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绾看着宋锦悦,按着她的法子试了试,几个来回下来,她那颗小鹿乱撞地心房,仿佛缓缓平静了下来。
只是等马车停在宫门口时,秦绾身子微微颤抖着。
宋锦悦并不急着入宫,而是等在原地,等秦绾平复了心神,见她神色渐渐缓和了起来,问道:“好了?”
“嗯。”
“那走吧。”
她这才跟着宋锦悦一道儿入了宫,只是她一路皆是垂着头,视线落在那一块又一块的青石板上。
好在一路顺利,并无任何小插曲发生。
行至昭华殿,秦绾跟着宋锦悦一道儿入了皇后娘娘的寝宫。
宋锦悦先去给舅母谢氏行了礼,这才从隔间往姨母寝榻走了过去。
她同舅母说了,今日带了一位朋友,来为姨母看诊,谢氏便吩咐昭华殿内伺候的宫娥先退了出去。
又让自己带入宫的嬷嬷同掌事湘绣亲自守在门外。
交代妥了这一切,谢氏这才往内间寝榻走了过去。
皇后正昏睡着,宋锦悦带着秦绾进来时,皇后都不曾醒转过来。
宋锦悦上前蹲在榻边,从明黄色的锦被中轻轻取出姨母的手腕,回头看了看秦绾,示意她过来。
秦绾按着宋锦悦的意思,蹲在榻边,挨着宋锦悦,抬手为皇后把着脉。
她时而眉头紧蹙,时而舒展。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秦绾这才收回了手,看向宋锦悦。
宋锦悦便明白了,秦绾已看好了,她这才将姨母的手重新挪回了明黄色锦被中。
起身,示意秦绾同她去外间正殿说话。
二人才行至正殿,谢氏正要往里头去寻二人。
见她们神情凝重,心知怕是不妥,看了看外甥女,示意她直说无妨。
宋锦悦看着秦绾,问道:“秦小姐,脉象?”
秦绾点着头。
宋锦悦心下一空,身子竟有些发软,虚晃了两下,还是被舅母谢氏给扶住了。
“到底怎么了?”谢氏追问道。
宋锦悦站稳了身子,幽幽看向舅母谢氏,答道:“姨母不是病了,而是……怀有身孕。”
一句话,叫谢氏也晃了晃神。
徐太医可是皇后御用的太医,从不曾出差错。
莫不是外甥女这位朋友的问题?
宋锦悦自是瞧出了舅母的心思,解释道:“舅母,徐太医有问题,前几日我入宫来,同湘绣姐姐讨要了姨母的药方,已带出宫寻过大夫瞧过了那药方……”
宋锦悦现下没有丝毫隐瞒,将当日事情经过一一娓娓道来。
又提了将那药方一分为四,寻了四间药铺瞧的方子。
徐太医给姨母开的药方极为蹊跷,平常叫人并不能瞧出破绽,只因着她担心姨母的病情,这才拿了药方出宫。
今日又寻了秦绾入宫,证实了姨母不是病了,而是有孕。
只是她不知徐太医到底受的是何人指使。
且那药方,一则是保胎,二则是落胎,两股势力在姨母体内较量。
如今到底伤了些根本,胎像不稳。
谢氏听的是直皱眉。
“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谢氏此刻,恨得是牙痒痒。
“舅母,现下万不可轻举妄动,咱们还不知暗地里徐太医到底受了谁的指使,来暗害姨母。”
“是了。”谢氏自然也是知晓,且皇后自打生下太子后,便只生下了一位三公主,可惜,三公主还未满周岁早亡,自打那之后,皇后便再未有过身孕。
宋锦悦又等了一两个时辰,姨母还不曾醒来,宋锦悦便先带着秦绾出了宫。
临走前,嘱咐舅母谢氏,暗地里将徐太医的药方换成秦绾开的。
让姨母安心养着,此事她已在暗中调查,叫姨母莫要担心。
临出宫时,宋锦悦特意去了一趟东宫,太子表兄正打东宫往外头走来。
“太子表兄。”
“悦表妹。”
宋锦悦见了礼,这才问道,“太子表兄这是要往哪去?”
“孤才下朝,回东宫换了一身衣裳,这就要往母后的宫中去瞧瞧。”
自打他回宫,听说母后病了,虽然为着烟儿之事,同父皇母后有了隔阂,可他该尽的孝道却不曾落下。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太子表兄一声,烟儿在国公府一切安好,太子表兄不必担心。”
宋锦悦随口说着。
太子贺元一点头,“那就好,劳烦悦表妹了。”
话落,太子便执意要送她出宫,一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第58章 流言
等行至国公府马车前,秦绾正扶着宋锦悦登上马车,宋锦悦忽地停下身子,看向身后表哥,“表哥,烟儿可还识字?”
“烟儿不识字。”
宋锦悦摆出了一副随口之问,等得到了答案,这才入了马车内。
等坐下后,宋锦悦掀开青色车帘,又问道:“殿下可教过烟儿识字?”
