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来几回大司空府, 谷秀娘依旧要在心里感慨一回,太奢侈了。总而言之, 这等奢侈从来不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可以形容。
大司空府,有家主和主母, 还有一位郎君和一位小娘子,除去四个正紧的主子外。余下尽数是仆从与家丁。
据谷秀娘从袁清惠口中听到的一二消息。整座大司空府有名有姓的仆从有六百余人。家丁护院另算。
搁这情形,袁清惠还感慨一回刘大司空的节俭。据说刘家的上一辈家主活着时,刘府内的仆人有一千多。
听着这等消息时,谷秀娘会怎么办?这一点不重要。
为彼此不尴尬,她只能微笑以对。
当然了,在心里,谷秀娘就是肝儿抽抽,纯粹是被震惊的。
在谷秀娘想来,依着刘家这等奢侈的程度,想必厨房里切个姜丝啥的,也当是专门得安排一个仆人吧。
上一辈子的谷秀娘生活在底层,这一辈子依然在底层活了十五年。谷秀娘在很多时候是共情不了士族们的奢侈浪费。
“云斋到了,世子夫人,您请。”小轿停下来。
大司空府邸,云斋,一处悠闲赏乐之处。这会儿有仆妇前来迎了谷秀娘这一位费邑侯府的世子夫人。
“……”谷秀娘轻轻颔首。
下了小轿,尔后,由着云斋的丫鬟引路,谷秀娘一行人往里去。
云斋有山有水,夏日最是消凉解暑之地。
谷秀娘一行人刚进去,她就见着迎上前的袁清惠。
“袁家妹妹。”谷秀娘笑道:“劳你出来相迎。”
“恰巧我在里头坐着烦闷,出来走动一下,还觉得正合适。”袁清惠笑道。
不理会着仆人们的福礼,袁清惠拉着谷秀娘的手,笑道:“谷家姐姐,里面请。”二人相视一笑,尔后,提步进了云斋里。
云斋之内,依山傍水,屋子四处的帘子拉开后,又似一处亭子一般的可见四周美景。
院中雅致,小桥流水,份外添了几分的清雅闲??之感。
“谷家姐姐,今个邀请你来,也是跟你探讨一事。”袁清惠开口讲道。
讲话时,袁清惠一边煮茶,一边与谷秀娘闲聊一二。
袁清惠的动作优雅,颇是赏心悦目。
谷秀娘瞧着,也是欣赏着,她笑道:“袁家妹妹请讲。”
“马上临近千秋节,我等这样的人家总要给皇后娘娘呈上贺礼。”袁清惠笑道:“我就想与谷家姐姐相互参谋一二。”
“善。”谷秀娘笑道:“此事顶要紧,能与袁家妹妹相互参谋,真的太好了。”
承平帝的宫廷内苑里有三宫六院,颇多嫔妃。哪怕有宠妃又如何?
居住在昭阳宫内,被皇家抬进宫廷的皇后娘娘才是独一无二,母仪天下的国母。
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宫廷内外自当庆贺。似袁清惠和谷秀娘这等命妇,她们还要进宫廷里去给皇后娘娘贺喜。
即是贺喜,就没得空手的道理。哪怕皇家富有四海。做为臣子,应该孝敬给天家的心意,那肯定不能省,还得尽显忠心。
谷秀娘和袁清惠商议一番。就在说得有一二分的兴浓时,茶汤煮好。
袁清惠亲自给谷秀娘斟一盏茶。她笑道:“谷家姐姐,请。”
“劳袁家妹妹费心了。我且尝尝。”谷秀娘端起茶盏,凑近一些,轻轻一嗅,她又道:“真香,茶汤入鼻,香绕肺腑。”
夸一回话,谷秀娘当然不急着饮。毕竟这会儿的茶汤还烫着。
品茶之前,她只是先闻一闻,先闻着香味儿入了心湖。
“嘭”的一声响。一下子打断云斋类的清静氛围。
“出什么事?”袁清惠与谷秀娘二人闲坐。因着四处帘子掀起,周围景致一览无遗,一旦生出一点什么事情,一样能瞧一个清楚。
云斋门口处,掀起了帘子,于是遮不住一点事非。
谷秀娘就瞧见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直愣愣的摔地上。
那“嘭”的一声,太响了。谷秀娘都替对方疼一遭。
瞧着这些,谷秀娘的眉头一跳。她看得出来,袁清惠的神色难看。她想,搁士族里的仆人不算人,只是一个物件儿。由着主子生杀予夺。
此时的谷秀娘心头不忍,她小声提醒一回,说道:“袁家妹妹。”
“你……”谷秀娘迟疑一下,才又道:“添一个仁慈名儿总归好的。甭管内外,有仁慈名儿的长辈总容易被人念着好。”
谷秀娘是话里有话。
袁清惠听懂了。她笑道:“谢谷家姐姐提点,我懂。”
“姐姐的善意,我铭记心上。”袁清惠的嘴角扬一抹笑容,此刻,她的态度从容。
稍过一息时间,云斋的嬷嬷前来禀话。她小心的说道:“禀夫人,翡翠摔了,人已昏厥。”
“莫不成中暑了?”袁清惠提一句,尔后,又道:“罢,嬷嬷去安排,请个大夫替翡翠瞧瞧。我不是心狠的,再替我传话,府里的下人们都添一碗去暑汤,莫沾了暑意,还闹出事情。到时候伤了大司空府的仁善之名,平白还让我落一个恶毒名声。”
袁清惠讲了自己的处置态度。因着丫鬟翡翠摔倒一事,她还大度一回,让阖府上下尽皆沾光。
“诺。”嬷嬷乃袁清惠的陪嫁,此刻恭敬应下话,尔后告退离开。
云斋内,还在当差的仆人都是会识眼色。得着嬷嬷仁慈的主子吩咐后,有懂事的就是远远的跪下来,向着袁清惠的方向拜了礼。
袁清惠不在意。谷秀娘瞧着这一切,免不得在心头泛起一些波澜。
这一日,待客结束。
袁清惠送走谷秀娘这一位闺中旧友后,她唤来陪嫁嬷嬷,问道:“大夫怎么讲?”
