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没有什么意见,赞同点头,“多亏了你帮本宫。”她最近犯了头风,头痛得很,时感精力不济,便让宁妃负责千秋宴上的饮食茶水、礼乐之事。
宁妃恭敬道:“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应该做的。”
“你一向贤淑温婉,陛下对你是极放心的,本宫亦是。还记得当初在东宫,本宫怀着大公主,身上难受得厉害,也是你帮着本宫。”皇后回想起往日的日子。
宁妃也想到那段时月,却很难生出与皇后一样的感怀。她只记得,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怜惜太子妃有孕,不忍其辛苦,便让她处理东宫事务。
为了对得起太子的信任,她呕心竭力,不敢出任何差错。她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够好了,却无意间听见东宫的两个宫女嚼舌:真不明白杨侧妃那么辛苦做什么,搞得她才是太子妃一样,明明只是个侧妃,倒把自己当成东宫正经的女主子了。
后来,那两个宫女偶然生病去世,可那段话却记在了宁妃心里。
她做的再好,也不是太子妃。
就像现在,哪怕皇后病了,千秋宴全程由她一手操持,外人也只会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管理后宫有方。
“臣妾……也记得那段日子。”宁妃缓缓道。
皇后笑笑:“对了,太后的千秋宴,文武百官皆可携家眷进宫赴宴,几位长公主、王妃还有各诰命夫人肯定要去慈宁宫拜见的。但慈宁宫总接纳不了那么多的人,本宫想着,不若让各宫妃嫔各负责接待一二,如若有家中长辈也进宫的,也能借此亲近一二。”
妃嫔们若无荣宠,难得见到家里人,有的几年也见不上一面。
这道懿旨下去,各宫妃嫔对皇后的感恩又要多上几分,宫人们也会夸赞皇后体恤。
自己前面做的那些,又有谁会记得呢。皇后,当真是好手段。宁妃心想。
“皇后娘娘慈善,臣妾替各位妹妹先行谢过。”
又说了些千秋宴的事,宁妃道:“娘娘既然不舒服,臣妾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待她走了,皇后眼里才浮现几分无奈。
不知为何,与宁妃单独相处,她总有几分不自在,明明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尤其是对方无时无刻不端庄持重,她也不得不维持端庄持重。平日里就罢了,今日她不舒服,一直挺直着腰背,还真有些累得紧。
想去躺一躺,又突然想到什么,唤来梅意:“惠昭仪,近日在做什么?”
梅意想了想,“应该是在准备送给太后娘娘的寿礼吧?”各宫近日都在忙这件事。
“你去问一问,她可想见家里人?若是想的话,本宫可为她下一道恩旨,让其母入宫觐见。”
皇后是突然记起来,以祁黛遇父亲的官职,是不够格赴千秋宴的,那祁黛遇就无法和其他妃嫔一样,见到家中长辈了。
梅意:“奴婢服侍您躺下就去长春宫。”
菊意帮着铺床,“皇后娘娘对惠昭仪可真好,什么事都想着。”
皇后只笑:“她敬着本宫,本宫自然对她好。”又不是什么出格、费力的事。
“本宫瞧着,惠昭仪对你们也不错呀,前两日给本宫送那什么……面膜?还给你们一人送了两小罐护手膏,你用的倒挺适应。”
菊意脸上一红。
做宫女的,哪怕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手上或多或少有做活留下的痕迹,祁黛遇送的那护手霜,说是新捣鼓出来的玩意儿,有嫩滑、美白、防冻的功效,很适合梅意几个宫女。
皇后收了东西,愈发觉得祁黛遇心好,连她身边的宫女都记挂着。
如此一来,皇后自然也愿意念着祁黛遇。
第五十九章
听到梅意传来的消息, 祁黛遇有些受宠若惊。
见祁家女眷?
