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姓霍嘛。”白馨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那我不想听,虽然我小门小户是个普通人,可我是个人,我就不想听。”
说完,白馨转身往外走去。
霍与恒看着她的背影,说:“如果你不是小门小户呢?如果,你本来应该和楚玟一样呢?”
白馨停住了脚步。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楚玟?”
“因为……”霍与恒一抬手,他的助理把文件递到了白馨的面前。
“因为,她是你表姐,而你,是她二十多年前失踪的姑姑的女儿。”
“大佬,你就不担心么?”
“担心?”
楚玟和李娴也在这座大楼里,甚至不需要人通风报信,看见光照着男主的车一路往这个方向来,楚玟就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这也是她一直在等的,剧情的逻辑围绕着主角而自洽,让男主对女主亲口说出女主的身世,观众们才会知道的更清楚,也更认可,主脑也更难以更改,整个剧情才可以因此而被撬动。
叫上李娴,俩人就坐在他们楼下的冰淇淋店里,漆黑的店铺里就他们俩人,冰淇淋倒是挺甜的,就是小。
冰淇淋这玩意儿平时不吃的时候不想,真吃起来还真有点上瘾,吃了第二个冰淇淋,楚玟反问:
“有什么好担心的?”
“万一白馨被霍与恒拉到他那边儿呗。”
楚玟笑了一下,又要了个香草口味的冰淇淋,才说:
“随便呗,现在我女配身份已经确定了,要是她真被拉过去,我就明刀明枪跟她来一场豪门夺家产的大戏,这么一想,我的戏份还真是足足的,绝对坐实了反派boss的身份。”
楚玟笑,李娴可笑不出来。
“我就随便说说,大佬你别往心里去。”
就白馨那个小身板儿,楚玟还没咋地呢,估计她就已经废了。
“嗯,随便说说,我也是随便说说。”楚玟叼着冰淇淋外面的蛋筒皮儿看着她,说,“有些事儿啊,你知道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李娴突然觉得自己肚子里一冷,好像她吃的冰淇淋又在她肚子里重新凝固了一样。
在他们楼上,白馨低头看着文件,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她的脸颊娇嫩得几乎透明。
“你母亲楚漪女士年轻时候是豪门间人尽皆知的天才少女,也是你外公最喜爱的小女儿,当时你外公去世,楚家动荡,有人趁机绑架了你母亲,楚家去赎人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你母亲从悬崖上掉进了海里,从此失踪。因为你母亲已经去世,很多细节没办法证实,不过结合你父亲曾经当船员的经历,也许是他救了你母亲,但是你母亲失忆了。”
霍与恒的声音缓慢又低沉,像是一把声音沉沉的大提琴,偏偏每一下弦音都落在了白馨的心上。
白馨捂了一下胸口。
她看见了自己妈妈的照片。
她没见过的照片。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看着掉落的眼泪,霍与恒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他的助理递了一张手绢给这个无声恸哭的小姑娘。
白馨没有接。
用袖子擦干眼泪,她抬起头,看着霍与恒。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吗?”说话的时候,她还在抽泣,鼻子眼睛都是红的。
霍与恒看着她,慢慢说:“白小姐,你想过么?在画展那天,如果你是楚家的小姐,别人就不会因为自己的一个姓氏让你无力反驳,你也不需要别人花钱施舍你一份尊严。荣耀的家世,豪门的光彩,站在台上的那些瞬间,本来都该是你的。可惜……”
白馨又擦了一下眼睛,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你在胡说什么啊?”她打断了霍与恒的话,“我是我爸爸和我妈妈的孩子,你的这种话根本不成立啊,我妈妈没遇到我爸爸,生出来的孩子也不是我呀!”
霍与恒:……
“而且。”白馨的眼睛里隐隐又有怒火,“你居然还认为你妹妹凭借家世窃取别人作品的做法是正常的!这本来就是错的!”
手里拿着文件,白馨的小肉拳头砸在了她身前的桌子上。
“我遭遇的是不公和欺凌,凭什么让我反省我的家世?做错事情的是我家世平凡吗?是你们这些有钱人仗势欺人!一个白馨,可以被踩在脚下,像一棵杂草,一朵不该长在路边的小花,一百个白馨也会遇到,一千个白馨也会遇到,难道所有人都要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有钱的父亲吗?难道不应该是你们这些有钱人反省,你们从普通人的身上赚了钱,却凭借这些钱高高在上吗?!是你们非要在别人的身上搭建不该存在的王座!不是双脚站在地上的人该反省自己的头上没有皇冠!”
