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毕竟怪力乱神乃是大忌,下官为了九王府的声誉着想,也应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监正义正言辞。
果真是个老油条。他对于闹鬼之说是心知肚明,适才一番虚张声势,也不过是向自己抛过来的一个鱼饵,就等着自己上钩呢。
沈清歌抬眼:“看来,大人是要跟我谈条件了?”
监正一咬牙,豁出去了。
“实不相瞒,下官的确有事想求王妃娘娘帮忙。”
沈清歌讶异挑眉:“求我?我能帮你什么?”
监正吭哧了两声:“下官老父亲生了顽疾,前两日请了神医千金手看诊,神医说必须要至阳之女的指尖血数滴入药方才治病,下官命府上人寻遍上京城,未能找到合适的药引,只能来求娘娘。”
沈清歌诧异挑眉:“至阳之女,大人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这上京城同月同日出生的人可不少,若是有心去找,怎么可能找不到?”
监正为难道:“不仅是要元月初一午时出生,还戊午年(马)方可。”
戊午年?
沈清歌心底里一声冷笑,竟然还在跟我玩心眼呢。究竟是需要哪一年,我还能不知道?
她扭脸望着钦天监监正,略有一点犹豫:“假如不是这个时辰呢?”
“神医说可能会适得其反。”
沈清歌轻叹一口气:“人命关天,实不相瞒,当初我继母递交给大人你的庚帖,可能是记错了我的生辰。我是次年乙未年(羊)出生,而非戊午年(马)。请恕本宫爱莫能助。”
监正一口咬定:“下官来之前,特意向贵府姜夫人再三求证过,王妃娘娘的确就是戊午年(马)出生的。还请王妃娘娘看在下官一片孝心的份儿上,能够成全。”
沈清歌又重新确定一遍:“你确定,那位神医是这么说的?”
监正笃定点头:“是。”
“若是能令令尊病体痊愈,本宫极乐意助你一臂之力。但是我这生辰,的确不对,怕会适得其反。你若真想要,需要给我立一个凭据,若是令尊服用之后,有何问题,与本宫无关。”
监正想了想,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就点头应下。
沈清歌命涵宝入内取出纸笔,由监正执笔,写下字据一份。
“因为父治病,求九王妃至阳指尖血三滴。若因此有何问题,与王妃娘娘一概无关。”
然后取过茶盏,用银针刺破手指,挤出几滴血,交给监正。
沈清歌的笑意味深长:“回宫之后如何向着皇后娘娘回禀,相信监正大人心里早就有了计较。”
监正只觉得她的笑耐人寻味,却并未多想:“战亡将士英气长存,令人敬畏。王妃娘娘心怀慈悲,会办法事超度。”
然后千恩万谢,捧着杯子,告辞离开了九王府。
涵宝全程都蹲在一旁玩小鸡,等监正老头走了,方才起身,有些疑惑不解:“你怎么这就便宜了他?你当初分明告诉他必须是乙未年(羊)生人指尖血做药引的,他竟然颠倒黑白。”
沈清歌叹了一口气:“谎报生辰,此乃欺君之罪,监正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坦然招认了,所以才在我这里虚晃一枪。
更何况,我还指望着他应付皇后。只能先稳住他,有了这个凭据,不怕他与褚文靖不认账。”
涵宝听得有些懵懂,不知道沈清歌的用意,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监正取了沈清歌的指尖血,不敢耽搁,直奔回府,用此作为药引,与沈清歌开的药一同服下,然后进宫复命。
到了皇后跟前,按照与沈清歌所说的说辞,再故弄一番玄虚。
皇后听着自然将信将疑,但是料定监正不可能与沈清歌沆瀣一气,心里也觉得忌惮。也只能暂时作罢,等日后再有机会,见机行事。
监正回到府上,等着自家老父亲身体康复。
谁知道,老人服药之后,非但情况未见好转,反而觉得胸口发闷,呕出一口乌血来。
第44章 褚文靖的把柄
监正大惊失色,急匆匆地直奔千金堂,寻不到沈清歌,坐堂郎中又一问三不知,一怒之下直接命人砸了门面。
这动静不小,再加上千金堂近日备受关注,一时间看热闹的百姓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议论纷纷。
千金堂救人不成,反倒令人差点命丧黄泉的消息越来越夸张,不胫而走,在上京传扬得沸沸扬扬。
悠悠姐弟将消息传到沈清歌跟前,她依旧不急不慢,让消息一直发酵了两日,方才登了钦天监监正的门。
马车停在门口,守门下人一路飞奔入内回禀。
监正正一筹莫展,请了许多郎中进府,也查不出沈清歌给留的药究竟是什么成分,老太爷又究竟是因为什么,导致吐血。
听闻禀报,立即怒气冲冲地冲出府门,命府上家丁手里准备了木棒与绳子,打算将沈清歌押送衙门。
这气势立即吸引了围观的百姓,站在沈清歌的身后瞧热闹,对着她议论指点。
监正指着沈清歌:“你沽名钓誉,伤我父亲,还有胆子自投罗网!”
