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牛大娘,她拿着饭盒回到屋里。
饭盒摸在手里温温的,韩舒樱拉开条凳子在桌前坐下,小心将盒盖翻过来放到桌面上,盒盖上全是水珠。
一盒饭菜不知为什么,给她一种幸福感,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
这会儿还真点饿了,吃的两块香甜杏干已经消化,她开心地拿起勺子,挖起一勺米饭又在米饭上垫了块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时代影响了,她竟也开始馋肉了!虽然现代时也馋……
然后将勺子放进嘴里,脸颊鼓鼓地嚼起来,顾不得自己刚刷完牙,大不了再刷一遍。
嗯,好吃!
皮酥肉烂,肥瘦得宜,厨子手艺可以啊!
她又挖了一大勺,她家早年开饭馆,后来开酒店,食物口感还是吃得出来的,请得应该是这年代老字号的大厨吧。
韩舒樱猜对了,章氏熏酱肉第三代师傅,最擅长炭火烤肉,用火炉烤,后来在惠民饭店掌厨。
五花肉炖得香香的,配上白米饭和汤汁,剩下的半盒肉饭很快吃完了,吃得饱饱的。
韩舒樱一下子精神了。
她将饭盒推到一边,明天早上再洗。
吃了这么多,晚上睡觉前她肯定得练练普拉提,消耗一番,她的营养师说过,食物吃多了,对身体有极大负担,所以她时常五六分饱,最多七分饱,如果吃多了,当天会增加运动量,尽量消耗掉多余能量,有时候消耗比吃进去可重要多了。
当然这个时代其它人可不这么想。
这么一番折腾,练完普拉提,筋骨打开,身心自然,她终于想起剧本奖励了。
剧本点开。
嗯?
等一下?
第五场什么时候完成了?韩舒樱看了一遍剧本上的字。
第四场:一张口,春色满园在心中,拨动心弦的手指(完成)
奖励:凤髓萝卜一只
第五场:寒风灯光,芙蓉旧院小轩窗,定居开启新篇章(完成)
奖励:青丝绫布一匹
奖励她没意见,但第五场是怎么冒出来的?她仔细端详第五场戏内容,寒风灯窗……应该指她现在住的地方,外面刮着寒风,屋内有灯光,灯光映在窗上。芙蓉旧院小轩窗……是指她住的这个小院,还有被挡得死死的小窗户?
最后一句定居开启新篇章。
难道因为在鹿城定居了,剧本额外给的奖励?好嘛,怪累人的,她就暂且这么认为吧,一下子完成两场戏,心头涌起一阵喜悦,天知道这剧本情节有多难触发,她也算绞尽脑汁才略有成果。
现在也有了一点点经验了。
柜子行李包里,果然多了两样。
依次摆在床上端详。
一个手长纸封,和一只臂长竹子圆筒。
她从中拿起纸封,真的只有手掌那么长,里面放着一只红樱白萝卜,有多小,也就小一点的胡萝卡那么大,但它的质地像牛奶一样细腻,玉一样有光泽,连它的红缨头,都像鹦鹉的羽毛,很是精神,看着不似凡品。
接着又取过放在一边的竹子长筒,长度大概六十厘米左右,里面是一卷布,青丝绫布她不知道是什么面料,但是这料子入手又软又滑,摸着特别舒服,在昏黄的灯光下,布料闪着自然的丝质莹光,单看还不觉得,与它旁边土布褥子布料相比,简值就是将砂陶碗和顶级羊脂白肉放一起。
她迅速打开料子,只有两米来长,小小一卷,勉强可以做一件小衬衫了,如果再有两米,可以做件薄棉袄,天气越来越冷,她需要!这布来得可真及时。
在韩家待过才知道农民想做件衣服有多难,就连城里人,听说布料也要一点点攒,一年才能攒够一两件,还是全家布票加一起,大多数人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这困难的年代,百姓日子太苦了。
她还愁呢,马上冬天了,没有一件像样的棉衣,有了这匹料子!她就可以做衬衫,裤子,棉袄,甚至可以做内衣,这个布的颜色很低调,像她以前穿的一件太师青旗袍的颜色。
剧本出品,必出精品。
韩舒樱望着床上的东西,想到她刚穿来还手指天骂剧本,天杀的没人性,只把她扔过来不管售后,不顾人死活。
现在看来,它还是有低保的,至少她不会饿死了。
深夜,外面风越刮越大,大院里说话声音小了些,估计都睡下了,韩舒樱也把两样东西收起来。
偷偷摸摸锁好柜子,关了灯,才掀开被子钻进去,把被子拉到下巴处,在黑暗里眨着眼睛,听着窗外的风阵阵刮过,想到现在剧本进展形势喜人,不但搞定了户口,也来到了鹿城,每天睁开眼不愁吃饭了,关键是离江公安很近。
以及……
总之行势一片大好,虽然目前取得的成就大都托了江公安的福,但不要紧,做人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江公安就吃江公安的,无所谓,反正不要脸,这么一想,很快她就没心没肺香甜无比的睡过去。
……
早上江见许醒来,感觉到不对,第一时间坐起身,低头看了眼,他烦躁地掀开被子,又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了。
