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找茬,没人压制,能够安安稳稳的吃完一顿饭,就是舒心饭。
闹腾了大半夜,吃饱喝足了众人才抹抹嘴心满意足的各回各屋,准备去见周公,然而褚守礼却被褚平贵留了下来。
褚宁也不管他,抱了小灰灰自去睡了。
第36章
翌日,天尚未亮,褚守礼就起了,他要赶早去镇上。
听到外面的声音,褚宁也睁开了眼睛,因为心里存着事,睡眠中的她就挺警醒的,稍有点响动就把她惊醒了。
望着黑皴皴的屋顶,她张大了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真的不想起床啊。
身上的被子虽又旧又硬的没什么保暖效果,不过好在土炕暖和,是以这被窝也勉强称得上舒适,至少暖和不是,跟冰天雪地的室外相比,那可算得上是温暖乡了。
所以窝在家里睡懒觉它不香吗,为什么想不开要答应姓方的进山呢?
唉!
褚宁在心里狠狠的骂了方盛宇一通,才总算没那么郁闷了。
罢了,都已经醒了,也没必要再睡,还是起吧。
家里还有两头狼呢,到底是凶物,不看着点可不成。
褚宁认命的叹了口气,就要准备起床,这时她才发现褚静已经醒了,她默默的坐着,不声不想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宁捂着被子缓缓坐起来,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方问道,“天还没亮呢,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啊~,大姐,你、你醒了?”
褚静似是被她惊到了,说话有些磕巴,“大、大姐,我、我……”
褚宁没多想,继续说道,“今儿是五房做家务,跟咱们可没关系,你别再傻乎乎的凑上去了,他们又不是没长手。”
听她这么说,褚静鼻子有些酸,“嗯,知道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褚宁只能看到她的身影,瞧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不过听她声音似乎不对,就问道,“你怎么了?别是也受了寒吧,一会给老三熬药时,你也喝一些……,嗯,药喝完了再去买就是,别不舍得……”
黑暗中,褚静悄悄擦了擦眼角。
大姐有好些日子没有这么跟她说话了,她还以为大姐变了呢,原来都是自己小心眼。
“大姐,我、我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那个、那个,我把袄子跟你换一下行吗?”
褚宁正穿着新袄子呢,闻言奇怪的道,“怎么?你不喜欢那个颜色?”
四件袄子,她都是按着大了买的,又加上她瘦得跟个搓衣板是的,是以别看她比褚静大了三岁,但穿她的新袄子是没问题的。
但她不喜欢水红色。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鲜亮的颜色呢……”
褚宁继续道,“没事,你若实在不喜,就先放着,等我哪日得了空给你换个别的颜色。”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我的就不跟你换了,草青色太素净了不适合你。”
听了她的话,褚静一颗心又暖又涨,很想大声说她喜欢新袄子,特别特别喜欢,但最终她还是沉声道,“不是,不是我穿,我、我想着娘的袄子也旧了,想、想……”
褚宁刷一下看过去,目光锐利的盯着她,“之前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屋里明明黑漆漆的一片,但褚静却强烈的感受到了她犀利的眼神,“大姐,你别生气,我、我就是、就是觉得娘的袄子旧得不象样了,就、就……”
“那你就要把我的袄子贡献出去?还真是孝顺啊!”
“没有、没有,我不是要大姐的东西,我是想跟你换……”
“噢,那你就是要把我精心为你挑选的袄子送人呗!”
“……大姐,那是咱娘,不是外人。”
褚宁冷嗤,“她做的那些事,还不如个外人呢。”
说实话,褚静对于秦氏把包子全部送人,一个也不留给自己姐妹的事情,也是有些不满的,但她被秦氏洗脑多年,有些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并不容易改变。
“……娘也是没办法……”
“得!这种话不用对我说。”
褚宁烦躁的打断了她,“你要做孝女自个孝顺就是,不用跟我这叨叨,但有一条,要孝敬就自己想办法,不要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两人话不投机,越说越僵,褚静也渐渐有了火气,“我知道大姐气什么,可你连爷奶要卖人的事都不计较了,怎么就不能对娘好点……”
褚宁诧异的道,“你从哪里看出我不计较了?”
褚静也诧异的道,“那你还让大家吃羊肉?”
褚宁……
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被人教育得愚孝了些。
想起这孩子先前对她的维护,到底狠不下心肠,“行了,你也别叽叽歪歪的了,等我再得了钱,也给爹和娘置办新袄子行了吧?”
