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舒樱这才慢腾腾起身收拾,把东西放进自己的包里,她找裁缝用浅绿色布料做了个贝壳形状垮包,平时上班放点手帕和一些用得着的小东西。
结果这包也火了,楼下好几个营业员背呢。
“哦,他他……忙,应该不会过来了。”
“你织的围巾送他没?你对象怎么说?”王梅手里的缠着毛线头,笑着问。
“唉,还没送呢,有点拿不出手……”本来想等过节当礼物送给他,现在好了,她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送他,好尴尬,将柜台自己的东西收进包里。
下班出了商场,看到门口没有熟悉的身影,她松了口气,然后一个人在十字路口边上站了一会,看着路上人来人往的车辆和路人,有推着自行车的,有骑着的,有载着孩子的,呼朋唤友的,一片匆忙下班景象。
穿来的时候她没好好看这些,现在再看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六十年前,六十年前的人,六十年前的世界。
这些人在她的生命里,如果不是她穿了,大概都不在了。
包括曾祖父,曾祖母,曾祖姑奶奶,还包括……江公安。
他们原本是不存在她生命中的人,而现在,却和她紧密相连,如果是没有熟人的世界,没有长辈,没有亲人,没有世仇,她可以洗脑自己,可现在,这些人都存在着,她在和六十年前的祖辈人相识,和祖辈的世仇相爱。
光想想就头皮发麻,这种复杂的情绪,无法说出来,想洗脑都洗脑不成,她好想抓自己头发,大喊一声好烦!
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编的辫子,头可破,情可谈,发型可不能乱,路上她踢着小石子,走走停停,背着小包比往日用了更多时间往大杂院走。
刚进院子,在水井刷鞋的翠花嫂子就笑着跟她打招呼:“舒樱,下班啦?”水井其它人也都看向她,笑眯眯的。
“嗯。”愁眉苦脸的韩舒樱立即仰起笑脸,冲她笑了笑,“我回来了,先回屋了,你们忙。”说完从包里取了钥匙,快步走过去把门锁打开,回了自己小屋。
马翠花本来想跟她说江公安早上来过了,可韩舒樱走得快,她没来得及说,转念一想,江同志一会过来肯定会同她说的,她就不多嘴了,又继续刷起鞋,跟周围洗涮的人唠着嗑。
韩舒樱进门,把包挂先到门边墙上,看到墙上的挂衣架和包架,这还是江公安找人做的,可以钉在墙上的木衣架,因为房子太小了,如果拿个木架子过来占地方,他还特意找来白纸,把屋里的墙又糊了一遍。
现在看,小屋里墙壁雪白,床铺被褥也雪白一团,窗帘青花,桌布青色,柜子上粉镜,雪花膏,头油首饰匣一堆,很多都是江见许给她添置的,今天拿一点,明天拿一点。
连凳子都不知道他从哪儿给她找来几个棕色小圆凳,有高的,有矮的,矮的可以放在小棚里,坐着看炉子,高的放屋里,她描眉抹脸的时候可以坐着照镜子,这样就不用一直来回拖着长凳,长凳就留着吃饭时坐着。
门口还有个鞋架,她说好几双鞋没地方放,如果有一个鞋架就好了,现成鞋架没有,江见许就弄到些木料,找人做好拿过来,有三层,一米长,可以放九双鞋,涂了漆,还是找得家具厂里认识的木工做的。
地面是石头地面,拖得干干净净,露出了石头本色,虽然不那么平整,但自然纯朴,白色窗栏杆上系了韩舒樱的发带,系成一只蝴蝶结状。
屋子里早变了个样,老牛太太偶尔进来看一眼,都吃一惊,觉得走错了房间,她的小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漂亮了。
