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顿了顿，这个孩子来得有些突然，她还真没想过。
江清晏说过，孩子都跟她姓。
可她姓沈，她的孩子不需要再姓沈了……她厌恶这个姓氏。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沈清棠思索良久，“江惟清吧，男女皆宜。”
“这是苏轼的句子，在你这里有什么深刻寓意吗？”
顾南乔托腮看她，脸颊兴奋得发红。
“我的孩子，不需要有多大成就。但希望他心怀远志，心胸旷达。”
“真好啊，真幸福。”
顾南乔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随口又问道：“江清晏一定很高兴吧？”
沈清棠脸色一僵。
第51章
“他知道。”
登机后，沈清棠谨慎地回答道。
“不过，他不想要这个孩子。”
顾南乔震惊了，一脸控诉的表情：“不会吧，江清晏他居然是这种人啊！”
“是啊，所以我是瞒着他出来的，我想要这个孩子，”沈清棠轻声说道，“我有决定生与不生的权力。”
顾南乔好半天没回过神，实在是江清晏先前痴情的模样太深入人心。
可是……不是说越痴情的男人往往变心越快吗？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
除却多年前的那一面，顾南乔对江清晏的了解其实并不多。
“看来傅斯年也被他蒙蔽了，”顾南乔喃喃自语，“难怪啊，傅斯年总替他说话，却忽略了有些人对待兄弟跟对待女人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沈清棠看着顾南乔那义愤填膺的表情，忍不住心生愧疚。
但……她其实也没有全然撒谎，江清晏对待这个孩子的态度确实不太积极。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继续维持这段畸形的关系了，即便要报复沈家，要继续苏绣的发展，也可以寻找别的方法。
“傅斯年和你，是怎么相爱的啊？”
沈清棠忽然转移话题。
顾南乔的神情蓦然温柔，陷入到甜蜜的回忆当中。
“他很尊重我，并且竭尽所能帮我实现梦想。但这并不是最要紧的……”
沈清棠好奇地问道：“最要紧的是什么？”
顾南乔狡黠一笑：“当然是他长得好看，什么温柔啊体贴啊都是内在的。没有外表，我怎么能看到他有趣的灵魂呢？”
沈清棠失笑，随即有些淡淡的伤感。
这样平等的关系，无论如何不会在她和江清晏之间出现了吧。
主要还是……她的缘故，有些东西注定是她配不上的。
“真羡慕你，”沈清棠适时转移了话题，“那么接下来，还要麻烦你帮我隐瞒去向。”
顾南乔一口答应下来：“放心，连傅斯年那边都不会说漏嘴。”
到达F国后，顺利入住公寓，过了半个月平静的生活。
这天，沈清棠照例在画室内作画，周围聚集了一大群蓝眼睛外国人，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这里的教授说过，沈清棠如果能专心学油画，要不了几年就会成为油画界的新星。
“哎，棠棠，”顾南乔在沈清棠休息的间隙，挤眉弄眼地用手指戳了戳她，“你要不要考虑考虑那几个小伙子？都挺帅的！”
沈清棠白她一眼：“你别教坏小孩子，这里可不止我一个人。”
顾南乔叹气：“可惜了，你我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携带拖油瓶，都没有恋爱的可能性，真是可惜这群年轻的男孩子。”
F国本就是浪漫的国度，再加上顾南乔和沈清棠都属于典型的东方美人，各具风采。
主动示好的年轻男性层出不穷，好多都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顾南乔激动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只可惜有贼心没贼胆。
沈清棠换了新手机，但国内的手机还是随身带，方便处理工作室的业务。
这时候铃声刚响，那边就有学生飞跑送来。
“Mlle Shen， votre téléphone.”
他羞涩地递过手机，蓝汪汪的眼眸却大胆地直视沈清棠。
顾南乔扼腕叹息，这就是她的菜啊，水灵灵的大白菜啊！
主动接近她的，怎么就全是冷酷型的呢，种类太过于单一了吧。
她忍不住问道：“Pourquoi vous aimez Miss Shen?”
你们为什么都喜欢沈清棠那一款啊，看看我，看看我呀！
男生一愣，随即礼貌地回答道：“Beauté orientaleélégante implicite.”
