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现在是凌晨两点一刻,何宜安刚洗漱完,还没上床。
折腾了一晚,凝微终于睡下,她却毫无困意。
回道:【刚要睡。】
许向邑直接打语音电话,关心一下养女的情绪。
何宜安:“哭累了,刚刚睡着。”
许向邑半晌没说话,经年累月堆积起来的父女感情,哪是一两天就能淡的,而凝微又是妻子一手带大,感情比他更深。妻子对凝微那么难舍,还是坚定让两个孩子各回各家,没有动摇,已经相当不容易。
他宽慰妻子:“别难受。尚通栩对凝微细心又周到,她回去不会受委屈。”
何宜安:“我没事。对了,刚放假时,凝微说要用奖学金请我们吃饭,你还有印象吗?”
不止有印象,印象还很深刻。
那时还不知道孩子是抱错,凝微拿到了奖学金,计划用奖学金请他们吃饭,餐厅都选好了,在泰晤士河边上。他和妻子欣喜又欣慰,当即就决定,等处理好手头的工作,休假陪她在伦敦多玩几天。
后来得知抱错,所有人都没了心情。
何宜安接着道:“凝微的奖学金还留在那,要请我们吃饭,感谢我们二十年的养育。”
许向邑:“你跟凝微说,这顿饭再忙我也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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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许向邑正式公开孩子抱错这件事,并道,女儿知意被养父母培养得特别优秀。
短短几句话,激起了千层浪。
即使许向邑说清楚是抱错,但架不住有人脑补,知意应该是其他女人生的孩子,以这样的方式认回来。
私生子被“领养”,在豪门屡见不鲜。
以何宜安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想必是为了自己一双孩子的利益才会如此隐忍。
有些聊天截图传到蒋司寻那里,他直接转给许珩。
许珩:【知道了。】
他有尚知意的照片,演唱会那晚,两个妹妹各自与偶像合影,他用了自己的手机给她们拍照。
万不得已,他不想公开妹妹照片,找出知意最像妈妈的一张照片,直接发在朋友圈,没加任何文案,并在留言区留了一句:凝微回自己家了。
这才堵住悠悠众口。
许凝微从七月下旬开始整理东西,在两个收纳师的帮忙下,整整收拾了一周,许向邑用私人飞机把养女的所有物品送到北京。
尚通栩现在住的大平层将近三百平,但根本不够放许凝微的这些东西,也没那么多鞋柜和衣柜。
许凝微各种包包加起来上百只,她说这些包很贵,不少都是绝版,不能随便一堆,得摆在架子上。
还有各种周边,估摸得三个书架才够摆。
尚通栩连夜把同小区里另一套准备出租的房子腾出来,这套小一点,两百平左右。
萧美桦气得脑仁疼:“房子一年租金几十万,你就给她用来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尚通栩你脑子天天做实验做坏了是不是!”
尚通栩:“就当我脑子坏了吧。”
不然孩子的这些东西怎么办?
萧美桦掐着太阳穴,口不择言:“我看你也别成天研究什么3D打印心脏了,打印个脑子出来,把你自己的先换了。”
尚通栩:“急着找闺女的是你,现在找到了你又这样。”不可理喻。
“我急着找她是我这个当妈的应该做的,她见到我爱答不理,摆大小姐架子,我凭什么要热脸贴冷屁股?”
