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是假,小世子会给我们一个答案。”
小世子明显有些畏惧大公主,扑闪着眼睛,不敢吭声。
沈清歌不肯死心,一眼看到旁边案上有纸笔,过去蘸墨,寥寥两笔,描画出一条丑陋的小蛇,举着给小世子看:“是不是这个样子的虫子?”
小世子摇头:“比这个漂亮,我可喜欢了,可是没捉到!”
沈清歌心里一喜,继续追问:“你告诉婶娘,那条虫子呢?跑到哪里去了?”
小世子摇头:“藏起来了,被吓跑了。母亲,钧儿想要那条虫子。”
太子妃忙不迭地哄:“母亲一会儿带你去找虫子,乖,听话啊。”
沈清歌转而面向皇上:“父皇,小世子是不会撒谎的,儿臣相信,父亲误伤小世子必然事出有因。还请父皇开恩,给我父亲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皇帝老爷子早就已经后悔了,太子府连生三位郡主,好不容易盼来这个金孙,皇后当做心肝宝贝一般护着。
金孙受伤,皇后不依不饶,他也是因为心疼,一时间气急败坏。
等恢复理智,仔细想来,沈将军若是真有意刺杀自家小孙子,就凭他的身手,如探囊取物,应当是不会失手的。
现在听小世子的话,确信的确是冤枉了沈将军,立即派太子亲自前往午门,放了沈将军,带回大殿。
太子有些不服,但是不敢忤逆,只能听命行事。
沈将军今日是一波三折,刀悬颈上,嗟叹自己没能战死沙场,反倒落得一个造反的罪名,身首异处。一时间满怀冤枉,不甘,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万念俱灰。
谁料历经了生死大关,惊出一身的冷汗,突然听说皇帝赦免了死罪,要将自己押赴回大殿,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堂堂七尺男儿,只觉得唇干舌燥,双腿打颤,浑身如虚脱了一般。
太子不懂皇帝老爷子的良苦用心,非但没有向着沈将军说一句代表歉意的话,态度还相当倨傲。
他觉得沈清歌这是当众打了自己的脸,一句话也没跟沈将军说,旨意带到,就转身回了大殿。
沈将军跟在后面,来到荣华殿,见到沈清歌,有些惊讶。
翻身拜倒在地,给皇帝老爷子磕头谢恩。
皇帝沉声问道:“适才询问过小世子,小世子答非所问,描述不清。你再将经过如实重述一遍。”
花将军心有余悸地道:“臣今日奉命入宫,途径事发之地,见小世子一人在假山后面玩耍,假山之上有毒蛇游走,小世子懵懂天真,竟然伸手去捉。
事态紧急,臣无暇多虑,又不敢高声叫嚷,惊动了毒蛇。惊慌之时,身无利器,只摸到袖中有两片金叶子,便以金叶子作为暗器,射向那条毒蛇。
微臣没料到,小世子手快,金叶子并未伤到毒蛇,反而切断了小世子的手指。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那你可看清,毒蛇去了何处?”
沈将军摇头:“微臣误伤小世子,吓得魂飞魄散,实在没有注意到,那毒蛇行踪。假山之上,孔洞较多,应该是受到惊吓,缩回到哪里去了。”
大公主仍旧不愿相信:“这宫里戒备森严,哪里来的毒蛇呢?又是什么蛇?”
沈将军摇头:“微臣并不识得那毒蛇。”
“那你怎么就知道有毒?”
“那蛇不过手指粗细,色彩鲜艳,通体青翠欲滴,只有头和尾巴是赤红之色。按照经验来说,这种色彩斑斓的蛇都会有毒。”
大公主嗤之以鼻:“想当然。因此误伤小世子,太过于鲁莽。”
太子也提出质疑:“此蛇色彩鲜艳,假如是真,应当十分醒目。可事发之后,附近我们全都搜索遍了,为何一无所获呢?”
沈清歌微微蹙眉:“太子殿下您确定,附近全都搜遍了吗?”
太子不悦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能故意冤枉你父亲不成?那假山不过就是几块假山石堆砌而成,虽有花草可以藏匿,但是可以一目了然。
拙荆与奶娘听到孩子哭声,立即赶到,前后不过眨眼之间,若是有蛇,还是这样色彩斑斓的毒蛇,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更何况,还有侍卫一直就在跟前。
那么多的御林军,将假山各个孔洞与缝隙全都搜查一遍,即便是只蚊子,也逃不掉。”
沈清歌心里一动:“那假山中间有空隙,可是前后相通?”
“那又如何?”
沈清歌一脸凝重:“假如我猜得不错,这蛇应当是蓝长腺珊瑚蛇,剧毒之物,杀人不过瞬间,无药可医。
但此蛇生于湿热的丛林之中,行踪十分罕见,从不会出现在有人居住的地方。现在刚刚开春,它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有人故意为之?”太子狐疑地问。
“小世子刚刚离开太子妃的视线,便遇到毒蛇攻击,这或许可以是巧合。但是过后毒蛇就立即消失不见,这就不对了。”
皇帝蹙眉:“你的意思是说,那毒蛇是被人藏匿起来了?”
