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试着跟相关部门备个案?”
栗清圆闻言,犹如灵感一闪,仰头来看冯镜衡。
冯镜衡继续点拨她,“消防,民政社区部门。这种惠民且基层的营生,你得请个有公信力的媒体来背书啊,报道一下,消防预防整改到位,时常查点,我就不信了,还不让人活了。”
栗清圆心想,你说得轻巧。
下一秒,冯镜衡又发作他想到做到的性情疯了。“我帮你想办法。”
栗清圆有点懵,她说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你认真的啊?我、我可没有……”求你啊。
半明半昧里,有人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势必要她相信的坚定,“认真的啊。这样的事难道不算为人民服务吗?我即便从中牵线搭桥,也是一种积德,对不对?”
栗清圆才要说什么,冯镜衡截住了她,“先别谢,空头支票毫无意义。办妥了你再谢不迟。”
“我谢什么,要谢也是孔颖谢你。”
“我要她谢了干嘛?”
栗清圆还没懂他的陷阱,“那你帮人家干嘛?”
“她不是你有且仅有的好友么?”
炎炎夏日的夜晚,星罗密布的天是蓝墨水色,昭示着明天必是晴朗。
栗清圆最近在读一本书,书里第一篇故事里的主人公用他夜晚想象中的潜水艇救了在珊瑚丛林卡住几乎要失事的另一艘潜水艇,里面被困住的正是他那个身为海洋专家,受邀去参加海洋考察且永远没再回来的,主人公的爷爷。
栗清圆很喜欢作者的阐述与想象力,更喜欢他的那句:只要将幻想营造得足够结实,足够细致,就有可能和现实世界交融……所以,他幻想在丛林中被老虎吃掉,也许现实里的他也会自动消失。(注1)
栗清圆在现实里的这一秒里,就有点期待被那只老虎吃掉,她便能从眼前消失了。
一直到走出这条巷子,她都没说话。背影纤瘦,步伐轻快,有着介于年轻与成熟之间的沉思调。
回小红楼的路上,车里后座上,七七一直叫唤着。
冯镜衡出声,“它饿了?”
“应该是害怕。”
“说真的,猫应激会怎么样?”
“严重的会死。”
“……”
不一会儿,冯镜衡接了通时间不短的电话,全程车载蓝牙通话的,大多数是对方在报备,到了节点上,冯镜衡拿主意或者提要求。最后这通电话的大致结果就是,一周后的船坞合拢仪式不得更改,届时生产与质量两头负责人到场,“老冯会亲自参加船检,你那些牢骚话留着跟他倒吧。我这今天篓子里已经满了,概不接待了,听到没!”
对方听起来就是老臣子那种,连吵吵带嚷嚷的,最后甚至危言耸听,我给你们爷俩干完这一单就散伙了,我到哪不能吃碗清净饭啊。
冯镜衡一听这才恩威并施地笑了笑,对方骂他笑个姥姥,他也不气,还反过来喊人家叔,最后才勉强答应最多再延迟三天。“三天你还给我交不了差,咱都别干了,一起去老冯那吃断头饭吧。他骂起人来,你比我知道的!”
对方:“我知道个屁。我光知道你小子比你爹不是玩意多了。回回给我玩心眼是吧,二子,你就是属哪吒的,浑身上下都是藕,全是眼!”
冯镜衡听后笑乐了,原本单手扶方向盘的,看了眼身边人,双手掌舵了。乐完又端起他少东家的架子,宽慰员工,“行了,你气也撒了,满意了吧。就三天,多三天余量。十天后,我过去。”
挂了电话,栗清圆好像等好久了,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今天生理期,下午又喝了点冰饮,有点轻微的急。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她和师兄他们拍档的时候,人有三急,一齐搭车也不分个男女。说要去找洗手间就去找,上学那会儿他们给一家工厂做产品图纸翻译,郊区那块,临时找了个公厕还是那种不分男女依次上的那种。栗清圆那回,还被锁在里头,师兄给她砸门,最后他们报了警,还赔了个门锁钱。
就那样子,栗清圆也好像没有局促过。
今天对着冯镜衡这个人,她愣是没讲得出口,你要么快点,我有点急。
最后车子泊停在里仁路公馆楼门口了,栗清圆好像小时候在游泳馆里和孔颖他们一起比憋气,她沉在水里听不清倒计时,直到有人拉她胳膊了,她知道她赢了,那种终点冲线的仪式感一旦揭破,人就会松懈下来,仿佛一口气到头了。
没等冯镜衡车子停稳,栗清圆也不管什么面子里子了,“我想上一下洗手间。”
冯镜衡这才恍然大悟,“就为这事?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可不可以先开门!”她不想听他凡事都爱取笑一下。
冯镜衡报门禁密码给她。
栗清圆匆匆下车去,顺利地开了门,她上回就用的是二楼的客用洗手间,进了门,自然本能地顺着熟路往楼上跑。
冯镜衡在后面扽住她的包链条,见有人已然没头苍蝇了,干脆拖她的手,一路塞一般地把她塞到了一楼的洗手间里头。
送佛送到西了,有人临了还不忘调侃一下,“栗清圆,你急起来的样子真丑。”
里头的人扶着门,狠狠地关他一鼻子灰。
冯镜衡摸着鼻梁骨笑了笑,他觉得,今天是他过过的最有意思的周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文里出现的书及引用出自,陈春成《夜晚的潜水艇》
第26章
◎解释个什么鬼!◎
等栗清圆从洗手间里出来,宽敞到感觉荡悠悠的屋子里,空无一人。
连冷气都没来得及释放开来,她洗了把脸,脸上的水珠子还在,栗清圆拿手里的纸擦着,才想试着出声的……
廊道尽头有人探出身,喊她,“这里。”
她应声走过去,才发现一楼最尽头的一间空房间里,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头已经摆满了养猫所涉及的应有尽有的物件。
七七还在航空箱里,冯镜衡离它远远的,“剩下的,你来吧。”
“我这里多少还得拿来接待生意伙伴,所以,你得给我保证,它不会莫名其妙的冲出来挠我的客户或者供应商啊。”
栗清圆把身上的包除下来,小心翼翼地蹲身去,哄孩子一般的口吻,声音一水的温柔甚至都有点夹子音了都,哄她的主子出来。
冯镜衡很见不惯她这样,于是,袖手旁观地双手抱臂,突然嚷了一声,“喂,跟你说话呢!”
