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娴榕的嘴角轻抽,显然对冷墨染的话不信任,“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冷栩霆如果知道我的身份,他又怎么可能会娶我?他是傻的吗?”
冷墨染平静看着她,道:“父王待您如何,母妃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至于证据――我只是意外发现了父皇当年写给皇祖父的书信,母妃若是想知道,给你看看也无妨。”
当年冷栩霆对贺娴榕生出感情,想要娶她为妻。
身为皇子,娶妻是件大事,就算是冷栩霆不查,他的父皇也不会不管。
于是,是弘武帝先查出贺娴榕的身份。
弘武帝不觉得贺娴榕这样的身份适合做皇子妃,更不要说冷栩霆还是他最满意的一个儿子,将来很可能会继承大统。
一个亡国皇室女,如何能坐上大楚皇后的位置?
是冷栩霆跟弘武帝保证,说贺娴榕决不会做出危害大楚的事,况且大胤已亡国,不管贺娴榕曾经是何身份,如今都是弘武帝的子民。
弘武帝见儿子如此坚定,最终选择尊重他的决定。
只是同时告诉他,一旦贺娴榕做出叛国之时,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冷栩霆则是说,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发生。
后来冷栩霆奉命镇守北地,他与弘武帝往来的信件中,也提到过贺娴榕的身份。
至于后来夫妻两人一同在火海中殒命,弘武帝也是调查过此事的。
只是那时的他,已经没有深查此事的精力。
或许弘武帝真的以为,贺娴榕跟冷栩霆一同死在了火海中。
冷墨染将保存在皇宫中的信件,拿到贺娴榕的面前。
这些信件,弘惠帝定然也是看过的。
甚至以弘惠帝的心思,必然会重查此事。
也不难发现问题。
可弘惠帝也没有对外透露。
甚至没有将查出来的结果告诉冷墨染。
这大概是弘惠帝这个做叔叔的给侄子的一丝温柔。
真相往往太过于残忍。
贺娴榕看完信,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个傻子,早知道她的身份,为何又要以身涉险?
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冷墨染见贺娴榕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伤感,他站起身道:“母妃好好想一想,在您心里,已经不存在的大胤真的那么重要吗?”
说完,冷墨染不等她回答,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娴榕盯着手里泛黄的信纸,久久失神。
……
不知过了多久,贺娴榕缓缓回神,将信件收好,吩咐宫人准备晚膳。
她吃得比往日都要多,宫人还以为她总算是想通了,很是高兴了一把。
贺娴榕用过晚膳后沐浴,便将宫人都打发了出去。
理由是她嫌这些人吵闹。
宫人知道她脾气怪,不敢不听,纷纷退了出去。
贺娴榕从箱笼里取出一件海棠色的衣裙,仔仔细细地换上。
然后对着镜子为自己梳了个飞仙髻。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深深地叹口气,道:“再涂脂抹粉,也终归是老了,纵然跟过去穿着一样的服饰,梳着同样的发髻,也再不是当年的我。”
她身边也再也没有当年的那个人。
随即,她拿起烛台,站起身,缓缓走到床边,用烛台点燃了帷幔。
看着跳动的火舌一点一点变大,贺娴榕唇边带着释然的笑。
“栩霆,你在世时我对不住你。如今,我便下去找你请罪了。”
“愿你来生,再也不要遇到我。”
贺娴榕从头上抽出簪子,毫不惜力地刺入心口处。
第115章 走水
夜半,熟睡中的冷墨染突然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
如果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内侍不会这个时候过来惊动他。
刚想到这些,只听崔奇在寝殿外喊道:“皇上,不好了,长信宫走水了!”
冷墨染闻言,猛然坐起身,记忆中大火的场景充斥着脑海。
萧惜惜也醒了过来,听到崔奇的话,再看冷墨染担忧的神色,连忙劝道:“皇上,莫急,母妃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无恙。”
匆匆穿上外衣,两人便相携着往长信宫的方向赶去。
远远地,就看到宫殿已经被熊熊燃烧的火舌给吞没。
一瞬间,冷墨染的心情如坠冰窖,险些忘记呼吸。
他在心中疯狂的默念,希望他母妃无事。
不管母妃做错再多事,她也是他的母妃,他跟父王一样,只想自私的护着她。
即便她心中从来没有他们父子二人的位置。
冷墨染赶到长信宫门外的时候,宫人们将他拦在门前。
“皇上,火势太大,您不可进去。”
“太后呢?”冷墨染尽可能地稳住呼吸问。
贺娴榕虽然没有受封,可所有人都把她当成是太后,毕竟她确实是冷墨染的亲生母亲。
跪在地上的宫人身体颤抖,“太后,在里面,没出来。”
冷墨染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巨响,他似乎再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满脑子都是母妃的音容笑貌。
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死了那么多年,又突然活过来?