褚静大喜,“真的?”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
给褚守礼花钱,褚宁自然舍得,至于秦氏嘛,唉,也不好单缺着她一个不是。
怎么说,也是她占了小招娣的身体,替她照顾亲人本也应该,就是她这人性子不好,对于看不惯的人,实在懒得敷衍。
更懒得搭理。
但她如今的身份摆在这里呢,也不能太过异类,不然被人架火上烧就麻烦了。
所以差不多得了,不能太较真了。
反正她真正在乎的也不是那一点东西。
话是这么说,可心情怎么就这么不美妙呢。
褚宁往后一仰,又倒下了。
烦啊!
她这里烦得要抓狂,褚静却是高兴的抱着新袄子摸了又摸,“干活穿着容易弄脏,我还是留着过年穿吧。”
褚宁不理她。
褚静也不在意,一个人美滋滋得摸来摸去,怎么也摸不够。
正在褚宁被她吵得想发飚时,小灰团子哒哒哒的跑了来。
“大姐,你要没睡醒就再睡会,小灰灰的吃食我来弄,就是那头大的……”
昨个褚宁准备抱着小灰团子睡的,结果那小家伙不习惯,自个跑去找妈妈了,大清早的过来很大可能是要人投喂。
“甭管大的,只做它的就成。”
褚静应了,穿上旧袄子就去了厨房。
这会褚守礼刚喝了两碗糊涂粥,正要出发去镇上,见到褚静忙问起褚宁,听说她已经醒了,就又回了西厢房。
秦氏等他离开后,就跟褚静道,“把你爹用过的碗刷了。”
“宁儿,你起了吗?”
褚守礼站在内室门外小声喊人,褚宁只好穿衣出来。
屋里凉渗渗的,冷得她直缩脖子,将手拢在袖子中,她弓着腰弯着背的跟个老头是的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但在看到褚守礼后,她瞬间直起了身子,“爹,你不会就这样去镇上吧?”
褚守礼穿着一套灰扑扑的旧袄裤,上面补丁摞着补丁,破破烂烂的跟叫花子有的一拼。
被闺女如此盯着看,褚守礼有些不自在,“你娘说快过年了,要把棉衣裳拆洗拆洗,就让我先穿这套旧的了。”
当然,要拆洗那套也是旧的,都已经穿了四五年的了,早洗得颜色泛白,不过好在没有补丁,比身上这套要强些。
想到什么,褚宁脸色微沉,“我记得爹昨天穿的那套还挺干净。”
第37章
褚守礼其实也不想穿成个叫花子去上工,所以在褚宁的劝解下,又将先前换下来的那一套棉袄棉裤给穿上了。
“爹,你没有帽子吗?”
“没有……”
褚守礼下意识的回了一句,话出口后才后知后觉得想明白过来,闺女这是关心他呢。
他抓了抓头憨笑道,“爹都习惯了,不用那玩意也没什么。”
褚宁皱眉。
外面冰天雪地的,冷得掉冰渣,那呼呼吹的小风更是冷得象刀子,能把人耳朵割了去,就这么敞着个头哪成啊。
她先前没上心,现在嘛,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爹受罪,“我记得爷有个狗皮帽,要不先借来用用,等我回头给爹买个再还他……”
“使不得、使不得!”
褚守礼连连摇头,“那帽子可是你爷的宝贝,他自个还不舍得戴呢。”
褚宁一噎,差点没冲他翻白眼,“那玩意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御寒,不戴留着做什么?是让它长虫还是长毛?”
“再说了,是人值钱,还是东西值钱?爹要是冻病了,不仅不能做工赚钱了,还得花银子吃药,两头加起来岂不是损失更多?
就不说银子,病了也遭罪不是……”
说起银子,褚守礼立马想起了来找她的初衷,“闺女啊,爹跟你商量个事,那个、那个,你爷奶他们的银子,你还是还给他们吧……”
褚宁挑眉,“爹,你不怨吗?”
“啊?怨什么?”
“爷奶偏心啊。”
褚守礼被褚宁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说。”
“难道不是吗?”
褚宁根本不在意他的斥责,“爹每日起早贪黑的赚银子,手里却一个铜板也没有,但大房、二房、四房和五房的人什么都不做,却都攒了不少私房银子,这也太不公平了……”
“招娣!”
褚守礼一着急,习惯性的叫她小名,“不是、宁儿,这个家是你爷奶当家,咱们不能、不能……,哎呀,你还是孩子呢,不要操心这些事……”
“好吧,这些先不说。”
褚宁幽幽的叹了口气,“先前我都快要死了,爷奶也不肯掏银子给我请大夫,昨个老三人都烧糊涂了,他们还是捂着钱袋子不松口,宁愿看我们死,也不肯掏一个大子。
这算什么亲人,什么长辈啊,连个外人都不如,实在叫人寒心。
还有,惹上赌坊的明明是五叔,却要卖我们姐妹还债,而犯错的五叔,只不过被奶不痛不痒的骂了几句,甚至都没有责打,更没有其他任何惩罚,就连他的私房银子都没有收了去……
呵,偏心至此,怎能不叫人齿寒?”
