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爹的,冯镜衡,你这张臭嘴,活该沦为前任。”
“你这么漂亮能干,我不得跟你撇清点,到时候给你那竹马老公看到了,谁能干得过他那天天撸铁的两条胳膊啊。”
宋芸菲哈哈大笑起来,才不信冯镜衡的屁话,“你是在这扮二十四孝呢,生怕你前女友误会了我俩吧。”
宋这么说着,随即目光落回栗清圆脸上去,女人的直觉,“栗老师,说实话,刚才冯镜衡没来前,是不是以为我和他有点什么。别害臊,女人下意识地警觉感没什么大不了。”
宋芸菲不去管他们的吵吵合合,只老同学老留子的自觉,替从前的老伙计说白几句,“他这个人浑身上下傲慢彻底,脾气也臭得要命,但这些年老同学圈子里,公认的好品格就是他冯镜衡从不沾花惹草。”
也是话赶话,宋芸菲想到什么,并没有避忌栗清圆在边上,只和冯镜衡说家常的样子,“我上回碰到你大哥了,身边可不是你大嫂哦。”
某人嗯一声,“在哪里?”
“你们这些公子哥玩乐的地方,你不比我清楚?”
宋芸菲告辞后,冯镜衡坐在原位上,不声不响喝茶,老长时间没回神。
栗清圆坐在靠窗的里座上,他不起身,她便难出去。
这个档口,她也懒得和他再别扭什么,只问他客观事实,“宋说的那个人,是你哥的秘书?”
冯镜衡昨晚宿醉难除,他到现在都头疼着呢。喝一天茶了,人都跟着寡淡起来。
他偏头来,只手撑着下巴,望她,却不是回应她的话,而是略微较真地来了句,“我都前任了,你还和我说什么?”
栗清圆指指他的椅子,示意他掇掇,她要出去了。
冯镜衡不依,更是一夫当关地把住出口,他无厘头地好奇起来,“那要是结婚了,一吵架不就变前夫了,啊?”
“……”
“我昨晚在你爸妈那,说什么了?”他转过身来,打量黑白look的栗清圆。
“说你口头保证愿意无条件赠与我五百万。”
“给你五百万干嘛?”
栗清圆狐疑,他没准真的断篇了。
冯镜衡再人畜无害问,“我没跟你爸吵架吧?”
“……”
“那酒弄得我难受死了,圆圆……”
“你住嘴!”
“我夜里起来,不是吐,而是……”
“我叫你住嘴!”
被命令住嘴的人非但不住,反而伸手来,一把捉住栗清圆桌下的一只手,这才告诉她,“我没断篇,说了什么我全记得。我更记得,你怎么把我弄上车,还给我系安全带。”
“可是你没跟我回家。”
“冯镜衡你再说一句,我不保证不打人。”
他捞她的手,往他脸上来,“五百万我是不会补给你。因为我喜欢一直拿自己的知识谈判换钱的栗清圆。”
“圆圆,先前我保证的没做到。但是这一条,永久生效。你永远是栗清圆,不会沦为谁谁谁的冯太太。你妈说得对,你袒护我那么多,我不要没眼睛看不见。如果只想找个生儿育女的对象,那么,圆圆实足不适合你。”
向项还有一句,“我女儿我了解。她始终不肯朝我们坦白,无非是怕你在我们这落了个差印象。”
栗清圆终究别开脸,看窗外,她似声辩自己,也像示弱,“不。我更怕我妈失望,失望小舅,失望我。”
玻璃窗上映两个人的身影,栗清圆清楚看到身后的人挨她更近了些,她没有回头,只是听冯镜衡近近道:“不会的。过去的总会过去,眼前的要永远在眼前。”
栗清圆不禁回头看他,冯镜衡随即起身来,也拉她起来,他平静陈述,“看在我等你一下午的份上,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栗清圆仰头看他。
冯镜衡置身事外的清醒。然而,他告诉栗清圆,那天她在他那里输液,一屋子女人碰头,他从虞老板向女士口里都读出些愤恨,那天,朱青更是强济精神来跟栗清圆握手言和。是的,冯镜衡承认,如果是他的妹妹还是姐姐,面对这样的处境,他老早和冯纪衡干仗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老大身边的不定因素铲除掉的。
今天听宋芸菲又多了一笔,可见已经不是捕风捉影的地步了。
“圆圆,我是和老大咬得很紧。但那是我们兄弟俩关上门来的较量。我不想看着他和朱青再生变下去,所以,这次的家务事,一来算是我为了伊家伊宁两个,二来算是我对我父母的一个交代,三变相报答朱青主动投诚你的那碗鱼汤。”
冯纪衡应酬交际的地方就那么几个,里仁路这几年算是被老二霸占下来,老大也顶多在会所、酒店和几处宴请的中式合院里。
冯镜衡要栗清圆配合他演出戏,戏码的宗旨就是得要他们还完完整整择出来。
总归不得罪人,最后来发作甚至清理门户的,一定得是虞老板。
也只有虞小年能按得住这种家务官司。
栗清圆听着冯镜衡的盘算,不置可否地反问了句,“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配合你?”