太子正要走,听见表妹声音,顿下脚步,回头看向车帘处,摇了摇头,“不曾。”
宋锦悦淡淡“哦”了一声,随手放下了车帘。
垂下眼帘,压下眼底那一抹骇人的寒意。
秦绾并不知晓宋二小姐同太子殿下言谈中的蹊跷,只垂首静默在一旁,生怕打搅到了宋二小姐。
宋锦悦愈发对烟儿的身份起了好奇。
她到底是何人?是谁指使她来挑唆了太子同皇帝皇后之间的亲情。
且烟儿幕后之人,又会不会是同徐太医幕后之人是一人?
会是谁?
叶贵妃?
宫里能同姨母不相上下之人,也就唯有向来嚣张跋扈的叶贵妃。
可叶贵妃这些年,待姨母极为尊敬,即便如何嚣张跋扈,也从不曾在姨母跟前染指分毫。
且叶贵妃膝下的六皇子,如今才九岁。
宋锦悦陷入了沉沉的深思。
回过神来,叫停马车,让车夫直奔西长街的翠香酒楼。
秦绾原以为宋二小姐今日怕是不会在想起来,昨日许诺自己的事情,如今心里渐渐起了光,眼底含着笑意,道了谢。
等到了翠香酒楼,宋锦悦没有下车。
让秦绾自去同秦公子说话,她就等在外头。
秦绾行了礼,这才一路小跑着去了翠香酒楼的后院儿,直奔哥哥的客房。
几日未见,她甚是想念哥哥。
秦家兄妹不过说了三两句话,秦公子得知宋二小姐在酒楼外候着,训斥了妹妹几句,便送着妹妹出来。
“宋二小姐。”
秦晟今日一袭暗蓝色长袍,面上也比先前要红润许多,他朝着宋锦悦乘坐的马车作揖,唤了一声。
宋锦悦听见秦晟的声音,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回了一礼,这才道:“秦公子,近来一切可还安好?”
“劳烦宋二小姐惦记,我一切都好。”
宋锦悦浅浅笑着点头,今日她身上特意披了一件蓝色大氅,发髻上簪了一支银珠流苏钗,晌午的阳光透过翠香酒楼的雕花屋檐散落下来,落在宋锦悦身上,倒是熠熠生辉又透着几分灵动。
秦晟不敢一直盯着佳人,侧过身子,视线落在一旁地上的青石板。
“过几日便到了科考,秦公子现下准备的如何了?”宋锦悦随口问起秦晟的近况来。
“一切都备妥当了。”
秦晟一一答着。
又说了几句,宋锦悦这才带着秦绾回了国公府。
秦晟立在翠香酒楼门前,伫立良久,直至长街尽头再也瞧不见国公府的马车,他这才转身回了客房。
翠香酒楼一旁的茶水摊子,正有几个婆子围坐在一处吃茶。
其中一个穿浅褐色夹袄短袍的婆子,正磕着瓜子,目送秦晟入了翠香酒楼,眼底含着讥讽,满是不屑吐出了瓜子壳。
啧了两声,扯了扯一旁的婆子,道:“这世道,真是奇了怪,生的俊俏的公子哥儿就是好命!”
那婆子不解,示意她继续说。
“刚才那位,可是宋国公府的二小姐,已许给了五皇子,五皇子多好,也不知这宋二小姐怎就瞧上了这位一穷二白的书生!”
婆子指了指翠香酒楼,继续道:“这书生,我可是听人说了,现下住的客栈还是宋二小姐出面租下的,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将宋二小姐迷的是神魂颠倒,每日都来私会!也不知五皇子知不知晓此事!”
几个婆子大惊,不可置信看向说话的婆子,异口同声问道:“当真?”
那婆子又磕了一个瓜子,呸了两口,一脸认真,“比金子还真!”
其实,她只知晓宋二小姐带着这位书生住在此处,还是听翠香酒楼的小厮说起的。
今日见了宋二小姐来,自然是添油加醋又加了一些自己的臆断。
反正,在她看来,此事怕也是八九不离十,不然一位深闺大院儿里的小姐,怎么会出面为个书生祖客栈?
宋锦悦回到国公府,小厨房已备好了午饭。
正好赶上吃上一口热乎的。
宋锦悦一边吃着,袁嬷嬷立在一旁一边说着:“才夫人来传话,叫您回府后去给老夫人赔罪……”
这话,袁嬷嬷说的也是带了几分怒气。
宋老夫人自个儿摔在了明筑轩门口,怎就要她家小姐过去赔罪?
宋锦悦夹了一筷子的鸡肉,听闻袁嬷嬷的话,绣眉微蹙,夹着鸡肉的筷子顿在半空,看向袁嬷嬷,“还说了什么不曾?”
袁嬷嬷摇头。
宋锦悦这才将筷子上的鸡肉送入口中,又扒拉了几口米饭,便命人将碗筷收拾了下去。
秋韵奉上热茶,问道:“小姐,那您去吗?”
宋锦悦接过茶盏,摇头,“不去!老夫人自个儿摔的,关我什么事?我去看是情分,但是叫我去赔罪,那我是万万不能去的!”
