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椅子上，两条小短腿还悬空着，但他却坐得规规矩矩，腿也没有晃动。
面前，孙阿姨已经给他盛了饭，也夹了菜，他的小短手也拿上了筷子。
只是他的视线却偷偷落在那一盘油焖大虾上，眼底带着渴望。
赞赞喜欢吃虾，但因为年纪还小，不会剥，平时孙阿姨买得比较多的也是已经处理好的虾仁。
赞赞最终还是将视线收了回来，吃了一颗西蓝花。
赞赞倒也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有些蠢蠢欲动，想着自己剥虾。
但只是瞥了一眼，他就放弃了。
他自己去剥虾，不就告诉坏爸爸，他喜欢吃虾嘛。
他才不要让坏爸爸知道他喜欢吃虾，还是他做的虾，虽然，虽然那虾闻着挺香的。
而且，坏爸爸还把那虾放在他自己面前。
肯定是他自己想吃。
这不，赞赞想着，就见对面的张远霄已经开始剥虾了。
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速度很快，一个虾，没多久就被他剥得干干净净。
一个，两个，三个，他一个接着一个地剥着。
赞赞想，坏爸爸肯定是想多剥一些虾，然后一口气吃掉。
赞赞闷闷地又吃了一块孙阿姨夹过来的肉。
哼，肉和西蓝花也很好吃，他才不要吃虾呢。
不对不对，他怎么能说坏爸爸做的肉和西蓝花好吃呢，也就一般般吧。
心里这么想，赞赞的嘴巴却是不停，只是余光还是时不时落在对面那个剥虾的男人身上，心里酸溜溜的。
孙阿姨则是再次震惊了。
因为张远霄做的饭菜实在是太好吃了。
不仅比她这个做了几十年饭的保姆阿姨做得好，她相信这水平就是去那些大酒店，也是能当大主厨的。
没想到啊，张先生居然有这么好的手艺。
而且，还主要邀请她来吃饭。
其实孙阿姨一直有和他们一起同桌吃饭的，但以前张远霄从来没有主动邀请过，反而很会冷淡，就好像孙阿姨只是一个保姆，即便相处了七八年，也只是一个与关紧要的外人和工具人而已。
今天，她明显能感觉到张远霄态度的改变，对她多了一丝尊重。
不过，张先生很喜欢吃虾吗？怎么一来就剥虾？
赞赞一直在偷偷看坏爸爸剥虾。
没多久，他就看到坏爸爸停了下来，将手套摘掉了。
看着那剥好的满满一叠虾，赞赞想，他是剥好了，要一口气吃掉了吗？
下一秒，赞赞就看着那小碟虾被张远霄拿了起来，然后……
然后就被放在了他的面前。
赞赞小手捏着筷子，当即怔愣住了。
随后就听到那人开口：“你喜欢吃虾，这是给你剥的，吃吧，等下吃完了我继续给你剥。”
赞赞抬眸，就对上对面那人温柔的眉眼，有那么一瞬间，就好像以往的所有冷淡都不存在般。
原来，剥虾是为了给他吗？
原来，他也知道他的喜好啊。
只是，只是……
赞赞捏着筷子的小手逐渐发紧，他望着那叠剥得很完整的虾，脑海中却陡然浮起以前的一些画面。
两岁多时，他自己学吃饭，因为刚学，即便再小心翼翼，也总有一些饭菜掉下来，吃得那一小片餐桌也有些乱糟糟的。
他笨拙地学着，对面的爸爸淡淡瞥了一眼，隐约带着嫌弃，随即快速吃完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三岁多时，他很喜欢放在男人那边的红烧肉，挣扎着去夹了一块，小手颤颤巍巍的，即便再小心，那块肉也不小心掉在了餐桌上。
当时，小赞赞吓了一大跳，然后就看到对面爸爸眉头皱了起来，淡淡道：“自己不会夹，就不要随便乱夹，不会吃你自己面前的菜吗？弄得乱糟糟的，你让其他人怎么吃。”
小赞赞当即就红了眼眶，之后即便再喜欢，也没有主动去夹过放在别人面前的菜，尤其是放在爸爸面前的。
记忆里，孙阿姨经常给他夹菜，妈妈还有偶尔来的筱筱姐也会给他夹菜，可是，那个应该是他爸爸的人，没有。
现在，看着这叠虾，赞赞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抹委屈与愤怒。
第76章 吃软饭的文艺渣爸（16）
眼眶也酸涩着。
赞赞此时的心里就像是憋着一股劲般。
他缓缓伸出小手，将那小碟虾往外推了推，稚嫩的声音带着倔强，道：“我不喜欢吃虾。”
张远霄看着那只小手将小碟虾推开，小孩没有抬头，但他的态度却似乎很坚定。
赞赞，不要他剥的虾。
他忽然就意识到这一点。
脑海中忽然就浮起记忆中以前的某一幕。
同样的餐桌上，三岁的赞赞终于熟练地学会用筷子，小孩偷偷观察了下，发现爸爸似乎很喜欢吃排骨。
小胖手拿着筷子，夹起一块排骨。
白嫩的包子脸上带着期盼与紧张，排骨还是比较重一些的，终于差点掉了，但小孩还是稳住了。
排骨被放在了爸爸的碗里。
小孩眼睛道：“爸爸，我给你夹。”
他眼底带着期盼，满心满眼希望爸爸能夸夸他，清澈的眼睛很亮，像是装满了星辰般。
只是下一秒。