这些年抓偷情的,几对野鸳鸯光溜溜被他们堵在了铺上,也不是没见过。
他低头看了眼,怎么这么冲动了?他一直很克制……
一双长腿迈下床,将身上脏了的裤头飞速一脱,换了身衣服,洗漱后,从容淡定地穿好制服,开门前想起什么,重新返回书桌,拉开上锁的抽屉,里面放着当月生活费,一堆钱和各种票,他犹豫了下,挑挑拣拣,拿出大半揣兜里。
钱还有,票不太多,他留下部分食堂花销,剩的都揣走了,之后几天手头有点拮据,至少半个月去不了国营饭店。
可谁让他无意间看到人家姑娘……了呢。
一早,江见许先去所里报道,这几天所里不忙,跟领导打了声招呼。
请完假从所里出来,他车头一拐先去了城南废品处理站。
处理站门口不少人进进出出,别看这个地方都是废品,但别人眼里的废品、垃圾,在需要人的眼中,摇身一变就成了宝贝,有些东西虽然看着破,但收拾收拾绝对能再次利用,所以周围老百姓经常过来转悠。
进了大门,“马站长。”他骑着自行车赶过去,把人堵在平房门口。
“唉小江,你怎么过来了?”废品站里人不多,除了打理废品的临时工、会计出纳加站长,一共五个人,站长马升荣也爱吃肉,经常跑国营饭店改善生活,两人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有时候遇到还能一起拼个桌,江见许还请他喝过羊肉汤。
“马站长,我来你这找点东西。”江见许匆匆将车停在门口。
“什么东西,你说说,我看有没有。”
“窗户栅栏,窗不大,半米见方。”
“哦,你是说窗户铁栏杆?”
“对,站里有吗。”
“这东西可不好找。”一般人家用不上,“对了,上个月城南二层小洋楼塌了,政府组织人拆掉,送过来些铁门铁窗,好像有一对栅栏,我带你去找找,小洋楼以前还是咱们鹿城有钱人家住的地儿呢,后来起火,烧毁大半,塌得不成样子了。”
“还得是马站长,哪儿都找不着,就你这儿有。”江见许笑着恭维道。
“哎呀,咱这站里好东西多着呢。”站长道:“G小江,你要这东西干嘛?”老百姓对这东西需求不高啊。
“有户人家窗户不行了,怕进去小偷。”
“哦。”
“站里还有没有煤饼炉?”
“你来,那肯定能有啊,有个七成新的煤炉,里面铁网烧坏了,换个铁网就行。”煤炉可是紧俏货,遇到需要的能卖个好价钱,虽然这钱不能揣自己兜里,那也是给国家创收。
“多谢了马站长,改天我请你到国营饭店喝羊汤,吃牛肉饺子去。”
“哈哈哈,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走走走,带你去看看炉子,给点钱你就拿走。”刘勇高兴道。
……
韩舒樱被外面叮叮当当车铃声和说话声吵醒,从被子里钻出来,一头乌亮长发垂落在肩膀后背,露出一张无瑕的巴掌小脸。
院子里住了九户人家,想想就知道有多乱。
早上上班的,上学的,起早做饭洗衣服的,熙熙攘攘,就跟赶集似的,想不醒都难。
不到六点就热闹开了,还有几个刚学会走路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更小的还在妈妈怀里抱着嗷嗷哭着。
天呢!救命啊,韩舒樱拍着被子。
院中上班的人才不管那些,将铝饭盒装满饭菜,用网兜儿套上,挂在二八自行车上,打着车铃风风火火去单位了,上学的背着包脖子上挂着钥匙串,随着街道广播声响起来,三三两两相伴出门。
待到韩舒樱起床,在屋子里哼着歌收拾好被褥,梳好高马尾,编好小辫,打开门院子外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
只剩零星几个待在家里的人。
洗脸没有盆。
她只好跑去压水井处,蹲着蹭点水刷牙洗脸。
水井边有个瘦瘦的女人在洗衣服,瞧了她一会儿,发现她不会用压水井,在周围转来转去,就起身帮忙压水。
“早上的水可太凉了。”韩舒樱洗完脸嘀咕一句,凉得她哆嗦了下。
“这才哪到哪儿,等天儿再冷点,不能直接用井水洗脸,得加点热水兑一兑。”她好奇问:“你是昨晚搬来的吧,租牛大娘房子?”
“嗯对,我叫韩舒樱。”她笑道。
瘦瘦的女人瞅了她两眼,刚洗过脸,水珠还挂在那张湿润的脸蛋上,看起来真水灵,笑起来唇红齿白,光芒四射。
“你没来之前,咱院里老赵家女儿倩倩最漂亮,你来之后……咱这院里漂亮姑娘又多了一个。”女人笑着说。
一个穿着的格子衬衣小皮鞋的年轻女同志,拿着盆走过来,听到话后,心想这翠英嫂子可真能忽悠,赵文倩长得够漂亮了,从小美到大,以前文工团来这里选人,几百号人就选走五人,她就是其中一个,后来腿受伤才回了家。
吹也没有么吹的,比文倩还好看?说着,她目光挑剔地看过去,反复打量了韩舒樱好几遍,最后没吱声。
韩舒樱洗完脸后有点冷,她紧了紧饱满的前襟,拿着搪瓷缸对那女人道:“我忘记拿毛巾擦脸,嫂子,我先回去了。”说完离开水井。
年轻女同志走过来,将盆放到井边问女人问道:“翠英嫂子,这谁啊?”