秋韵觉得是这个道理。
可又怕沈氏作妖,“那夫人那边……”
“让叁明去回话。”
叁明性子跳脱些,人也机灵,且又是章府的婢女,沈氏不敢拿叁明如何。
自打袁嬷嬷同皎明、叁明几人到了国公府,小姐还不曾吩咐她们做事。
如今得了头一遭事情,自然是斗志昂扬。
沈氏今日都在宋老夫人院儿里伺候着,从宋老夫人的院儿里回了自己的院落,才换了衣裳,婢女就来通传,说是二小姐院儿里的丫头来了。
沈氏哪里肯见一个丫头?打发了赵嬷嬷出去应付。
自己则歪躺在软榻上假寐。
歇了片刻,就瞧见赵嬷嬷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沈氏抬了抬眸子,有些不悦,“赵嬷嬷,你现下怎地越发沉不住气了?一个丫头,就叫你这般失了分寸……”
赵嬷嬷忙跪俯在沈氏脚边,抬手为沈氏垂着小腿,连连告罪,“夫人教训的是。”
“说吧……”沈氏幽幽问起。
赵嬷嬷神色一紧,思量着要如何回话。
沈氏凤眸微眯,睨了一眼赵嬷嬷,缓缓起身坐好,“可是又作妖了不成?”
第59章 自缢
“怎么?如今我的命令,你都不听了?”沈氏轻哼了一声,扫了一眼赵嬷嬷那落在自己小腿上的手掌,起身将赵嬷嬷的手给推了开来。
赵嬷嬷急忙跟着起身,弯着腰,跟在沈氏身后,赔着笑,解释道:“老奴是不想平白让夫人听进去那些糟心话!”
“哦?”赵氏转过身子,瞪了一眼赵嬷嬷。
赵嬷嬷不敢再遮掩,如实答道:“才二小姐院儿里的叁明来回话,说是二小姐说了,若是叫她去给老夫人赔罪,那她是万万不能去的,平白染了污名,没得糟心……”
赵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偷偷打量夫人神色。
“这小贱人如今真是越发翅膀硬了!”沈氏冷笑一声。
赵嬷嬷又劝了两句,沈氏这才顺势作罢。
只要宋锦悦不去瞧宋老夫人,她就不信,宋老夫能咽下这口气。
她可是听说了,宋老夫人原先去寻宋锦悦的意图,老夫人想从宋锦悦手中讨要一些宫里的布料,好给自己孙女做了衣裳去赴赵大人家的寿宴。
可宋锦悦不肯给,老夫人怒气冲冲离开时摔了一跤。
她就不信,老夫人会甘愿吞下此次的苦果。
明筑轩内。
宋锦悦正在屋内捧着诗词来瞧,却有婢女慌慌张张跑进来回话。
那婢女瞧着面生。
“二小姐、不、不好了!”那婢女大口喘着粗气,结结巴巴说道:“银丝楼那位小姐闹着要自缢!”
等她缓了一口气,这才丢出了重磅消息。
屋内的众人一时大惊。
宋锦悦神色一怔,才回来,烟儿就闹起了自缢?
她起身,示意那婢女一同前往银丝楼,身后还跟着袁嬷嬷同秋韵二人。
一路行在长廊下,宋锦悦脚步加快,还不忘同那婢女详细打听起了原由。
原来这婢女是负责银丝楼洒扫的,今日一早春婵同云香两个言语有些冒犯烟儿,烟儿一时没忍住,在房梁上挂起了白绫就要自缢。
春婵同云杏两个立时便慌了,忙上前阻拦,可谁知就拦不下烟儿。
二人才唤了她来寻二小姐前去相劝。
宋锦悦又问起了为何起了争执。
那婢女这才详细解释道:“两位姐姐才来时,就同烟儿小姐交好,言谈之中得知了烟儿的身世,这才……”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可宋锦悦自是猜到了。
那样的身世,得了太子青睐,叫那两个一向心比天高的婢女如何能忍?定是没少拿话挤兑烟儿。
可这也正是宋锦悦送她们二人前去伺候烟儿的用意。
只是没料到,这才多少功夫,烟儿就闹起了自缢?
一众人到了银丝楼时,正屋内传来婢女们苦苦相劝之声,还有女子呜咽悲泣之声。
袁嬷嬷掀了门帘将二小姐引入房内。
一进屋,就瞧见正堂中间的黑漆圆桌上站着一身青衣,哭地梨花带雨的少女,她手中死死拽着那悬挂在屋内房梁上的白绫,面容惨淡。
春婵同云杏二人神色慌张,死死抱着烟儿的小腿。
瞧见宋锦悦来了,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双手,朝着宋锦悦行了一礼,唤了一声“二小姐”。
烟儿泪眼模糊地看着宋锦悦,呜呜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宋锦悦回头看了一眼袁嬷嬷,命袁嬷嬷带着一屋子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了秋韵在屋内守着她。
等众人退去,宋锦悦看了一眼烟儿,示意她下来。可烟儿摇着头,不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