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似锦答:“就是这么说的啊。”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陆渺不信她,“你身边有过那么多人,怎么会听不明白正话和反话,难道就没有跟你说讨……”
他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后半句被咽回去。陆渺蓦地想到:可能真的没有人敢对程似锦说讨厌她,不会有别人用这种方式遮掩自己的心迹。
他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程似锦不会一点儿都没注意到吧……她要是注意到了,是不是就因为讨厌感情纠纷把自己赶出去了?
“什么?”程似锦倒不在乎被他咬几口,问了下去,“小猫大人,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陆渺张开嘴,欲言又止,一点儿也没组织好辩解的措辞。
她伸手摸了摸陆渺的头发,叹息道:“我们渺渺不会真的养不熟吧,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说要一直讨厌我,真让人伤心。”
她才不会真的伤心呢。
陆渺缓和了一下心态,生硬地把口吻改过来:“我也不是……一定要讨厌你。你带我一起出去我就不会闹了。”说完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情,补充,“其实你有时候还是挺好的,帮我的每件事都很重要。”
“真是天塌了,我还能在你嘴里听到自己的好话。”程似锦笑眯眯地揶揄几句,把手伸进粉红色的边缘,裙边盖着他大腿上的那颗桃心,秀色可餐,过度甜美。她的指尖在桃心上停了停,拢住他的腿根往怀里抱紧。
他脖颈上的铃铛一阵乱响。
陆渺毫不挣扎地贴着她,想了一会儿,又低声道:“程似锦,你不会跟别人这样吧?”
“什么?”
“把别人抱在怀里叫……宝贝……乖乖,什么的。”
“哦……”她回答,“很多次噢,跟别人。”
陆渺在她怀里蜷缩了一下:“……特别特别坏。”
“但是其他人会说,主人,我喜欢你,我好爱你。”她平淡地学了一下,“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只有你不喜欢我。”
陆渺吸了口气:“程似锦,你不可以这样对比。……当然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么讨厌的话!”
“嗯,也只有你叫我全名。”她叹了口气。
陆渺很久都没有再出声。
她抱着柔软的小猫,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那条道具尾巴,仿真的软绒落在掌心里。她捏一下,陆渺的衣服就会跟着轻轻颤动。忽然间,程似锦停下动作,听到很隐蔽地抽气声。
他小声地控制呼吸,从气息的末尾听到轻微哽咽。程似锦怔了一下,伸手给他擦眼泪,语气变得软化了很多:“宝宝?”
陆渺抓着她的手抹眼泪。他其实很生自己的气,为什么在程似锦面前像个泪失禁体质一样无法控制,非常丢脸,令人羞愧,可他又没办法自控,只能胡乱地蹭到她手上,然后说:“你真是个坏人。”
程似锦无奈地擦拭他的眼角,捂住他红肿的眼睛:“你现在说话特别幼稚。”
陆渺用她的手腕磨牙,在腕骨上蹭得红红的,很硬气地说:“把我变成这样,居然还嫌弃我。”硬气不超过三秒,挽回似的凑过去亲她,把自己补偿给她。
当夜,更深人静,程似锦抱着粉红色的小猫咪睡觉。
她睡觉非常安静,自从韩玉书不跑过来“怕黑”后,这种安静的气氛就更加强烈。极度静谧下,陆渺几乎能听清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实在不安,睡不着,慢吞吞地翻来覆去。
月色皎洁。陆渺对着月亮许愿:让程似锦遇到我之后对别的男人都没兴趣吧。
许完愿,他又非常愧疚,想到陆拂很是过意不去。陆渺转过身,低低地道:“还是让别的男人都得上性无能的怪病吧。”
……好像伤害性更大了。
-
次日,程似锦还是把陆渺拎上了飞机。
程家的私人飞机,买了为期数年的专用航线。
程似锦的母亲周夫人一起出行。周淑珍打扮得很年轻,她看到跟着女儿的不是韩玉书,而是陆渺时,流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小锦并不经常把情人带出去。
她虽然诧异,但也没有多说,反而很和蔼地叮嘱了陆渺几句,随后才叫女儿过来。
程似锦正跟张瑾说话,她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过去问母亲怎么了。周淑珍先是扬起柳眉,勒令“不许在假期谈工作,让张助理把文件夹收起来”,随后又恢复温和关爱的语气,在她耳畔问:“乖宝,你是选了林琮?你爸那个眼光他——”
“妈,”程似锦轻声打断,“我不能自由恋爱吗?”