褚守礼哑着嗓子道,“……他们再不好也是你的爷奶,是长辈,是这个家的家主,你要记住,没有他们,就没有这一大家子,没有你爹,也没有你娘,更没有你们,总之你要好好孝顺他们,不能挑他们的不是……”
就知道是这样。
褚宁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那爹有没有想过,你这么辛苦的赚银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的孩子生死都不能掌控,人家说舍弃就舍弃,说卖掉就卖掉,根本不管你不顾及你的感受,倒好象你只是个会赚钱的工具是的……”
褚守礼被她说得浑身发冷,“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
“……”
“好吧,爷奶是长辈,不能挑理,那就先不说他们了。
就说大郎哥吧,他明明有那么多银子,却冷眼看着我们姐妹被卖,可有顾念你这位三叔?是,他读书的束脩没用家里出,可他吃得、穿得、用得,还不是家里给提供的?
那些银子里可是有爹的一份!
他花着爹辛苦赚来的银子,却如此对待爹的孩子,爹难道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褚守礼艰难地开口,“宁儿,别说了。”
“爹难道真的相信,褚大郎那样自私自利的人,以后当了官后会提携家族,并奉养咱们这一大家子吗?”
褚宁冷嗤,“不会的!他那种人,真若有发达了,只会嫌弃褚家人拖他后腿,才不会帮衬大家呢。到那时,爹老了,没用了,赚不了银子了,就是他第一个嫌弃的人……”
“宁儿!”
“我有说错吗?爹为了这个家,为了爷奶,不辞辛劳拼命的赚银子,可他们有为你考虑过一丝一毫吗?……”
“别说了!”
在褚家,只有褚平贵夫妇和褚大郎可以随意用油灯,其他人很少用,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早晚都是摸着黑行动。
比如褚守礼,哪怕他现在是家里唯一做工赚钱的人,也不舍得点灯费油,每天早起和晚归时都是摸着黑的。
外面有积雪映着微光,赶路倒不成问题,反而是屋里暗沉沉的,几乎什么也瞧不见。
谁让他们家连麻纸糊窗也做不到,冬日只能用木板把窗户给封起来呢。
就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褚守礼看着眼前的女儿,看着她模糊的轮廓,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孩子,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他强忍着翻滚的情绪,沉声道,“都是爹没本事,才让你们姐妹受了委屈,你要怨就怨爹吧,别怪你爷奶。”
呃!
说了半天,就是这么个结果。
褚宁无奈的叹气。
罢了,她原也没指望一次就能将人说通。
为了不让褚守礼为难,褚宁答应他,会把各房的银子还回去,又道是“爹放心吧,只要他们不招惹我,我不会让红太狼吓唬他们的。”
褚守礼颇感欣慰。
他闺女就是通情达理。
“呀,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走了。”
“爹等等,我去去就来。”
褚宁才不管天色早不早,直接就要去上房借帽子,结果一打开门,却瞧见秦氏做贼是的小跑着去了厨房。
小招娣这个娘啊,真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褚平贵与老陈氏听褚宁说要还钱,立马从被窝爬了起来,特别是老陈氏,速度那叫一个快,三两下就穿戴好了,她跳下炕猴急猴急的就去打开屋门,被冷风灌了个透心凉也没在意,“钱呢?我的钱呢?”
褚宁说道,“把我爷的狗皮帽子借我爹戴戴。”
“什么?!”
见她手中没有东西,反而还要来借东西,老陈氏顿时暴跳如雷,“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竟然敢耍老娘……”
“爹!奶骂我是小娼妇!”
褚守礼心里满满的不是滋味,“娘!”
“你个不孝子,现在越来越出息了啊,竟敢对着老娘吼,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陈氏回头抄起笤帚疙瘩就要扔,结果被褚平贵及时喝住了,“去把帽子拿来。”
“老头子!”
这会轮到老陈氏叫了。
褚平贵瞪了她一眼,“快去!”
别看平日里老陈氏张牙舞爪的嚣张的不得了,但真正遇到事了,她还得听褚平贵的,是以在褚平贵的怒视下,她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把狗皮帽子拿了出来。
褚宁双手接过,“太好了,有了这帽子,我爹就不会生病了。”
原本褚守礼打定了主意,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戴这帽子,但现在听她这么,拒绝的话竟是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