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才入了祠堂,外头的婆子便将祠堂的门给锁了上,
美其名曰,是按着国公爷的吩咐。
秋韵想要上前理论,国公爷只说不许送吃食,可是不许喝水啊!
“罢了。”宋锦悦立在案桌前,随手从案桌上取了几支香烛来点上,朝着那供桌上的牌位拜了拜,这才将手中的香烛插入了黑漆香炉内。
她跪在丹青色的蒲团上,合上眸子,鼻尖微动,嗅着那香烛的气息,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秋韵跟着自家小姐一道儿跪了下来。
见小姐如此,她便不再多嘴。
这一跪,直直跪到了第二日晌午。
祠堂的房门被婆子打开,宋锦悦素手撑着地板,双腿发麻,膝盖处传来刺骨钻心的疼。
她拍打了两下双腿,稍稍缓解,这才缓缓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爬了起来。
秋韵搀扶着自家小姐一瘸一拐回了明筑轩。
袁嬷嬷焦急地守在门口,瞧见小姐回来,忙转头吩咐小厨房将吃食送至正屋,她则是亲自上前从秋韵手中接过二小姐。
眼中满是疼惜,叹了一声,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入了屋,袁嬷嬷扶着她躺在了榻上,又取了铜盆来给二小姐净面。
又端了一张小巧的四方矮凳支在榻上,从婢女手中接过吃食,小心翼翼摆在桌上,等摆好了吃食,袁嬷嬷这才看向身后的秋韵,道:“秋韵,你也下去歇着吧,吃食已送去你房中。”
宋锦悦看着秋韵,示意她先下去歇着,毕竟她陪着自己跪了一日。
秋韵这才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老奴伺候小姐用饭。”袁嬷嬷端起桌上的人参乌鸡汤来,就要喂给宋锦悦。
宋锦悦摆了摆手,从袁嬷嬷手中接过汤碗,“哪里就如此娇贵了。”
宋锦悦小口吃着,等用了半碗鸡汤,又用了些米饭热菜,许是吃的有些饱,才漱了口,袁嬷嬷正撤着桌上的饭菜,她竟歪躺着沉沉睡了过去。
袁嬷嬷将矮凳撤了下去,又为二小姐掖好了被角,又解下床幔的帐子,这才退了出去。
等宋锦悦醒来时,天色已大暗,屋内已点亮了烛灯。
她起身正穿着鞋子,房门被人推开,袁嬷嬷上前,伺候着她穿衣,问道:“小姐可是饿了?”
宋锦悦点头,袁嬷嬷伺候她穿好了衣裳,嘱咐她别出去,外头露重寒凉,莫要着了凉,吃食一会儿就好。
宋锦悦虽答应着,可等袁嬷嬷一走,她便偷偷去了秋韵房中。
一来去看看秋韵,二来是看看秦绾。
等到了秋韵屋中时,秋韵还沉沉睡着,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秦绾就坐在那微弱的油灯前,手中针线快速穿插,手中是一只做了一半的荷包。
秦绾听见敲门声,搁下手中的荷包,上前推开了房门,瞧见门口竟是宋二小姐,她慌忙行礼,将人迎了近来。
她正要去唤醒秋韵,宋锦悦拦住她,让她莫要吵醒秋韵,让她就安心睡着吧。
宋锦悦坐在了方才秦绾坐的椅子上,从那桌上拿起那绣了一半的荷包,左右瞧着,那上头绣了一半的君子兰,“这是送给秦公子的吧?”
