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背对着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
小石头微微有些低落。
张远霄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道：“你妈妈等会会自己吃，咱们现在出去吃。”
小石头点了点头，最终看了妈妈一眼，才被爸爸抱出去。
将小石头放在凳子上，爷俩就开始吃饭了。
小家伙吃着大米饭，嘴里嚼着腊肉，斯斯文文，即便年纪小，年纪吃着最喜欢的肉和米饭，他叶没有狼吞虎咽，甚至没有吧唧嘴。
小石头的教养很好，这些都是林佳佳教的。
张老太和原主虽然不太喜欢林佳佳，但却不反对林佳佳将小石头往城里人教养，也不反对林佳佳教小石头读书认字。
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孙子/儿子，那么好，那么乖巧聪明，以后肯定是要进城的。
而小石头边吃着，边偷偷看张远霄。
小石头觉得，爹好像这次回去再回来，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爹的脾气变好了，对他更温柔了，一眼望过去，爹的眼里满是他小小的身影。
而且爹对妈妈态度也好了不少。
小石头很高兴看到爹这样的变化。
作为一个小孩，还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小石头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不过小石头之前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好像他们村子里，大多数小孩的爸爸妈妈感情都不好，相处模式和他家差不多。
小石头一直以为爸爸妈妈就是这样相处的，所以他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他还是希望爸爸妈妈的感情能更好一些。
他也希望能看到妈妈的笑容。
妈妈那么好看，是全村最好看的妈妈，她笑起来肯定很好看。
其实，小石头不知道的是，他算是全靠山村里最保护得比较好的孩子。
大概是他比较白嫩乖巧讨喜的原因，村子里的大叔大娘们对他都不错，那些男人们也希望自己能生一个像小石头这样白嫩胖乎乎的小子。对小石头更多的是喜欢，自然也不会让小石头看到一些龌龊的事，甚至还会刻意避开小石头。
上辈子小石头也是逐渐长大，明白事理后才知道了真相。
-
炕上，直到张远霄和小石头离开好一会，上面才有动静。
坐在炕上的林佳佳神色憔悴，双颊瘦削，双眼有些无神，呆呆望着前方出神惹好一会，才重新有了动静。
视线落在那一海碗上，林佳佳眉头微微皱起。
米饭香，肉香，鸡蛋香，霸道地窜入鼻子里，肚子里传来饥饿的声音。
林佳佳是知道张远霄回来了的。
可他没想到张远霄居然会做大米饭，还给她肉和鸡蛋。
就是以前怀孕，坐月子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为什么？
难道是出去一趟赚了钱？
林佳佳并不知道原主这一趟出去，是去“干活”了，当然，张远霄来了，这活也就没干成了。
张远霄以前也出去过，可也没有给她送过这些饭菜的。
林佳佳的家境不算富裕，但也不穷，父母的家底不差，母亲虽然是全职妈妈，但父亲有工作，在城里也有自己的房子，林佳佳虽然没有像弟弟那么受重视，读书之余也需要干一些家务，但也没有受到什么虐待，至少家里人有得吃的，她也有。
米饭，肉，鸡蛋，那都是家里比较常见的。
可现在呢……
林佳佳舀了一勺带着腊肉的米饭进嘴里，泪水却不自觉落了下来。
以前的她，哪里会对这样一顿饭菜那么稀罕。
可这四年在靠山村的生活，到底还是改变了她。
林佳佳将泪水抹去，继续吃饭。
她还在想，张远霄送这么好的饭菜给她干嘛？
饭菜，是小石头送来的，但林佳佳知道，没有张远霄的允许，小石头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又这么敢。
难不成张远霄网是想上炕？
想到这，林佳佳连吃饭的动作都犹豫了。
无论是怀孕前，还是生下小石头后，林佳佳一直都在反抗着张远霄，最激烈的一条就是不想和他同睡一张炕，即便是睡一张炕，也不允许张远霄碰她。
以前张远霄曾强硬着来，后来还被她拿东西砸伤了，虽然那次她也遭受到了张老太的毒打，但她后悔。
张远霄似乎从那次后对她就逐渐没有什么心思了。
在张老太去世后，更是带着小石头搬到张老太那边的炕去睡。
和林佳佳的交流，也几乎没有。
在吃食方面，也是一般。
但现在……
看着碗里还剩下不少的米饭和肉，林佳佳想了想，还是决定全部吃光。
至少吃光了，如果张远霄想做什么，她有力气反抗。
-
张远霄可不知道林佳佳在想这些，当然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有多大的反应。
甚至会觉得林佳佳的反应是完全正常了。
吃完饭，张远霄就将小石头给哄睡了，抱着小家伙放在之前张老太的炕，也就是现在自己和小石头的炕。
林佳佳虽然有时候精神不错时会抱小石头，会带着她念书，教她识字，但有时候也很冷漠，比如晚上就坚决不会抱着小石头一起睡觉。
张远霄想，林佳佳大概也是在害怕吧。
害怕在小石头的身上付出太多感情，害怕有一天她能逃出生天时，会舍不得舍弃这个她一点都不期待他出生的孩子。
给小石头盖好小被子，张远霄就往林佳佳所在的屋子去。
此时的林佳佳并没有躺在炕上，而是蜷缩着抱膝在炕的一角，身上还盖着被子。
几乎是在张远霄走进去的一瞬间，林佳佳飞快瞥了他一眼，随即身体紧绷了起来，目光看向他的时候更是带着浓浓的警惕与防备。
张远霄看了眼旁边的大海碗，空荡荡，看来是全部吃完了。
视线落在炕上的女人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林佳佳，毕竟之前在原主的记忆里看的时候，虽然有印象，但却不是很真切。
不过记忆里还有林佳佳第一次被带到靠山村的画面。
那时候的林佳佳，和现在的差别，真的有些差。
最初的林佳佳，肤白貌美，穿着漂亮的裙子，留着长发，长发上还带着发卡，端庄优雅得像是一个娇养的小公主。
是该被精心呵护的。
而现在，她穿着粗布衣服，衣服凌乱，头发也乱糟糟的，双颊瘦削没肉，脸色有些发白，虽然不能说是一个疯婆子，但也差不多了。