“为了伊家,为了虞老板和朱青的婆媳增进,也为了,”冯镜衡这回摆出副痛心疾首、洗心革面的嘴脸,“冯家的女性话语权。你不是怪我之前什么都自作主张么,这回我只和你商量,这件事你不同意我就不办了,随他们去。你同意了,我事后也会跟我妈说,是你再三枕边风我的,我妈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她,谁也别想来霍霍她的两个孙子。你更要相信,老大如果不悬崖勒马,她留下朱青和孩子,都未必肯认他冯纪衡。”
第77章
◎谁到底对你们忠贞◎
冯纪衡最近在谈集团酒店新供应商的事务,接连几天的应酬局。
他不大爱在自家营盘上摆招待,一来吃腻了那些菜,二来没有那种真正的宾至如归感。
程乾微给他分析,恰恰相反,你追求的是宾至,却丁点不要如归。
冯纪衡拿火机点烟,左手无名指上涂了一截红色的甲油,他不大讲究,该是拿什么锉刀还是信封刀刮掉的,刮伤了指甲不说,还留了不少痕迹。
程乾微替他挡酒了一晚上,再送走两位客商,回包厢的时候正巧再一次看见了这碍眼的甲油,不禁蔑笑道:“你和你老婆闺房乐趣挺别致的嘛。”
冯纪衡扔开火机,这才注意到她在说什么,口吻淡薄,“伊家的杰作。”
“那干嘛挫掉?”
冯纪衡不回答这类无聊的问题。
后天中秋节,冯纪衡要程乾微把明后天所有的行程都顺延到节假日后,他歇两天。
程乾微不满他这临时推牌的行径,只细数这两日的重要交际。冯纪衡不买账,他在工作场合向来这样,我在给你交代,不是和你商量。衔着烟的他,冷瞥一眼操持的人,“我答应朱青陪她回她父母那里走亲戚,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程乾微面上不显,随即玩起她的手机,可有可无地应一声,“唔。那老规矩,我有情况还是请冯镜衡支援了。”
端坐的人切一声,把吞到嘴里的一口酒,在嘴里打了个转,全当漱口水吐回杯子里去。他像指派他的孩子,不,他的两个孩子顶矜贵了,他们冯家的孩子,不要到出生了,成为受精卵的时候,就已经是人上人了。冯纪衡更像指派他豢养的畜生,“去吧。这不是你留在集团最大的癖好了么。”
“冯纪衡,你就是个大傻叉。”
“我可没得罪你,怎么破防了呢。”冯纪衡起身来,他左手夹烟,右手来捏程乾微的脸,“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老二这两天老往这跑呢,他大概对女朋友的新鲜劲也差不多到头了。新地皮的事谈得半吊子在那,与他一个鼻孔出气的几个招募大佬倒是没少联络,银行那头更是来往密切。不知道他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觉得他谈得下来的胜算有几成?”程乾微问。
“唐受钺骨子里还是个文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到他老爹的棺材板压不住了,他未必肯出让的。不巧,我们冯家,能与文人打交道的,偏老二一个。”冯纪衡慢笑道:“老二的审美很统一的,他交友,会女人,好像都爱这个调调的。起码,他相中的女人,不会动不动骂人傻逼。”
程乾微目光里起火,啪地一下,打开冯纪衡的手。后者到底喝多了,踉跄了下,随即笑着跌坐回沙发上。
酒几上,他的手机在响。
还是特定的视频来电音乐,冯纪衡不无醉意地接通了,里头传来朱青的声音,后天过节,明天还是工作日。朱青已经带着伊宁先回她父母那儿了,视频那头没要他到场,只叮嘱他,等伊家放假了,要司机去接了给她送到外婆那里。
这两日,两人有些口角。朱青知道每次要他一起回她父母那里,总是千辞万辞的不得空,她父母也已经看开了。这一回,是朱青叔叔家做行当请客,原本也不是非得要冯纪衡去,她多嘴问了句,冯纪衡不耐烦,就非得赶在这中秋节里请?年年这个节里多少事,你不知道?
朱青顶真回去,那过整寿生日,人家日子在这里头,我还叫人为了我们一家改掉?你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冯纪衡一进门,原本就累得一身怨气,听不到妻子半点嘘寒问暖,倒是反过来被朱家一堆鸡毛蒜皮弄得心烦意燥。当即回道,嗯,我是不想去。回回去了,给你老头子撑门面罢了。
朱青怪丈夫不体贴,也想细细跟他说道,我父母已经够把你捧得高高的了,谁家做岳父母做成他们那样啊,谁家做女婿做成你这样啊,你比人家新女婿还矜贵的。他们来往个人情,指望着女儿女婿到,一起撑撑场面,哪里就是个很过分的要求了?
彼此说到气头上,朱青拿老二作比。你父母都说老二不像样子,可是我看他在女方父母跟前,都比你会下架子。连你妈都为了他向着女朋友妈妈吃醋……
话没说完,冯纪衡断喝了句,有完没完!你现在不仅婆婆是人家的好,男人也是别人的好了?啊!
