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没关，里面的吟唱声依旧没停，时不时还伴随着铃声。
陆柠和江言驻足在门外，并没有贸然上前打扰他们。
看到里面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群，陆柠才明白外面没看到什么人的原因，原来大家都在大毕摩家凑热闹。
透过人群中的缝隙，陆柠还看到人群中央，跪坐着一对身着彝族服饰的男女。
想必，这就是马上要结婚的曲比真知和他的未婚妻。
然而，陆柠越仔细看越迷糊，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江言抬手想将她额头上的褶皱抚平，发现越抚越多。
于是，他将她拉到一旁，轻声问道：“怎么了，害怕吗？害怕咱们就走吧，不看了。”
这种古老而神秘的祈福仪式，让人敬畏的同时，的确也会让人感到恐惧。
陆柠嘴角微抽，无奈的将他的手扒拉开，低声道：“那个女孩儿我在山下见过，我们是坐一趟班车来拖县的。”
她印象极深，毕竟那女孩儿还吓唬她，想阻止她来悬崖村来着。
既然都阻止她来悬崖村了，那这会儿女孩儿跑来悬崖村结婚，又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有什么隐情，是被强迫的？或许是她阴谋论了。
但说的不好听点，就算这女孩儿不是自愿的，她这会儿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下山后想办法。
江言拉着陆柠又往后挪了几步，这才凑近陆柠低声道：“放心吧，他们是自由恋爱。”
“你怎么知道是自由恋爱？”陆柠瞬间乐了。
她可不记得江言有八卦的爱好，江言一天除了对她以外，对其他人都没什么聊天的欲望来着。
谁知江言勾唇一笑，晃了晃手指头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虽然具体情况他不清楚，但不影响他哄陆柠，他希望陆柠的世界是纯粹的。
陆柠嗔了他一眼，拉着他往外走，不打算再继续看下去。
那女孩儿看起来还是未成年的样子，就算是自愿的，她也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农村不读书就早婚的现象数不胜数，但她还是无法接受未成年结婚。
就算没达到法定年龄，但至少得成年吧。
江言知道她的想法，但也只能表示无奈。
这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也并非只有悬崖村有这种情况。其他地方也多的是，就跟他爸妈催他早早结婚一个道理。
经过这一出，陆柠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欲望。两人晃晃悠悠返回学校，准备做午饭吃。
王刚在悬崖村待了这么多年，饮食习惯也开始变得跟悬崖村的村民一样。
直接从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两餐，上午一顿，下午一顿。
所以，这会儿王刚不知道在哪家溜达，不回来吃饭。只剩还没调整习惯的陆柠和江言，进进出出在厨房里忙活。
把需要用的菜清洗完成后，陆柠就在土灶前帮忙烧火，江言来掌勺。
他们准备做的也很简单，就煎个番茄炒蛋，再炒个洋芋丝就行。
这是陆柠第一次用土灶，她吹火吹的满脸灰，但依旧没将火燃起来。
备好菜的江言连忙过去帮忙，边帮忙还边道：“人要实心火要空心，把柴的中央架空，火就能烧起来了。”
听着江言十分自信的言论，陆柠以为江言会是个烧火烧的非常好的人。
然而，五分钟过后，看着数次燃起来又熄灭的火堆，陆柠陷入了沉思。
已经尴尬了五分钟的气氛，在江言鼓起又瘪下去的脸蛋下，又伴随着他的吹火声，显得愈发尴尬。
陆柠一言难尽的看着江言，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将人扒拉开，霸气道：“还是让我来吧，人要实心火要空心，我会了。”
江言挠挠头腼腆一笑道：“熟能生巧，我太久没烧火忘了。等过几天，我的技术肯定会回归的。”
天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农村娃什么都能学会，偏偏学不会烧火。
他也很迷惑，在家的时候也这样。不管怎么学，都是空有理论学不会。
对此，他表示很无奈。
第16章 早婚
阳光透过窗户洒向灶台，又从灶台上的缝隙里洒到陆柠的脸上。
感受到刺眼的光线，陆柠连忙紧闭双眼。她对着火洞猛吹几口气，随即便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她连忙将身子往后仰，又甩了甩脑袋道：“看，我就说我会了吧，火燃起来了。”
陆柠偏头看向江言，却见江言正专注的盯着她，也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于是，她抬手推了推江言脸蛋，试图唤醒他不知飘向何处的思绪。
然而，江言却一把握住她的手，傻笑道：“柠柠，你真好看。”