这家餐厅的桌子面是一厘米厚的木板,在白馨拿开手之后,她拳头下的木板慢慢地,裂开了一条缝。
女孩儿站在光下,她曾经怯懦、喜欢自省,别人给她一点点光彩,她都唯唯诺诺恨不能躲起来。
可现在,她不会了。
她再也不会了。
她能够直面别人给予的好,也能够直面别人给予的一切糟糕,然后说:
“我自己做错的事情我会承担责任,谢谢霍先生,再见。”
看看被自己打坏的桌子,白馨掏出银行卡走向了结账的收银台。
“大少爷。”
“这样才好……”霍与恒站起来,女孩儿走进了电梯,他收回视线,手指摸过桌子上被白馨打出来的裂缝。
“这样的人,才能在楚家和楚玟对抗。”他轻声说,“楚玟教她、带她、为她砸钱,要是她最后成为了杀死楚玟的那把刀,那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霍与恒的目光在某个瞬间变得有些呆滞,呆滞之后,是一个极具侵略的眼神,几乎要刺穿电梯的门:“最后,这把刀,还会属于我,带着原本属于霍家的一切。”
电梯的门关上,白馨的腿一软,双手抱着头。
“妈妈,你是楚玟的姑姑吗?为什么我记不起来你说过你失忆了?为什么我什么都没记住?”
“还有楚玟!楚玟是我姐姐!妈妈,这就是你留给我的礼物吗?”
光随着电梯往下走的时候,楚玟和李娴已经从冰淇淋店出来了。
“看来是已经搞定了。”楚玟的手指缝里还夹着三个冰淇淋。
李娴的脸色却变得难看了起来。
“大佬,白馨的情绪波动太大,要是持续下去,很可能被性格修正!”
这可不行。
老娘都拼到现在了,可不是要把白兔送进主脑那儿被折腾的。
黑暗中,楚玟看向楼层号,是12。
“你负责把账结了。”
“好,大佬……”李娴刚想掏钱包,却看见一张卡被塞到了自己的面前。
“密码问你的笔。”
交代完最后一句,楚玟一把抓住了冰淇淋店挂在门口的布帘。
“唰――”布帘子被扯了下来。
李娴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楚玟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布帘挂在手扶梯边挡板的扶手框上,楚玟整个人竟然直接荡到了下面一层。
快跑几步追到扶梯边去看,李娴只看见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大概十层的位置一闪而过。
被她踩过的货架倒向了一边。
“结、结这个账啊。”
李娴认命地掏出了自己的道具笔。
她想问的是楚玟这张银行卡的密码,可笔落在纸上,她轻声说:
“科长要是还在,拼尽全力要保护白馨,也就做到这个地步了吧?”
看着笔上的那个“是”,李娴慢慢握紧了那根笔,久久没有说话。
13、12、11……5、4……
电梯到了三层,停住了。
年轻的女人穿着红色的长裙,手臂上搭了一个黑色的披肩,在光下,她撩了一下落在额前的发丝。
电梯门打开,她的脸上是惊讶的表情。
“白馨?你怎么在这?”她还看了一眼时间,“你不是应该已经健身完了吗?”
“楚、楚玟!”
抱着脑袋缩在角落的小姑娘看见了楚玟,眼泪一下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楚玟!哇――!”
果然,又是嚎啕大哭这个保留项目。
两只手抓住楚玟的手臂,白馨说:“楚玟!今天霍与恒说我妈妈是你姑姑!”
听她说起这个,楚玟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们慢慢说。”
电梯的门缓缓关上。
门外地上的一滴血被留在了黑暗中。
电梯门口不远,一座模特人偶的身上少了个披肩。
“你妈妈确实是我姑姑。”
楚玟声音轻柔,动作也轻柔,她一只手扶着白馨,“披肩”索性缠在她的另一条手臂上。
“我也是才发现的,前几天看见你妈妈的照片,我觉得有些眼熟,回家查了一下……这个消息是霍与恒告诉你的么?”
“嗯。”白馨抽泣了一声。
楚玟点点头。
“我也是昨天才确认的,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楚玟……”白馨说,“你说什么我都信的,你放心,我知道谁是真正对我好,我也相信你。”
“我说什么都信呀?”小丫头这么说,楚玟反倒笑了,“霍与恒忙着告诉你,目的可绝不单纯。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比如我早知道了你的身份,故意接近你,估计博取你好感之类的,这种事我也不是做不出来。”
“不是不是,楚玟你不要这么说。”又擦了一下鼻涕,白馨扁了扁嘴说,“你教我要自立,要勇敢,还让我锻炼身体,要是你真想利用我,就让我继续软弱、迷糊、可怜,不是更好么?”