所以哪怕江公安往屋子里又钉又添东西,她都没吱声,糟蹋她房子那可不行,但是把房子收拾更好,那谁都愿意,牛老太也一样。
就是没有花,有花束的话,插一束放在桌上会更美。
她挂好包站在门口,突然惊觉,这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起,哪哪都有江公安的痕迹,甚至这里还留了一件他做饭时穿的外套,是件灰色夹克,他平时多穿制服,很少穿别的衣服,这应该是他以前的衣服。
她心想今天她需要自己独处,要好好想一想,调节一下,江……他今天还是别来了,让她静一静。
可天不从人愿,站在门口换完鞋,就听到车铃声。
来人车把手上挂着半拉收拾好的老母鸡骨架肉,是他好不容易从同事手里均出来的,均了半只特意拿过来给对象熬鸡汤喝,给她补一补,之前摸摸小肚子上都没有肉,虽然别的地方还挺有肉的,但是听县委那些女人说,女人还得有点小肚子才好,好生养好生育,以前他听了就过了,都不进耳朵,现在奉为圭臬,马上把老母鸡安排上了。
江见许放好自行车,见门锁开了知道她回来了,提着东西推门进去,以前特别守礼,现在已经随意进出。
正好看到她站在床边,他反手将门关上,轻松地口吻说:“下班了?累不累?”说完大步走过去,将东西放到柜子上,“我跟老钱抢了半只母鸡,今天给你熬瓦罐鸡汤喝。”他以前和蹲哨的人在农家火灶里煮过,里面放了花生和蘑菇,喝起来可鲜了,这两样正好有,还有红枣。
韩舒樱听着他的声音,都觉得头皮麻了,手僵了下啊,她踩着鞋跟,还没有穿好,就想赶紧把鞋穿上,结果没站好,歪了下,江见许在旁边见了,自然伸手将她拦住。
他接触女人少,之前两人又有过那么亲密的行为,哪经得住这种体温肌肤触碰,两个人一待在一起,就跟身上有磁铁一样,碰一下,一下子就吸在一起,吸得紧紧的都分不开那种。
韩舒樱委婉地转身,想挣脱开,但江见许手握着她双臂,用力把她往怀里一带,那力道那晃劲儿,晃得她一仰头,正好他低头看她,两人自然而然地嘴巴对在一起,然后他微张嘴亲起来。
“唔……”韩舒樱一张嘴就被他扣住了,以往都是她主动,这次她反而退缩起来,但往后退都退不了,逼得她不得不在口中与他你来我往,你进我退,纠缠不清,几次她都想慢慢挣开了,都挣不开,反而搂得越紧,亲得角度更大,脸颊都有鱼儿嬉戏的痕迹。
感觉真的很奇怪,有一种,有一种不知道怎么说,怎么会有一种……背.德的愧疚感,甚至还有点,还有点莫名的快.感……最后好不容易趁着两人换气的时候,韩舒樱挣脱正面,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以为这样能躲过去。
结果很快就被他从身后搂住,甚至以为她跟他闹着玩呢,背后传来一声低笑,有力的手臂搂着她,男人要认真起来,那力气,她都觉得自己在他手里就像玩偶那么轻。
他靠在她身后,亲昵地亲她的耳朵:“你今天怎么了?累了吗?”他轻声说,但手却没停下来,悄悄从衣摆下钻了进去,很快胸前的布料被撑了起来。
“别……”韩舒樱被刺激的,那种怪怪背.德更强烈了,一想到背后的人是那个人……是电视上的那个人,她就想弯腰躲开,但怎么可能躲开他的手,几下她就受不住的倒在床铺上。
最后没办法了,她只能“哎呀”一声,手支额头。
背后的人手指间扯拉的动作一停,关心地问:“怎么了?”但还不肯放开手。
“今天人多,累着了,头有点疼。”
见她难受,他这才慢慢抽回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脸很红,他立马正经严肃地将手背放她额头上,放了会,疑惑嘀咕:“没发烧啊?”