那块原本放在碗里的排骨，却被夹了出来，放在了另外一个碟子上，而那个碟子，是专门放残羹，吃剩的骨头，鱼刺这些东西的。
男人的声音冷冷淡淡带着不耐烦和嫌弃，“我想吃自己会夹，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别老是把东西吃得整桌都是，我自己有手有脚，想吃会自己夹。”
男人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到小孩的耳朵里。
小孩就这么怔怔地望着那个碟子上，碟子里有骨头，有鱼刺，最上面是那块他挑的最有肉，最大块的要给爸爸的排骨。
小孩眼睛眨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下子就红了。
他忙低下头，仿佛能低到尘埃里般，眼底原本亮着的星辰也就此暗淡了下去。
小孩也更加沉默了。
回忆到此，张远霄的心骤然就是一痛。
不能怪小孩，一切都是活该。
算了，还是慢慢来吧。
接下来的餐桌都很沉默，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孙阿姨看着这一幕，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她知道，赞赞会拒绝，其实不怪赞赞，但她还是可怜赞赞这个孩子。
她能感觉得出来，张远霄今天是改变了的，是想和赞赞亲近的。
那一小碟剥好的虾，就是示好。
可赞赞还是推开了。
孙阿姨知道，她不能怪赞赞，赞赞虽然才五岁，可这几年被张远霄这个爸爸拒绝太多次了，受过的伤也不少。
所以这次才会这么排斥张远霄的示好和亲近。
可，可那毕竟是他的爸爸啊。
谁不渴望爸爸的疼爱，尤其赞赞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孙阿姨是真心希望赞赞能拥有爸爸的疼爱的。
可惜，她只是个保姆，有些事情，没办法去说和。
有些心结，也需要他们父子，需要时间去解开。
直到三个人吃完饭，那小碟虾还是在那里。
赞赞推开后，张远霄也没有去夹。
等到收拾餐桌的时候，看着那小碟虾，孙阿姨到底还是将它放在了冰箱里。
赞赞吃完饭，又去拼好了积木，之后又看了动画片，在孙阿姨帮他放水后，他也自己去洗澡了。
洗完澡没多久，就到了他睡觉的时候。
此时，小孩躺在大床上，仰头躺着，双手放在脑后，望着天花板，精致的小脸微微皱着，似乎在纠结什么。
赞赞的脑海中不断地浮起今晚他将那小碟虾推开时，坏爸爸的表情。
坏爸爸什么都没有说，赞赞也没有抬头，但他偷偷看到了，看到坏爸爸垂下的头和眼睛。
虽然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但赞赞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很敏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能从坏爸爸那一刻的情绪里读到了难过和伤心。
他让坏爸爸难过和伤心了吗？
赞赞翻了个身，小手揪着被子。
他想，能气到坏爸爸，让坏爸爸难过，伤心，他应该高兴的。
可……
赞赞的小胖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眼睫垂了下来。
他应该高兴的，可他这里却闷闷的，也酸酸的。
他，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他又想起那小碟剥好的虾。
坏爸爸原来是知道他喜欢吃虾的，今晚也是特地做了虾，虽然那虾今晚赞赞一只都没有吃，但他知道，那肯定是好吃的。
坏爸爸刚坐下来，直接都来没有吃饭，就先给他剥虾了。
但是，但是他却说谎了，说他不喜欢虾，还把虾给推掉。
想起坏爸爸当时垂下去的头，赞赞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坏孩子。
赞赞侧躺在床上，小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那虾呢，现在在哪？
孙阿姨该不会把那虾给丢进垃圾桶了吧。
想到这，赞赞心里更加闷得厉害。
翻来覆去，赞赞怎么都安心不下来。
最终，他做了一个决定，他下床了。
小家伙白嫩的脚丫穿上小鞋子，像只偷偷行动的小老鼠般，轻轻地，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走廊很安静，却并不漆黑。
因为赞赞时不时会起夜上厕所的缘故，所以即便是晚上，二楼走廊也会留一盏小灯。
不至于很亮，却也不至于会看不清楚路导致摔倒。
