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拉着他的手正朝书房走去,入眼便是一高一矮两张桌案。
那两幅大字正工工整整地摆在书桌旁边的几案上。
旁边放着的是顾宴清写的字帖,供岁岁和欢欢参考。
“爹爹请看。”
一进入书房,两个孩子便恭谨了起来,小手交叠在身前,端正地站在几案一旁。
果真像是等待夫子检查课业的学生一般,静静地等着顾宴清批评指正。
看着那略微低矮的几案上的作品,同样是稚嫩的笔法,岁岁的字体一笔一画可见用心。
欢欢则不一样,字体写得歪歪扭扭,末了还画了朵小花。
注意到这点,顾宴清眼尾一挑,真可爱!
却一脸正色,严肃地点评:“岁岁的进步明显,欢欢……”
他刻意的停顿,让欢欢紧张的小脸儿都皱了起来,只盯着他,等着下面的言语。
“书画向来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欢欢小小年纪便悟到这点,实属才女!”
他眼角带着笑意,总归是还小,欢欢天资聪颖,多加引导便可。
“爹爹,哥哥还说我写字不专心,今日定会挨训!”欢欢小嘴一撅,抱着顾宴清的腿撒娇,还得意地看了一眼岁岁,似乎是在炫耀。
哼,她也是很厉害的!
被小豆丁萌到了,顾宴清揉了揉欢欢的头,也没忽视岁岁。
“今日的千字文记住了吗?”
两个小豆丁忙不迭地点头,一脸自豪:“昨日爹爹讲过之后便记在脑海中了。”
岁岁更是崇拜地看着顾宴清,爹爹不愧是大英雄。
他以后也要像爹爹一样,做一个正直的官员!
“爹爹。”岁岁伸出小手,牵住了他的衣角,缓缓地晃了晃,眼神有些闪烁,又有些期待。
“嗯?”顾宴清微微低头,看着身旁一脸紧张的小豆丁,神色柔和了许多,“岁岁有何事?”
他天天板着一张脸,像个小大人一样,很少像欢欢这般在自己面前撒娇。
今日倒是有些反常。
“娘亲说你会给我找个习武的师傅,岁岁想习武。”他仰着头,目光清澈,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坚定。
这几日爹爹给他讲了很多道理,岁岁心底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仅要好好像爹爹一样,做个好官,也要好好保护娘亲和妹妹,可是他什么的都做不了,连石头都打不赢。
“爹爹还在给你寻找,不要心急。”
顾宴清知道这孩子钻牛角尖了。
虽然他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他心里的阴影却没有消失。
“岁岁保护了妹妹和爹爹,是个小男子汉呢!”
对小孩子来说,最渴望的无非就是崇拜的人的肯定。
听到这句话,岁岁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脊背。
爹爹刚刚说过,男子汉大丈夫都是顶天立地的。
“别想太多了,多陪妹妹一起玩。”他心疼坏了。
他小小年纪本来不用承担这些的。
这一路上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心思变得敏感起来,他又是个执拗的性子……
看来日后要多关心一下岁岁的情况了。
“哥哥,娘亲昨日给我买了新玩具,我拿给你看!”欢欢一听可以去玩了,拉起岁岁就跑了出去,笑容无比灿烂。
脸色紧绷的小少年,不情愿地被妹妹拖着朝外走,空气中都飘荡着小女孩的笑声。
日头渐渐西沉,人们赶着车马纷纷朝家赶去,却也有人不顾一切地朝着内城赶来。
沈今安采购完回家,一家人正在吃饭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沈大夫!出事了,沈大夫!”陈大拍着院子的门,乱了分寸。
“出什么事了?”沈今安打开门,发现是陈大,神情有些诧异,“你慢慢说。”
他和头上满是汗,一路风尘仆仆地,方才赶在这日落时分来到内城。
“陈婶子病了,村长让我来请你回去为她看病。”
他喘了几口粗气,语气急促,又含着担忧,“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突然开始咳血,人也看着没有精神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跟村长说一声,我拿了药箱随后就来。”
沈今安转身回屋,顾宴清还在吃饭,面带询问的看向她。
“婶子病了,我得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匆忙跟红娘子解释了一番,然后看向岁岁欢欢,“今天跟娘亲一起回去找虎子哥哥怎么样?”
