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还是要接的。
那家宠物店的门面装修相当豪华,亮闪闪到徐颂声站到门口时,对于自己要不要继续进去,还踌躇了一下。
在她短暂踌躇的时间里,已经有穿着工作服的店员,满脸笑容的迎出来,接引徐颂声往里走。
徐颂声很确信这个店员认识自己。因为在迎接徐颂声往店里走的时候,徐颂声听见她喊了自己‘徐小姐’。
等走到里面,徐颂声毫不意外的在墙壁上看见了光明教的标志。
周澄午毕竟是在给教皇打工,会把狗腿寄养到教廷名下的产业之中,倒也很正常。
徐颂声跟着店员走到更里面的客厅里——客厅大部分空间都用防护网隔绝,防护网里面的区域摆着各式各样的狗玩具,几只品种犬正在里面跑来跑去,有专门负责它们的工作人员在陪它们玩。
因为都是颜色明显的品种犬,所以要在里面找一只普通的狗反而变得很方便。
只是徐颂声往里面看了又看,并没有看见狗腿的影子。
店员还在继续往前走,没有要在这里停下来的意思。徐颂声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跟上。
走廊尽头是电梯,通过电梯上到二楼;二楼的装饰更加精致而豪华,每个角落都写着‘我超有钱的’几个大字。
而就在二楼这片格外空旷的客厅里,狗腿一只狗仰面趴在毛毯上晒着太阳。
眼下是夏天。但是由集中系统控制的室内温度,却仍旧维持在一个使人微微感到凉爽的温度上。
所以狗腿才会这样肆无顾忌的躺在毛毯上。如果是正常的夏天温度,它早就热得吐舌头了。
狗的耳朵很灵敏,在听见徐颂声脚步声时就已经支棱了起来。等到徐颂声走近,它确认了来者身份后,立刻一翻身爬起来,撒开四条腿跑到徐颂声身边,绕着她打转和嗅气味。
闻到女主人身上那淡淡的烈酒信息素的气味残留,狗腿把心放回狗肚子里,开始热情的抱住徐颂声小腿。
店员站在一边,微笑着跟徐颂声汇报这三天狗腿的衣食起居。
亏徐颂声之前在酒店里吃饭的时候,还短暂担心过狗腿。现在看来,狗腿这几天可比她吃得好。
做完一些交接手续,店员给狗腿套上牵引绳,然后将绳子递给徐颂声——徐颂声向店员道谢,牵着狗出门。
走出宠物店大门,外面的热浪扑面而来。她眯了眯眼睛,突然亮起来的光线让她有点眼前发晕。
而狗的脑回路显然和人不同,从舒服的温度骤然进入这么热的环境里,狗腿没有丝毫不适应的样子,反而撒着欢的沿人行道快步小跑。
看得出来,狗腿根本不想回去,而是还想在外面继续逛逛。
徐颂声也不急着回家。她平时几乎不遛狗腿——因为这是周澄午的活儿。少数时候她遛了,也需要周澄午支付相对应的代价。
不过今天徐颂声不想那么快回到公寓,她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来顺自己的思绪,干脆就顺势开始遛狗。
天气还是太热,狗腿虽然喜欢散步,但精力显然不如往常。否则它眼下也不会这样慢慢的小跑,按照平时的样子,早就拉着牵引绳飞奔起来了。
它这样慢跑,倒是让徐颂声省心了不少。
狗腿跑得不快,徐颂声就可以边慢慢走边看手机了。
她在看自己植入进周澄午手机里的监控小程序——现在小程序还有信号,地点一直在教廷内部某个区域打转。徐颂声认出那片区域,正是教皇的祷告室。
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瞬间了然:今天晚上就是宴会。
是那位教皇无比重视的宴会。
自从上次,通过教廷内的监控系统窃听到那场晚宴后,徐颂声也通过网上的渠道努力调查了一下。
毕竟现任教皇对那场宴会看起来十分重视,甚至为了保障宴会的正常进行而允许周澄午跟着他保护——徐颂声是知道现任教皇有多不信任周澄午,但这样更明显的让人察觉到,他们对这场宴会有多么重视。
徐颂声毕竟是打算掏教廷家底的人,教廷上层都这么重视的东西,她肯定要去掺和一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场宴会并没有在明面上公开,这也就意味着任何公开的媒体都不会报道这场宴会。
而徐颂声从自己的渠道得到的消息是:这是一场拍卖会。
一场由芙洛拉教派,光明教,还有帝国那些古老贵族们联合举办的一场拍卖会。
这场拍卖会上所交易的货币并不是金钱,而是不同势力手中的筹码。
而这种拍卖会也并不是第一次举行。上任教皇的死,与那场大清洗,也是源自于上一场拍卖会的失败——筹码交换失败,文明的手段无法沟通,于是动用了不文明的手段。
结局就是大量的死亡。
这种拍卖会根本不存在混进去的可能性,因为每一个被允许进入宴会的人,都是公开媒体上露过脸,能真正代表一方势力做出最终抉择的掌权者。
虽然人不能进去,但是徐颂声有办法听到——或者说,完全看清楚——这场拍卖会的内容。
因为这场拍卖会内部设备采用了教廷的内网;宴会的举办地点是教廷内部的大宫殿。
而正好,现在教廷的内网已经沦为徐颂声掌心的玩偶。如果她不怕被人发现的话,几乎可以轻易的,随意操纵它。
只不过对徐颂声而言,现在还不到被发现的时候。
