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徐颂声最好是现在就死在海面上。
如果她能活着回去的话,这种女人一定会狠狠报复所有人。
“妈的,我让你放手没听见吗?别逼我砍断你的手!”
他虚张声势骂了一句,还没来得及做个假动作骗人,迎头又打了一浪;顿时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徐颂声在海水里滚来滚去,想吐又觉得窒息,但就算这样难受,她还是死死攥住了对方的衣服。
要死一起死,不想死就带着她一起游。
此时天边太阳已经西沉,只留一点灿烂的紫红色晚霞挂在天边,也倒映在美丽的海面。
这片海域的水面,处处漂流着白色玫瑰花瓣。
只要不在意海浪里面挣扎的徐颂声和Omega,从上空俯视时真的会是一幅很美丽的风景画。
忽然手里抓着的重量变轻,徐颂声艰难的在水里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手上抓着一件空荡荡的衣服。
她一时想骂人,张开嘴又呛了口水,腥咸的水倒灌进喉咙里,恶心得徐颂声想干呕。
但她学乖了不敢张嘴,眼睛因为酸涩也很快闭上;闭紧眼睛的作用不大,没有人拽着,不管怎么划动手脚,都难以在海浪中保持浮着的状态。
含着空气的气泡不受控制上升,连带着徐颂声意识也昏沉起来。在那短暂的瞬间,她脑子里飞快回顾了一下自己短暂的二十年。
不是徐颂声想回顾,是大脑自动在那放幻灯片,从小时候父亲去世,再到奶奶含辛茹苦的养大她——呃,等等,好像也没有那么含辛茹苦。
话说回来,她那个赌鬼大伯为什么每次都能从奶奶手里敲诈到钱去赌?
也不见老太太去上班。
给不争气的大儿子赌博本钱之余,甚至还能供徐颂声一直念书到考上大学。
他们家甚至还有一套房子……
幻灯片突然跑偏,徐颂声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痛。她茫然睁开眼睛,看见一片墨蓝星空,明月高悬,水声哗哗。
她慢吞吞转动眼珠,很快就看见了把自己捞起来的人——周澄午。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徐颂声,已经快到肩膀的黑色短发湿漉漉贴着脖颈,皮肤有些缺血的苍白。
徐颂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冷冰冰又湿哒哒。徐颂声:“你也死了?”
周澄午勾起唇角笑了笑,“颂颂希望我去死吗?”
徐颂声摇头。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希望周澄午去死?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写上名字就能杀人的笔记本,她肯定会先在上面写上自己的痛苦之源赌鬼大伯。
然后再写上日出之地和芙洛拉教派。
她刚摇完头,就被周澄午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搂住徐颂声后背两片肩胛骨,埋首于徐颂声脖颈间。
他的脸也是湿漉漉,沾满了海水,和徐颂声同样潮湿的皮肤紧密相贴。海水冰冷,而Alpha身上却很温暖,似乎完全不受外界温度影响。
他声音微微颤抖,还带着哭腔:“太好了,我就知道,颂颂肯定是舍不得我去死。”
“都怪日出之地那群傻逼,等我们回到陆地上,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他说话的语调很软,像撒娇,说要把人都杀了之类的威胁,语气也像撒娇,总之不吓人,就是抱得太紧,弄得徐颂声有点难受。
她感觉自己骨头都被抱痛了。
在微微痛意的刺激下,徐颂声也从之前那种差点看见自己太奶的眩晕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了她和周澄午现在的处境。
周澄午不是错觉,而她之前掉进海里的事情也不是错觉,因为徐颂声现在正和周澄午一起漂浮在海面上。
也不知道周澄午是怎么做到的,他居然不会沉下去。而徐颂声因为被周澄午抱着,所以也没有沉下去。
她无视了周澄午的杀人发言,有点迷惑的问:“你怎么会在这?”
周澄午委屈道:“我当然是追着颂颂找到这里的啊!”
徐颂声:“……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过来的?坐船?”
周澄午:“没有船,我抢了他们的直升机过来的。”
徐颂声眼前一亮:“那现在,直升机呢?”
周澄午:“沉海底了吧应该。”
徐颂声:“……”
周澄午脑袋靠在徐颂声肩膀上,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环境的沉重性,还在哼哼唧唧的撒娇:“颂颂我后背好痛噢,他们好不要脸,几l百个人打我一个,我后背都被子弹打中了呜呜呜——”“我本来想直接把那栋破房子也一起碾烂的,但是废物说你在里面,我担心你受伤,所以就没有这么做。”
“他们太坏了,还说要把你送到无人岛上让你自生自灭,这样我就会因为失去颂颂而伤心致死了呜呜呜——”
徐颂声:“……”
徐颂声有气无力:“别假哭了,省点力气继续游吧,祈祷我们死之前能碰上一艘轮船。”
“不太可能碰上游船的啦!”周澄午好心向徐颂声解释,“这片海域全都属于日出之地,我们就算碰到游船,也是日出之地的游船。不过他们很少会把游船开到这附近来,好像是和他们组织信奉的神有关系。”
“当然,伪神的信仰我没有兴趣,所以没有了解过他们信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周澄午还在那絮絮叨叨拉踩日出之地的信仰,徐颂声则是越听越心凉。
她有气无力的抬手拍到周澄午脸上,掌心刚好堵住周澄午的嘴。这种时候徐颂声已经没有心情管距离感和暧昧了。
“停,换个话题——你有在附近看见一艘无人驾驶的快艇吗?”