天色渐晚,内城马上就要落锁了。
沈今安有些不放心,让他们三个住在这。
“好耶!”欢欢率先拍手。
他从凳子上蹦下来,跑进了房间。
再出来的时候便多了一个小包裹。
“走吧。”
顾宴清放下筷子,站到她身侧,感受到了沈今安的焦急。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又不得耽搁。
红娘子还没反应过来,几人火速收拾好东西,坐上马车赶回村子去了。
她撂下筷子,心底隐隐有些烦躁,这怎么吃的下去。
村长家燃着蜡烛,从院子里看去那烛火忽明忽暗,仿佛昭示着什么。
牛车到底是比不上马车的速度。
她一下马车,提着药箱直奔陈氏的床前。
陈氏的面色苍白,仿佛一碰即碎,嘴角隐隐泛着红色。
就连床头放着的帕子上面也还有着血迹。
第85章 急救
村长坐在床边低垂着头,有些无力。
原本精神奕奕的双眸此时也暗淡了许多。
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生机。
“怎么突然这么严重?”
沈今安没有犹豫,开始为陈氏诊脉。
急火攻心,对陈氏本就用药吊着的身体来说,情况不容乐观。
“是陈刘氏……”
他的声音沙哑,连眼珠没有动弹一下,“她儿子回来了,带回了一些消息。”
“恒儿战死沙场了……”
村长声音哽咽,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生机。
果然……
“陈刘氏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你见到她儿子了?亲耳听到的?”
沈今安看着躺在那里心如死灰的陈氏。
针法未停,嘴上的话却不带丝毫温度。
“前些日子村长帮着主持公道,罚了她银子,说不准陈刘氏知道婶子正在治病,就是故意刺激你们的。”
“她儿子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没道理陈大哥回不来。”
沈今安虽然不知道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但陈刘氏这个人的本性她早已看透。
“真的吗?”
陈氏气若游丝,眼底带着一丝微若的希望。
“无论如何也应该亲自去问问,若她真是存心刺激你,来达到报复的目的,岂不是让她得逞了?”
将最后一根银针收起,沈今安面色冷然:“便是你儿子真的战死沙场了,也应该是由官府来通知你这个消息,而不是陈刘氏的一面之词。”
她的医术哪怕再高明,也没有办法救治得了心存死志的人。
沈今安擦了下额间的细汗。
陈氏心存死志,她不得不分神安慰她。
此时松懈下来便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凳子上。
“沈大夫说得对。”村长眼底又燃起光芒,“哪怕有一线希望也不能轻易放弃,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很快官府就会过来传信,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
陈氏眼底闪着泪花,带着感激和歉意:“沈大夫……”
“婶子的情况暂时稳住了,只是,这样的事情她这身体是承受不住第二次了。”沈今安毫不隐瞒,把病情如实相告。
她不希望费尽心机救回来的病人,就这么糟蹋自己性命和她的心血。
若是连陈氏自己都不在乎性命,她的医术再高又能如何?
“是是是!”村长站起身连连应到,脊背不自觉地弓了起来,与之前相比越发苍老了。
“这么晚了还辛苦沈大夫,实在是过意不去……”他这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沈大夫快回去休息吧。”
打定主意要跟老婆子好好说道说道,以后千万不能再轻信陈刘氏的任何话了。
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只要是有关恒儿的事情,她都没法淡定下来。
尽管心里再生气,沈今安也没忘记自己该做的事情,从药箱里取出药,交给村长,再三嘱咐:“切记不可再轻易动怒,不可忧思过度。”
这一番波折,差点使她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她不敢掉以轻心。
等到身心俱疲的沈今安回到顾家,两个孩子都已经睡着了。
“陈婶子怎么样了?”
看出她神情疲惫,顾宴清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药箱,放在桌子上。
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让她在凳子上,帮她按了按肩头缓解疲惫。
“算是控制住病情了。”沈今安揉了揉眉心,顾宴清的动作使她放松了许多。
等等!沈今安猛地回头,顾宴清在给她捏肩?
她的手下意识伸了上去,按住顾宴清的手,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偏头看着顾宴清。
偏偏他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
对视了几秒,沈今安一脸不自然地起身,不敢看他:“我好多了,我先去洗漱了。”
“……”顾宴清捻了捻手指,方法刚才少女肩头的触感还停留在之间,眸色深了深。
洗漱完,沈今安脸上还有些热意。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反常,她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顾宴清。
做了一番心里斗争,沈今安推开门,发现顾宴清已经睡着了。
将门合上,她瞬间松了口气,脱下鞋子躺在顾宴清的身边。
入冬以来,夜里还有些凉意,两个孩子睡在旁边的床上,她忍不住朝着被窝里的热源靠近,顾宴清的手臂也不经意间搭在她身上。
呼吸声渐渐均匀。
十三寨里。
“老大,已经派人去传信了,这几个人该怎么处置?”