“昨晚刚搬来的住户,是个姑娘,租了牛大娘侧门。”女人洗着床单,她问老钱家小闺女钱美莲,“美莲,你今天没放假啊。”
“没呢,下午的班。”女孩回头又看了新住户两眼,回头将盆打满水往自己家走去。
……
大早上韩舒樱想喝点热乎的,又没有炉子,也没有锅,更没有钱,没办法,她只好去找旁边牛大娘。
看昨晚上肉菜的份上,牛大娘痛快地把灶火让出来,还借给她陶锅和碗勺。
“你用吧。”
“谢谢大娘。”韩舒樱左右看了看,是个铁炉子,院子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个铁炉子,还能拿进屋里,再拿出来。
炉子里面有烧得火红的煤块,她琢磨着把洗干净陶锅放上去,添了水。
虽然她食指不沾阳春水,吃饭睡觉都有助理打理,她只要专心拍戏接通告就好,但谁让她家就是干这个的,虽然实践不行,但理论行。
一小把米,捏了个杏干和米一起扔进锅里,然后坐在炉子边,边烤火边看着锅。
剧本奖励这个叫什么来着,白玉灵米,跟大米差不多,但若细看,颗颗如玉,泛着莹光,很香,就算没有菜只吃稀饭,就已经很好吃了。
在韩家没办法,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她天天喝这个都不会腻。
炭火很旺,水很快烧开,米花在里面上下翻腾,诱人的米香滋滋冒出来,还带着一点杏汁的清甜,汤汁很快就从清水变成微稠的奶白色。
韩舒樱正一个人蹲坐在炉子旁煮着粥呢,听到对面那排房子第二家传来骂声:“……我儿子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农村穷媳妇,害得全家连肉都吃不上,要什么奶粉票!等你生出儿子再说。”嗓门之大,韩舒樱离那么远都听到了。
她皱了下眉头,穿来时被江公安拎上火车,从那位下铺文科员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好像农村媳妇在这个吃不上饭的年月,颇不受城里人待见。
没想到亲眼见着了。
烤着火,她好奇往那边望了一眼。
就见一个抹眼泪的小媳妇,抱着个婴儿从门里出来,大概不想被院里的人笑话,直接跑到韩舒樱这边来,这里把角,比较偏一点,加上韩舒樱蹲在棚里,她没看见,以为这里没人。
韩舒樱墙要棚角听到小猫一样的哭声,声嘶力竭地哭着,动静却很小,没什么劲儿,是个婴儿。
小媳妇个头不高,还梳着未婚时的两条辫子,她走过来才发现这边有人,赶紧擦了擦眼泪,停下脚步。
两人一站一蹲,你看我,我看你,只有婴儿小小的哭声在空中回荡着。
韩舒樱尴尬,人家哭的时候被她撞见了,多不好意思,她干笑两声问:“孩子是不是饿了?”
小媳妇看她是生面孔,自暴自弃道:“她生我肚子里,是她命不好,饿就饿吧,下辈子再投个好胎,也省得继续遭罪。”说着,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抹了下红红的脸颊。
看起来可怜得很,怎么能这么说呢,韩舒樱急忙站起来,“别啊!”好不容易拼死拼活生下来,罪也遭了,怎么能饿死了。
她赶紧走过去看了看。
“她奶说她是个丫头片子,买了两回奶粉就不给买了,说浪费钱,家里也没有奶粉票,她爹也换不到,这几天一直喝碎米糊糊,米少糠多,有毛刺,她小,嗓子嫩,一喝就哭,我又没有奶,呜呜,她是活不了了。”
“别别别,你可别哭啊,我瞧瞧,长得真可爱。”韩舒樱瞧着包被里的婴儿瘦得皮包骨,嘴张得大大的样子,饿得哭不出多大声音来,其实很可怜。
她有心帮忙,可她也没有什么奶粉票,急得直挠头,谁想到买奶粉还要票呢……
想到什么,对了,她问道:“她能喝米汤吗?”
“能。”
“你给它喝这个试试,刚煮好的。”说着,就跑去灶台用牛大娘的碗,从锅中奶白色米汤里,舀出来一小碗。
两人在房檐下,等米汤凉了些,小媳妇哭丧着脸用小勺一点点舀着米汤汁水,往她不大的小嘴里滴。
包被里两三个月大的小婴儿,一开始还拒绝喝,以为是米糠水,大概闻到香味,才慢慢开始抿起小嘴,到最后像渴了一样,大口大口抿勺子里的汤汁,很爱喝的样子,也不哭了。
“她吃了。”小媳妇高兴起来,她在家里熬的米糠水她不吃,没想到这个米汤可以,也是,这可是浓浓的大米汤。
“你这米汤,闻起来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