周淑珍愣了一下。
她当然不是“你不能自由恋爱”的意思,而是女儿拥有绝对的自由恋爱权,她的爱情和婚姻完全不是绑定的,所以她说出这段话来另有含义。
周淑珍顿了一下,道:“不想听催婚是吧?行,不说就不说,反正也是让你散心的,我不给你添堵。我就一个要求,你别找个闹腾的放家里,我跟你爸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程似锦听得很想笑:“闹腾?到什么程度,有没有个标准?”
周淑珍轻轻地掐了她一下,佯怒道:“你别假装不懂,要是那种放家里三天两头跑出去捉奸,跟你那个什么小情人掐架打到新闻上的,那肯定不行!你不嫌丢人,爸妈这老脸往哪儿放。”
程似锦道:“这个……”
话没说完,周淑珍又道:“也别找那种男妖精,连你工作上班都缠着,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你,跟狐狸精有什么区别?唔……小陆家庭虽然不好,但他看上去倒是还算规矩,讲话也得体。”
程似锦一时哑然,心说陆渺可不怎么规矩。他每天都一幅要翻身农奴把歌唱,推翻万恶的资本家的样子,对她以往的威逼利诱深恶痛绝。不过如今应该有所好转了,要不然也不会黏着她跟过来。
程似锦只是笑了笑,并没否认母亲的话。她随后坐回原位,用眼神示意张瑾收回文件。
旁边的陆渺用小叉子把一块慕斯蛋糕戳的千疮百孔。
程似锦瞥过去一眼,陆渺的手停住,悄悄问她:“你们说了什么?是不是更想让韩玉书跟你一起出行……他才是一直在骗你,那个人很不乖的,没比我好到哪儿去。”
程似锦问:“没比你好到哪儿去?”
“……”陆渺修正自己的话,“我比较好。”
程似锦道:“小书在研究所的项目很忙,虽然他只是协助,但一样辛苦,没有时间过来。”
陆渺盯着她看了半晌:“我不会是备选吧。”
她还没开口,陆渺就委屈地脑补了一大堆:“为什么都不回答,到底是不是啊?”
第32章 OvO
她只好告诉他不是, 跟小情人说——没有你的话,我不会带其他人出行。陆渺听了明显很高兴,弯起眼睛, 像一只被顺毛摸了一遍、看上去很骄傲的小猫。
飞机落地当天,程似锦见到了母亲支持的那位设计师,二十六岁的小爱德华。
是个混血, 打扮得精致花哨,金发挑染了一缕粉色,眼眸蔚蓝,中文很流利。他熟稔地挽住周淑珍,陪着一起吃饭。
爱德华本人也充满了“中性风”的味道。他擅长讲笑话,尽量风趣地哄两位女士开心, 哪怕得不到太好的效果也并不尴尬,转而跟陆渺交谈:“我们是不是见过——唔,我想起来了,陆渺?”
周夫人转头看他,爱德华顺畅地解释了下去。在陆家出事前, 两人曾经合作过。虽然对于陆渺来说, 模特只是副业。但爱德华几乎每次都会邀请他,还诚恳地觉得他作为模特能够激发自己的创作灵感——不过爱德华对很多人都这么说。
他只是喜欢漂亮的人穿自己设计的衣服。
他还不知道陆渺家中的变故, 以为他跟程似锦是恋爱关系。饭后,爱德华悄悄问他:“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已经很久没联系到你了, 林跟我说你不会再登台。是因为小程总不允许你做这样的工作吗?”
他知道越是沉淀多年的豪门,越容易留存不可理喻的“规矩”。他就见到过许多婚后再不露面的名模。
陆渺看向程似锦。
她偏头过去看母亲递过来的手机, 屏幕上似乎在播一个视频, 黑色长发用一个嵌着钻石的发夹拢起来,身上作为点缀的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我们不会在一起的。”他轻声低语, 这几个字说起来其实艰难,但真的吐出,反而如释重负。他庆幸自己最后保持着一份清醒,没有笨到痴心妄想,又难过自己居然保持这份清醒,“她应该……不喜欢对别人负有什么责任。”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无用的捆绑。
爱德华错愕了一瞬,他意识到自己询问到不该开口的地方,正要道歉,旁边忽然响起一声。
“伯母……程似锦?”