说实在话,她虽有原身的记忆,但并不没有继承原身的情感, 若和原身家人见面,想想就很尴尬。
不过, 既然是皇后恩典,也不好贸然拒绝, 而且, 有些事情,见面说也更方便。
这样想着,祁黛遇对梅意笑道:“嫔妾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祁家女眷进宫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千秋宴这日, 祁黛遇早早起了床。
收拾好等候在正厅,有些紧张、期待地等候着。
这个时间, 祁家女眷应该才刚刚入宫,并不能直接来衍庆居, 而是要先随命妇前往慈宁宫觐见太后,再去坤宁宫觐见,之后才能到衍庆居来。
但祁黛遇还是选择等候着。
“六安瓜片可备好了?昨日吩咐的糕点也不能忘了,还有那杨枝甘露,小妹喜欢吃甜的,她定会喜爱的。”她还是想让祁家人觉得她在宫里过得还不错,以免担心。
石榴宽慰:“主子放心, 一切都备好了,就等老妇人、夫人和二小姐来。”
没错, 皇后恩典, 这次祁家老太太、万氏和小妹祁青珑都进了宫。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衍庆居前终于出现了那三道身影。
祁黛遇连忙起身去迎。
衍庆居外, 万氏的圆脸上是两团激动的红云。她右边搀着的是婆母,左边牵着的是小闺女。三人都穿着崭新的衣裳,不名贵却干净,万氏还难得地在发髻上插了根金簪子。
“娘,待会进去得跪下喊娘娘,知道不?可不能大呼小叫,不能让外人小瞧了遇儿。”万氏小声在老太太耳边嘱咐着。
老太太闻言,抽了抽嘴角,祖母跪孙女,也就是皇帝家里有这规矩。
没收回打量长春宫的眼神,“我自是晓得的,刚刚我可没出错!”虽是紧急学的规矩,但她都记着呢,这么好的记性,要不她常与隔壁老嫂子说,祁才商那么聪明是随了她这个当娘的!
“那不一样,刚刚就只是在宫外磕了个头,那么多人,谁看咱呀?可待会不一样,都盯着咱们呢。”以祁家这个档次,连慈宁宫的门都进不去,在门口磕个头道一声“太后娘娘千岁安康”足以,慈宁宫的宫人都不带正眼瞧她们的,估计心里还纳闷这是哪户人家的女眷,怎么从来没见过。
坤宁宫那些宫人倒是和气,只是皇后娘娘正在见客,也没有时间见她们。
“都看着咱们啊?”老太太心里有些发怵。
前半生,她就是一最普通的老太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儿子当上了官,到了这繁华无尽的京城,偶尔听人客气地称上一句“老夫人”就笑得脸露牙花。更没想过,自己的大孙女竟然还给皇帝老爷当皇妃了!
老太太这一生都没想过,她还有走进皇宫的一天。这红墙绿瓦的,真是怎么也看不够。
大孙女就住在这样神仙住处一样的地方?
“娘,皇宫真好看,真大!”祁青珑也忍不住道:“比咱们家大好多好多倍,人也多!”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宅子,一座座宫殿富丽堂皇极了,姐姐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万氏心里一酸,她也觉得皇宫好大好大,像是走一天也走不完似的,但她想的和婆母、小闺女却不一样。万氏只想,遇儿胆子小,她一个人在这样大的地方,也没个也依靠,她怕不怕?
这样想着,万氏几乎要落下泪。
这泪在看到祁黛遇的那一刻,再也憋不住了。
几年未见的女儿和离家时判若两人,她穿着华贵的衣裳、戴着精致的首饰,带着笑意站在院子门口,姿势是那样好看,笑容是那样矜贵,活生生地戏文里演的宫里的娘娘模样。
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身子,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明明是她的亲闺女,在她身边养了十多年的,可看着她的眼神,却有几分陌生和客气。
万氏想不到什么玄幻的事,她只觉得,皇宫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将她好好的闺女,驯化成了如今的模样。
万氏忍住喉间养意,就要弯下身子行礼,老太太和祁青珑也跟着有样学样。
“臣妇(臣女)给昭仪娘娘请安……”
祁黛遇哪能让她们真跪下,连忙去扶,石榴、葡萄也机灵地扶住老太太和祁青珑。
“……娘,祖母,无需多礼。”提前试炼了几遍,祁黛遇没有太大障碍地叫出这个称呼。
万氏怕给她惹麻烦,“您如今是金贵的主子……”她眼神示意旁边有宫人看着呢。
祁黛遇浅笑:“今日是太后娘娘千秋,作为晚辈正因以孝为重,女儿又怎能让您和祖母行礼。娘,不必顾虑,这儿的,都是女儿宫里的人,嘴巴都紧得很。”
万氏又看了看石榴和葡萄,见这两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也就没再坚持。
“阿姐!你还记得青珑吗?”祁青珑年纪小,也没那么多顾忌,这会只有兴奋,看见几年未见的大姐也不觉得陌生,若非进宫前万氏耳提命面,她这会已经抱上去了,在家时,她与阿姐关系最好了。
祁家两个女儿约莫都随了祁才商的长相,祁黛遇自不必说,只是身体不好便显得弱柳扶风了些,祁青珑倒是身体康健,她梳着双平髻,上面簪着两朵粉色的珠花,穿着一身桃色纱裙,双眼炯炯有神,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不难看出日后也是位美人。
祁黛遇对这个妹妹印象很深,之前还借用她的名义搪塞过玫婕妤。
情不自禁抚上祁青珑的头,“自然记得,今日想着你来,让人做了糖水,可要尝尝?”
