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下禁锢的青年已然开始变形。
退潮般自下往上缓缓褪去所有颜色，包括那些血液在内，全部变成了漆黑一片。
但心口仍然保持着大开的样子……
“原来不像吗？”
神明主宰的能力毋庸置疑，不论是语气姿态，还是性格表情，甚至是一些十分细节的生活小习惯，它都像是复刻出来的一样。
“像。”
言孜承认，又摇头道，“但你不是他。”
就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是同一件东西。
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雪花。
平心而论，它伪装言茴没有任何破绽。
但就是太像了，才是最大的疑心。
这就像是在某件事上，按照言茴的性格会拒绝，可如果是活生生的人，就总会有例外。
顶着模板，活在中规中矩的人设里，永不OCC。这或许符合言茴的性格，但不符合银星营的本心。
血液没有温度的非人之物，再怎么伪装也会暴露。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李言茴当了这么多年的寡夫，心如止水。他当初进入游戏就是因为紫草的死，怎么也不可能忘掉，回头去看另外一个姑娘。
“除了吴子奇，尤余也是你害死的！”
“而且顶着李言茴的这具身体，你还想引诱李言孜！她看上电饭煲的可能性，都大于看上人！！”
李椒愤恨咬牙，鲜血淌了满脸，但还是死死不放手。
心里对自己妹妹的秉性，还是很清楚的。
李言孜那就是个心中无爱情，拔刀自然神的典例。
即便谎言的主宰自带魅力，先前的徐欢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了，之后搭配上人鱼的躯体更是双层buff。
但在言孜这里，只会成为暴露更快的证据。
即便，十分隐晦。
当时，言孜不再等待蜘蛛自己出现，以及之前笃定不会马j上钩的原因也很简单，只有一个。
它在。
那座桥就是专门针对他们而来。
只是没想到，尤余自甘以血肉铺平前路。他大概也像他们一样，认出面前这个顶着好友皮囊的，是非人怪物。
言孜不知道他在死前，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情绪和想法。
但至少真正的言茴，绝对不会否定他的牺牲。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言孜上前两步，以往总是耷拉着的眼帘抬起，锋利的眼尾流露出令人心惊的凌厉。
“鱼叉其实根本不是加固锁的辅助器，相反是彻底打开门的钥匙。但条件必须是一个心甘情愿的优秀人类，所以才有了这场筛选合适种子的玩家生死游戏。”
这来自系统对白天的那句提示……
以主宰神明的能力，要蛊惑一个人类达成目标是很简单的事。
可惜世界给的要求相当有意思，没有任何威胁、利诱、控制……等等干扰之下，还发自内心真正愿意的，只怕没有这样一个人。
特别还是建立在有良知的优秀者身上。
所以，她和吴子奇原本都是被看好的潜力种子。
她拥有直播间，吴子奇身边则是直接有一个灾厄神明的力量分影。
他的死与其说是一场意外，倒不如说是合理的谋杀。
两个之中的胜利者，很显然是她。
而最后交易之主给予的，专属于神明的信物眼珠，就是这场阴谋淘汰赛的完美收尾。
这些看不见的大手，一步步将她推到最后。
甚至连祭品都收集齐全了。
再可笑地给她提供一个平等交易的机会。
“李椒！放手！”
怀中的黑影如同烈日之下的冰淇淋，缓缓融化，最后几乎看不出人样，更别说人鱼的美貌。
李椒的状况已经相当不妙。
言孜又喊了声，上前一脚将她踹飞出去，向后踉跄着扑倒在地上。
那道黑影彻底在面前消失了。
但面前摆成时钟的祭品，还停留在原地。
水下碧浪浮动，熟悉的黑色卷轴自高空缓缓展开，只是这次系统没有给予任何提示。
衣领下似乎有东西活了般鼓起，言孜下意识伸手想按住，阴冷的黑色吊坠却直接破过她的掌心血肉，鲜血淋漓地悬停在自己面前的半空中。
几乎是在一瞬，她能感觉到门里的那些东西兴奋起来，自高空或者不如说是另一个纬度俯瞰渺小。
“阿孜！！！”
李椒难以支撑，却还是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
她挣扎向前爬动，想要去抓住那片模糊的身影……
第212章 最后的交易
但随后，灵魂颤栗感就压盖了下来。
欺诈没有直接当场按死他们这些蝼蚁，只有一个可能。
它十分确定这场祭礼，到目前为止，言孜没有退路。
人类也没有退路。