说着,扶她躺床上帮她将鞋子脱了,韩舒樱侧躺在床边,头枕着雪白的被子。
不敢看他,眼睛闪烁。
她听到他站起身走到桌前的声音,还有拿起暖壶的声音。
“我给你倒点热水,喝点热水看看能不能好一点,实在不行就到去医院看看,是不是感冒了。”
韩舒樱一听赶紧道:“能好能好,躺一会就好。”她可不想去医院。
她以为江公安也是热水能治百病那种男人,但江公安要比一般男人细心些,他也不是特别细心的人,但对自己在乎的人,是细心的,他从今天带来的袋子里取出一个红包。
韩舒樱躺在那儿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他是年轻的江见许,棱角帅气,身材挺拔,侧脸如雕刻,鼻子高挺,一看就是能力强,有责任感的人,对另一半好的类型,还是个付出型。
因为骨相好,他年纪大了也是个老帅哥,她记不清面孔了,但还记得很有魅力。
怎么就是她们家的世仇呢?她望着他修长的手指将纸包打开,她甚至在想,那不会是砒霜吧?
大郎,这就喝药了?
此情此景,使她倍感恐慌啊!
但好在纸包里是红糖:“我跟所里年长的女同事均了点红糖,她说这个是姜糖,对女同志身体好,我就给你要了点过来,你喝喝看,要是好,下个月我弄点红糖票多买点……”
呜呜,真是绝世好男人,为什么偏偏是她们家世仇呢?
韩舒樱看着他动作麻利地用勺子将搪瓷缸里的红糖搅匀,然后他自己试了试,温度正好,这才坐到她身边,韩舒樱赶紧往后退了下。
“别动,喝点糖水,水不烫。”江公安一脸认真的小心扶起她,然后将搪瓷缸放在她嘴边。
还给喂到嘴边!
韩舒樱被迫喝了几口,别说,现在的红糖竟然挺好喝,口感醇厚,就是有点点姜味儿,还真是姜糖呢,一点也不掺假。
她又多喝了两口,惹得头顶的人轻笑两声。
喝完嘴角还有两滴红糖汁,韩舒樱下意识带着习惯地舔了舔嘴角的糖。
十分调皮的样子,是江见许最喜欢的样子,想到第一次见到她时,那天傍晚,她一个人缩在招待所一角椅子上,一站起来,惊艳感扑面而来。
她惊慌失惜的样子,她苦苦哀求的样子,她调皮的样子,她喊他江公安时开心的样子,都是让他一直心动的样子,现在是他对象了,怎么可能不喜爱呢,恨不得天天揣在怀里,揣兜里带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如今人就在眼前,经不起撩。
他就那么怔怔看着她,随后他将手里的搪瓷缸轻放到桌上,眼神灼热仿佛要把她吃了一样,还没等韩舒樱反应过来,他手臂撑在她枕头两侧,腰身一俯。
情侣间亲密的亲吻,彼此气息的交换,缠绕悸动,迷人又动人。
互动是心跳,是发烫,韩舒樱躺着躲也没地方躲,只能被迫与这个家族祖辈的“世仇”,在嘴里耍来耍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她逼到角落里,无处可躲了,最后竟然产生一种自暴自弃的念头,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有了这念头后,和祖辈的“仇人”深吻在一起,产生的一丝异样隐秘的快意感汹涌而出,很快她就滩成一团。
她“病”了江见许一直注意着,亲了会就克制住,自动起身离开,还将被子贴心盖她身上,从墙角取了外衣后,出去给她熬鸡汤去了。
韩舒樱躺了半天从床上坐起,望着他背影。
找时间还得去采石场一趟,这次时间太短话没说清楚,也没来得及问曾祖父到底是不是江见许害了他,如果他和曾祖母信息不同,害祖父的不是江见许,那曾祖母说的仇人,传递给爷爷的“仇敌”,就是错误的。
杨家后面三代复仇目标就都错了。
可就算确定世仇不是江见许,两人中间还隔着祖父毁婚的事……
她可太难了!