嬷嬷脸色难看。她小心翼翼的回道:“夫人,大夫确诊,翡翠怀上一月半余的身孕。今个会摔倒,乃是中暑了。”
“……”屋中气氛一下子凝固下来。袁清惠不讲话,嬷嬷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良久后,袁清惠抿抿嘴,再冷哼一声。
“我不是什么恶毒的罗刹鬼,做不出害人命的事情。”袁清惠的目光落在陪嫁嬷嬷身上,她道:“让翡翠歇着,好好的养胎。”
话罢,袁清惠摆摆手,示意陪嫁嬷嬷退下。嬷嬷欲言又止。
“嬷嬷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做甚?”袁清惠问道。
“夫人,翡翠一介丫鬟,没名没份。这孩子保不保,您一个眼神儿的事情。若您为难,奴婢去办。”陪嫁嬷嬷自告奋勇。
“丫鬟。”咬一遍这两个字。袁清惠轻轻摇头,她说道:“翡翠侍奉过夫君,她是一介小仆,可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旦生下来,那就不一样了。那是刘氏的血脉,是尔等的主子。”
袁清惠说这话时,眉眼一挑,似笑非笑。
“……”陪嫁嬷嬷听着这话,吓唬住,此时讷讷不敢开口。
“更何况我为何去做恶人。”袁清惠指一指大司空府的东院方向。
“嬷嬷别忘记了,府里还有一位大郎君。那是大司空府未来的家主。”袁清惠听进去谷家姐姐的一些暗示。
仁慈,呵呵。她膝下无嗣,着急个什么?真去为难人,纯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有这等闲心,还不如经营一个好名声。至少不能让继子继女,还有他们的生母娘家拿着什么把柄。
女子名声,经营不易,一旦损了,不止自己受害,还会牵连家族的姐妹们。
袁清惠这时候多瞧几眼陪嫁嬷嬷,她得怀疑,这一位是真傻,还是装傻?又或者被哄了,再或者干脆卖掉主子,做了旁人奸细?
神京城,内城,费邑侯府。
等着谷秀娘一行人回府后,她身边的丫鬟莲香还记着离府前世子夫人的问话。
“世子夫人,真不请府医瞧瞧吗?”莲香小心的说道:“万一您是有喜了呢。”
“……”谷秀娘沉默片刻,尔后,回道:“先不急,再缓缓。且待几日。若是月事迟了十天半月,到时候唤府医瞧瞧不迟。”
把脉这事,月份太浅总不容易瞧出来。万一误会呢?还是等着结果容易确定时,再让府医瞧瞧。
“莲香,吩咐下去,厨房近日的饭菜得仔细些。一些孕妇的忌讳也先避着。”谷秀娘交待道。
“奴婢明白。”莲香赶紧应承。
莫说谷秀娘这一位世子夫人慎重。便是她身边的丫鬟仆妇们一样慎重。
万一有喜呢?