含蓄优雅的东方美人。
顾南乔只得认输，挥手让他走开：“好了好了，你忙你的去。”
没办法，天生的外貌类型不同，没得比。
“怎么了，谁打来的？”
顾南乔再看去时，沈清棠已经打完电话。
沈清棠脸色不太好看，说道：“谢星野打来的，他问我在哪里。”
“去去去！”
顾南乔冷脸斥退好奇偷听的人，转身把沈清棠拉到一边，先安抚道：“别着急，你现在是双身，孩子要紧。其他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
沈清棠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宽大的柏油路，两侧生长高大的梧桐树，不时走来妆容精致的外国女人，修长的长腿配各色高跟鞋。
梳着丸子头的沈清棠，白衣长裙，素雅得格外瞩目。
“嗨，东方娃娃。”
骑自行车的外国青年说一口蹩脚的中文，随风抛开一个飞吻。
热情又大胆，好感和恶意都直白赤诚。
沈清棠不由得弯了弯眼，轻声说道：“真好呀，这样的阳光。”
“是啊，你喜欢的话，可以在这里多待待。”
顾南乔深呼吸了夹带阳光的空气，有些感叹：“这里确实不错，挺放松的。”
“不过，”她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认识谢家小少爷的？”
顾南乔和谢星野是一个圈子的人，从小开始耳闻对方的名声，宴席上也碰见过几次。
但她对谢星野的印象很不好，白衬衫黑色小西服，穿得规规矩矩的外表下是一个嚣张跋扈的灵魂。
圈子里的纨绔子弟多了去，但如同谢星野这样毫不掩饰的公子哥几乎没有。
“谢星野是我的大学同学，”沈清棠平静地说道，“他父亲谢云郎前段时间来找过我，让我……迅速帮他成熟起来。”
顾南乔结合前段时间的见闻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这样就能对上了，沈清棠这样才会收下谢云朗的支票。
“圈子里很多男人都是这样蜕变的，确实不失为一种好方法，不过……”
顾南乔满脸嘲讽地说道：“全部的奋斗动力都是来源于纵情声色，还失去了最难能可贵的相爱的能力，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人生一世，最重要的不仅仅是钱。”
沈清棠心虚地低下头，毕竟她曾经也是个为利益放弃自身感情的人，同样也不太清白。
顾南乔却会错了意，挽住她的胳膊说道：“你放心，江清晏和你。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我们是朋友。至于江清晏……他和傅斯年的交情，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同我无关。”
“南乔姐，”沈清棠颇为动容地靠在她肩头，“你真好。”
“我不好，谁好？”
顾南乔骄傲起来，眉飞色舞地扬起头，又继续说道：“不过，谢星野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沈清棠认真地想了想。
谢云朗主动找上门，无非是为她报复宋若瑶提供了一个机会，而谢星野则是顺带的。
他是对不住她，可是他也帮过她。
年少时期的轻狂，谢星野已经付出了代价。
而宋若瑶也是一样。
她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了，好好的日子，不能过得像一团乱麻。
“我会向他说明一切，并在此基础上添油加醋告知他真相。”
沈清棠编辑好消息，发送过去。
随后果断拉黑删除一条龙。
谢云朗的支票，她不白拿。
但是这对父子之间的战争，也没牵扯到她。
当年如此，现在亦然。
【谢星野，我从来没喜欢过你，跟你接触相处都是你父亲的意思，而我需要钱。】
【另外，当年的事情我都清楚。你包庇宋若瑶，以及你和别人打赌要追到我、再狠狠甩掉。】
【那件事以后，宋家和你家都派人过来威胁过我，我不得已才同你虚以委蛇。结果你反倒对我生出了好感，但这都不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愿。】
【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我们两清了。】
顾南乔凑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感叹道：“真狠！谢星野的一颗少男心，都要碎成渣渣了。”
沈清棠面带微笑，斜了她一眼，问道：“南乔姐心疼了？”
顾南乔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说道：“别别别，我可没这个福气。谢星野那个小恶魔，作天作地的，谁爱要谁要去吧。”
沈清棠抚了抚肚子，无声地笑笑，脸颊蒙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顾南乔看得呆住，回过神赞叹道：“棠棠，你可真好看。江清晏可真没眼光，便宜他了！呸，渣男！”
沈清棠无奈地望着顾南乔义愤填膺的模样，还是为江清晏说了句公道话：“没有，不是他的原因。主要在我。”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江清晏他是个男人，皮糙肉厚耐打击，你没必要替他说话！”