秦绾点了点头,“过几日就到科考之日,想着做个安神的荷包给哥哥提提神。”
“怎么不多点上几只油灯来?这屋子瞧着怪黑的。”
针线活计本就伤眼,如今又只点了一盏来,想来秦绾是怕影响秋韵吧。
“不碍事的,能瞧见的,本就没剩多少,原想着明日在绣,准备歇息了的。”
宋锦悦搁下那荷包,拉着秦绾一同坐下说话,“外头的传言,想来你也听说了,不必担心,安心住下就是,等你哥哥今次高中,你们就有落脚的地方了。”
秦绾抽了抽鼻子,眼中酸涩,见宋锦悦提起,反倒是有些没忍住,落下了两滴泪来,“宋二小姐,我们兄妹,给你添麻烦了又……”
“不必放在心上。”
宋锦悦又劝了两句,这才嘱咐她早些歇着,明日再绣。
这才回了正屋,袁嬷嬷又念叨了两句,又去厨房熬了姜汤来,要她一定要喝下。
没法子,宋锦悦只得乖乖按着袁嬷嬷的吩咐,喝下了那一碗姜汤,身子顿时暖和了起来。
等宋锦悦睡下时,已到了亥时末。
一早给沈氏请了安,宋锦悦便匆匆入了宫。
今次,她还是带着秦绾,想再给姨母把把脉,那日姨母不曾醒来,故而也没说上两句话,现下正好再瞧瞧,换了药方,姨母的身子是否稍稍好转些。
舅母谢氏昨日回了府,芝表姐连夜入宫陪着姨母住着。
宫娥领着二人往昭华殿而去。
皇后得知外甥女来了,忙让掌事湘绣亲自来迎。
“宋二小姐。”
“湘绣姐姐,姨母这两日身子可还好些了?”宋锦悦一把扶住了湘绣欲要行礼的身子,笑问起姨母的身子来。
湘绣左右瞧了一眼周围,这才点了点头,将宋二小姐往正殿迎了去。
正殿里倒是没有宫娥伺候,宋锦悦跟着湘绣入了姨母的寝榻,瞧见姨母正坐在榻上,神色瞧着也比前几日要好上一些。
“姨母。”
“快过来。”
宋锦悦行了一礼,皇后便招手示意她过去,章定芝原先坐在榻边陪着姑母说话,瞧表妹来了,这才起身见了礼,看着表妹莞尔一笑,拉着她一道儿坐在了皇后的榻边。
“不急着说话,让秦小姐再给姨母把把脉。”宋锦悦拉着秦绾至皇后身前。
第65章 会面
秦绾乖巧见了礼,皇后笑着打量了一番,赞叹道:“模样倒是生的不错。”
秦绾一张笑脸顿时染上了些许红晕来,她小心翼翼为皇后把着脉,心跳加速,可她还是仔细小心地为皇后把着脉。
过了须臾,秦绾收回手,跪坐在地上,复又见了一礼,这才答道:“娘娘身子已无大碍,在仔细调养着就行,”
皇后听着,心中的不安稍稍放松了些许,双手不自觉往腹部放去。
她终于再次有孕了。
这一胎,竟是这般艰难,差一点……
她就要失去这个孩子了。
“那本宫府中的胎儿可还安好?”
“娘娘福泽深厚,小殿下在您府中,一切都安好。”
湘绣上前请了秦绾去了隔间说话,好记下娘娘的饮食忌口,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姨母,您安心养胎,旁的交给我同芝表姐便好。”殿内再无旁人,宋锦悦这才宽慰皇后道。
章定芝急忙跟着点头。
皇后虽笑着,可那眼底的哀愁却未减退分毫。
她失望于徐太医。
二人又陪着皇后说了好一会话,直至皇后乏了,章定芝唤了湘绣来守着姑母,她亲自送宋锦悦出宫。
宫内情况未知,行在宫道儿上时,二人没有说上一句话。
待出了宫,秦绾在外车外头守着,车夫被宋锦悦支去了一旁,章定芝这才同表妹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表妹,你手中可还缺人手?”