看样子在剧本完成前,她是曾祖父“妹妹”的事,绝不能让江见许知道,否则,就麻烦了……
第35章 发现
晚上喝了瓦罐鸡汤,确实鲜美。
因为她“病”了,江见许挽起袖子不但帮她洗了衣服,刷了鞋,收拾好屋子,还拖了地,门边的棚子门关好天黑才走。
韩舒樱沉默一阵,冲他干笑一阵,心里那个纠结,真的很难蛋腚。
她目光挑剔地看着杨家“世仇”高大的身影,此时弯着腰在小屋子里帮她摆柜子上的瓶瓶罐罐,大手仔细地帮她叠着扔了一摊的衣服。
她甚至变态地想从他脸上寻找一点多年后电视上他年老的痕迹。
可惜找不到,他在她记忆里太久远了。
年轻时期的江见许,时而清冷,时而热枕,锋芒感十足,对不熟的人,挺冷淡的,看着不好接近。
年纪大了之后,反而有种翩翩君子的儒雅、和煦的气质,富有人格魅力。
见她灯光下,不躺着,坐在床上盯着他看,眼睛乌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江见许瞥她一眼,唇角一翘,低笑一声问她:“你裹着被子干嘛呢,冷吗?”
韩舒樱躲开他的视线,忙不迭地点头:“嗯嗯,冷。”虽然她猜测曾祖母可能弄错了,江见许也许不是杨家真正的“仇敌”,举报曾祖那个人才是,但也只是推测,他要真是她们杨家的“仇敌”呢?
那可真“冷”啊,还“寒”得很!
江见许体温高,阳气足,他不觉得小屋里冷,他还脱了外套只着里面单衣进进出去。但最近天确实越来越凉了,他将韩舒樱那些“化妆品”摆整齐,大大小小对称放好,随口道:“……过两天我给你整两个军用水壶,你晚上烧水灌满,把盖子拧紧放被窝里。”以前冬天任务盯哨的时候,整宿在外面冻的,晚上就靠水壶灌满热水,往衣服里一塞,熬一晚上。
“……等早上起来,水壶里的水还是温的,倒出来还可以洗手洗脸。”
“嗯。”韩舒樱沉吟点头。
江见许见她没有以前闹腾,怏怏的,以为不舒服,也没觉得不对,走前还给她烧了壶热水。
直到天蒙蒙黑,他才拿了衣服和帽子穿戴好,走前还试了下她额头温度,没有发烧,他放下心,顺道用手指头轻刮了下韩舒樱的鼻尖,“生病了就老实了?”她这么安静,江见许还有点不习惯,他含笑道:“我走了。”
他不常在人前笑,但笑起来很好看,有种破开冰层,春风拂面的感觉。
从这个笑容里才终于找到一丝丝年长时的他和煦的气质。
韩舒樱抿着唇角,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身合身的制服,从后面看衬得他骨架完美,身材比例很好,整个人清瘦,她心里是喜欢的,随即又不不不,太喜欢了可不行,这辈分关系太复杂……
她点开剧本。
想看看已经完成的十场戏。
十场戏大部分都是男主的心动指数,他们的关系也随男主心动指数而逐步递近,最新的第十场,除去剧本不着调的骚词儿,最后一句,热恋情深似梦中,吾心已属(完成)
吾心已属!这个热恋和吾心已属说明了什么?说明她这任务快成功了呀!
好像只差一步之遥。
至少也完成大半。
一个恋爱剧本,从初次相见,演到了热恋期,在一部小短剧里,就已经过半,甚至到达尾声。
现在每进行一场戏,似乎就离结局更近一些。
那么现在还差……
还差最后的男女主在一起的……戏。
她开始犹豫,要不要缓一缓,看看情况再说?
按理说,她就应该不顾一切加快进度,在江见许发现她身份之前完成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