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悦便移步至那主位上坐了下来。
“宋二小姐,还求您,替我同太子殿下托句遗言,烟儿有负殿下青睐,若有来生、再续前缘……”
说完,烟儿一扭头,将白皙的脖颈套入了那系好的白绫之内。
她闭上眼睛,泪珠自眼尾一滴滴滑落,可过了半晌,屋内没有丝毫动静,她微微抬起眼眸,看向宋锦悦。
就瞧见宋锦悦正笑意吟吟看向她,抬手示意她随意。
烟儿一时竟有些下不来台。
她哪里想真的寻死,不过是那两个婢女欺人太甚,可她自知身份低微,唯有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才能让宋二小姐出面为她惩治这两个刁奴。
可谁知……
宋二小姐是来了!
可她竟丝毫未动,倒是颇有几分想真的看她自缢的意思?
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烟儿小姐还是舍不下要到手的荣华富贵?那便下来吧。”宋锦悦虽说着给烟儿台阶的话,可那话中却带了几分轻蔑。
闹的烟儿红了脸,想要辩解,又不知怎么辩解。
这位深闺里的小姐,竟如此淡定,还瞧出了她的把戏。
她自认行骗多年,从不曾失手。
如今到是叫她有了莫大的挫败感,竟有些慌了神,不知如何应对。
“再不下来,我可真的要走了!”宋锦悦半点没有商量的余地,起身就要走。
烟儿哪里还敢再推辞,忙将套在脖颈上的白绫松开,小心翼翼从圆桌上跳了下来。
她跪在地上,红着眼眶,抬头看向面前的宋二小姐,悲声道:“宋二小姐,我、我自知身份低贱,可、可我也不过是想活着罢了……”
宋锦悦莞尔一笑,蹲下身子,平视着烟儿,讥讽道:“若是你何处不满意,大可同我直说,我这人,向来最厌弃在我面前使手段,且你的手段还如此低贱。”
烟儿连忙摇头,口中喃喃,“没有、没有!”
“是你没有借着闹自缢将我引来?还是你没有借着这几滴泪,在我面前故作软弱?”宋锦悦耐着性子,看着烟儿,等她回答。
烟儿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看向宋二小姐,忽地垂下了头,没有再为自己辩解。
眼下,不论她如何说,都毫无意义。
“起来吧,再给你一盏茶的功夫,你好好说话,否则……”宋锦悦抬手指了指那悬挂在半空的白绫,幽幽道:“半个时辰后,我派人来给你收尸。”
烟儿猛地抬起头,看向宋锦悦,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想要杀了自己不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再瞧见宋锦悦眼底那一抹骇人的寒光,她相信宋二小姐怕是会说到做到。
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急忙摇着头,缓缓站了起来。
第60章 扣下
“我就说嘛,瞧着你是个机灵的。”宋锦悦淡淡笑着,可那眼底的嘲讽却是尽露无遗。
烟儿红着脸,站立在原地不动。
“坐吧,别说我苛待于你,还不至于。”
宋锦悦的话像一把绵软利刃,看似无害,却杀人于无形,叫烟儿只觉得一阵羞愤,她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可她现下没有法子,挪动着步子,朝那堂屋内摆放的椅子坐了过去。
才落了座,烟儿这才缓缓抬起头,朝宋锦悦看了过去,可宋锦悦却没了说话的意思,示意她说。
烟儿紧抿着唇,眸子转了转,这才哑着嗓子,带着几分凄楚,道:“今日,那两个婢女在我跟前儿、说、说了一堆……”
烟儿一副欲言又止,回想起今日春婵同云杏当着自己的面,指责她的种种,叫她羞愤难当。
她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想着搏一搏宋二小姐的善意。
可哪里料到,宋锦悦仿佛看戏一般,只坐在原处,浅笑听着,叫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再说下去。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宋锦悦有些乏了,便开口冷声问道:“今日,我问你两件事,你如实回答,不然……”
余下的,宋锦悦却是没再继续说,视线则是落在了那悬在半空的白绫。
那意思清楚明白。
烟儿却有些慌了神,只觉得今日的宋二小姐瞧着格外地叫人起了寒意。
“你到底是谁!待在太子殿下身边又有何意图!”宋锦悦冷着脸,直直盯着烟儿。
烟儿神色一顿,没料到宋二小姐一张口,竟是这般要命的话来。
“宋二小姐,民女名唤烟儿、是西镇村的……”她将自己的来历重复了几遍,可再去瞧宋锦悦时,只见她正用那一双仿佛杀人的利刃的寒芒打量着自己。
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她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否则必死无疑!