“芝表姐,莫要担心,若是人手不足,我会去章府同舅母讨要人手的。”
“那就成。”
“你再多陪着姨母几日,等徐太医定了罪,你就可回府歇着了。”
“我不急。你万事小心。”
又说了几句,章定芝这才下了马车,心中感叹悦表妹瞧着是比从前长大多了,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马车直奔回了国公府,宋锦悦前脚才刚迈入明筑轩的门内,后脚沈氏就寻上门来。
“母亲,怎么了?”宋锦悦朝着沈氏见了礼,这才问起沈氏的来意。
“悦儿,母亲求你去把你大姐姐接回来可好?”
前两日沈氏就同宋锦悦提了去庄子上接回女儿,可宋锦悦回绝了,沈氏又在国公爷面前哭诉了一会,可国公爷只觉得一家子姊妹,闹一点小情绪,长女竟还赌气去了庄子上。
行事作风到底不妥。
其实宋国公并不知晓,宋锦夕同五皇子贺元帧勾搭在了一处,沈氏只说是两姐妹为着宋老夫人扭伤退的事情拌了几句嘴,大女儿这才去了庄子上。
宋国公不想管此事,宋锦夕又不能自己回来。
沈氏只能来寻宋锦悦,毕竟事情,是她先挑起来的。
二人就立在廊下,明筑轩内的婢女还是宋锦悦从章府带回来的,春婵同云杏早早躲在了屋中,难得没有出来看热闹。
“母亲,我已说过了,此事究其缘由,是大姐姐心虚,怕是躲在庄子上避嫌去了,女儿也说过,等大姐姐脸皮学厚了,再回来。”、
沈氏面上青一阵紫一阵。
“母亲,我乏了,先回去歇着了。”宋锦悦行了一礼,再未理会沈氏,自顾回到房中。
沈氏在廊下静默了良久,阴狠着眸子,紧咬着牙齿,拂袖转身离去。
宋老夫人这几日难得安心静养着,也不曾生什么是非出来。
只是因着实在疼的厉害,一时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宋锦悦睡过午觉,秋韵这才上前回话。“小姐,我表兄说是今日徐太医去了一趟城外,现下还不曾回来,想来怕是约见那黑衣人。”
宋锦悦绣眉微挑,这么快?
可是徐太医瞧出了什么异样不成?她便命秋韵收拾好行囊,今夜瞧瞧出府一趟。
通知向武今夜戌时初在国公府后门处备上一辆马车,再去章府同舅母谢氏讨要一些护卫,今夜她势必要拿下那黑衣人。
安排妥当,宋锦悦嘱咐小厨房早早备好了饭菜。
特意嘱咐袁嬷嬷一声,她今夜要出府一趟,明筑轩务必莫要叫旁人瞧出异样来。
“小姐,那春婵同云杏那两个婢女?”
袁嬷嬷担心那两位会坏事,也心知小姐是要去办紧要的事情。
宋锦悦沉思了片刻,看着那书案上的空白宣纸。
忽然灵光一闪,顿时便有了主意,“煮上一锅人参鸡汤来,以我的名义赏赐众人,只是……”宋锦悦看向屋外,继续道:“在春婵同云杏的鸡汤中加些安神的药。”
袁嬷嬷点头应了,忙下去按着小姐的吩咐去备上鸡汤。
她不是没有想过找人盯着春婵同云杏二人,可到底容易叫人生疑,怕是也瞒不住沈氏,唯有叫二人沉沉睡去。
才算万无一失。
至于秦绾,宋锦悦是信她的。
早早用了饭,宋锦悦便借口早早歇下了,命秋韵在榻边守夜。
屋里熄了所有灯。
等到时辰,主仆二人已换好了衣衫,从后门出了国公府。
守门的婆子已被宋锦悦派婢女送了酒水打点,现下那婆子已将门落了锁,正睡的昏死,皎明目送着宋锦悦同秋韵出了国公府,上了向武的马车。
这才挥了挥手告别,转身回了到府内,将后门重新给落了锁。
她并不曾回明筑轩,而是在长廊另一头等着。
等小姐归来时,她好立刻来开门。
宋锦悦只瞧见了向武一人架着马车,问道:“人呢?”