沈清歌青巾蒙面,一身青衣,迎风而立,淡然自若。
“我来,自然是向着监正大人讨要一个说法。你口口声声说我伤你父亲,请问,你可按照我的叮嘱给老太爷用药?”
“自然!”监正笃定回答。
“我千叮咛万嘱咐,让大人必须以称骨四两的至阳之女指尖血做药引,大人可依言照办?”
“当然!”
“你确定?”
“确定。”
“那请问你是找谁讨的药引?”
监正一噎:“无可奉告!”
沈清歌微微一笑:“当初我可有言在先,假如药引不对,效果会适得其反。令尊现如今的症状,明显是药引不对症造成的。你若不肯承认,请恕我无法对症用药。”
监正笃定反驳:“我已经向着她的父亲亲自求证过,确确实实乙未年正月初一午时出生。又亲眼见她刺破中指取血,这还能有假?
你药不对症,还赖在我的身上!你以为砸了你的千金堂就算了吗?今日要教你有来无回,跟我一同见官。”
沈清歌挑眉,泰然不惊:“见官好,正好让官府帮着做个见证,查一查送你指尖血之人究竟是乙未年,还是戊午年生人?”
监正心中一凛:“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听说乙未年此生辰虽富贵但却是早夭之命。也不知道监正大人当初举荐之时的推算,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还是受了别人什么好处,明知故犯呢?”
监正顿时汗如雨下,此时他方才明白,沈清歌是有备而来。
对方知道自己去求了谁,甚至知道的更多。
再一细想,心里更加七上八下。
会不会,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呢?
因为,九王妃确确实实就是乙未年生人,她的指尖血也不存在任何的问题。
那出问题的,就是这个巫医所开的药。
此人与九王妃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望着对面的沈清歌,暗自猜度着她的身份。
沈清歌不急不慌,眸子里的光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有些事情,是不能见光的,这里可是人多嘴杂。
监正无奈只能退让一步:“还请神医府内说话,有话好商量。”
沈清歌有恃无恐,不怕他耍花招,掸掸袖子,真的跟在监正身后进了府。
围观百姓见监正态度突然转变,对着沈清歌十分客气,便纷纷猜度,其中缘由,怕是事情要转折了。
府内,照例,落座奉茶。
监正也不藏着掖着了:“看得出来,神医今日是有备而来,不知道究竟有何用意?还请明示。”
“我来,自然是治病来了。”
“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条件?”
沈清歌直接提出自己的第一个条件:“首先,你要重新修缮我的千金堂,向着我受惊的坐堂郎中赔礼道歉,还我名誉。”
监正这是吃了一个哑巴亏:“只要我父亲的病,神医能不计前嫌,出手救好,我可以答应。”
沈清歌胸有成竹:“没问题。”
“多谢神医。”
“别着急,我还有第二个条件。”
监正面色僵了僵:“什么条件?”
沈清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九王府冲喜一事,我相信监正大人也是被褚文靖所蒙蔽,拿了假的庚帖,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监正更加吃惊:“你究竟是谁?谁派你来的?”
“我是谁派来的你没有必要知道,我想要的,就是褚文靖欺上瞒下,以沈府嫡女沈清歌假生辰帖哄骗皇上赐婚的证据。”
监正有些为难:“哪有什么证据?”
沈清歌也不废话,起身就要走:“我不勉强。大不了告上大理寺,由大理寺的人调查。褚文靖贿赂你的一千两银子你有命拿,只怕没命花。”
监正一听,吓得立即变了脸色,这若是闹腾大了,自己肯定逃不脱责罚。
“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褚文靖亲口所言。”
“他在胡说八道!”
