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蒋渊,的确对祁黛遇产生短暂的怀疑,但这疑虑又很快消散。
倒不全是因为信任祁黛遇的善良,在蒋渊看来,以她的心机,根本比不上宁妃,怎么可能设计这样一个局?
蒋渊内心其实更怀疑此事乃皇后所为,祁黛遇只不过听从皇后吩咐,引他过来罢了。
看祁黛遇委屈巴巴的,蒋渊手松开些许,却并没放开她的手,“朕先送你回去。”
蒋渊如他之前说的,一旦找到毒害皇后的人绝不容情,甚至于第二天早朝,杨恒才拱手想要说话,蒋渊就道:“怎么,杨阁老这次又要大义灭亲了吗?”
杨恒当即白了脸。
“子不教父之过,生为人父,却教导出如此歹妇,杨恒,你岂堪内阁首辅之位?如此家风,如此人品,还想当天下学子之师,若天下学子都学了你去,这朝堂之上,还剩多少忠心傲骨?”
这话太过诛心,杨恒“噗呲”跪到地上,大汗满头。杨系一派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敢出头求情。
蒋渊:“杨恒,你乃毒瘤也!”
一句批语,彻底断了杨恒仕途,当日朝会结束,杨府就传出杨恒有卒中之象,次日,杨恒自请辞去官职告老还乡。
后宫,坤宁宫里,祁黛遇扶着皇后慢慢走到榻前坐下。
“宁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祁黛遇欣喜道。
宁妃被带进慎刑司醒来后,也反应过来自己中计,她还想反抗,急中生智说是有人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说她是被操控了才会说出那些话,是有人想嫁祸她。
可最有嫌疑的安嫔已经被控制住根本不可能对她下手,而宁妃也解释不清她说出的那些事里很多她本人才知道的细节。
宁妃入慎刑司后,那个小祥也承认了宁妃曾交给她一份毒药,让她喂给了淑妃。淑妃“自缢”是她伪装的结果。
紧接着,被内务府拨去翊坤宫临时伺候的一个宫女主动坦言,她听见主殿有动静就去查看,结果却看见宁妃娘娘寝殿里闪着幽幽蓝光,宁妃还说什么“妹妹”、“对不起”之类的话,像是遇了鬼一样,那场景太过吓人,给她吓跑了。
于是宫里就传出了各种传闻,说宁妃害死了很多人的性命现在人家成了鬼找上门了;还有说宁妃害死了自己的妹妹,被冤魂缠上疯魔了。
鬼神之说总是动人心魄,到处都在传那宁妃受了伤正是阳气虚弱之时,才会让冤魂侵身。
是的,祁黛遇也没想到,宫人们自发给这件常理无法解释的事圆上了!
而宁妃的宫女穗禾被带进慎刑司后,本来想揭发葡萄哄骗她的事,结果听闻宁妃被杨洛娘的魂魄缠上发疯,心灰意冷下,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等杨恒也辞了官,宁妃似乎终于意识到再无寰转的余地,这才承认自己做下的事。
祁黛遇:“皇后娘娘,那个小祥,是您暗中施压了吧?”
她怀疑,最近宫里那些传闻背后也有皇后的推波助澜。
皇后赞赏地看了祁黛遇一眼,“总不能让你孤军奋战。”她自然要帮衬着处理干净。
皇后做的比祁黛遇想到的还多,她让人砍了小祥兄弟的一根手指送到小祥面前,在家人面临死亡威胁的恐惧下,小祥什么都招了,还是皇后让其先按耐不动,等祁黛遇这边的结果。
还有穗禾,穗禾在慎刑司能听到宁妃的情况,也是皇后的暗中授意。
至于宫中那些宁妃见鬼的传闻,的确有皇后的手笔。
想到宁妃那明显不对劲的自我暴露,皇后看祁黛遇的眼神幽幽,她心中自然有许多疑惑,但她什么都没有问。
这倒让早准备好一套说辞的祁黛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主动道:“皇后娘娘,您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皇后摇了摇头,“本宫只知道,你做得很好,就足够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后不需要知道祁黛遇用了什么手段,且应该为祁黛遇有这样的手段高兴,这证明,她没有看错人,祁黛遇并非无能之人,她有自保以及反击的能力。
“此桩事了,宫里各种还得运转,只是本宫身子大不如从前,再想像以前那般亲力亲为是不行了,你与和嫔可得多帮帮本宫。”
祁黛遇面色一苦,皇后不听她撒娇,“惠嫔,本宫在这宫里最相信的,也只有你了。”
见皇后这么说,祁黛遇也收起玩笑神情,认真道:“臣妾明白。”
离开主殿的时候,祁黛遇见大公主正在院子里射箭,箭都是特质的木箭头,箭靶挂在不远处的树上,虽是新学,但大公主的姿势也已经有模有样。
二皇子板正地坐在石凳上,给自家姐姐数中箭的次数。
见祁黛遇出来,大公主放下弓箭,“惠娘娘!”
祁黛遇掏出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又拿着她的手打量,大公主的手并不细嫩,前有学古筝留下的旧茧,后有握弓的新血泡,“等练完了箭到长春宫,我给你把这血泡挑了再涂上膏药,免得日后留疤。”
大公主眼睛亮晶晶的,“惠娘娘,你支持我练箭?”
祁黛遇笑:“当然,可是谁说你了?”
大公主:“皇祖母来看母后时瞧见我在练箭,她说我是公主,不用受练箭的辛苦也能过得很好,还说学这些东西容易伤着自己。”
祁黛遇:“那你想学吗?”