不知道沿着街道走了多久,狗腿累得直吐舌头,徐颂声也出了一身汗。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牵着狗腿往家里走。
狗腿已经活动够了,甚至还有点累,所以完全没有反抗徐颂声,乖乖跟着她回家。
一人一狗的影子落在瓷砖地板上,随着他们的前进而移动。光看影子的话还有一点莫名的温馨。
到了傍晚,徐颂声前往教堂做晚祷。
她其实对天父依旧没有多少信仰。但毕竟在教堂上班,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徐颂声很少缺席早祷和晚祷。
晚祷一般在四点开始,五点结束——结束之后大部分信徒都会离开教堂,少部分原本就住在教堂的人,则自己回到自己的房间。
从进入教堂开始,那些在暗中窥探徐颂声行踪的视线就消失了。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教廷的人,自然而然的会认为徐颂声人呆在教堂里,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而他们只需要在门口等着徐颂声出来就可以了。
这不能怪他们过分轻敌。
毕竟徐颂声的外貌是那样的具备迷惑性。
她纤细而弱气,容貌秀气但并不十分突出,虽然总是显得平静——但因为表情的缘故,使得徐颂声脸上的平静大部分时候更像是上班上麻了的死气沉沉。
没有人会意识到这个表面上,各方面来说,都绝对平平无奇,只有交往的男友格外耀眼的beta,实际上拥有着相当扭曲又可怕的性格。
第一次逃跑时徐颂声就已经验证了周澄午是很难甩开的。
这一点在徐颂声后面和周澄午相处的过程中,越发得到了验证。
固然,那位习惯了靠杀戮开解决问题的顶级Alpha,不是什么足智多谋的货色。但同样的,他并不是笨蛋。
因为抑制剂基因的缘故,使得周澄午对徐颂声有某种特殊的感应。这点徐颂声也曾经测试过,周澄午在‘找她’这件事情上确实天赋异禀。
所以徐颂声得出一个结论:她无法从周澄午身边逃离。
如果选择逃走的话,徐颂声根本不可能摆脱周澄午那样的怪物。他能挟持飞机一直追到海水,离开帝国的难度可远低于甩开周澄午。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徐颂声那颗聪明的,习惯于解决问题的脑袋,瞬间给自己提供出两个解决方案。
要么带着周澄午一起走。
要么……杀了周澄午。
在床上的时候,她无数次掐住少年脖颈,指尖触及他脖颈侧跳动的脉搏。尽管那并不是杀人的好时机,但在糟糕的高/潮扑涌席卷之时,徐颂声无意识收紧手指的时候——
她浑浑噩噩的思绪里浮现出周澄午死在自己手上的幻想。
但并没有解脱的感觉,光是幻想那样的事情发生,心头就涌起一阵空虚。
她想起周澄午钥匙扣上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挂坠,想起周澄午做的饭,想起周澄午满身杀气信息素翻滚的在出租屋里找到自己,最后却把脸靠在自己膝头的表情。
徐颂声总觉得爱一个人是很愚蠢的事情。
也是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没有人能准确的告诉徐颂声爱是什么。
但她好像不愿意周澄午死。
她不愿意周澄午死,也不会留在帝国和教廷——就只能带走周澄午。
天色渐暗,晚霞铺满教堂碧色高大的行道树。
徐颂声穿过走廊,晚霞的红也照应在她侧脸,依旧是那张平静的,死气沉沉的脸,半垂的眼睫底下,是那双不起波澜的瞳孔。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第123章
徐颂声能明显感觉到,教堂内的守卫变少了。
大概很多人都被抽去照顾今天晚上即将举行的晚宴,所以减弱了其他地方的守卫。
那些屋檐下墙壁角落的摄像头,对徐颂声而言没有丝毫威慑力。她穿过走廊走到白塔面前——每个教堂都会在内部设立白塔,白塔是教堂里面最高的建筑。
白塔是教堂的温棚,里面培育着各种逆季节的鲜花和水果,而它们被精心照顾并长大,最后却并不会作用于人身上。
因为它们是虔诚教徒们为天父准备的祭品。
白塔的守卫每天晚上六点就会换班离开。在这段时间里白塔其实有很长的空窗期。
毕竟这就只是一个专门用来养东西的温棚。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华丽,但再华丽也无法改变它身为‘温棚’的本质。
之所以各地区的教堂白塔到现在为止,还从未遭到过任何大规模的破坏——究其原因,其实还有点好笑。
虽然教廷内部完全是一个巨大的人情世故社会。但刨除个人立场和目的之类的复杂因素,只考虑宗教信仰的话,大部分有资格进入到白塔附近区域的信徒,居然都是相当虔诚信仰天父的那种。
徐颂声一想到自己对比各种数据,总结出这个结果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个黑色幽默笑话。