“那大人手里,肯定留有能证明褚文靖胡说八道的证据。”
“你容我想想。”
沈清歌安静地等,等着他权衡利弊,做出决定。
监正沉吟半晌,思考沈清歌的身份,此举的目的,还有,她究竟知道多少内情。
看来,自己交也要交,不交也要交,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手里有褚文靖交给我的生辰帖,九王妃的确是乙未年生人。因为这个八字正巧与九王爷相克,我便一口回绝了。褚文靖在上面直接做了涂改,亲笔书写。”
转身命人将庚帖拿出来,递给沈清歌。
沈清歌接在手里,松下一口气。如此一来,自己手里也就有了褚文靖的把柄,即便改日东窗事发,也不怕他褚文靖反咬一口。
“好,令尊的病我也一定会全力以赴。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不可对外宣讲。”
监正是求之不得,亲自带着沈清歌前往老太爷房间,沈清歌重新给老太爷诊脉开药,交给监正,方才与涵宝回了九王府。
第二、三日,老太爷的病情明显好转,一口气吃下一大碗虾皮鲜肉馄饨,吃得通体冒汗,精神也好了许多。
监正一瞧,这药果真见效,立即差了工匠前往千金堂,重新将诊堂修缮了一遍,破坏的柜子桌椅,尽数换了新的。
百姓们不知道,此事究竟是为何出现了转折,但见监正这态度,也知道必然是冤枉了人家千金手,于是更加信服。
而监正故意虚张声势捏造出来的鬼神之说,不胫而走,也传扬出来。
王府的人都知道,云鹤别院是真的闹鬼,而且还是阴兵过境,一堆的鬼。
自家王妃娘娘乃是至阳之身,鬼神不近。
这令那些婆子丫鬟们对这个院子更加恐惧,恨不能退避三舍。
第45章 吃花酒的十王爷
战北宸没想到,沈清歌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让钦天监监正帮她编造出这样的借口,来推拒皇后的特殊关爱。
两人之间,必然有交易。
战北宸叫来涵宝,涵宝也没瞒着,将钦天监监正向着沈清歌讨要指尖血做药引的事情跟战北宸如实说了。
监正有求于人,自然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战北宸虽说不信什么指尖血做药引能有什么药用价值,但是此事他倒是略有耳闻,一个巫医开出来的药方,自然是奇奇怪怪的。
因此也并未起疑。只是叮嘱早就已经叛变的吆五,盯紧了二人的行踪。
沈清歌更加忙碌起来。只是苦于战北宸已经起疑,不敢过于放肆。只在他出府前往军营之时,偷偷溜出王府,与涵宝在马车上乔装改扮了,四处问诊。
路过千金堂,沈清歌留在马车之上,远远地等着,涵宝入内,查看一眼千金堂的修缮情况。
不过是盏茶的功夫,涵宝就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怎么了?”沈清歌撩帘:“出了什么事情?”
涵宝直接窜进了马车里,催促车夫:“快走。”
车夫一扬马鞭,拐个弯,进了胡同。
涵宝撩起车窗帘子一角,偷偷向后张望,确认无人跟着自己,这才舒了一口气。
“怎么?遇到仇家了?”
“比仇家还吓人。”涵宝扭过脸来,神秘兮兮地道:“我刚才在千金堂遇到一个老熟人。”
“谁?我认识不?”
“认识。”
自己与涵宝全都认识的人可不多,除了九王府的,便应当是将军府。
“别卖关子,快说。”
涵宝兴奋地眨眨眼睛:“你绝对猜不到,卫婉莹!三皇妃!”
卫婉莹?
沈清歌一愣:“她去千金堂做什么?”
“看病!”
“谁病了?”
“不知道!”涵宝兴奋地比划:“她是戴着斗笠的,但是她说话那腔调我简直太熟悉了,一听就知道。
她一进门,就说想要找你看诊,我担心被她认出来,吓得都没敢说话。郎中上前接待了她,问她哪里不舒服,她也不说。只说是遍寻名医都医治不好的疑难杂症。”
沈清歌顿时就来了兴趣:“后来呢?”
“后来郎中要给她请脉,她说不是她,是给别人问的。然后就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元宝来,求郎中给通融。
郎中当着我的面,哪敢拿银子啊?一个劲儿地拒绝。”
“然后你把银子接过来了是不?”
涵宝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就是想套她后面的话而已。”
“那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留了一个胡同住址,说你若是同意给她看诊的话,就直接去这个地方。”
涵宝献宝一般,将手里的字条递给沈清歌:“就在三王府后门不远。”
沈清歌没有接:“她是见过我的,与你更是熟悉,我若是接下来,那跟自投罗网有何两样?你该一口回绝了的。”
涵宝咂摸咂摸嘴:“我就是有点好奇,不知道是谁能这样大的谱,让卫婉莹亲自前来求诊。不治可以,我去瞧瞧总行吧?”
“好奇害死猫!”沈清歌没个好气:“瞧把你激动的。”
“我哪是激动?我是害怕她再万一认出了我,后面追过来怎么办?”
他越想越是好奇:“你自己先行回府吧,或者就在这前面茶摊上等我片刻。这个地址就在旁边不远,我去瞧瞧,看究竟住的是什么人。”
“我等你一会儿。”沈清歌丝毫不以为意:“去可以,可别给我招惹什么事端。她卫婉莹的人,我可不想治。”
涵宝满口应着,临近三王府,跳下马车,一溜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