栗清圆仰头,皱起眉来,示意他小声一点。
身边人干脆也学她蹲了下来,“你又不急了,又恢复情绪稳定了?”
反正也就这么着了,有人摆出一副move on的镇定且不内耗,随他笑话吧,“嗯。”
“我要你保证的呢?”
栗清圆圈抱着七七,指间温柔抚摸,两个人声音都克制收敛着,“它不会的。我跟你保证,你得罪你客户或者供应商,它都不会。”
冯镜衡就知道,就知道她不绵里藏针地来他一句,她绝不罢休的那种倔强。老头说的那句真是对啊,文人真是了不起啊,女人更是。老头从小就跟他们兄弟俩灌输一个思想,论骨气论硬气,我们男人真的不如女人,别不服气,单女人生孩子这一项,那个苦头,男人没受过的都没资格叫板。所以,你们妈生了你们两个,就这一项,我一辈子都得护着她,由着她作威作福,你们两个敢跟她动真章的那种反骨头,我到时候叫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栗清圆放七七下来,由着它自己去熟悉去试探气味。也转过头来看冯镜衡。
“干嘛?”他问她。
“你要不要摸摸它?”
轻声细语的语境,无形之中放大了心跳声。冯镜衡听她这句,觉得没营养极了,他才没兴趣。他甚至想说些什么,不过到底没出口,免得她这个女文人又觉得他轻佻放荡了。
冯镜衡的一时没出声,被栗清圆理解成犹豫。她也笃定,这世上就没有人会不喜欢猫猫的,世界最可爱的物种呀。
“你答应收养它,总要让它熟悉你啊,不然它真的会挠你,哈你。”
“怎么哈?”
栗清圆皱着眉学了下。
冯镜衡笑着点评她,“猫妖。”
栗清圆听他这样便要就此作罢,才要起身去给猫准备水粮那些,冯镜衡一把拽她回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禁不起玩笑呢。我说不摸了么?来,七七,过来。”
他大喇喇一张大手便要去捞猫,栗清圆反拽住他,在边上属于班上倒数第二名给倒数第一名补课了,其实她也不太会,这些伎俩都是跟孔颖学的,总之,不要给猫误会有攻击性,手指弯曲,慢慢地凑近些,让猫猫熟悉一下你的气味,也让它切身感受到你的友爱。
栗清圆说这些的时候,平静面孔下,有着跃跃欲试的期待。期待她的猫和他和平相处那种老母亲心情。
冯镜衡终究平生第一次摸了猫,或者该是由着猫来贴了他一下。
那种温热的皮毛碰触之感,弄得他头皮发麻。然而,身边人又始终扶着他手腕,一是怕他手上没轻没重,二也怕七七当真挠了还是咬了他。
最后,他们由着猫暂时先自行玩耍适应一下。
讲真,七七属实撞大运了,毕竟这样一间屋子的配置,可比孔颖那几只猫舒坦优越多了。
栗清圆准备完七七自动补给的水粮,也铺好两份猫砂,这才走出来。冯镜衡在厨房岛台边的水龙头下洗手,栗清圆拿湿纸巾在擦手,她郑重问他,“猫房间那里总共买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冯镜衡当她耳旁风,“嗯,拿你那笔会议费抵扣罢。”
栗清圆无所谓,实在这样也没什么。
有人不满意她这么淡定,“我给你养猫,你给我无偿陪同翻译,就这么定了。”
栗清圆懒得理他,“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
冯镜衡切一声笑出来,转头去冰箱里拿水喝,一只手拎出两瓶来,也不管她接不接得住,径直抛一瓶给她,“那这么矫情地跟我算什么账!”