顾南乔不解地说道，一把揽住沈清棠瘦削的肩。
她个子高挑，站在沈清棠身侧，像个护卫公主的英气凌冽女骑士。
不止一个人这样说过，但她自己反而引以为荣，且沾沾自喜。
用顾南乔的话来说，那就是“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福气”！
沈清棠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替他说话，我是真的这样想。”
如果她再勇敢一点，就能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只为了爱情。
这样的爱，往往会使得许多女人拥有捕猎者的牺牲精神。
她们敢爱敢恨，相信凭借自己的魅力，最终能够使心悦的对象更爱她们多一些。
可这样的果敢，恰好是沈清棠所不具备的。
“我优柔寡断，秉性多疑。我需要许许多多的安全感，并且没有能力给予对方相当的能量，这样是不公平的。”
沈清棠轻声说道，回望迎向顾南乔越发困惑的目光，瞬间莞尔一笑：“没有人能彻底救赎另外一个身处泥涝的人，能救赎自己的只能是自己。”
顾南乔张了张嘴，有些难以辩解的感觉。
她想说夫妻就该互相理解包容，接纳对方全部的阴暗面，也应该挽救对方，带给对方欢笑和明亮。
但她触及到沈清棠的目光，却由衷地说不出话。
那双眼睛清亮透彻，似是汪了薄薄的清泉，眼底是小小的泪窝。
这一刻，顾南乔深知她无法感同身受。
她只好把发生在国内的事情合盘托出：“江清晏提前回国了，疯一般地找你，最后调出了航班信息，找到了我这里。”
沈清棠怔住，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明明想好了一切，但她还是有些惧怕江清晏。
担心他在见到她的那一瞬，就开始对她冷言冷语。
“他见或者不见你，不是由我们决定的。”
顾南乔相当严肃地告诫她：“傅斯年是江清晏的发小。可在这二十几年间，他从没见过有人能左右江清晏的决定。”
“那让他来吧。”
沈清棠低着头，轻声说道。
顾南乔有些没听清楚，下意识追问道：“啊？你说什么？如果你不愿意，我们马上飞去Y国，怎么都能让他空跑一趟，拖延些时间。”
“不用了，”沈清棠摇摇头，提高了音量，“我说让他来。”
“啊？啊！”
顾南乔差点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跳起来，大声说道：“怎么能让他来呢？你现在怀着孩子，可没力气跟他吵架，更没法保护自己！江清晏如果家暴你怎么办？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多为孩子考虑考虑啊！”
沈清棠：“……”
这样说，有点过分吧。
她以前都没看出来，顾南乔是这么厉害的一个戏精。
她不应该去当模特的，如果去拍戏前途肯定会更加光明。
“南乔姐，我想见他。”
沈清棠又说了一遍，继续道：“这样躲，是躲不到一辈子的。”
――
江清晏风尘仆仆赶到时，沈清棠正在桌前同顾南乔吃晚餐。
刚煎好的牛排，配了花瓶里艳丽的玫瑰花。
两支高脚红酒杯，只有顾南乔那一支装了红酒。
江清晏当场发作：“顾南乔，你连杯红酒都舍不得给棠棠喝？”
顾南乔翻了个白眼，江清晏对傅斯年一向大方，每年都会主动送来许多红酒。
但……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正经孕妇谁会喝红酒？
“阿晏，”沈清棠拉住他，歉意地冲顾南乔笑笑，又继续说，“你饿不饿？”
江清晏一听到消息，立刻就飞了过来，午饭都没有心情吃。
他强撑颜面拒绝：“不，我不饿。”
“可我想吃，”沈清棠弯了弯眼，语气温柔，“你陪我一起喝点粥，好不好？”
“好。”
江清晏一脸不情愿，身体却十分自觉地坐在桌前。
这下顾南乔终于知道，沈清棠在商场精心挑选皮蛋和瘦肉的原因了。
她很少下厨，连自己吃东西都不过勉强应付，能满足营养所需就行。
唯独今天，愿意花整整三个小时去熬一锅皮蛋瘦肉粥。
第52章
顾南乔的公寓只有两间卧室，饭后她眼睁睁看着江清晏尾随沈清棠进屋，忍不住拦住了沈清棠。
“棠棠，要不你今晚跟我睡吧？”
顾南乔顶着江清晏几欲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眼珠子在沈清棠肚皮乱转。
江清晏连最基本的孕期常识都不懂，顾南乔还真有点不放心。
“没事的，我有分寸。”
沈清棠眉眼带笑，轻声说道：“何况，我想听听看他的话。”
顾南乔不放心地松手，干脆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竖着耳朵聆听屋内的动静。
沈清棠有分寸，她信。
可是江清晏？算了吧，她现在都弄不清江清晏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表面看光鲜亮丽，实际上还不知是怎样的衣冠禽兽。
表面痴情的男人又太多，顾南乔还是更倾向于相信女方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