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汤之念,甚至有一种疯狂的念头,把这六年来的缺失全都弥补上。
两个人正式出门,外头天已经擦黑。
最后汤之念选了一套偏向国风的套装,料子有些透,上衣的扣子是中国结,过膝的长裙,衬一双小腿又细又长。
靳于砷非要跟她情侣装,也选了套国风的。
约定的餐厅也是一家非常有年代感的中餐厅,装修十分大气。
远远的,汤之念就见到了叶如之。
叶如之独自一人坐在大厅的一间雅座,正在低头翻阅手机,大概是有些老花的症状,她把手机拿远,虚着眼睛看屏幕。可是论外型,她长发已经及腰,风情万种的大波浪,穿一件吊带的上衣,搭宽松长裤。乍眼一看,就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似的。
远远的,汤之念朝叶如之打招呼:“叶阿姨。”
叶如之听到喊声,随即放下手机,朝汤之念的方向看过来并站起来迎接。
“念念,好久不见。”
汤之念走近叶如之,两人相拥。
分开时,叶如之上下打量汤之念一眼,点点头:“越来越漂亮了!怎么就便宜了Zak那个臭小子啊!”
“那也比不上你啊,怎么保养的?为什么看起来比以前还年轻?”汤之念觉得叶如之浑身散发出来的轻松和松弛,不是这个年纪的女人会有的。
一旁插不上嘴的靳于砷:“……”
叶如之扬扬眉:“可能是年轻男人的滋润?可能是医美?谁知道呢。”
汤之念一脸八卦:“年轻男人?带来没有?”
叶如之:“你想见?还是想让我介绍?”
靳于砷听不下去了,用手轻轻敲桌面提醒:“行了啊,别把我家姑娘给教坏了。”
他大喇喇地敞开双腿坐在位置上,一身矜贵刺绣暗纹的国风装,看起来倒是真像民国时期的豪门大少爷。
叶如之闻言翻个白眼:“我们这里就你最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美国那几年干的好事。”
靳于砷脸色一变:“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不太想让汤之念知道自己在美国那段糜烂的生活。
过去的早已经过去,那些痛苦也罢,悲恸也罢,没有必要去大肆渲染。
汤之念佯装没有听到般,坐下后给叶如之倒茶。
该知道的她都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之前觉得有些玄乎,可是现在也愈发觉得真。这种事情她不敢去深想,越想越觉得亏欠了靳于砷。
叶如之让汤之念别忙活:“你这杯茶我肯定是要喝的,但不是现在。”
汤之念笑:“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叶如之赞同:“这倒也是。”
靳于砷懒笑:“叶如之,合着你究竟是谁的妈?不想抱孙子了?”
叶如之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这得看念念的意愿啊,她要不想生小孩,你也不能强迫她。”
靳于砷本来也没有想过强迫汤之念什么。
得,他一个男人不是两个女人的对手,少说两句为妙。
期间靳于砷接了个电话,顺势远离这两个同声相应的女人,走到外面去接。
见靳于砷走了,叶如之反倒给汤之念倒了杯茶:“没想到啊,这一晃居然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你们两个人都还是个小屁孩呢。”
汤之念笑:“现在也是小屁孩。”
“念念,记得我当初对你说过,你未来在恒誉市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寻求我的帮助,可是你从来也没有找过我。”
汤之念摇摇头:“你已经帮助我和我妈太多了,自我妈进入靳家工作,不仅还光了我爸欠下的巨额赌债,也让我可以来到这个国际大都市读书学习。”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叶如之似想到什么,“不过话说回来,让你来恒誉国际读书,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我的意思。”
汤之念淡淡抿了一口茶,眼底有淡淡疑惑。
叶如之说:“严格说起来,你和Zak的缘分,始于Zak的一句话。我还记得,那天下午我在Zak面前抱怨称心的保姆不好找。你知道的,我实在太喜欢你妈。汤元做事情细密,总能先于我之前把一切安排妥当。有她在,我的心里仿佛有一颗定心丸。”
那天靳于砷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看似一点也不在意叶如之的抱怨,可最后轻飘飘地说:“你傻了吧,既然汤元是想回去陪女儿高考,你干脆把她女儿接过来恒誉国际读书,反正学校里多她一个人又不多。”
这句话点醒了叶如之。
“你相信缘分吗?”叶如之问汤之念。
这句话瞬间将汤之念的思绪拽回那年的盛夏,她第一次来恒誉市,进入主家,见到主家最疼爱的儿子在后院打篮球。
彼时的靳于砷十七岁,不可一世,生了张不羁的脸。
她一直以为他不是好相处的人,可是随着后来的接触,发现他不过是一个被娇惯了的大少爷,其实本质很善良纯净。
这个世界上真有缘分一说吗?
