家和钢琴曲的了解更甚。
他的确比她大六岁,六年的时间差,她也是在跟他接触更多后才意识到。
那代表的不仅仅是一段年龄,更是他远超于她的人生阅历,知识累积,以及独到的眼光见解。
他那样的人,真正花心思去讨好一个人时,真的没有人能抵抗。
两人刚聊完一个钢琴家,下次约会,傅景行的车上就必然会出现那个钢琴家的演奏曲目。
漫长的路程,本该尴尬而枯燥,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得轻松而愉快,甚至都让她不自觉地开始期待。
这个人看似高高在上不好相处,但真的相处下来,又是十分好说话。
但凡她提出要求,他基本都不会拒绝。
她也曾让傅景行陪她去那种角落里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小店,陪她吃人均消费不超过三十的小吃或麻辣烫。
傅先生西装革履坐在小馆子里,那模样和气度不像是来吃饭的,倒更像是谈收购的。
店里的每个客人,甚至连店主人,都会忍不住对他频频投去好奇的注视。
但在小吃上桌时,那双仿佛天然就要捧合同的优雅矜贵的手,拿起廉价的一次性餐具时却也能做到一脸坦然。
有次按照傅景行的喜好约会,他带她去了家江边餐厅,江景很美,很动人。
中途遇到了认识他的人过来打招呼,他也会毫不避讳地以女朋友的身份向对方介绍她。
明朗坦然的样子,令人心神荡漾。
那天用餐结束,距离黎荆曼学校封寝就只剩下一个小时。
但光是江边餐厅离她学校的距离就有四十多分钟。
更别提路上还有可能遇到晚高峰堵车。
最后她还是错过了学校封寝的时间,被傅景行带回了傅家。
那时的傅家请的还是钟点工,没有那么多佣人。
傅千语恰好不在,偌大一个房子,就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傅景行有耍浑的前科,黎荆曼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但他最后出人意料的什么也没做。
不,也不是什么也没做。
他让她坐在客厅,为她弹奏了一首《水边的阿狄丽娜》。
这首曲子黎荆曼也很熟悉,甚至也在一些餐厅演奏过,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傅景行也没告诉她,这首曲子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他只是开心地给她弹曲,弹完了就开心地盯着她看。
眼眸微掀,专注温柔的样子,比黑白色的琴键还要优雅和美好。
很久以后,当她下定决心要和傅景行彻底分道扬镳,划清界限的时候。
再回忆起那天那个夜晚,温柔的江景,动人的琴声,黑白的琴键。
那些都在她的回忆里褪色,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只有他,只有那时那个优雅美好,那个仿佛从童话里走出来,温柔勾人的妖精一样的男人,生动如昨,永不褪色。
她见过他美好的样子,且难以忘怀。
所以就愈发无法接受,那些美好的回忆,那些温柔的过往,那些愉快的相处,原来都是他给她的假象。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傅景行在她的眼里,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坏人的角色。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黎荆曼都无法相信他,更加无法接受他。
那时的她,已经陷入了最痛苦的境地。
毕业在即,音乐系学生的最后一场结业典礼就是在校内举办一场个人演奏会。
黎荆曼的结业典礼,因为她个人名号的响亮,以及她跟傅景行之间关系的特殊,从刚公布时间起就一直备受瞩目。
结业典礼当天,全场坐满了等待的同学,甚至连专业课的老师都坐了一排。
但她从始至终没出现。
她在自己的结业典礼缺席了。
因为她被绑架了。
第68章 她的心结
虽然眼睛被那些人蒙上了,但她能认出来讲话那人的声音,是顾云浮。
曾经在她面前,以傅景行未婚妻身份自居的顾云浮。
她命令别人动手,敲碎了她的手指。
锥心的疼痛传来,此生都无法忘记的痛感。
她不会有结业典礼了,再也不会有了。
她这辈子都无法再触碰钢琴了……
那段记忆,是黎荆曼灵魂上至今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虽然后续她被人救了出来,虽然表面上,那些曾经伤害她的人已经被绳之以法。
但,顾云浮一点事都没有。
她指认了她,可……
傅景行包庇了她。
他对调查人员说,顾云浮在那天,人跟他在一起。
呵,多讽刺。
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傅景行握着她没受伤那只手,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对不起。
从来都是骄傲轻慢扬着头的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低姿态。
他握着她的手,语气低微又痛苦,用哀求的姿态。
“曼曼,我只委屈你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黎荆曼淡淡的看着他,目光仿佛落在他脸上,又涣散的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
人在真正绝望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甚至是哭不出来的。
大脑一片麻木,眼眶干涩,眼神无法聚焦。
但她的心,却又是那样前所未有的清明。
“傅景行,我要和你分手。”
她与顾云浮之间,无冤无仇,甚至都没见过几面。
唯一的共同交集点,就在傅景行身上。
傅景行口口声声喜欢她,爱她,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然后她真的受伤了,不可逆转的伤痛。
他却选择了保护顾云浮。
不,说保护都侮辱了保护这个词,他那是包庇!