想到第一天见面的场景,萧美桦心里头到现在都发堵。
“你以为她真想回来,那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回来!她根本瞧不上我们家,尚通栩你有点自知之明,别腆着脸往人家跟前凑。”
尚通栩瞧着妻子:“你过分了啊。”
萧美桦冷哼,更过分难听的话她都没好意思说。
尚通栩不是替凝微辩解什么,只是让妻子明白:“不是每个孩子都会讨好父母,你是被知意讨好惯了,觉得孩子就该那样。”
闻言,萧美桦一怔。
尚通栩努力让自己平静:“凝微被许向邑他们家惯大,有点脾气正常,换你在那样的家庭长大,你说不定优越感比她还甚。我们是父母,跟孩子计较什么,相处久了,兴许慢慢地就好了。”
小女儿尚粲然看着平日里宽敞的客厅,现被大大小小的打包箱塞满,连脚都插不下,眼前差点一黑。
不知为何,她直觉自己的好日子快要到头。
许凝微不常用的东西放到了另一套房子,平时常穿的衣服和鞋子只能留在当前家里。
其他三人的所有衣服加起来,不如她一个季节的衣服多。
尚通栩把之前尚知意住的房间收拾出来,床和书桌撤掉,买了几个衣柜放进去,给许凝微盛衣服。
看着知意从小到大住的房间突然变了样子,他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萧美桦看着变样的房间,终于意识到,那个不厌其烦总喜欢一遍遍喊着她妈妈的小女孩,是真的离开家了。
许凝微回家的第一晚,全家跟着折腾到半夜。
她人虽然回来了,但坚决不改名不改姓。
姓名自由,谁也管不了她。
尚知意还没回上海的家,何宜安给她定制的家具在赶工,正好她手上有项目要忙,和父母沟通过,暑假开学前回家住几天。
何宜安说她名字好听,只改了姓,叫许知意。
周六那天早上,许知意特意定了九点钟的闹铃,以往休息如果睡到自然醒,十点前未必醒得来。
闹铃响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关掉。
爬起来靠在床头,这边与国内的日夜正好颠倒,每次她发消息或打电话给何宜安都算好时差,尽量选在妈妈忙完工作的时候。
响铃过去三十秒,那头还没接。
何宜安十分钟前刚结束视频会议,正对着熄屏的电脑想事情,手机调成静音,没注意到手机屏亮了。
她在想着怎么与女儿相处,她渴望孩子信任她,黏着她,遇到不高兴的事能第一时间找她倾诉。
然而女儿从小就独立,似乎不习惯撒娇。
响铃的最后两秒,何宜安才看到女儿打来的语音电话,但已经来不及接。
她下意识看一眼时间,回过去。
“妈妈。”
何宜安声音温柔带笑:“起这么早?周六怎么不多睡会儿?”
许知意:“睡醒了。您在忙?”
“不忙,在家,手机调静音没注意。”何宜安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打个电话问问。”
何宜安很后悔这么问,女儿只是想跟她聊聊天,她那么一问,相当于把聊天推进了死胡同,可刚才又是真的担心闺女是不是有急事找她。
中间有两秒的安静。
安静是因为局促,两人突然都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之前在纽约那两周,面对面时,即便偶尔找不到话说,可以喝喝咖啡,假装看一下手机,利用这个间隙想话题。
但打电话就没这个条件,一旦两三秒不出声很容易尴尬冷场。
还好何宜安反应快,问:“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室友还没起来,等她一块。”
“是你们自己做吗?”
“嗯,周末都是自己做。”
一问一答,毫无营养又极不自然,但彼此都在努力让聊天继续下去。
“等妈妈下次过去,给你们俩多准备一些吃的。”
何宜安站起来,离开书房去了女儿的房间。之前她送凝微回去,许知意留在养父母家里的东西,她顺便打包带了回来。
总不能一直聊早饭吃什么,她看着女儿的物品,与凝微的比起来,少得可怜。
“你从小到大的一些贵重东西呢?给你整理的时候没看到。还是就没有?”
不应该呀。
许知意:“有,我都零零散散带到学校来了。”没提当初是因为决定离家才带走所有重要东西。
就算带到学校去了,那也没多少,她又不是没去过那间出租屋,里面东西并不多。
何宜安:“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尽量放家里,搬来搬去容易损坏,万一再不小心弄丢了,找都找不回。下次去纽约,我帮你带回来。”
“好。”
一个话题结束,继续努力找下一个,“爸爸不在家?”