时间飞逝,短短十日。谷秀娘带着期盼的心情度过。
“世子夫人,错不了。”莲花满面笑容,福一礼后,说道:“您的月事迟了十五日,一定是怀上了世孙。”
“对,对,莲花说的对。世子夫人,可不敢耽搁。奴婢这去请府医来东院。”莲香也福一礼后,说道。
安坐之间,心情澎湃。谷秀娘镇静一番情绪,她笑道:“请吧。”
得着主子的吩咐,莲花等人忙应承下来。
约过两刻半钟,费邑侯府的府医来了东院。一进屋,府医便向世子夫人见礼。
这一位府医姓徐,年过五旬,家族里多有族人供于宫廷,侍奉天家。
徐府医早年坐堂问诊,经验丰富。待到年老,便将自家开设的药房交于长子经营。尔后,他被费邑侯东方相安聘为府医。
虽然名为府医,实则多数时候,这一位徐府医也在自家的药房里问诊。待费邑侯府差人相请,他方才入府看诊。
徐府医一来,见过礼后,方才落坐。尔后,他替谷秀娘请脉问诊。
待再三确诊后,徐府医起身,拱手说道:“恭喜世子夫人,您是喜脉,如今怀孕一月半余。”
听了徐府医的话,谷秀娘的唇畔扬起一抹笑容。她诚恳的说道:“劳烦徐大夫。”
“还请你畅所欲言,我这一胎可安稳,可需要开了太平方?”头一回怀胎,谷秀娘心头没多大的底气。她忍不住细细问一番。
徐府医同样的细细解答。
尔后,徐府医又道:“世子夫人不必担忧,您这一胎十分安稳。不需要喝了太平方。至于孕期里的忌讳,我会写一张方子,请世子夫人的身边人多多注意即可。”
“劳烦徐大夫。”话罢,谷秀娘给身边人一个眼色。
莲香见罢,忙走上前,递了一个喜封给徐府医。她又说道:“徐大夫,这是府上的一点心意,您请收下。”
对于这等喜封,徐府医收得理所当然。沾喜庆的事情,谁都乐意碰一碰。
这会儿的谷秀娘沉浸在喜悦之中。至于徐府医则是在丫鬟的引路下,又去旁屋写了孕期的注意事项。
屋内,谷秀娘高兴一番后。她清醒过来,伸手小心的抚一抚腹部。
“莲香,差人去报喜。”谷秀娘吩咐道:“等等,我还要写报喜信。”
报喜,这自然报给公爹东方相安,还有当差的夫君东方暻。
至于写信,谷秀娘当然是写给她爹谷大顺。不止差人说说,谷秀娘真想跟她爹分享一下喜悦。
诚可谓,跃然帛书之上的字字言语,落笔之间尽是谷秀娘的欢喜。
神京城,内城,长水校尉府。
琉璃翁主丁芍药在查阅女儿宋蓁蓁的功课。便此时,有丫鬟进来,禀话道:“夫人,费邑侯府来人报喜。”
“哦。”丁芍药应一声。
“说说。”丁芍药挑眉,她也想听听,娘家有何喜讯?
“这是来人递的喜贴。”丫鬟恭敬送上。
丁芍药接过来,打开一看后,她的脸上豁然开朗,盈满笑意,她说道:“好,好。”
“真是太好了。”丁芍药很高兴。她对禀话的丫鬟摆摆手,尔后,又跟身边的嬷嬷说道:“嬷嬷,你替我走一趟,去重赏报喜的。”
“诺。”陪嫁嬷嬷恭敬应下差事。
待嬷嬷离开后,宋蓁蓁的目光落在亲娘手中的帛书上。她问道:“娘这般欢喜,外祖家一定遇着天大的喜事。”
丁芍药很开心,问道:“蓁蓁,你可知,这报喜贴子上说什么?”
丁芍药一问,宋蓁蓁摇头。
丁芍药笑道:“我要做姑母了,你舅舅要当爹,你舅母要当娘。这可是添丁进口的大喜事。”
“真的吗?”宋蓁蓁笑道:“太好了。”
“添丁进口,长辈们最喜欢这等喜事。”宋蓁蓁说道:“娘,您是不知,我每一回陪祖母上香,祖母一定向漫天的神仙祈祷,请求赶紧让宫里的姑母怀上子嗣。祖母还说,姑母一旦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子嗣,她宁可折寿十年。”
听着女儿嘴里的八卦,丁芍药沉默。
“蓁蓁,女子当贞静。”丁芍药瞧着女儿,叮嘱道:“多舌非淑女的准则。这等话往后不可与旁人讲。要不然你可要受罚了。”
宋蓁蓁捂捂嘴,她小声的回道:“我就跟娘讲一讲。”
“跟旁人说话时,我不会多舌,更不会乱讲长辈们的事情。”宋蓁蓁忙又补充一话道。
“娘信蓁蓁,蓁蓁最是懂事,一定知礼懂礼,明白分寸,不会惹了事非。”丁芍药瞧着女儿委委屈屈的小眼神,一幅就想跟亲娘好的态度,她忙哄一回女儿。
神京城,内城,费邑侯府。
谷秀娘坐于梳妆台前,她把自己前面还用的胭脂,尽数归类,让丫鬟们一一收拾起来。
“这些,还有这些,收进库房。”谷秀娘指挥一番。丫鬟们听着主子的吩咐,一一应下,一一收拾。
瞧着铜镜里的自个,谷秀娘想着,哪怕不画妆,不抹粉,她应该不会变丑吧?
想到这,谷秀娘伸手抚一抚小腹。她算着怀孕的日期。
“等等……”谷秀娘轻声呢喃。
都说一孕傻三年,这才刚刚怀上呢。谷秀娘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