不远处的人勉强接住他的一瓶水,拿在手里,怪他说话不中听,“这跟矫情没有关系。你可以大方的不要,我不可以不提。就像我妈说的那样,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的。”
冯镜衡难得觉得这话也有道理。这也是一年到头,老头算分红的时候,总要一笔一笔要他们兄弟俩签字画押的明账原因。总之,多劳多得,不劳不得。即便一母同胞,也得一笔一笔有账可查可依。
岛台边的人一口一口地喝水,好一阵子没说话。栗清圆站在那里,倒觉得这样的静默很不自在,走近了些,把手里的冰水搁在岛台上了。她确实有点渴,但是这冰的今天不能喝了,问主人,“有没有常温的?”
冯镜衡微微挑眉看她一眼。好像瞬间明白了女士的不方便几天,拿水壶烧热水招待她。
栗清圆想了想,决定别的方式还他人情,“我请你吃饭吧!”
烧水的人总算听见了句他爱听的。于是,头一点,“可以。但是沈家饭店不行。”
栗清圆还真想就近原则去这家的,“为什么啊?”
“老沈他家这次这个油厨子不行,总之,我不爱吃。”
说到这,栗清圆才想起来,他口中的老沈,“哦,对了,上回那个沈先生就是沈家饭店的老板?”
这个脑子好的女人她总算想起来老沈是谁了。然而,冯镜衡听她口中恭敬的沈先生,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他家不去,我说了,不爱吃。”
“我觉得挺好吃的,他家招牌的臭苋菜烧臭豆腐,我和我爸都很爱吃。”
“你们常来这里?”
“也不算。我爸这个人吃饭尤为地挑剔,难得,沈家饭店他倒是很满意。”
切,这更让冯某人抹黑沈家饭店的心再重了点。
栗清圆请客的心很诚,也主随客便,他说不去那就不去吧,“你挑吧。”反正这附近有的是馆子。
冯镜衡这辈子头回被女人请。别说,还真有点受宠若惊那意思。
等着水烧开,栗清圆拿热水兑冰水的工夫,冯镜衡不知道从哪个抽屉里翻出来一把钥匙,拿过来交代给她,是这栋别墅大门上的,他说这门锁还是早些年那时候换的,只有密码和机械钥匙,不带指纹的,哪天门锁断电了,她进不来,便拿这把机械钥匙开。
钥匙很别致,不同于一般的,它看起来更像小女生别在头上那种发夹大小。纽扣的圆头上带着钥匙的锁孔纹路。
栗清圆没有接,冯镜衡便径直往她外套衬衫襟前口袋里一丢。随即,又摆他二世祖的嘴脸了,“别给我搞丢了,丢了,我这里失窃一样东西都算你的!”
“那我不要了。”
“栗清圆,你除了爱说不要,还有没有别的口癖啊!”
喝温水的人并不理会他这样的发癫。
于是,有人发作得更厉害了,催她,“快点啊,再磨蹭下去,人家打烊了,大小姐!”
栗清圆没好气地放下杯子,两个人相约出门。
最后,冯镜衡领着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家西餐厅。因为这个点,许多中餐厅招牌或者新鲜的菜品都翻台完毕了,这家西餐厅老板与他认识,栗清圆听他们打招呼间才听明白,原本他今晚就打算来这里吃饭的。
眼下,冯某人摆出一副让贤的嘴脸来,同老板指点,“你给做东的人介绍吧,她拿主意,我吃白食。”
老板揶揄冯二,“你得多没出息啊,要女同志请客。”
没出息的人一脸自洽的坦然,斗嘴皮子也是吓唬对面人,“我今天兜里比脸干净。”
栗清圆听老板介绍,菜品和牛排都是冯镜衡预先定好的,她也不做修改了,要老板就按原计划上吧。
最后到选酒上,栗清圆问对面人喝什么?
冯镜衡懒散靠在椅背上,喝一口苏打水,摇摇头,“算了,待会还要开车,替你省一笔。”
老板知道冯二在逗人家女孩子,“省什么,你的存酒留在这里过年啊!”
两个老油条说笑一阵,最后冯镜衡坐正身子,也是打发的意思,“过不过年不知道。总之,酒不要了,我今天不喝,她也不能喝。就这样吧。”
直到老板见好就收地去了之后,栗清圆才勉强抬起了点头,她其实并不爱这种取笑、喧闹。也感谢冯镜衡有这种说归说闹归闹,我说打住就到此为止的震慑力了。
这顿饭吃得很顺利,中间也并无旁人打搅。
中途,冯镜衡并没有避忌栗清圆,边吃边接了通电话,该是他哥哥,因为他今晚没去,一场应酬是老大替老二去的。结束后,兄弟俩不免交换下信息差。
那头问了句什么,冯镜衡只答,“在吃饭。”
那头再说什么,这头的人沉寂了会儿,栗清圆看他脸色有些严肃,没一会儿,冯镜衡便挂电话了。
吃甜品的时候,他才问栗清圆,“怎么样?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