汤之念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这种东西也没有太深切的感触。
分开那么多年,其实她早已经不对两人的未来抱有任何一丝希望,知道彼此之间身份悬殊。
可是靳于砷一直在预谋相逢的一切。
叶如之说:“全世界几十亿的人口,你们相隔千里之外,却又能够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这一切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汤之念闻言抬头,正好见靳于砷打完电话走回来。他一脸冷漠又矜贵,琥珀色的眼底永远对一切不屑一顾的高不可攀,但是在和她对视时,他微撩起眼角,眼底似有一道晶莹的光。
第086章 U
靳于砷走到位置上坐下来, 见汤之念神色有点古怪,问:“怎么了?”
汤之念心里汹涌起一片温暖浪潮,说不出来的撼动, 但她极力压抑着那股澎湃, 摇摇头说没什么。总是这样, 就算心里再有什么,她也很少去表达出来,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不叫外人看出来。
她主动去拉靳于砷的手,他由着她,甚至迁就地靠近一点, 将手放在她的手心。
靳于砷的手长得好看,皮肤白, 骨节分明, 掌心有一些薄薄的茧。汤之念抓住靳于砷的手指, 包裹住又放开,轻轻抚弄他指腹上的薄茧, 似乎玩得不亦乐乎。
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动作, 和昨晚的某个动作极为相似, 可当时她一只手包裹不住他,用力捏了捏, 让他一声闷喘。
汤之念这个人, 偶尔总会有一种纯天然的钝感。低着头好奇地打量着, 似研究什么课题似的,率真地询问靳于砷:那个, 你有多大啊?
这算是什么鬼问题?
谁没事去丈量那玩意儿啊。
不过汤之念好奇,靳于砷就满足她, 拉着她的手,用她的小臂丈量,从腕部到手肘差几寸。
于是汤之念有了直观的感受,惊呼一声:哇,好大啊!
搞得靳于砷还有点不自在,不是,你别这么盯着啊。
服务员陆陆续续开始上餐,倒是让叶如之想起了汤元做的饭菜。
自汤元离职回到家乡之后,叶如之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可这不妨碍叶如之经常会怀念汤元做的饭菜,尤其是梅菜扣肉和糖醋鱼。
主仆的时间久了,她们之间反倒像是无话不说的朋友。
叶如之每次回到靳家总爱在汤元面前唠唠叨叨,讲讲自己身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遇到的开心事或不开心事。
汤元总是笑盈盈地认真听着叶如之的话,她一边干自己的活,一边“嗯、哦、好”地回应。
叶如之问汤之念:“你妈现在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在镇上开了个餐馆,一边照顾我外婆,一边做点小生意。”
汤之念的外婆现在每个星期都需要去医院透析两次,有医保报销,家里的花销倒也不算太大。
“有机会我去拜访你妈妈,再去尝尝她亲手做的饭菜。”叶如之说。
汤之念笑:“随时欢迎。”
叶如之这个人从来不摆什么架子,也不喜欢用年龄作为压迫,她的身边同事和朋友无论是同龄人还是比她年纪小的,和她相处起来都非常愉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叶如之和汤元很相似,她们都不会插手子女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分岔路,或许会适当地给出一些意见,但从来不会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作为要挟。
这顿饭吃得愉快,期间聊聊天,有说有笑,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靳于砷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开始催促散场:“不早了。”
才九点多而已。
叶如之也不想当碍人眼的电灯泡,起身:“行,那今天就这样,有空再聚。”
靳于砷问叶如之:“你下半年是在国内还是国外?”