程似锦随着声音抬首。
那是一个长发男人,到肩膀的头发在后脑扎了个马尾。程似锦的目光跟他相对时,男人怔然地停滞了一瞬,他率先挪开视线,但又走了过来,礼貌地跟周淑珍打招呼:“伯母来东海怎么没说一声?也让我能早做准备,略尽地主之谊,不至于这样失礼。”
周淑珍笑眯眯地道:“谁知道你们小年轻都在忙什么?我可不敢打扰。”
“您这么说,我要被取笑得无地自容了。”他微笑着假装求饶,转而看向一旁。
程似锦戴着单边耳坠,交映的灯影被饱满的红宝石折射出瑰丽光晕。她坐姿慵懒,一只手屈指轻轻地抵着下颌,淡淡地望过来。
“好久不见……”他的目光停顿了几秒,“还会在冬天频繁失眠吗?”
他伸出手。
程似锦看了一眼,跟他礼节性地握了握:“已经不会了。”
她自然地收回,抽回的指尖却被对方倏地挽留似的抓紧了一刻。她转而看向他的脸,男人马上松开,逃避似的不与她对视,转而对周淑珍表达了几句关心。
他与周夫人谈起东海市的逸闻。
程似锦没有太多兴趣,她表面跟着旁听,实则没怎么往脑子里进。大概过了几分钟,手边空置的地方突然多出一股气息,最近萦绕在鼻尖的砂糖奶油味儿冒了出来。
陆渺腻了过来,坐得很近。只是一个无害的寒暄,都让陆渺警铃大作,不断冒出怀疑和脑补的内容。他贴到程似锦身上,在她的耳畔小声问:“他是谁?”
“张默初,这家餐厅的主人。”程似锦道,“东海市的地主。我这么说可能粗暴了一点儿,但你就这么理解吧,你在东海市花十块钱,有八块都是归他的。”
“他为什么问你会不会失眠?”陆渺没有见过程似锦睡得很不好过,“你以前会睡不着么。”
“刚开始工作时会。”程似锦叙述道,“我睡不着的时候脾气不太好,可能吓着他了。”
“……”陆渺的神情更严肃了,“他是你……”
“前男友。”
陆渺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
程似锦的手一向温度恒定,很少因为外界温度或是情绪而剧烈变化。她被陆渺手指末端的凉意覆盖住,很自然地反握,手指深入进他的指缝里:“手好凉。”
陆渺低低地说:“心也凉,要不要摸摸?”
程似锦笑着问:“剖开你的胸口摸一下么。”
“来吧。”他毫无反抗的意念,“……请摸。”
程似锦正要把手伸过去,旁边跟周淑珍聊了半天的张默初转过头,他亲手给程似锦添酒,酒液滑入杯壁:“本来想下个月去京阳找你,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有生意要谈?”程似锦的反应很合理,“总不能是找我玩的吧,我可没办法抽出特意陪你去玩的时间。”
“我刚想说抽时间陪你逛一逛,正好我这里有一艘新的沿海游轮下水。”张默初叹道,“我是要去把这个还给你。”
他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一支钢笔。那只钢笔有点陈旧了,笔壳上刻着一串英文,翻译过来是“此爱赠于日暮时分”。
这是程似锦的笔迹。
她没有接:“你应该扔了,不用千里迢迢想着还给我。”
张默初看着她说:“扔过,捡回来的。”
“那更不用还我了。”程似锦说,“反正都是进垃圾堆的东西。”
张默初看着她的脸,很细微地蹙起眉。他努力维持的正常神情几乎保持不住,从面具上隐隐透出裂开的细纹,像是被她的冷待戳破了一个洞:“你不是说——毕业之后,没有再用到过哪只笔像它一样顺手吗?因为这份顺手,我以为你会记挂着它,我几次捡回来的时候,都觉得你会有一天过来跟我索要。”
他顿了顿,低头笑了一下,“我幻想用它威胁你,让你给我承诺。”
程似锦说:“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恋旧的人。”
“我也没想到。”张默初说,“方便陪我出去吹吹风吗?”
他将钢笔重新放回衣服里,静静地盯着她,似乎需要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程似锦大概知道他的意思,她也想把这件事正面解决,于是跟母亲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起身。
她放下陆渺冰凉的手指,视线扫过他不安的眼神,临走前低头摸了摸他的脸,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陆渺被安抚下来,灵魂出窍似的看着她离开。
星月交织。
冬夜的风在海边涌起。两人走出室内,程似锦没开口,等待张默初表达自己的来意。他想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我下个月要跟别人订婚了。”
“嗯,”程似锦从身上摸出一根细烟,“恭喜你。”
她没带打火机,正要放回去,张默初忽然习惯使然地靠近过来,用一个粉色兔子形状的打火机给她点烟,幼稚的兔子上冒出一道焰火,他手指按到的地方是一个感应开关,一碰到这个感应开关,小兔子就会在点火的时候用电子音说:“I lov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