沈清歌乖巧地道:“是的,父皇。太子殿下带人搜遍了附近,但是不会想到,这毒蛇藏匿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皇帝老爷子撩起眼皮,在殿内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一个婆子身上。
“太子妃,府上这奶娘入府多久了?”
此话一出,那婆子明显一个哆嗦,眼睛里都是惊恐之色。
太子妃也面色一变:“回父皇的话,已经两年了。”
皇帝老爷子淡淡地“喔”了一声:“来人,给朕搜!”
第82章 奶娘熬不住了
奶娘“噗通”跪在地上:“皇上,老奴冤枉,老奴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皇帝垂眸不语,只挥了挥手。
立即有太监上前,将奶娘带下去。
惨叫之声一声接着一声,远远地传过来,令人毛骨悚然。
早就听闻,宫里太监手段阴狠,今日一见,果真是惨绝人寰。
殿中之人或者一脸淡漠,或者低声私语,那些伺候的宫人也是一脸麻木,似乎司空见惯,就连一点兔死狐悲的怜悯都没有。
沈清歌想,假如,这奶娘只是被冤枉的,自己岂不就是推波助澜的刽子手吗?
刚才的推论,会不会太过于冒失与草率?
果真,这宫里,步步惊心,就连说话都要字斟句酌,不能妄言,否则,就是杀身之祸,或者自己,或者别人。
不过片刻功夫,太监返回回禀。
“启禀皇上,在奶娘身上并未发现毒蛇。”
皇帝撩起眼皮:“那就审一下,她将毒蛇丢到哪里了。”
太监立即又下去,不大功夫,见有人急慌慌地出去,外面脚步杂沓,似乎是很多人在寻找什么东西。
一直过了有盏茶的功夫,太监回来:“回禀皇上,那个奶娘熬不住已经招认,的确是她将毒蛇带入宫中,故意犯错招惹太子妃娘娘训斥,转移太子妃的注意力,然后放出毒蛇伤害小世子殿下。
不想正好遇到沈将军进宫,慌乱之间,她趁人不备,将毒蛇收拢进袖口,偷偷地丢在远处花坛里了。老奴已经派人去找,暂时还没有消息。”
“谁指使的?”
“皇上恕罪,奶娘熬不住咬舌自尽了,没有招认。”
皇帝老爷子一声冷哼:“一群废物!”
太监麻溜地跪下,连连磕头:“皇上恕罪。”
“竟然敢对着朕的孙子下手,简直胆大包天。太子!”
太子慌忙应声:“儿臣在。”
“继续查,一定要查清楚这个奶娘的来历,究竟受何人指使。”
太子领命。
皇帝略一沉吟,又吩咐太监:“宫里也要查,看看奶娘进宫之后,与何人有过接触。”
“父皇您的意思是......”
“奶娘在太子府下手的机会更多,偏生要跑到朕的宫里来兴风作浪,此事原本就有可疑之处,不排除是受人指使。
而且,她既然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为何要招认之后再自杀?这供词怕是有为别人开脱的嫌疑,并不可全信。
所以说,这毒蛇的来历,未必是太子府,很有可能就是在宫里。毒蛇销声匿迹,也很有可能是被召回。
敢在朕的面前作妖,但凡有一点疑点,朕都不会放过。”
皇帝老爷子的声音很低沉,听得出来,话里的怒气。
天子一怒,浮尸百里。小皇孙的一根手指,只怕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无辜的人会遭受连累。
沈清歌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这就是封建等级社会啊,人有贵贱之分,即便如父亲这般战功累累的良将,竟然也要为此差点就搭上性命。
更遑论是卑微如蝼蚁的下人们呢?
她心里难免有所感慨,冷不丁的,听到皇帝老爷子在叫她。
“小九家的。”
这个称呼,就像是乡村里,一个大家庭,长辈呼唤自己的儿媳。
沈清歌并未想到,老爷子竟然会这样称呼自己,也未主动对号入座。直到唤了两声,战承遇小声地提醒她,她方才反应过来,慌忙上前,跪倒在地。
皇帝对沈将军道:“沈将军养了一个孝顺的好女儿啊,今日若非她冒死进宫,以命相赌,朕只怕会错怪了爱卿。
虽说你失手误伤小世子,但也是为了救人,情有可原。假如清歌真能医治好小世子的手指,朕便可以既往不咎。”
沈将军一听,立即喜出望外,磕头谢恩。
“但是,”皇帝老爷子一顿:“我们有言在先,假如沈清歌你只是为了救你父亲,便胡乱夸下海口,戏弄朕,这罪过,朕一样不会饶恕。”
沈清歌低垂着头:“儿臣定会尽心尽力。”
皇帝老爷子这才“嗯”了一声:“老九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躲在哪里呢?怎么都不露面?”