周澄午皱眉回想,摇头:“没看见,不过我倒是看见了一个日出之地的蠢货。”
徐颂声:“……他不重要。”
周澄午当即点头如捣蒜,不再提那个不重要的家伙。
徐颂声:“我们不能继续在海上这样漂流,得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实在不行的话,哪怕是遇到日出之地的游船,我们也要打求救信号上去。”
周澄午:“只需要有休息的地方就好了?”
徐颂声没什么精神的点头。她只来得及点一下头,甚至都还没有点第二下——周澄午将她抱起放到自己肩膀上,兴高采烈:“那很简单啊!”
“我在直升机上的时候,看见这附近有个小小的海岛呢!”
“……”
徐颂声很想骂周澄午,有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说。但她现在很累,没什么力气,所以只好愤愤在周澄午胳膊上踩了一脚。
周澄午没发现自己挨了一脚,那点力气对他来说太微弱了,他还在高兴,一只手扶着徐颂声的腰。
“不过颂颂,你身上好温暖哦!”
徐颂声面无表情:“因为我发烧了,蠢货。”
周澄午委屈:“你怎么又骂我?”
徐颂声踩了他手腕一脚:“不准顶嘴,快点游。”
周澄午觉得自己好委屈,但是徐颂声不准他顶嘴。被骂多了,周澄午终于总结出一点规律——徐颂声不准他顶嘴的意思就是让他闭嘴。
他闭上嘴巴老老实实游泳,掌心贴着徐颂声的腰。平时徐颂声身上都是常温,但是现在她变得很烫。
周澄午从来没有‘发烧’等于‘生病’的意识。
因为发情期就会发烧,哪怕打了抑制剂也会有那么两二天完全在发烧状态。
第50章
所以对于周澄午而言,发烧更类似于一种,每个月都会出现那么几天的固定状态。
它固然会令人感到一些不适,但它并不是‘生病’,它只是一种会固定出现的生理状态,就跟Omega每个月都会有生理期一样。
某些常识的匮乏使他并没有意识到徐颂声现在在生病。
入夜之后的大海温度骤然降低许多,白天还被太阳烤得表面浮着一层暖意的海水,在月亮高悬时已经完全变得冰冷。
徐颂声抱着自己双臂,小腿以下被冰冷的海水淹没。刚开始她还会试图屈起膝盖躲避冷水,但现在已经冷麻了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远处终于出现一座海岛隐约的痕迹,她高悬的心稍微放下来些许。
周澄午蹚着的海水越来越浅,随着他们接近海岛,他逐渐踩到柔弱沙地上。
周澄午把徐颂声从肩膀上放下来,两脚踩到实地徐颂声也没动,左手还死死攥住周澄午胳膊。
他欠身刚想跟徐颂声已经到了,徐颂声身子一晃,直挺挺倒了下去。
像一条晒干的咸鱼,倒得并不柔软也不唯美,却把周澄午吓了一跳。他自然不可能任由徐颂声摔倒,眼疾手快的伸出手去接住她,那件吃透了水的单薄的白色裙子完全贴在她身上,又随着周澄午接住她,继而贴到周澄午身上。
湿透的衣服是冷的,而徐颂声身上却很热。
周澄午用掌心贴了贴徐颂声的额头,她额头上的温度已经要比周澄午手心更热。
他弯腰把徐颂声把打横抱起——如他预想的那般轻,并不会比他平时掂在手里的武器重到哪里去。
他抱着徐颂声走进海岛密布的低矮灌木丛,找到一块相对干燥柔软的草地,将她放下。
徐颂声被放下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保持着刚被放下的动作躺在草地上。周澄午轻轻拍她的脸:“颂颂?颂声?”