停车场的灯很亮,照亮了楚玟脸上的笑容。
“白馨,我很高兴你会这么想,我很高兴,你这么信任我。”
白馨抬头看看她,又低下头说:“为什么我们长得不像呢?明明姐姐很漂亮,妹妹却这么普通,难怪认不出来,唉。”
哟,小兔子还会调侃了呢。
楚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两个人把事情说清楚了,楚玟送白馨回了学校宿舍。
在车门关上,光明消失的那一刻,她长出了一口气。
一分钟后,车停下了。
车门打开,管家站在外面拎着一个医药箱看着她。
“您受伤了。”
黑色的披肩扯开,红色的袖子撕下,楚玟的手臂上一道长长的伤口露了出来。
“小事儿。”
楚玟是笑着说的。
“小姐。”管家低头为她清理伤口,“原本,您的晚餐有顶级野山椒和花园优选辣椒共同烹制的剁椒鱼头,现在这道菜已经取消了。”
楚玟瞪大了眼睛。
“凭啥呀?!我这是为了救人!我有功的!”
管家捏着手里的棉棒,一点点为她清理伤口。
“剁椒鱼头配不上让自己受伤的功臣。”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楚玟委屈了,这委屈可大发了。
“我要吃鱼!我要吃剁椒鱼头配白米饭!”
“雪衣将军,您不是小孩子了。”
管家的声音低低,他的话脱口而出,两个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黑暗里有清风吹过。
一瞬间像极了吹进雪山关隘里的第一缕春风。
就仿佛,这个世界还记得。
还记得,在那个久远的,属于将军和她救下的那个年轻人的故事里,将军有个名字,她叫魏雪衣。
第59章
从前有座山,终年积雪覆盖,山下有个关隘,叫雪拥关。
雪拥关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雪山之巅有一个黑色的空洞,时不时里面就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人,他们嘶吼着从山上冲下来,喊着人们听不懂的语言,造就了无尽的杀戮。
魏雪衣十二岁到了雪拥关,还没下马车,就看见一个人被撕碎在自己的面前,第二眼,她才那张仿佛在嚎叫的死人脸上,认出了那是自己的亲哥哥。
她被奶妈抱在怀里,眼看奶妈就要被黑面獠牙的怪人杀了,她拿起了那个死人手里的长枪,捅了出去。
枪头上骤然生出烈焰,将那个怪人烧成了灰烬。
奶妈在尖叫,魏雪衣奋力挣脱她的怀抱,慢慢站在了车板上。
杀戮,无尽的杀戮就发生在她的眼前,才十二岁的女孩儿看着枪尖儿上还在燃烧的火,对着另一个怪人刺出了第二枪。
那一天,雪拥关的城只剩了一半,守城的将领都死光了,其中包括了魏雪衣的父亲和兄长。
也是那一天,魏雪衣一战成名,一个人杀了上百的怪人,解救了雪拥关之危。
才十二岁,她被朝廷破格封为副将,驻守雪拥关。
她是副将,可这个关卡迟迟没有派来主将。
甚至连死去的兵卒都没有得到补充。
在雪拥关,没人好奇为什么魏雪衣拿起来的武器上会生出火焰,没人好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不能保护了他们。
雪拥关是一座孤城,最近的另一座城在千里之外,想要到达那里,得穿过千里荒漠。
城中仅剩了八百零一人,包括了魏雪衣和她奶娘,马只剩了两匹,能上战场的兵卒只剩九十二人,所有人连逃离这里都不能,他们想的,只有一件事――求生。
后来,有人来到雪拥关,他们用美丽的文字赞美那位执掌着火焰与鲜血的战将,他们夸她的才智与相貌同样是天赐的宝藏。
可这些人永远不会知道,十二岁的小女孩儿是如何拿出了她家所有积蓄、把十六锭官银锭子一块块铰碎均发给所有人的。
“我的阿爹和我的哥哥死在了这里,我不会,所以,你们也不会死。”
那时,送往朝廷的求援信还没有回音。
可雪山上的敌人有如黑潮一般涌了下来。
躲在雪拥关里的人都吓破了胆,不敢再战,直到魏雪衣爬上她爹留下的马第一个冲了出去。
那一战,没有人知道她杀死了多少嚎叫着冲锋的怪人,因为那些尸首大多被烧成了灰烬。
朝廷的赏赐终于来了的时候,魏雪衣带着其余的人已经打退了怪人们的第五次进攻,她说到做到,她没死,所以八百零一人还是八百零一人。
她在向朝廷上书的时候已经请朝廷将赏赐换成了盐粮、种子和骏马。
然后,她就像被种在绿洲里的种子一样,在雪拥关扎下了根。
三年后,十五岁的魏雪衣被封为雪拥关的主将,她的奶妈回京养老,雪拥关的人口已经是一千五百余,能上场的兵卒三百六十名。
也是在那一年,身量渐长的魏雪衣被雪拥关的人们称为雪衣将军,虽然,她每次出站回来,都会是浑身的红与黑,那是敌人的血和被焚烧后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