“回父皇的话,九王爷他今日去了大营,并不在城中。军务要紧,家中一点私事,儿臣没有让人惊动他。”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你们大婚已经有些日子了,小九只忙碌于军务,对于你疏于照顾。改日朕会好好训诫于他。”
可千万别!我可承受不起。
沈清歌敢想不敢说,伴君如伴虎,自己今日也算是领教到了,哪敢放肆?
皇家所谓的慈母严父,那都是演给别人看的。自己一句话不对,脑袋也能搬家。
沈清歌一本正经:“九王爷前些时日久病在床,疏于对军中士兵的操练与管束,现在忙碌一些是应当的。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耽误家国大事。而且......”
“而且什么?”
“儿臣父亲今日误伤小世子,心存惭愧,只怕寝食难安。儿臣想回将军府小住几日,陪伴父亲,帮他宽怀,还请父皇恩准。”
“膝前尽孝,人之常情,朕岂有不准之理?这种微末小事,你只需要与老九知会一声即可。”
沈清歌忙跪地谢恩,不敢再得寸进尺。
待到皇帝开恩,屏退众人,出了大殿,沈将军立即真情流露,望着沈清歌哽咽起来。
“适才,七王爷已经与为父说了事情经过。我儿为了父亲,竟然冒此大险,父亲我,我......”
沈清歌忙出声劝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了父亲,清歌这样做也是应当。再说清歌深信,父亲忠君爱国,断然不会做出这样叛逆之事。”
一席话说得沈将军泪眼婆娑:“这些年里,为父常年征战,疏于对府上事情的关心,对不住你,让你这些年承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沈清歌微微一笑:“再说女儿现如今不是很好吗?”
这话令沈将军更加愧疚:“在父亲面前,你何须强颜欢笑?父亲知道,九王爷对你有误会,自从你嫁入九王府之后便不闻不问,委屈了你。可父亲也爱莫能助。”
沈清歌自认坚强,父亲的话听在耳里,顿时也勾起了心底的一点心酸,多少有些落寞。
第83章 变脸比翻书快
父女二人出宫之后,方才发现,沈将军进宫议事乘坐的马车不在,而沈清歌的马车,涵宝坐着直奔军营,给战北宸报信儿去了。
七王爷从后面走过来:“沈将军可是要回将军府?恰好顺路,可以同乘。”
沈将军忙不迭地摆手:“哪敢劳烦七王爷。”
七王爷冲着沈将军深深一揖:“今日之事,令沈将军蒙受惊吓,实属不该,还请沈将军给本王一个代为赔罪的机会。”
沈将军不好再拒绝:“适才还要多谢七王爷美言,何来赔罪之说?那就叨扰了,多谢。”
沈清歌站在一旁,对这位七王爷的好感不由又增加了几分。
太子倨傲,冤枉了父亲,要将父亲置于死地。哪怕最终真相大白,父亲勉强可以说救了小世子一命,太子自始至终也从未有一分认错的态度,还十分不服。
自己接好小世子断指,也不曾有半点谢意。
倒是这七王爷,礼贤下士,和蔼近人。与他那些兄弟们都不同。
因此也未拒绝七王爷的好意。
七王爷请沈将军与沈清歌上车,自己多有不便,骑马头前带路,返回将军府。
二人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再三谦让不过,也只能接受。
等马车回到将军府,大门紧闭,门口连个人影也没有。
沈将军下了马车,上前敲门,半晌方才有人上前,扒着门缝往外瞧。
见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沈将军,不由欣喜若狂,打开府门,带着哭腔:“老爷,是您回来了?!您没事了?”
正是林管家。
沈将军蹙眉问道:“为何府门紧闭,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林管事抹一把眼角的热泪,深叹一口气:“适才我去九王府寻王妃娘娘帮忙,回来之后,府上就是这个样子了。”
沈清歌歪着头往府里看了一眼,府里下人来来往往,正是一片兵荒马乱。
沈将军不悦蹙眉:“怎么回事儿?”
林管家看一眼沈将军身后的沈清歌与七王爷,欲言又止,让开一条路。
“还是您自己进来看吧。夫人跟小姐说您只怕是凶多吉少,搞不好府里还有可能被抄家,正忙着从后门......”
剩下的话,林管家不想说了。
沈将军面色一变,一把拨开林管家,就往府里冲。
沈清歌站在门外,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否应当请人家七王爷入内吃茶。
请吧,家丑不可外扬,太尴尬。
不请吧,人家大老远的送自己回来,不客气客气,有点失礼。
七王爷也早就翻身下马,听到林管家的话,便立即向着沈清歌告辞。
“今日沈将军需要休息,就不多加打扰了。改日再请弟妹与九弟一同府上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