“国内的摄影艺术展起码得到明年三月份,期间我在国外没有什么特别工作,也就偶尔飞一次。”
靳于砷点点头,心里有数:“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叶如之笑笑:“你妈我闯荡江湖多年,你放心好了。”
看着眼前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叶如之经常有一种不真实感,她居然有个那么大的儿子!
她可真是厉害!
*
餐厅旁边就是护城河。
夜晚的护城河上有不少散步的、跳广场舞的、带小孩遛弯的人……万家灯火点亮,充满烟火气。
汤之念拉着靳于砷的手说去散散步,就当消消食了。
靳于砷反驳她,说想要消食还有其他方式。
汤之念不接他的话茬,她知道的,一说起某些事情这个人就兴奋,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两个人几乎是第一次这样手牵手散步,在夏日的夜晚,晚风拂面,脚踏实地地走在由鹅软石铺成的小道上。
汤之念穿很薄的平底鞋,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有一种奇怪的舒畅感。她牢牢抓着靳于砷的手,偶尔轻轻捏捏他的手掌心,两人十指紧扣。
不远处有人在卖棉花糖,汤之念莫名有点心动,拽拽靳于砷的手,问他想不想吃。
靳于砷笑得吊儿郎当:“你想吃就说。”
“那你去买。”汤之念推他。
“等着吧。”
不多时,靳于砷这个高马大的大男人,手里拿着一朵造型夸张的五彩棉花糖,哄小孩似的把糖递给汤之念:“乖乖,想吃吗?”
汤之念伸手去接,靳于砷一把挪开。
他一脸乖张,傲娇又稚气地逗她:“求求哥哥,哥哥就给你糖吃。”
谁料,汤之念还真的乖乖地喊他:“求求哥哥。”
她这番乖巧的反应倒是让靳于砷猝不及防,简直让他心花怒放。
汤之念甚至还卖乖地眨眨眼:“哥哥快给我呀。”
靳于砷骂了声草,脸上的表情是又无奈又欢喜:“汤之念,你被人灌了迷魂汤啊?”乖死了。
“对,被你灌了迷魂汤。”
汤之念手里拿着一根棉花糖,脸上神色染上一丝落寞哀伤,像是在游乐场和父母走散的小孩,微仰着头直直地看着靳于砷。
靳于砷被汤之念那眼神看得心里一阵绞痛,他能感觉到她一晚上行为举止都有些古怪,忍不住还是问:“叶如之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汤之念摇摇头,说:“靳于砷,我想抱抱。”
靳于砷当然第一时间满足汤之念的要求,伸手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用下巴轻蹭她的额角,语气温柔又宠溺:“怎么了?嗯?”
说实话,靳于砷爱惨了汤之念现在这副样子,变得那么黏他,又一副受伤小妖精似的缠着他,贴靠在他身上。
这种需要他,又依赖他的感觉,把他的心填得满满当当的。
“靳于砷,其实我的恋爱经历并不多,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汤之念想到叶如之今晚说的话,其实算不上什么重话,可是她总不免去联想靳于砷这些年所做的点点滴滴。
这么一对比,她对他的感情实在太过吝啬。
靳于砷笑:“这话不该是我说的么?你跟我抢什么?”
“因为一段感情里不能只有一方在一味地付出,这样长久下来,彼此都会很累。”汤之念仰头看着靳于砷,“所以我也应该当一个合格的女朋友,适当地给你提供情绪价值,让我们彼此共同进步,变得更加美好。”
靳于砷抱着汤之念说:“我以你的感觉为准,你开心了,我就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你没必要为了讨好我的情绪而改变自己什么,没必要。”
他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没深吻,到底是人来人往的步道旁,影响不太好。可是这种事情往往让他身不由己,又想伸出舌头钻进去。
汤之念躲了躲,一脸无奈,语气莫名有点娇:“哎呀,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不如干脆来点实际的,做就是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用行动证明嘛。
可是靳于砷哪是那个意思,汤之念现在看他那双眼就知道他那颗心黄黄的。
汤之念用手指抓了一小块棉花糖,递到靳于砷的唇边,让他尝尝,转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