一句话,震得朱青半晌没说话。冯纪衡更是扔下话,就上楼去了。连续两晚,朱青都是跟伊家睡的。
这会儿,视频通话,冯纪衡原本想跟她说,我安排好了,明早一齐回就好了。朱青没等到他张口,便匆匆挂断了。
冯纪衡当即扔了手机。他想说,什么时候她已经这么自顾自了,他喝了这么多酒,她是一点没看到,更不关心了?
迷蒙间,有热毛巾熨帖到他脸上来。
再揭开的时候,冯纪衡闻到了那标志性的NO.5,与酒气糅合在一块,昭著着这不是家里。
朱青也从不用香奈儿。
程乾微把热毛巾扔到一边,再端热茶给他,喂的很烫一口。上头的人咒骂了句什么,程乾微骂回头。然后她继续鄙夷,鄙夷做夫妻的还真有意思,吵架还可以拿孩子当借口呢。你妈仗着给你爸生了两个儿子,耀武扬威地一辈子,轮到你老婆又是仗着两个孩子,对你奴役使唤呢。
“伊家是真漂亮。不怪你妈那么宠惯,不怪冯镜衡这么宝贝他的侄女。他抱在手上不肯让我接手的那种。”
醉酒的人,意志却很清醒,清醒地诋毁她,“老二他就是主观不喜欢你碰他看中的。”
程乾微这一回没有置气,更没有反驳。而是冷冷淡淡来了句,“明后天不准回去。”
“程乾微,你给我滚。”
“冯纪衡,你说我能有伊家那么漂亮的女儿么。”
“难。”
一具轻飘的骨头架子跨坐在上,她学他这种天生上位者的傲慢,来捏他的下巴。至今,程乾微都不相信那些所谓的日久生情,有些感觉没有就是没有,哪怕天天对着,超过所有人,超过他的妻子,都是没有任何奏效的。她就是没法喜欢他,尽管他和那个人是一个妈生的。
可是,她也有厌倦的时候。厌倦这样机械的工作,这些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她的骄傲一边奴役着自己不准停下脚步,一边又尤为地鄙夷那些富家太太。譬如朱青,程乾微真心瞧不起这样名牌大学出来的女人,为了阶级跨越,最后被男人规训得面目全非。然而,她有一对好儿女的牌,这对儿女能保她一生荣华富贵,有点可笑。程乾微喝到脑袋发昏的时候,她不无失智地承认,她有点艳羡,甚至憎恨。憎恨她好像操控着冯纪衡,然而,他还是会为了妻子紧急转弯,甚至叫停一切。仅仅因为他们一齐有对孩子。
冯家的孩子真的天之骄子。
程乾微摩挲着冯纪衡的颈项,用一种谈判的口吻,与他协商,“你借我点东西吧。”
话音落,包厢大门被人洞开。侍者跟着后面惊心地喊,“小冯先生,您不可以……”
沙发上的人即刻从昏聩人的身上起开。站在门口的冯镜衡,单手插袋,没有说话,只回头瞥了眼侍者,侍者规矩颔首撤退了。
“怎么个事,喝倒了?”今日的冯二难得穿得正经八百,三件套的正装,衬衫领带,一丝不苟。
然而,他踱步坐到老大身边时,却丁点没有查点的意思。不用靠近,也知道他喝了不老少。
坐下来没多久,他便接了通电话,并告知了这头的包厢号。
冯镜衡这头摆出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他全程并不过问程乾微,只说借老大包厢见个人说点事,要程乾微没事就把老大弄走吧。
没等程乾微反应过来,那位栗小姐便只身孤落地走了进来。
冯镜衡点烟,冲来人解释,他那头还有应酬,是真的脱不开身,有什么话,就在这说。
栗清圆把一沓信件模样的东西,扔到冯镜衡案前,问他,汪春申的事,是不是真的?
提及一个名字,一直装醉酩酊的冯纪衡醒豁开些眼。
栗清圆的意思是,她看了她舅舅的信,才明白了汪与舅舅的来往与嫌隙。
而冯镜衡明知道这其中的缘故,瞒着她不说,相反,还拿汪的这点污点,促成他们冯家的生意。
冯镜衡在那端,并不作辩驳。
栗清圆两次征询的口吻,旁观者都看在眼里,冯镜衡始终不出声。
倒是程乾微上前来安慰,“栗小姐,有什么话好好说。”
栗清圆不顾旁人在,最后声明想听冯镜衡亲口说。
前因后果是事实,两个人也就这其中盲点较量过了。即便如此,即便明白是作戏,冯镜衡还是有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栗清圆当初为什么那么生气,入戏的彼此,坚守着各自的立场,冯镜衡怠慢口吻道:“不然呢,你教我该怎么做?圆圆。”
某一刻,栗清圆觉得他们踏进了同一条河流。
也在这一刻,事情形成了完美的闭环。是的,尽管她答应帮他来演这出戏,中间的过程未必多么重要,但是无形之中,他们又一次call back 了一下。
答案还是不改。
冯镜衡在做他正确的事,哪怕利益。栗清圆也是,当下,她还是会选择与汪春申割席。那是她作为故人家属最后一点气节。
所以,两个人这一次跳局外人后,才明白了彼此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