“其余的人手在城门外的小树林待命。”向武回道。
宋锦悦这才点了头,由秋韵搀扶着上了马车。
夜色如墨,一辆小巧普通的马车急速行驶在街道上,行至城门处,向武掏出了章府的令牌,城门的侍卫没有阻拦,放了马车出城。
马车行在城外的官道上,到底有几分颠婆,宋锦悦绣眉紧蹙。
马车停下时,宋锦悦还以为到了地方,掀开车帘,只见向武正招呼着那守着小树林外的十数个侍卫,一行人轻装简行,各骑着一匹马。
宋锦悦唤了向武过来,道:“待会离着目的地还差一里地时,咱们走过去。以免打草惊蛇。”
按着徐太医上次同那黑衣人会面的时间,宋锦悦估摸着,今日怕也是要很晚,故而时间来得及。
“可小姐您……”
向武有些为难,小姐身子金贵,要走上这一里地,哪里能吃得消?
第66章 捉拿
宋锦悦自是瞧出了向武的担忧,笑着摇头,“不必担心我,我自晓得,若是我脚步慢了,你们先去,务必将二人捉拿。”
宋锦悦顿了顿,看向向武,“记住,要活的!”
死人是说不了话,也不能证明什么。
她需要活的,才能知晓那藏在母后的到底是谁。
“小姐放心。”向武又再三保证。
宋锦悦这才上了马车。
等距离目的地还有一里地时宋锦悦下了马车,吩咐向武带着护卫前去破庙前守着。
向武因着担心宋锦悦的安全,特意留了五名护卫保护宋锦悦。
今夜,向武同护卫们清一色的黑衣,宋锦悦同秋韵身上也披了黑色的大氅,头上套着帽子。
夜色如墨,时有零星璀璨的星辰点缀着天空一二。
茂密的树林时不时传来几声老鹰的叫声。
夜风吹打着早已落光了树叶的枯枝,那枯枝劈啪作响,同树林深处的鸟叫声混杂在一起。
皎洁的月光从那枯枝散落在铺着厚厚一层枯叶的地上,月上枝头,寒风微凉,空明之音,混杂在一起。
倒是叫人生了一层薄薄的寒意来。
宋锦悦不自觉抬手拢了拢领口的大氅,白皙光滑的鼻尖下呼出的气息,借着月光能看到一层薄薄的淡雾来。
离着破庙还有三五百米距离时,宋锦悦吩咐一护卫先前去探路,以免打草惊蛇,自己则带着余下的人寻了一处林子躲了起来。
那侍卫来回话,说是同徐太医会面的黑衣人已在来的路上。
宋锦悦便不曾贸然再前进,只留下了两个护卫,余下的全送到向武跟前,让护卫给向武带话,务必要活的。
她就躲在离着官道上不足十米的丛林中,带着众人猫着腰蹲了下来。
屏气凝神,视线紧紧落在那官道上。
忽而一阵急促飞奔而驰的马蹄声传来,
打前头出现一匹快马加鞭的黑衣人。
宋锦悦带着人静静守着。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听见前头传来打斗的声音,宋锦悦起身,提起裙摆,一路小跑着往破庙出赶去。
她面上系着黑色面纱,一双晶莹透亮的眸子晾在面纱外。
等她赶到坡面前,向武已吩咐人将徐太医同那黑衣人捆了起来,二人正被五花大绑摁在地上。
那黑衣人面上覆着面纱,宋锦悦看了向武一眼,向武上前,一把扯下那黑衣人的面纱。
一张苍老冰冷的面孔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老者,宋锦悦却是不认识。
宋锦悦没有出声,指了指徐太医,又看向向武,示意将徐太医先带去破庙,她有话要问,又嘱咐将这黑衣人拉到旁处去,莫要听见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