阿姐还记得她喜欢甜食!祁青珑眼中笑意更浓,重重点头:“要!”
祁黛遇顺势邀着三人进屋。
上一世因为要应对不同年龄段的家长,祁黛遇与人交流也算是有心得,几句话间就抚平了万氏三人初来乍到的不安与紧张。等祁青珑喝完一碗杨枝甘露,又续上一碗的时候,祁老太太已经让石榴扶着细细打量衍庆居的摆件了。
还评头论足起来:“这花瓶上画的是鸟儿还是鸡?大倒是挺大的,用来装粮食能装不少呢!”
“这屏风可真好看,是宫里的绣娘做的吧?我听说宫里绣娘绣的一件手帕,送到宫外能卖好几两银子呢!”
……
万氏不禁扶额,来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宫里千万别露怯,让人觉出小家子气,给遇儿丢脸,可老太太还是没藏住。
抬起头,却见祁黛遇一脸笑,万氏有些愣住。
祁黛遇:“在宫里总觉得冷清,不如在家里自在,现在看到祖母的样子,才觉出亲切,就像还在家里。”
万氏又红了眼眶,却又破涕为笑,她总算没那么拘谨,一把握住祁黛遇的手,和她说起家里的事。
说祁褚褚那个前妻有多么可恶,新大嫂人有多和气。
说邻里邻居的一些变化。
也说起了祁老爷子,“家里那段时间艰难,给你的信也不见回应,我们怕你在宫里不如意,不敢让你劳神。”因此后来,就不怎么寄信了。
祁黛遇默然,那件事,只能说是原身与祁家的阴差阳错。
“我啊,不怕别的,就怕你在宫里生了病,你从小身子就不大好,我哪放得下心!你那爹,偏说什么宫里有太医,还怕治不好?我就说,那能一样吗?你小时候生病都得我抱在怀里哄才肯吃药,才好得快呢。”
喝着杨枝甘露的祁青珑插嘴:“娘,我姐都这么大了,用不着你哄!我都不用了!”
“你喝你的去!”万氏瞪她。
祁黛遇笑,“对了,我爹怎么样了?”
“他就那样呗,今日好像也进宫了,说是工部要为太后献礼,他是大功臣,得了令可以跟着出席。你且听他吹吧!我们娘仨今日进宫,给你爹羡慕得呀!”
万氏想到那日宫里的太监到家中传旨之后,祁才商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就想笑。
“爹爹今日,许是真能成为功臣。”祁黛遇想到那个大手办,也不知道祁才商做成了什么模样。
“对了!”万氏突然想到一件事,压低了声音,“那个人……如今好了不少,我把她接到家里,对外说的是新买的丫头。都知道你爹升了官,又有你在宫里,也没人怀疑。”升官发财,买地买人,再正常不过。
万氏说的,正是锁儿。
万氏想到那天回村里看到的场景就发怵。
浑身是血的姑娘躺在满是灰尘的床上,几乎只剩一口气了,脖子那老大一条血口,用草药敷着。郎中是他们村里的,被祁才商绑在那里,见她来了,翻着白眼:“当我是神医啊,非让我救人!只能这样了,能活是她命大。”
却没想,伤得那样重的人,还真活下来了。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
“真是好不容易救下的,大概是受了惊吓,也不怎么说话。”
祁黛遇点头:“你们真是帮了我大忙,那个人很有用。她受了惊,不敢跑,暂时先养在家里,银子不够,就和我说。”
为女儿做了件好事,万氏心里高兴。“你不用担心,你爹说了,那些人以为她没了,都丢到乱葬岗去了,他一路背回村里的,绝不会有人发现。你也不必担心给咱家招麻烦。你爹那个人,有麻烦绝不敢往家里带的。”
祁黛遇心里有了数,她现在就等着,有个合适的机会,把锁儿,交给皇后。
但这个机会,还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