言孜确实没有犹豫地走入时钟正中，手中是那两把象征日月的鱼叉，缓缓摘掉左手的半指手套。
掌心的那颗血红眼珠，正睁眼咕噜噜转着看她。
“一个交易。”
事态到了这个地步，言孜面上终于出现凝重之色。
“你改掉第一道门规矩，让这些玩家都能平安回到现实世界，我完成这场祭礼，打开刚刚那一把锁。”
“你疯了吗？！！”
李椒总算从地面站了起来，一身衣裳都滚满污泥。
她向前趔趄两步，张嘴骂道，“你把这一批人放出去！有没有想过外面的怎么办？第二道门要是打开，就算把我们送出去又有什么用！”
那只是早死和晚死的问题。
言孜难得情绪有了波动，眸色深邃，“就算牺牲现在这些玩家，也没有意义。”
只要挑选不到合适的种子，它们就还会继续。
所以，不管是选择向前还是向后，都不算什么美妙答案。
“先出去，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
李椒神色微滞，片刻之后咬牙不言了。
但从青筋浮起的紧握拳头，不难看出，她现在非常想上去一拳砸死言孜。
本来以为对方支棱起来了，结果还是那套摆烂处理大法。
“这……不是开玩笑的吧？”
因为无法靠得太近，只能远远观战的菜鸡几人组中，就连于秉都觉得有点离谱。
“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开玩笑？”
一旁的宋珊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亢奋，如同隔着铁笼闻见花生香味的仓鼠，两只眼珠就跟着那道裹着黑袍的身影打转。
“李言孜，那可是联盟到今为止的最大杀器……”
“唯一的一个SSS级。”
她又将脑袋探长了点，满不在乎地捡起那颗因为无法抵挡黑色卷轴污染，从眼眶滚落出来的眼珠。
异瞳在掌心似乎轻轻滚动了下，后领处随之微鼓出一个小包……
宁九徵体质敏感，第一个感觉到不对，“等等宋姐，你脖子上的……那是什么东西？”
“哦，你是说这个啊？”
宋珊瑚反手轻轻点了点那个小鼓包，笑着说道。
“紫苏，出来和他们打个招呼吧。”
系有粉红蝴蝶结的细长触手，从里面探出几分，真的像人招手一样，左右摇了摇。
在和言孜生活的这么段时日里，她重新捡回了，对本该作为同类玩家的温善友好。
即便记忆依旧破碎，五感封闭。
但还是能通过熟悉气息，分辨出亲疏者。
此刻，它正热切地缠在宋珊瑚的脖子上，另一条触手的末端位置上，还勾着蛋壳幽幽泛蓝的蛋崽子。
套娃一般，崽子怀里抱着团模糊的肉块……
“这是……”
宁九徵反应一向不慢，伸手将童声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宋珊瑚倒是不在乎这些，轻松应答，“马j吧。”
“你、你你……”
于秉脸色大变，“还，还有孩子在这里，你把他用这样的方式带过来……不太合适吧？”
而且，言孜还在一线挣扎。
宋珊瑚笑了笑，难得没有往下接话，只忽然看向旁边的宁九徵，“我想起来了，宁九，你奶奶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什么？”
宁九徵瞳孔紧缩，一时不知道是该震惊她是怎么认识自己奶奶，还是该惊愕她对自己一副相识多年的语气……
“人总要向前看，不能拘于过去。”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高空之中隐隐出现了一把巨大的天平幻影，那道由始至终都无法辨清的身影也跟着出现。
哐地一声。
掌心的那颗眼珠终于被自动剥离，代表交易的成立，被投入天平的其中一方。
时钟祭阵已然开始亮起，言孜距离最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被迅速抽干……
单单以人类的躯体而言，过于脆弱。
所以神明主宰为了这一步，特地将她锤炼替换成灾厄的心脏。
永生不死的体质放到眼下，成了一种折磨。
伴随着那两把左右各自竖立在面前的鱼叉，她黑袍凌乱不堪地趴在时钟正中央，鲜血滋润树木根须般不断从身体里渗出，地面的祭品时钟逐渐融化，汇成一体。
所有玩家都能看到，自己面板里的那个时钟上，所有灾厄生物在被一一点亮，染上一种心悸的诡红。
李椒双目血色滚滚，已经发不出声音，但还在拼命想靠近。
生死对于现阶段的言孜来说，只是一个类似轮回的循环过程。
不记得第几遍血液被抽干之后复活，身边那两把鱼叉已经缩的只有手指大小。
言孜咬牙拿起它们，对准悬停在半空的黑色吊坠。
那上面没有任何孔洞，但十分神奇地直接穿过去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没入一盆不见底的水里，或者不如说是连接到了另一个看不见的里世界。