宋锦悦轻笑出声,“看来你是不打算同我好好说话,那不如……”
烟儿猛地抬起眸子,眼中便有了几分决断,她抬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金簪,眼中是灰败地绝望,没有半分迟疑,将那金簪抵在白皙的脖颈之上。
顿时泛着锋芒的金簪嵌入了娇嫩的肉里,鲜红的血渍顺着金簪一滴一滴滑落,顺着簪尖没入白皙的掌中,又顺着掌心跌落在青衫的袖摆。
“宋二小姐,您是高高在上的贵女,我不过是低贱的蝼蚁,您不必为了逼迫我离开殿下,就如此污蔑于我,那我宁愿一死以证清白!”
她眼中少见的坚定。
宋锦悦坐在原处,没有挪动分毫,看着烟儿一套行云流水利落的举动,她轻笑出声,抬手拍了几下,缓缓道:“好样的。”
见宋二小姐如此,烟儿那视死如归的眼中,终是有了几分光芒来,心下也长松了一口气。
可手中的金簪并未挪动分毫。
“那我就不打扰你歇着了。”宋锦悦起身告辞,眼中却没了先前的寒芒。
烟儿紧握着金簪,终是松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将那金簪从脖颈上拿了下来,行了礼恭送宋锦悦出府。
可谁知,宋锦悦才行到门口,看着门外的几个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夺下烟儿手中的金簪。
秋韵最先冲了上去,在烟儿猝不及防中将她摁倒在地,从她手中夺过了金簪。
烟儿哪里料到众人能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任由她如何拼命挣扎,都挣脱不开。
宋锦悦叫秋韵去明筑轩唤了袁嬷嬷同皎明、叁明几人过来,又嘱咐银丝楼的婢女且在一旁的厢房候着。没有她的命令,不得离开银丝楼半步。
等交代妥当了一切,又让秋韵将烟儿五花大绑在椅子上。
她则搬了一张凳子,坐在烟儿身前,轻声说道:“不必同我演戏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那主子是宫里那位吧?”
宋锦悦挑着眉梢轻笑出声,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她盯着烟儿看着,见她听见她提起宫中二字时,烟儿神色明显看向了旁处。
看来,幕后之人还真是宫中之人。
“叶贵妃许了你什么好处?”
她将心中唯一怀疑之人说了出来,可烟儿却是不解,那模样半点不作假。
可任由她如何再追问,烟儿紧咬牙关,丝毫不肯松口。
宋锦悦心下倒是不急。
她有的是办法对付烟儿,不信撬不开她的口。
等袁嬷嬷一众人来时,宋锦悦又命小厮套了车马,命人将烟儿打晕背上了马车,她不便出府,嘱咐叁明让马车去了章大将军府,同芝表姐要上一辆章府的马车。
将人抹黑悄悄送去西长街的安福胡同,让向武同叁明二人轮流守着烟儿。
将人关在黑暗的柴房之中,不许给吃喝。
也不许同她说话,交代妥当了一切,宋锦悦这才带着秋韵去了银丝楼的隔间去瞧那被关着的几人。
一进门,春婵同云杏二人瑟缩着脖子躲在墙角,方才二小姐那杀伐果决的神色,彻底震慑住了二人。
在银丝楼洒扫的婢女则是垂着头,身子不停颤抖着,不敢去瞧二小姐。
府中传言这才回府的宋二小姐是个心善绵软的主。
可方才在银丝楼,二小姐同烟儿小姐之间,却叫她只觉得心下发麻。
“你们都自去忙吧,今日之事,若是传开了,我只找你们三人算账,我不会拿你们如何,可我定会让皇后娘娘出面,将你们三人召去宫内问话,只是你们还能不能得了机会回来就不知道了。”
三人哪敢再言其它,忙颤着声恭敬答道:“回二小姐,今日,我们什么都没有瞧见。”
宋锦悦没有再理会三人,而是带着秋韵回了明筑轩。
她自是不怕这三人去沈氏跟前回话。
秋韵伺候着自家小姐换了一身衣裳,宋锦悦这才躺下准备休息。
可院外忽然吵嚷慌杂,叫她全无半点睡意。
“秋韵。”
秋韵打外头进来。
“外头何故这般吵嚷?”
“小姐,五皇子殿下来了府中,正吵嚷着要见您……”
宋锦悦绣眉微蹙,贺元帧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竟来了国公府闹上了?
她掀开锦被,示意秋韵为她穿好了衣裳,这才问起,“父亲呢?”