她没反应,潮湿的脸颊在月光底下,被蒙上一层病态的红。
她身上还是好烫,在半昏迷的状态里皱眉,嘴唇干得起一层白皮。周澄午半跪在她面前,手背去碰她的脸,又摸摸额头和脖颈。
哪里都柔软而滚烫。
徐颂声的状态显然异常,这种异常让周澄午意识到——徐颂声‘生病’了。
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状态的发烧,对徐颂声来说是疾病,会让她如此的难受。
周澄午沉默,沉默之余,又罕见的感到几分无措。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无措的时候,他是教廷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暗杀骑士,习惯了自己过于无所不能的强大——
同时又因为这份强大,周澄午不需要去体贴任何人。
他是每一次任务的核心,无论是烟雾弹还是善后工作都以周澄午的喜恶来展开。周澄午知道废物们都很脆弱,但从来不关心他们有多脆弱。
直到此刻。
“发烧不管的话,可以自己好吗?”他把手贴到徐颂声额头上,一边摸她身上滚烫的温度,一边喃喃自语。
这句话刚说完,他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打他的人因为发烧而力有不逮,所以打过来的巴掌也绵软无力。但即使绵软无力的巴掌那也是巴掌,仍旧会让人面颊一阵泛热刺痛。
周澄午顶着自己泛红的脸颊,兴奋:“颂颂你醒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吓死我了!”
徐颂声有气无力:“你再继续把我扔在这里,我可能真的会被冻死。”
她想自己爬起来,但是努力了一下,力气不够。
眼珠艰难的转动,看见周澄午还满脸乖巧的跪坐在那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徐颂声闭上眼睛深呼吸,睁开眼没好气道:“过来抱我,我没力气了。”
她想骂人的,但是声音在发抖,实在是没力气了,还很饿。
周澄午却像一个没事人那样挪过来,两手穿过徐颂声胳膊底和膝盖窝,把她抱起来。他身上的衣服干得很快,加上温暖的体温,现在靠着已经很像一个大号的暖水袋了。
徐颂声靠着他,慢慢喘气,眼前乱冒的金星稍微少了些——她一只手揪着周澄午衣领,把他那件本来就皱巴巴的衣领抓得更皱。
徐颂声:“去捡点木柴来生火,你身上带打火机了吗?”
周澄午:“没带打火机,但我会生火。”
徐颂声放心了,缩起身子往周澄午怀里一团,闭上眼,声音因为体力耗尽而困倦:“那你去生火,然后弄点能吃的东西来……先就这样……我好困……呼……”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渐渐的在周澄午怀里没声了。周澄午害怕她死了,把手凑到她鼻子底下。
有呼吸,就是很薄弱,还很烫。
那样脆弱的呼吸落到周澄午手背上,感觉不像是和他一样的人类的呼吸,像是某种比人类体型要小了许多的小动物的呼吸。
他把徐颂声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去找能烧火的枯树枝,还有能吃的东西。
海边能吃的东西还挺多,只是因为抱着徐颂声,周澄午没办法去叉鱼。他用贝壳打了两只路过的海鸟,然后摘了点野果子。
这种对普通人来说很困难的技能,对于收过专业训练的周澄午来说,就跟喝水用水杯吃饭用筷子一样容易。
但是等他用洗干净的树杈子串好海鸟,把摘下来的果子堆成小型金字塔之后,徐颂声还没醒。
她仍旧蜷缩在周澄午怀里。
贴得很近,她的呼吸就落在周澄午的心口。其实这个距离,周澄午能听见她的心跳声,但是周澄午还是莫名的担心,担心徐颂声会不会已经死掉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否过度还是有着其他的什么问题。
徐颂声死了他也活不了。
人爱惜自己的生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周澄午再度很担心的伸手去探徐颂声鼻息。这次在他手背触及徐颂声鼻尖时,徐颂声抬手拍开了他的手背。
周澄午挨了这一下,丝毫不以为意,语气雀跃:“颂颂你醒了?你刚才一直没有反应,我好担心你噢。”
徐颂声睁开眼睛,看了眼周澄午——周澄午脸上的高兴十分真心实意,在看见徐颂声苏醒时,他连眼睛都比刚才亮了许多。
徐颂声挪开目光,没有管周澄午说的话,“有吃的吗?”
她的声音嘶哑,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
周澄午把一个洗干净的果子摆了一半给她。是徐颂声以前没有见过的水果,她接过那半边水果还在迟疑,周澄午咔嚓咔嚓的吃了起来。
见他吃下去也没事,徐颂声才用两手捧着水果慢吞吞咬了两口。
味道有点苹果,换而言之就是很无聊的味道,没有特别甜可也不能说它不甜。又或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在徐颂声迟钝的味觉系统中,它约等于白味。
好处是可以补充水分,所以徐颂声强迫自己把它吃完,每咽下去一口,喉咙都好像是咽下刀子一样烧痛。
周澄午眼巴巴等她吃完水果,还想把烤熟的海鸟肉撕一点给徐颂声吃。但是徐颂声没胃口,推开了他的手,抱着自己膝盖缩进周澄午怀里,继续睡觉。
窝在周澄午怀里睡觉时因为周澄午身上很暖和,而且他个子又高,还能挡风。
他面前就是燃烧的火堆,干柴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响起,不是特别响,但是细碎又持续。
徐颂声很想赶快睡着,因为只有睡着了才能尽快恢复体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想睡觉的时候反而越发的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想起许多事情来。徐颂声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