他打定了主意要包庇那个人,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向来斗不过他。
惹不起,她躲开,这总行了吧?
那是她态度最强硬的一次。
一开始,她想为自己的遭遇寻求一个公道,可她失败了。
而后,她又想结束这段本就不公平,注定了受委屈的一方只能是她的感情。
可笑的是,同样失败了。
他不仅拒绝了她的分手要求,还拿出了一枚戒指。
在她的无名指被人敲碎,伤痛还没治愈,余痛仍旧在没日没夜折磨着她的神经那样的时刻。
他竟然拿出了一枚戒指,要向她求婚。
黎荆曼当然不可能答应,她安心配合医院治疗,再也不肯见他。
恰好在此时,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落到了她头上。
这对当时已经绝望的黎荆曼而言,形同救赎。
她带着满身伤痕,做好了出国深造,忘记他,忘记台洲的一切的打算。
他却用一场求婚,闹得满城皆知,让两人全无退路。
即使是那样,她也并没有被他触动,她并不觉得他做出的那些事情有什么可原谅的,所以她仍旧准备离开台洲。
她天真的以为,从此以后,会与他之间再无任何关联。
直到她登机前一刻,他带着人,匆匆赶到候机室,往她面前甩了一叠资料。
一共五张A4纸,每一张上面,放着的都是和她父亲息息相关的隐秘黑料。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但凡他公诸于世,就会毁了她父亲一生的名誉,以及……她的家庭。
她拿着那些东西去质问自己父亲真假,换来的却是父亲慌张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以及希望她保守秘密,不要声张的请求。
某种程度上来讲,她的父亲默认了自己真的做出了那些有违人格的事情……
她既伤心又无奈,但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生被毁。
最终还是主动给他打了电话,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对面,傅景行的声音很低,很轻,但又异常的坚定。
“曼曼,我要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他这已经不是求婚了,说逼婚都算是抬举他。
黎荆曼当然不可能同意,那是她跟他认识以来沟通的最久的一次。
她冷静地陈述了两人之间的种种不合适,想请求他放过她。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傅景行,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品德高尚的人。”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曼曼,你尽管安心嫁给我,我会成为一个品德高尚的丈夫。”
“我不会嫁给你的,傅景行,我们之间的问题远不是一段婚姻就能改变和解决……”
“曼曼,我承认我们之间的确存在着一些问题,但离开我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至于结婚与否,抱歉,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沟通失败了。
她最终还是嫁给了他。
没有人理解她为什么会选择闪婚,就连她的父母都表示出了不理解。
出国是无望了,人生似乎也有些无望。
新婚之夜,她心如死灰,感觉自己就像橱窗里的模特,只能毫无选择,任人摆布。
傅景行却并没有急着动她,他又恢复了以往温柔耐心的模样。
那一整个晚上,他抱着她,就只是单纯的抱着她,温和的跟她讲了整整一夜的话。
哪怕她一句都不回应,他也能自得其乐,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他会用一生弥补对她的亏欠,绝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她不信他,其实就算信了又如何呢,她所受的伤害,是用弥补就能挽回的?
幸好,她没有相信他。
因为他的假象只维持了半个月……
在两人这段婚姻的第16天,那个温柔耐心,小心讨好她的傅景行消失了。
没有任何征兆的,他露出了强势暴戾的一面,强迫了她。
从此以她丈夫的身份自居,成为了她的噩梦。
那段时间,她几乎要崩溃。
没日没夜的研究法律,找了无数家律师事务所,起草了几十个版本的离婚协议。
每一份,她都签好字拿到他面前。
每一份,他都会残忍地当着她的面撕扯成碎片。
无休止的争吵,不停歇的撕扯,两人几乎把彼此最不堪的一面,都彻底暴露在了对方的面前。
到最后,她累了,他也累了。
她开始躲避他,傅家一共五层楼,十八间房子,除去主卧和佣人房,她都躲进去过。
他拿着钥匙一间间的找,把躲在里面的她强行拽回主卧,用平淡的语气讲让人胆寒的话。
“这婚不能白结,老婆,你得给我生个孩子。”
第69章 吃个糖吧
宋晚星正想着继续多帮傅景行说点好话,一回头,发现黎荆曼怔怔地盯着远处的海面。
清美的面颊表情怔松,冷清的凤眼依旧是清清淡淡没有什么情绪的样子。
但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漂亮眼睛的眼尾,却有一行清澈的泪在缓缓滑落。
她……在哭。
此时的黎荆曼,如果不是她脸上真真切切滑下的那一串泪水,光看她的面部表情,宋晚星甚至都无法判定她在哭。
可她又确实在哭,面无表情的流泪。
看样子,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在落泪。
这个认知让宋晚星心口都揪在了一起。
人是有共情能力的,作为一个演员,她比谁都清楚,有些时候,一个人的情绪表达是能让旁观者共情的。
她见过太多的哭戏了,楚楚可怜的,撕心裂肺的,绝望空洞的,哀莫大于心死的。
她都见过,但她都没有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