一楼，晚上同样会有一盏橘黄色的节能小灯。
那是江青黛一直以来的习惯，她打小就胆小，没有安全感，即便是睡觉也习惯要有一盏小灯陪着。
起夜的时候也不希望周围是乌漆墨黑的。
于是，那盏小灯其实从别墅被江青黛卖下的时候开始，夜晚就会亮灯。
孙阿姨知道江青黛的习惯，也怕她有时候晚上回来客厅会一片漆黑，所以即便江青黛没有回来，一楼的那盏小灯还是开着。
这也给了赞赞方便。
此时，穿着奥特曼蓝色睡衣的赞赞就蹑手蹑脚从二楼往楼下走。
每走一步，他都会左右看看，像是要偷油的小老鼠，好像被人发现般。
终于，他走到了一楼。
一楼很安静，除了那盏橘黄色的小灯还在散发着淡淡的暖光外，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赞赞知道，这个时间点，孙阿姨应该是睡着了。
圆溜溜的眼睛，视线落在孙阿姨住的那间屋子上，房门是关着的，没有动静。
也没有人发现他。
于是，一楼的楼梯处，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随即小家伙迈开小短腿往厨房而去。
第77章 吃软饭的文艺渣爸（17）
橘黄色的灯光打落在小孩能身上，勾勒出一道淡淡又暖色的光晕，莫名添了几分温暖。
很快，赞赞就到了厨房。
厨房此时自然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他率先看了下垃圾桶。
一般剩菜剩饭都是倒在垃圾桶的。
视线落在垃圾桶里，可垃圾桶空空，什么都没有。
赞赞的小眉头皱了起来。
难道已经收拾掉，放到外面的垃圾桶了。
小区有专门的垃圾桶，一般人家，家里的垃圾装满了，就会倒到小区的大垃圾桶里，第二天就会有专门的垃圾车拖走。
想到那剥得很完整的那么多只虾就这么被倒掉，成为了垃圾。
赞赞的心里很不好受。
或许，或许他做错了，就算不接受坏爸爸的心意，他也不该浪费食物的。
幼儿园的老师教导过，任何粮食都很珍贵，不可以浪费。
所以赞赞几乎上每顿饭都会吃光光，可今晚……
他浪费食物了，还是他最喜欢的虾。
赞赞小小的身影怔愣在原地，小卷毛微微垂下，身上带着一丝落寞。
不过很快，他又抬起头，迈开小短腿，来到了冰箱前。
孙阿姨，有没有可能没有把虾倒掉，而是放在冰箱呢？
怀抱着这种万一有可能的希望，赞赞的小胖手放在冰箱上，缓缓打开了冰箱的门。
伴随着冰箱被打开，它里面冷白色的灯光也透射了出来，照亮了冰箱前赞赞矮矮的小身影。
他的目光快速在冰箱保鲜层扫视着，很快就落在一个白色的小碟子上，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那个小碟子，和今晚坏爸爸给他剥虾时放虾的碟子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所以那些虾其实没有被扔掉，还是放在里面吗？
赞赞不确定，但原本闷闷的心里却升起一股喜悦。
他抬起头看，只是因为身高的原因，即便头抬着，也看不到小碟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拿下来看看。
于是，小家伙踮起脚尖，伸长了手去够那个小碟子。
手指触碰到的地方，刚好就是小碟子。
于是他缓缓地将小碟子拿了下来。
当看完那完好的虾时，赞赞的眼睛里顿时迸发出欣喜。
是虾！是今晚坏爸爸剥的虾！
是给他的虾！
他眼睛亮亮的望着这小碟虾，原来孙阿姨没有把虾倒掉，还放在冰箱里。
太好了。
看着看着，下一秒，赞赞眼睛抬起，环顾了下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后，他的视线又再次落在了这小碟虾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虾已经被放在冰箱里了，可此时拿在手里，还是能闻到虾的清香。
赞赞忍不住吞咽了下唾沫。
下一秒，他做了一个决定。
小胖手缓缓从碟子里拿起了一只虾，然后，就被他放在了嘴里。
虾一入嘴，就下意识地咀嚼。
虾清香一下子席卷味蕾，赞赞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好吃！
他就知道，今晚坏爸爸做的其他菜好吃，做的虾肯定更好吃。
他没有猜错！
第一只虾刚吃完，他忍不住又拿了一只。
“奇怪，为什么没感觉到凉呢？”赞赞小嘴巴咀嚼着虾，疑惑嘀咕着。
放在冰箱这么久，就算只是放在保鲜这一层，那虾也应该凉了啊，可为什么他吃着没感觉到凉，甚至觉得它好像是才刚放进去冰箱没多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