活过来也就罢了,为何不让他好好孝敬她,就这样,又一次的离他而去?
难道她这次出现,就是为了折磨他,让他余生都活在痛苦中吗?
此刻,冷墨染很想问一句:贺娴榕,你到底有没有心?
可惜,这个人,永远不会回答。
萧惜惜看着火势很大,皱着眉头问伤亡情况,“失火时里面有多少人?”
“没,没了,太后今晚嫌吵,把服侍的宫人都给支开了。走水时,只有她一人在殿内。”
萧惜惜闻言,也能看出来今晚的大火很有可能是贺娴榕自己放的,所以才支开其他人。
她叹了口气,吩咐道:“尽力灭火。”
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才被控制住。
冷墨染不等火星完全扑灭,便冲进了太后寝殿。
只见屋内的摆设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房梁也烧得七零八落,昔日的宫殿俨然成了一片废墟。
地上躺着一副烧得焦黑的尸体。
容貌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可从她的身形来看,能辨认出她就是贺娴榕。
宫中跟贺娴榕一样身材高挑的人并不多,这一次,贺娴榕没有施计脱身。
冷墨染心中剧痛,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泪水不由自主地冲出眼眶,“你不是会死而复生吗?你活过来,你倒是活过来给我看看!”
萧惜惜静静地站在他身边,默默陪伴着他。
冷墨染守着贺娴榕的尸身,直到天蒙蒙亮,才在萧惜惜的劝慰下,答应让宫人将贺娴榕入殓。
冷墨染站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跪着而使不上劲儿,险些摔到地上,萧惜惜连忙扶住了他。
“皇上,母妃她只是去跟父王团聚了,你应该替她感到高兴。”
冷墨染对此很自责,“都是我将父王给皇祖父写的信拿给母妃看,她才会自尽。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母妃也不会死……”
萧惜惜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冷墨染没再说话,而是扶着萧惜惜的肩,一步步艰难地往外走。
走到长信宫外,萧惜惜扶着他坐上步辇。
冷墨染回去后,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再提起过贺娴榕。
就连贺娴榕下葬,他也并没有过问一句,而是全都交给了萧惜惜处理。
他该上朝上朝,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越是这样平静,萧惜惜就越是心疼他。
萧惜惜不想看他这样下去。
晚间,萧惜惜沐浴过后,换上单薄的红色里衣,回到冷墨染的寝殿。
她还尚未被册封,没有自己的宫殿,每日都住在冷墨染这里。
冷墨染正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
两条剑眉紧紧拧着,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奏折,时不时地拿起毛笔在奏折上划拉两下。
萧惜惜走到他身后,白皙的双手轻柔地搭在他的肩头,力道适中的帮他捏着肩。
“皇上,时候不早了,歇着吧。”
冷墨染缓缓将奏折放下,疲惫的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先前不知,坐上这个位置,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
萧惜惜轻轻一笑,打趣道:“难不成皇上才刚坐上这个位置,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冷墨染转过身,将萧惜惜拉进怀里,让她坐在他的双腿上。
因为刚沐浴过,萧惜惜的脸上带着红霞,如墨的长发像瀑布般披在身后。
被冷墨染这么一拉,她的发丝缓缓飘起,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冷墨染觉得喉头发紧,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面上勉强保持着镇定自若道:“等我们的孩儿长大些,我便将这皇位传给他。比起皇位,我更想与惜惜一同自在遨游于天地间。”
萧惜惜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佯装嗔怪道:“哪有你这般做父亲的,孩子还没出生,你就想着坑他。”
冷墨染贴近她的脸,轻声询问:“看我这般辛苦,可不可以让咱们孩儿早些来到这世上?”