刚刚那束光照在陆柠脸上，他瞬间有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错觉。
但回过神来，看到自己身处的环境，立马就清醒了。哪儿有什么岁月静好，努力奋斗才是真。
陆柠扬了扬下巴道：“当然，我可是公认的大美女。你可得好好哄着我，不然我跟你急。”
“行了。”她挑眉继续道，“现在大美女饿了，快去做饭去。”
待会儿锅糊了、锅底烧穿，就只能吃土去。
江言捏了捏她的脸颊，又偷偷瞅了眼门口没人，这才凑上前在陆柠脸颊上亲一口，再起身去做饭。
“你偷袭！”陆柠瞪了他一眼，随后埋头烧火。
不知道是待在火边温度太高，还是因为外面照进来的太阳太热。总之，她微红的脸颊，肯定不是因为害羞。
两人一个烧火，一个炒菜，倒是搭配的异常默契。
要不是门口传来的轻咳声，他们俩都还沉浸在这种过日子的氛围里，无法自拔。
锅里的番茄炒蛋，随着烟雾飘散出阵阵香味。
陆柠顺着轻笑声往门口看去，一位身高差不多一米五，身着彝族服饰的姑娘，逆着光站在门口。
南方的姑娘个子小，加上订做的彝族服饰很是合身，就算没看清样貌，也给陆柠一种小鸟依人、想捞进怀里保护起来的感觉。
她轻咳两声，起身迎上去道：“你好，找哪位？王老师出去了，还没回来。”
虽然逆着光还没看清样貌，但不出预料的话，这位看起来恬静的彝族小姑娘，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曲比真知的未婚妻。
果不其然，小姑娘开口道：“我不找王老师，就找江老师和陆老师。我叫阿依，是真知哥的未婚妻。刚刚订婚仪式的时候晃眼看到你，还以为看错了。这不，给你们送东西过来，顺便确认确认。”
当然，她其实前几分钟就到了。只是这两位玩儿的正开心，她没好意思进来，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陆柠挑眉道：“确认我是不是没听你的劝，跑到悬崖村来了？”
这姑娘还挺有意思的，而且大方、得体。陆柠觉得，她该收回阿依是未成年小孩儿的想法。
阿依笑道：“确认是不是山下遇到的美姐姐，现在确认了，是美姐姐没错。”
她将手里端着的小碗递给陆柠，随后打开盖在碗上方的另一个小碗，露出里面的坨坨肉。
再接着道：“今天是我订婚的日子，这是家里做的坨坨肉，请你们尝尝。等过段时间办酒席，再请两位老师来喝喜酒。”
她还在不经意间透露自己下个月满十八岁，等成年后两个月，才会办酒。
听到这话，陆柠还是松了口气，顺便打趣道：“我记得在车上的时候，你还让我不要来悬崖村，怎么自己反倒要嫁上来？”
阿依眯眼笑道：“你是城里来的大学生，怎么能跟我一样，我已经习惯悬崖路了。再说，我家就在山下，离得也近。结婚以后我们会搬到山下去，没什么影响。”
先前在车上遇到陆柠和李洁，看她们两的穿着就是城里的大学生。要是独自跑到悬崖村来，人生地不熟的，还没有信号，走丢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怎么不一样，我也就比你重几斤肉。”陆柠没好气道。
她将碗里的坨坨肉，倒进刚刚拿出来的盘子里。
随后，将碗递回给阿依道：“那就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算了、晚两年生也行。还有，多谢你家的坨坨肉，看起来就很好吃。”
反正现在阿依还年轻，不着急。等过两年再生孩子，对身体好。
等将阿依送走回来，江言已经将两个菜炒好端上桌，顺便还盛了两碗饭。
而阿依带来的坨坨肉，则被分成了两份。一份他们现在吃，另一份放灶台上给王刚留着。
看着江言的大花脸，陆柠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的默契让江言秒懂她在笑什么，他不甘示弱的指了指脸颊揶揄道：“柠柠，你也是小花猫。”
其实刚刚他就想提醒来着，但是陆柠跑的太快，阿依又在旁边，他就没好再吭声。
“啊，你怎么不提醒我。”陆柠连忙抬手擦了擦脸，果然手上都是锅底灰。
想到她顶着张花脸跟阿依说了老半天的话，她整个人都麻木了。人家阿依还喊她美姐姐来着，她这花脸，也不知道美在哪儿。
江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道：“没事儿，你什么样都好看。”
陆柠努努嘴，将他的手拍开，随后自己都笑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眼，又继续哈哈大笑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吃饭。
他们谁都没去洗脸，就顶着大花脸，开始吃来到这儿的第一顿自己的做的午饭。
饭后，两人在操场上走了一会儿消食，随后回去睡了个午觉。
等陆柠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她朝门口看去，江言正坐在门门，将就着从隙开的门缝里透进来的光看书。
岁月静好，陆柠多希望时间就此停留，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待一段时间。