“想!”她可想了,“我想像母后一样,策马射箭!母后也同意我练习呢,这些木箭头,就是母后专门让人给我做的。”
“我不仅想学射箭,我还想学枪,想学武术!”大公主神情一暗,“惠娘娘,如果我学会这些,是不是谁也伤害不了母后了?你说过,想要不被人欺负,得自己先立起来。”
她的想法很简单,等她学会了武术,谁敢伤害母后,她就揍谁一顿!等那些人被她揍怕了,就不敢伤害母后伤害弟弟了。反正她是公主,揍谁都可以!
祁黛遇没有回答大公主的问题,只是鼓励她:“既然你想学,那就学!只是学习这些真的会很苦,你要有坚持下去的毅力。”她心里叹息,看来皇后这次中毒,对大公主影响很大。
“我会的!”大公主坚定道:“我一定会坚持的!”
“坚持!”二皇子也跟了一句。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祁黛遇和大公主同时笑了。
笑过之后,大公主又露出苦恼的神情,“对了惠娘娘,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陪我去看看二妹妹?”
祁黛遇一怔。
宁妃害了皇后一事水落石出,可皇上并没有轻饶安嫔的意思,蒲英交代了安嫔此前做过的一些事,安嫔就被软禁在延禧宫里,连二公主也不得探视。
大公主和二公主的感情一向不错,之前大公主以为是安嫔毒害皇后,心中难免迁怒二公主,可如今真相大白,大公主又觉得二公主可怜。尤其是她听到有宫人私下传闻安嫔会被处死,那样的话,二妹妹一定会很伤心的!
“大公主,你先别急,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和祁黛遇猜想得差不多,在蒋渊心里,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一个妃嫔,但却不会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所以对那些生养的孩子的嫔妃,蒋渊总是会多一份纵容。
二公主虽然不受宠爱,但到底是蒋渊的女儿,如今年纪还小,如果处理掉安嫔,二公主必定伤心不已。于是被软禁在延禧宫的安嫔接到了一份圣旨,禁足延禧宫,直到二公主出嫁。
也就是说,安嫔的生命从此有了倒计时,但这样的结果,对安嫔而言是最好的恩赐。但她心知肚明,这份恩赐不是给她的,而是给二公主的。
半个月后,慎刑司运了一批尸体出宫,杨敏贞的尸体混在其中,一身血污和其他尸体看不出区别,这些尸体会被运往乱葬岗。无人收尸、无坟无墓,对于当下的百姓来说是最凄惨的人生结局之一,也不知杨敏贞当初做下那些事时有没有想到会有如今的结果。
而那些的确无辜的宫人,也被逐出宫外。
宫里少了一批宫人,内务府奏请小选,皇后将此事交给了祁黛遇处理。
等小选完,新的宫人去往南山行宫接受教导,时间已经来到八月中旬。
外面秋雨纷纷,长春宫内岁月静好。
思愉窝在祁黛遇怀里,两人在一起做陶艺。
前些日子祁黛遇给思愉讲了“沉香救母”的故事,哪知思愉对哮天犬非常感兴趣,更是提出想养一只狗狗。她是想到了就说,底下的人却得跑断腿,要养一只模样好性情温顺的狗,得千挑万选再经过训练了才敢送来。
祁黛遇哄她开心,两人这会就打算做一只陶艺小狗。
石榴从宫外回来,跺了跺脚,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主子,叶婕妤发动了!”
祁黛遇一愣,算算时间,“……还不到日子吧?”
这才八个月啊。
石榴:“估摸着还是让先前的事吓着了。”
祁黛遇抿唇,生产本就是大事,又是早产,还是得去看看的。
她哄思愉:“小狗的腿就交给你啦,我出去一趟,待会回来思愉一定做好了吧?”
思愉:“当然!我超厉害的!”
贴贴思愉的额头,祁黛遇洗净手,又换了身衣裳,去了启祥宫。
她耽搁了一会儿,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到了,倒是皇上还没来。
祁黛遇之间朝着聂芷瑜和丽昭仪的方向走过去,
聂芷瑜朝她笑笑,两人眼里都有些许无奈和担忧。
叶琼那件事,祁黛遇没瞒着聂芷瑜,谁知聂芷瑜道:“其实我多少猜到了一些,只是不敢深想,后宫尔虞我诈是常事,想收获一份真挚的友情太难,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就很不易了。我倒是庆幸,她悬崖勒马没有真的伤害庄妃姐姐,否则真是对不起我们这几年的情谊。以后……就正常相处着吧。”
这是聂芷瑜的态度,而祁黛遇她心里也很复杂,不知该拿叶琼怎么办?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做不到。可真的形同陌路,又狠不下心,毕竟过去三四年,她们真的相处得很愉快。
于是就这么别扭着。
产房里传来了叶琼的痛呼,这样凄惨的声音又让祁黛遇想到了秦璱珠生思愉的那一天。
冷意从脊椎骨慢慢往上爬,祁黛遇只觉浑身发冷。
好在,叶琼虽是早产,但这胎却生得很快,接生嬷嬷出来报喜,“叶婕妤生了个小皇子!”
那股冷意瞬间就消失了。
听见小家伙的哭声,祁黛遇突然笑了。
管他呢,论迹不论心,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从启祥宫出来的时候,雨停了,天空碧青如洗。
祁黛遇驻足欣赏片刻,拍了张照片。
刚进长春宫就听见了思愉自言自语的声音,“这是左前腿,这是左后腿,天天你有腿了呀!”
祁黛遇舒颜一笑,按下发布键,大声道:“思愉,我回来啦!”
【雨停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