坐在中间那把交椅上的刘方平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的目光落在别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跪在地上的林氏和沈曦棠他们此时倒是慌了。
手脚并用的往前爬了几步,沈侍郎焦急的开口:“大人,你一定不能放过她,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辜负了大人的一番好意啊!”
昔日高高在上的沈侍郎,此时就如同一条流浪狗一般匍匐在刘方平的脚下,低声讨好着他。
一番好意?刘方平缓缓的转过头,目光落在底下的这几个人身上,看着与沈今安有些相似的沈曦棠的面庞,眼神有些火热。
那个女人的确堪称绝色,若不是她能治自己的隐疾,他无论说什么也不肯放人。
这段时间他服用沈今安给他开的那些药物,身体已经痊愈。
后院里的姨娘也有了好消息。
这心底顿时就起了别的想法。
“大人,您一番好意让她下山,可是她却在山下跟别人双宿双栖,这口气您怎么能咽的下啊!”见他神色有些松动,沈侍郎继续煽风点火,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都怪沈今安丝毫不顾及父女情面把他逼到这个地步,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这般绝情。
他清晰的记得几个人一起逃上山,在那林子里兜兜转转了一天半,也没从山里出去,反而还被这些土匪给抓住了。
别人他不太熟悉,但是这刘方平的脸他还是记得的。
当时可是他一步步的把人给送到山下去。
那殷切的模样说他和沈今安之间没有什么猫腻,谁也不信。
“那我应当如何?”刘方平一身匪气,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瞥了他一眼,那脸上的络腮胡衬得他更加的凶狠。
沈侍郎吓得一个哆嗦,有些结巴:“把……把人抓回来!”
最好能好好地折磨沈今安!
“是个好主意。”刘方平点了点头,这个想法倒是符合他自己做事的一贯作风。
第86章 被抓了!
那林统领竟然敢仗着身份跟他叫板,他便知会了黄知府,进城之后连个住处都不给他们安排。
便是在回去的路上,他也设置了埋伏,至于林统领命运如何,全看天意了。
先前一直没有看到药效,生怕沈今安还留有什么后手,刘方平暂时按兵不动。
如今后院的姨娘已经有了身孕,他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那令他朝思暮想的沈今安的确该处置了。
“大人英明!”沈侍郎眼底划过疯狂。
沈今安,你便是有万般手段,这回也插翅难逃了!
“沈今安那小贱人敢背着大人勾搭别人,可一定要好好地教训她。”沈曦棠也疯狂地笑着,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忘记了此时还在十三寨中。
“将人带下去吧。”刘方平摆了摆手,看着沈曦棠的眼神带着些许厌恶。
“大人,大人我们可以为你提供消息啊!”沈侍郎慌乱。
不应该是这样啊!
他可是沈今安的父亲,这个土匪头子想得到沈今安,不应该把他奉为座上宾吗?
把他带下去是几个意思?
“大人,您留着我们还有用的大人!”那些土匪拿着刀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沈曦棠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想起那日被劫的时候,这些土匪杀人不眨眼的画面,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往前爬,想抱住刘方平的腿,却被他凶狠地眼神吓得退了一步。
明明是相似的一张脸,但是这个女人就是无端的让他厌烦。
沈今安举手投足之间便能牵动他的心神。
那天晚上沈今安那般淡定自若地坐在他的床上,不卑不亢地与他谈判,别有一番风情。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有魅力的女子。
一想到沈今安,他便按耐不住,起身前往后院。
陈氏出事的消息村里很快就传开了。
次日一早,村民们围在村长家外面,等着陈氏的消息。
沈今安惦记着早上给陈氏诊脉,看看她的恢复情况,早早的就准备出门。
“娘亲,我和哥哥想去虎子哥哥玩。”欢欢肉乎乎的小手拉住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她很久都没有见到虎子哥哥了。
沈今安宠溺地说:“行,那你们两个跟娘一起出门。”
左右村长家,离李如倩家也不远,经过他们家的时候把欢欢她们送去就好了。
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地跟着沈今安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