她甚至能感觉到，因主宰神明的激动，那卷黑色卷轴正在颤动。祭阵经过鲜血和死亡的洗礼，也获得了世界的肯定。
但做了这么多，仅仅只是为灾厄主宰开锁……
交易是对等的，伴随顺时针的缓缓旋转，那个无坚不摧的黑色吊坠上逐渐出现蛛网般的裂痕，黑色卷轴也越来越透明，令人胆寒的危险气息几乎凝成实质，铺天盖地而下。
不远处的第一道门也终于被打开，空间如波浪般扭转着。
“走！”
这么久以来的高强度训练，让于秉形成条件反射，组织海面上那些已经事先汇聚到这片区域的玩家。
“请大家按照顺序排队，不要拥挤推攘，只管大胆往前走！”
这是他们几个忙活了好几天，一一私信的结果。
有人喜极而泣，也有人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
“那大小姐和三小姐呢？”
“对啊，我们都在这里，怎么没见到她们两个？”
即便是往常最能言善道，安抚情绪的童声此刻也默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第213章 偏爱
直接食用禁忌果实的越规者马j，作为背叛者的系统言茴，以及人类转灾厄的残念者紫苏。
只有那两块献祭之石拼接给出的，才是第二种献祭的正确办法。可惜人鱼宫殿变成通道之一后，欺诈之主无法窥探，只借尤余之手给她其中一块。
所以，她去废墟才会那么关怀。
“阿孜！”
倒是宋珊瑚上前一步，“各位别担心，李小姐会没事的。”
说完，她伸手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膀，轻声问道。
“之前教的那些都学会了吗？”
童声点点头。
他仰头望着面前的女人，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陌生……
“好孩子，你和宁九他们先送人回去，我留下来还有点事要处理。”见身后的贝小扇欲言又止，她笑了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也是她的吩咐。”
贝小扇瞳孔有一瞬的紧缩，随后清晰有力地应了一声。
“是！”
在进入这个生死角斗场，只有无尽鲜血的游戏近两年时间后，玩家们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回家道路。
这次，第一道门没有再排斥人类。
在以贝小扇为首的新六组安排下，所有的幸存者都顺利通过了。
黑色吊坠已经破碎的只剩最后一点，那副卷轴也透明近无。
规则束缚即将被打破，所有神明主宰马上就会得到自由的释放。
宋珊瑚重新回到海底时，李椒几乎已经抬不起头了。要不是依靠强悍的身体素质，只怕早就被这股可怖气息碾的粉碎。
祭阵中心的言孜就更不用说了。
这是又一次复活。
四肢仿佛被绑住的案板上的待宰羔羊，动弹不得。但她一活过来，甚至不等涣散的目光重新焦距，就忽然喊了一声――
“山奈！”
“在这！”
捡起胳膊重新装上的宋珊瑚应声，双眸熠熠。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认出来我！不枉费我特地拿了紫草的眼珠，还捏造了这具类似紫苏的身体。”
“这样即便我的记忆被抹除，你也能一眼觉得我熟悉亲近！”
被禁止的克隆技术。
她亲自碾碎旧躯体，抹除记忆将自己打造成全新的一个人。
不等她再开口，肩上的紫苏就毅然无比地蹿了出去，带着蓝蛋和已经长出小半个身体的马j，落入了时钟里。
这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咕叽？”
蓝蛋依旧用那双漂亮清澈的大眼，不解却依赖地仰望着她，信任到即便当下是被捅一刀也不会有任何防备。
言孜神色微顿了下，想起房间墙上挂着的那张，蛋崽子每日都会爱惜到擦得一尘不染的合照，嗓音略哑。
“对不起……不，我不是你的父亲。”
抬头望着那个布满裂纹，粉碎近无的黑色吊坠，言孜忽然从袖里摸出那块鱼王头骨，塞进它的嘴里。
“但我们拥有同一个父亲……”
拥紧因为融合，而疼到浑身抽搐的蛋崽子，她抬起沾满鲜血的脸，兜帽滑落，发丝散乱在身后，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悲恸。
“言茴！哥！帮我！！”
【交易成功！】
冰冷机械的系统声音只响起了这么一句，随后便像是违背了某种交易规则般，化为滋滋的虚弱电音。
【滋……各位亲爱的玩家……祝、祝您长命百岁……滋滋……早日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