“你爸有应酬,还没回来。”
“哦。”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一拿起手机,又无从说起。
发现心里想的那些,很难宣之于口。
何宜安也一样,想多了解女儿,可一问一答又显得那么生疏,她告诉自己不要急,慢慢来,陪着的时候一点一点去了解。
“妈妈,那您早点休息。”
“好。”何宜安叮嘱:“早饭按时吃,我过些日子去看你。”
电话挂断那一瞬,母女俩都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想靠近又不知怎么靠近。
……
翌日上午,她收到宁寅其的消息,他拍了演唱会的门票给她看。
演唱会是八月十六号,下周六晚。
今天星期天,临时因调整项目数据过来加班,许知意不确定下周末需不需要加班,提上笔记本去向老板汇工作,顺便提前请个假。
蒋司寻办公室里,不速之客科恩敲门进去。
“你要的票。”说着,将一个特制的彩色信封搁桌上。
蒋司寻抽出票根扫一眼,和上次一样,中控区的票。两张票都是送给许知意,可以找朋友一起去看。
他把票塞回去,“谢了。”
“先别着急谢,飞机借我用几天,我的给我女朋友用了。”
“随意。”
科恩还约了客户,离开时顺手抄起桌上没开动的一杯冰咖啡。
外面走道上,科恩与许知意错身过去。
许知意对这位碧眼男子印象深刻,公司在十六楼。十六楼与她们二十楼一样,只有一家公司,叫科恩资本。
与远维资本不同,科恩资本是一家专注科技领域的精品投行,自己不投资,只帮助创业公司提供融资服务,是FA机构里的后起之秀。
听luna说,远维资本投资的不少项目都是科恩牵线,两家公司合作密切。
“蒋总。”她轻叩门板。
“进。”
直到她走到办公桌前,蒋司寻才从电脑屏幕上抬头,示意她坐。
许知意把这段时间独立完成的工作汇报给他,第一次向老板汇报工作,很难把握好度,担心三言两语说完显得太敷衍,说多了又怕老板觉得她啰嗦,抓不到重点。
前后花了十五分钟。
蒋司寻认真听完,中肯点评:“比我预想的好。”
得到肯定,许知意忐忑的心总算平缓。
她做任何事一向力求更好:“我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蒋司寻直截了当:“明天再汇报一遍,看看能不能控制在五分钟内。”
“……”原来离他的要求还有这么大差距,幸亏多问一句。
“谢谢。明天还得耽误你时间。”
蒋司寻:“不耽误。”
他合上手边的几个文件夹。
许知意看了他两秒才开口:“我下周要去看演唱会,如果项目上有紧急需要处理的工作,我在飞机上加班。”
蒋司寻抬眸:“去哪看演唱会?”
“伦敦。”许知意又道,“宁寅其帮忙买到了票。”
蒋司寻颔首,多余的话没讲,只道:“下周不加班。”
第十五章
工作汇报完,假也提前请好,许知意如释重负。
蒋司寻聊了句题外话,问她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受到身世公开的影响,“网上该删的都删得差不多。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我,或者找你哥许珩。”
许知意感谢,外面的声音她一概不在意,也不关心能不能融入到那个圈子,她最大的困扰来自于自己,不知怎么去适应去融入父母的生活。
没有从小养成的感情依赖,很难开口向何宜安撒娇,会觉得羞耻。
打电话时与父母之间那种无形的隔阂,怎么都无法打破。
“我遇到的困难别人帮不了我,我和我爸妈错过了最佳培养感情的那十几年,补不回来了。”
蒋司寻:“别着急,补得回来,我帮着你一点一点去补。”
那声谢谢堵在喉咙里半晌,许知意沙哑着声音好不容易说出来。
蒋司寻下巴微扬:“去忙吧。”
许知意合上笔记本起身,“蒋总,那我回去了。”
人离开,办公室安静下来。
蒋司寻抬手拿过桌角那个精致的信封,思忖着把票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