萧惜惜望着他的眉眼,此时心中只有心疼。
她没办法陪伴冷墨染太久。
更担心她如果回去了,冷墨染会真的想不开随她而去。
所以,她也很想生个孩子。
有孩子在,冷墨染决不会轻生。
她相信,他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父亲。
萧惜惜轻柔地吻上他的唇,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冷墨染一边吻着怀中的心上人,一边抱着她往床榻处走。
他想,他的孩儿,一定比他幸运百倍。
他和他的惜惜,会是这世上最好的父母。
一夜无话。
翌日,萧惜惜在冷墨染温暖的怀抱中醒来。
“什么时辰了?”萧惜惜带着困倦的声音问。
冷墨染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吵醒你了?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去上朝。”
萧惜惜含糊地应了一声。
冷墨染动作很轻的起身离开。
他走后,萧惜惜再也没了睡意。
干脆也唤人过来服侍她更衣梳洗。
刚梳洗完,就有宫人禀告说裴玉菡求见。
第116章 心思
萧惜惜不太明白,裴玉菡这时候来找她做什么。
其实如果不是今日裴玉菡突然出现,她都快要忘记宫里还有这么个人了。
没办法,主要是裴玉菡的存在感是真的低,一直安安静静的,不找麻烦,也不会在萧惜惜面前刷存在感,安静的就仿佛不存在一样。
萧惜惜走出殿外,就见裴玉菡正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她的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不难看出她此刻纠结的心情。
萧惜惜见状,就能大概猜出裴玉菡很大概率有事情要求她帮忙。
裴玉菡纠结思索着,以至于直到萧惜惜走到她面前,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裴玉菡想行礼来着,但是又一想,她的名分比萧惜惜还要高,一时便愣住了,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行礼。
萧惜惜对她的态度还算是温柔地问:“怎么了?”
裴玉菡见状也就不再纠结,而是看看周围的宫人,略显犹豫的皱了皱眉。
萧惜惜明白过来,这是有话不方便别人听到。
她便挥手,示意宫人们退出一段距离,唯有霁月站在原地没动,笔挺的站在萧惜惜身边保护她。
裴玉菡也没有勉强,她知道霁月是萧惜惜的心腹丫鬟,也不怕被她知道,因此也就大胆的说了出来:“其实,我是想求娘娘一件事。”
“何事?”萧惜惜没有犹豫直接问,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了,反正她不想做的话也不会答应。
如今可没有人能够来勉强她。
裴玉菡眼底闪过纠结,一咬牙,似乎终于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努力说出口:“我想出宫。”
听她这样说,萧惜惜颇为意外,她还以为裴玉菡会一直待在宫里不愿意走呢。
毕竟裴玉菡在后宫虽然孤零零的,但是吃穿用度从来不缺,在外面的人看来这是个十分体面的位置。
不知多少人想要进宫来,只可惜冷墨染没有给其他人这个机会。
不过如今裴玉菡愿意离开,萧惜惜也很乐意成人之美。
“好,我来安排。”萧惜惜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裴玉菡咬了咬唇,颇为难道:“裴家一心想让我在这后宫中有所作为,恐怕我回去也不会接纳我。”
“好说,”有过先前放王府女眷离开经验的萧惜惜表示,这根本不是件大事,“我外面的宅子还在,你可以去住,我不收你租子。”
裴玉菡见萧惜惜这般大方,便抬起头,决定一鼓作气,眼睛里满是期待地问:“可以不可以,也给我赐婚?”
萧惜惜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给惊住了,忍不住反问道:“赐婚?”
裴玉菡点头道:“对,我想嫁人。”
将话都说出来后,裴玉菡反而平静了很多,有一种心底大石头落下的感觉。
而且她有预感,萧惜惜会答应帮她。
短暂的惊讶过后,萧惜惜平静下来,她道:“你有想嫁的人吗?如果没有,我不建议你离宫后直接嫁人。”
毕竟是宫里出去的女人,就算是裴玉菡跟冷墨染半点关系都没有,但宫外的人不会这样认为。
如果嫁到不好的人家,裴玉菡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甚至还不如在宫里来的体面。
萧惜惜跟她没仇没怨,并不想看着她跳火坑。
“我……”裴玉菡突然又变得扭捏起来,脸颊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在害羞。
萧惜惜心里八卦的热情瞬间被点燃,她拍了拍裴玉菡的肩膀,笑眯眯地道:“不要害羞嘛,喜欢一个人是很自然的事。他是谁呀?喜不喜欢你啊?来来来,不着急,你还没吃早食吧?我们边吃边说。”
紧接着,萧惜惜就拉着裴玉菡一起吃早饭,然后用一顿早饭的时间弄清楚裴玉菡的感情情况。
原来是前段时间皇宫被贺娴榕控制的时候,没名没分的裴玉菡在后宫中并不算是好过。
那些大胤余孽进了宫,引得宫中一片混乱。
那个时候宫里局势不稳,有名分的女眷没人敢在她们面前造次,而裴玉菡就不一样了。
她入宫前是燕王妃,可入宫后没有得到晋封,又不像是萧惜惜跟冷墨染住在一起。
因此,有几个人看到长相容貌皆是上乘,而且又在宫中无名无分的裴玉菡,当即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