第61章 上门
秋韵一边为自家小姐系着大氅一边答道:“国公爷不在府上,夫人同五皇子一道儿来的,瞧着气势汹汹……”
秋韵觉得,五皇子是来者不善。
且还是跟着沈氏一道儿来的。
那这事情,定然也只怕是不小。
宋锦悦绣眉微挑,这还是她自重生后,贺元帧第一次同沈氏一道儿来寻她。
换好了衣裳,秋韵这才将房门给推了开来,心中却在暗骂沈氏到底上不得台面。
即便她家小姐同五皇子已定了亲,可到底还不曾成亲,怎好带着五皇子擅闯女眷后院内宅。
才一推开了黑漆木门,就瞧见沈氏脸拉的极长,身后的五皇子铁青着脸双手负在身后,正立在廊下。
“五皇子殿下、夫人,请。”
沈氏瞪了一眼秋韵,这才转头恭敬请了五皇子入内。
贺元帧倒是没有推辞,大步朝里头走了进去,沈氏自是跟在他身后入了屋内。
可秋韵正要跟着一道儿进去,沈氏身后的赵嬷嬷却一把将她给拦了下来,随手关上房门,臃肿的身子拦在门前,双臂交握着,“夫人同五皇子殿下今日有要紧的话同二小姐说,你莫要进去打扰。”
秋韵自是不依,闹着要闯进去。
屋内传来了自家小姐的声音,“秋韵,你且在外头候着。”
她这才作罢。
宋锦悦正立在堂屋中,瞧见沈氏带着贺元帧来了,恭敬行了礼,唤了一声“五皇子殿下、母亲。”
“殿下且先坐下说话罢。”沈氏一眼都未瞧这个继女。
贺元帧没有说话,立在宋锦悦身前,不肯挪动半分。
一股威压叫宋锦悦微微皱眉,身子往后退了退,也不管二人,自顾坐了下来。
沈氏正要出声责难,贺元帧则跟着宋锦悦一道儿坐了下来。
沈氏只得讪讪笑了几声,这才缓缓落了座。
“悦儿妹妹,我听说,你近来新认识了一位秦公子?”贺元帧极力压住胸腔内的怒火,温声问道。
宋锦悦抬眸,眉心微动,这事儿,这么快就传到了五皇子耳中?
“殿下何意?”宋锦悦先发制人。
贺元帧清了清嗓子,缓解了一丝尴尬,这才缓缓说道:“我知道,我不该过问这些,可到底咱们已定了亲,这事儿传出去,同你我,没有好处。”
看似在劝,可那强大的威压却直直宣誓着他的霸道与不满。
“殿下真会说笑,难不成您忘了那日在宫中,我同皇后娘娘已经言明过,要同你退亲之事。”宋锦悦轻笑出声。
贺元帧的脸皮可真是厚,自打在宫中她撞破了他同宋锦夕的“好事儿”,贺元帧从不曾来寻他谈过。
即便那次她生病,他来府上,可那之后,他也不曾出面解释过什么。
反倒是宋锦夕,时不时在她跟前儿晃悠上一两回,来试探她的心思。
贺元帧额头上的青筋突起,眼中温和瞬间化作寒芒。
沈氏倒是有些急了,“悦儿不得在殿下面前胡言!”
“母亲,你别急呀,这事儿,当日我亲口所言,皇后娘娘听了、殿下听了、大姐姐也听了,怎么就是胡言呢?”宋锦悦扬着头看向沈氏。
沈氏倒是有些坐不住了,不理会宋锦悦,只是看向五皇子。
“悦儿妹妹,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不会这般胡闹!”五皇子疾言厉色,面上再无了往日的温和。
沈氏吓地一激灵,不敢再出声。
“殿下真会说笑,我胡闹?我胡闹什么了?还请殿下直言,好叫臣女也知晓一二自己到底错在了何处!”
“悦儿妹妹,你我之间的亲事,我是万不会退的!你死了这条心!”
看着贺元帧那大怒的模样,宋锦悦心下波澜不惊,颇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悦儿妹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自打你回京,我几次三番登门,你都避而不见!”
“殿下,你口口声声指责于我,可我倒是想要问问殿下,您心中将我们国公府当成了什么?”宋锦悦猛地起身,扬声质问道,“同我定亲,又同我大姐姐纠缠不清,在殿下心中,我们国公府又算什么呢?”
话落,宋锦悦又看向沈氏,沈氏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被宋锦悦一叠声给打断。
“若是你们觉着我手中没有证据,那大可狡辩就是,可这事儿若是闹开了,对大家都不好……”
宋锦悦轻哼了一声,重新落座。
她手中虽没有证据,可当日真真切切是被她亲眼撞破了丑事。
她们觉得自己不会闹,这事儿就过去了。
那可就大错特错。
她不是不闹,不是不计较,只是还不到时候罢了。
贺元帧起身,走到宋锦悦跟前,俯视着她,想要从她神色间窥探出一二端倪来,可宋锦悦只是淡淡回望着他,不见半点怯意。
她仿佛在明确的告诉他,她一定会说到做到。
贺元帧极力压下心中怒火,深吸了一口气,心绪这才稍稍缓和,再看向宋锦悦时,只道:“我会同父皇请旨,早日为你我完婚。”
是的,这门亲事退不得,他不能放过宋锦悦。
因为满京城,再没有比她更能帮助自己的贵女。
“送客!”宋锦悦挑眉睨了一眼贺元帧,只觉得他犹如一只丧家犬一般,如今在她眼中,贺元帧早不是当初那位温柔和善的元帧哥哥,而是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罢了。
她不想同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房门被人强推了开来,袁嬷嬷就立在门口,一脸焦急,见她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