借着空窗期无人看守,同时监控镜头又可以完全被自己摆弄的便利,徐颂声顺利进入白塔。
因为高度的原因,白塔中空的内部有很多层。直升电梯从边缘升上去,从透明墙壁上可以看见温棚里面那些新鲜的花苞。
以教堂的大小,每座神殿都要供奉鲜花,甚至连神父的祈祷室都要有鲜花插瓶,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这些鲜花用不完。
很快电梯就升到了顶层。徐颂声跨出电梯,立刻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温暖。
虽然是在很高的顶层,但是无比坚固的玻璃墙壁足以抵挡外面高空的风。
内部由温度调节系统统一控制,在温棚旁边就是花农的休息室。不过这个点花农也会离开,于是整个房间就显得格外空寂,徐颂声抬头时可以看见夜空,没有几颗星星,只有单薄的云层被风吹卷出一丝一丝的形状。顶楼温棚里养着的植物是紫菀花。
紫菀并不是很娇贵的花,在花期的时候甚至可能漫山遍野到处都有。但因为某些宗教上的指向,紫菀对于教廷的人而言意义特殊,所以在白塔的顶层,一年四季都稳定种植培育着紫菀。
徐颂声坐在最靠近墙壁的台阶上,坐在这里可以俯视整个教堂,也能远远看见那间灯火通明的宫殿。那场宴会就将在宫殿举行。
她单手托着自己脸颊,想到周澄午平时也很喜欢违背规定跑进白塔。
或许他也经常这样坐在白塔的最高层,百无聊赖看着玻璃墙壁外面,肃穆精美的宫殿。
今天出来的时候徐颂声特意戴了手表,为了更好的看时间。她知道宴会开始的时间,已经打开的电脑里面传来细微的监控声音,是宴会开始之前有人在低声交流。
收录设备摆放的位置不受徐颂声操纵,再加上现场的人说话声音又很小,能被收录到的声音并不完全。
会听见谁和谁的窃窃私语,完全凭借运气。
徐颂声多少也有一点爱凑热闹和观隔岸火的恶趣味,听见的消息不管有用没用,都会当八卦听完。
距离晚宴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徐颂声打开电脑后台的软件,开始干活。
在做出决定,要让周澄午和自己一起离开的时候,徐颂声就已经在思考,如何让周澄午主动离开教廷了——她没有打算给周澄午做选择题的机会。
徐颂声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正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对自己的所有物,产生强烈的控制欲。
而徐颂声自己倒是很清楚自己的过度控制欲,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因为很清楚,所以平时才会有所克制;不和其他人过密来往,就是徐颂声的控制。
她只对自己的所有物有着习惯性的掌控欲,但对于非自己所属的东西却很随便。
而人的情绪无疑又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掌握的东西。徐颂声无法理解‘爱能克服困难’这个理念,她认为困难是需要人为是克服并清理的,比如她现在在做的事情——
伪造半真半假的信息掺杂进芙洛拉和教廷的信息网中。
除去这两股势力之外,其他上流阶层的信息触角里面也掺进去一点。
周澄午的行动几乎完全是独身,加上他执行任务时信息素会破坏电子设备的信号,这也就导致周澄午的任务过程没办法留下任何可靠的记录。
这就给了徐颂声很多造假的空间。
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汇合成一片虚幻轻盈的蓝光,倒映在徐颂声的无度数镜片上。她低垂着眼,耳机里传出宴会开场的钢琴音乐声。
周澄午的手机应当是上交了,因为从某个时间段开始,徐颂声就不再从□□里听到任何周澄午的动静。
这时她的手机传进来一条短信,徐颂声暂停电脑上的活动,拿起手机查看:是她中间人发来的短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二串数字。
里面包括了买家愿意提供的金额,交易中转地点,以及交易方式等内容。
这种交易有两种兑现方式。
一种是网站提供中间渠道,分别派人去接触买家和卖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二是中间人给买家和卖家提供地址,二者私下□□。
徐颂声没有打算和买家见面。大部分时候她会杜绝自己和任何人产生联系。
这并不是因为徐颂声害怕和别人产生联系,而是她认为一个人日常生活中所接触的人越多,就越容易留下痕迹。
留下痕迹太多的人遇到危险时很难迅速脱身。这点在徐颂声成长的过程中,得到了验证。
和中间人约好了见面地址后,徐颂声收起自己的电脑,然后从花田里薅走一把紫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