如果没有宁静的反对，或许再过两个月，她也能像阿依那样，嫁给自己的心爱之人。
但是，对现在的她来说，这些都是奢望。
听到她的动静，江言抬头温声道：“醒啦，要不要去近距离看羊群。再过一个小时，放羊的就回来了。”
一点从对面山头开始慢悠晃回来，差不多两个小时就能回村里。回来三点过，整理整理，刚好就能吃饭了。
第17章 离开
太阳开始往西下，迎着阳光和山风，头羊领着羊群“咩咩”的叫着往村里小步跑来。
两匹马儿N啵N跟在羊群后方慢跑，牧羊人时不时传来两声呵斥，以此指引羊群方向。
陆柠和江言站在路边数羊玩儿，这是他们俩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真正的羊。
上一次陆柠看到真正的羊，还是在去年冬至的餐桌上。确切来说，上次看到的是羊肉。
陆柠有些后悔没从家里带相机出来，她决定等存到钱，一定要先买个相机。这些都是有意义的回忆，得纪录下来才行。
“吁～”
刚数完羊，一匹马就停在两人跟前。
陆柠抬头看去，发现竟然是曲比阿火大叔。
她高兴的挥手道：“阿火叔下午好呀，今天是你在放羊呀？”
她也是才知道，原来曲比阿火跟大毕摩家一个姓，他们是来自一个族的不同分支。
而传承毕摩的，就是大毕摩他们一家。
见她这么热情，曲比阿火咧嘴一笑道：“陆老师、江老师，在这儿玩儿着呢。明儿是赶集的日子，你们要不要下山，要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路。”
村里到镇上、到县里的路途遥远，每个月除了特殊情况外，就是每逢初一、十五，才会驾马车去一趟镇上或是县里。
村里人要卖洋芋、圆根什么的，也是这两天集中去，卖完才回来。
镇上比县里近，但不知怎么的，最近两个月总有人压价。
知道他们是从悬崖村下来的，东西肯定会卖完才回去。于是就不停的压价，甚至压到以前的三分之一。
前两次大伙儿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熬到下午快回来的时候，只能卖给他们。毕竟山上山下的背，到底是极大的负担。
所以，从上个月开始，大家伙都决定去县里卖，倒是没有再遇到这种情况。
陆柠还没开口，江言就接过话来道：“要去的阿火叔，我们明早来找您，麻烦了。”
“哎哟，什么麻不麻烦的，就是一趟的事儿。”曲比阿火摆摆手道，“那明天还是老地方见，你们把要带的东西准备好，还得爬悬崖呢。”
说完，他“驾”的一声，又骑着马赶羊群去了。
“哼！”陆柠生气的瞪了江言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扭头就走。
她昨天才爬上来，还想多待一阵子。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决定明天就下山了。
而且，早上她明明都说了腿疼，后遗症严重，要多休息。
陆柠气鼓鼓的走在前面，江言跟在她身后，每次想去拉她的手都被甩开。
无奈，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旁。
等到学校后，他才开口道：“柠柠，晚上我烧壶水给你泡脚。再抹点红花油，明天腿就不痛了。明天要实在太疼走不了，那我们就不去了。但是，下一次可能就得等上半个月。村里每个月下山固定在初一、十五，这一周因为我已经多跑了两次了，再多跑，倒也不是不可以，我出个车马费。”
只是，他们大概是不会收这个车马费的。
前面接他往返一次，接陆柠往返又一次。这两次已经是一个月的出行量了，因为他的私事儿总麻烦他们，这样不太好。
来日方长，以后等他节假日，或是支教结束，有的是时间跟陆柠待在一起。
听到这个解释的陆柠心里好受了不少，但面上还是没有变化。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江言道：“那你怎么不先给我说，好歹我们得提前商量一下是不是。”
他这样打她一个措手不及，来的太陡，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是我错了。”江言毫不犹豫认错道，“我本来想待会儿再给你说的，这不是正巧遇见阿火叔。”
私心里，他也不想陆柠走，但是不行。陆柠不属于这儿，她有更广阔的世界等着她。
这些道理陆柠也都懂，但她就是不愿意走。
她回身紧紧的抱着江言，闷声道：“阿言，我不想走，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要不我留下来跟你一起支教吧，等过两年，我再下山找别的工作。”
反正十万块钱的彩礼钱，她一时半会儿也挣不了。那要不就换个思路，先及时行乐。
“不行，你不能留在这儿。”察觉到她危险的想法，江言立马严词拒绝道，“柠柠，你跟我在一起，阿姨已经很有意见了。你要是再为了我待在这儿支教，恐怕她永远都不会同意咱们在一起。”
换成是他的闺女这样，他也是一万个不乐意的。
“哼哼～”陆柠搂紧江言，不满的哼哼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