要说唯一还相同的，大概是她的那一双眼睛了。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虽然染上了阴霾，但依旧理智，依旧不屈。
她的身上也依旧带着打小就养成的好气质。
一看就知道她和靠山村人身上的不同。
张远霄才刚刚走近，林佳佳身体就瑟缩了下，眼底也爬上了恐惧，张远霄忙停了下来。
想了想，又转身将门给关上了，毕竟接下来说的话不好让靠山村其他人听到，不然事情既麻烦了。
只是没想到张远霄这个动作让林佳佳更加警惕和恐惧。
等到张远霄再次转过身的时候，就看到林佳佳看着他的眼神仿佛他就是一个禽兽，恶魔般。
张远霄：……
原主确实是，但我不是啊。
不过，张远霄没有解释，毕竟现在的他，就是靠山村的张远霄，是那个伤害了林佳佳的张远霄。
没有再靠近炕，张远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深呼吸了下，张远霄道：“林佳佳，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接着，张远霄就将自己这次出去干活，以及自己举报了自己与靠山村人的人事情都说了。
“……今天晚上，警察就会来靠山村，到时候你和那些被拐卖到这里的姑娘们，就自由了。”
林佳佳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张远霄，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般。
不，不是傻子，而是疯子。
林佳佳觉得，张远霄不是在撒谎哄她开心，就是疯了。
不是疯了，怎么会想去举报自己和靠山村的人。
别说是张远霄突然良心发现，林佳佳不信。
要是靠山村这些人真的有心，就不会有这些城里媳妇的出现，那边的悬崖下，也不会有那么多森森白骨。
说他们良心，可笑，那实在太可笑了。
林佳佳觉得，张远霄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现在这些话，都是他的计策罢了。
他肯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张远霄一看林佳佳的眼神，就知道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其实这也正常，换做是他，会相信一个四年内一直伤害自己的，披着人皮的恶魔说的话吗？不可能！
不过，不管林佳佳信不信，该说的还是要说。
“林佳佳，我知道，以前我做错了，我娘也做错了。在这里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林佳佳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张远霄继续道：“我知道，一声对不起磨灭不了我们对你的伤害，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以后，法律会制裁我，我会努力赎罪，只是……”
他顿了顿，眼底划过一抹心疼，“只是小石头该怎么办？”
林佳佳第一次鼓起勇气凝视眼前这个男人，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却很是沙哑，“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远霄抿了下唇，道：“我想问，如果你能离开这里，你会带走小石头吗？”
林佳佳的脸紧绷着，手死死地抓着被子，一言不发。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爹，爹~”这时，隔壁房间传来小石头的呼唤声。
“你好好想想，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下午我会让小石头多来陪陪你，你，你也多陪陪小石头吧。”
说罢，张远霄转身离开去找小石头。
林佳佳整个人怔怔坐在炕上，双眸无神望着前方。
她不相信张远霄说的话。
什么自首了，什么警察会来，她会获得自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佳佳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去相信张远霄。
可万一呢？
林佳佳心底到底还是藏着一丝希望。
万一是真的呢？
她真的能离开吗？四年了，她还在机会离开这个魔窟一样的山村吗？
如果真的能离开，那该多好。
林佳佳无时无刻都在想着离开。
她想回去见见爸爸妈妈，哪怕在他们心里更重要的是弟弟，她更想回去见苏泽锡，那个一直以来藏在自己心底的青年，他们曾经约定好了，要一起上大学，毕业后结婚的。
可现在，四年过去了，自己在他们那里，已经算是失踪四年的人了。
他们还在寻找她吗？他们，还记得她吗？
现在的她，早就不是四年前那个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她了。
现在的她，也不再纯洁了。
还有小石头……
即便她再怎么否认，再怎么一次次将他推开，可也不能否认，这是自己的孩子，是她当初疼了一整晚生下来的孩子。
可是，她该怎么面对他？
如果她真的能离开，她要带走他吗？
眼前浮现起小孩白嫩的小脸，那小心翼翼却濡慕的眼神。
林佳佳的心瞬间就是一痛。
可是她可忘不了自己当初来靠山村，进入这个房间，甚至在这个炕上，是承受着怎样的屈辱。
而那个孩子，就是她屈辱的证明，只要他在，就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那些不堪回首的一幕幕。
她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林佳佳双手抱膝，将脸藏在膝盖里，试图遮盖住自己纷杂的思绪。
第209章 人贩子渣爸（11）
“妈妈，妈妈，小石头来了~”小孩软糯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小石头下午睡醒就被爹赶到隔壁房间，说是让他陪着妈妈。
小石头有些疑惑，以前爹好像不太喜欢他和妈妈太过亲近，怎么现在主动说让他陪着妈妈？
心底的疑惑也只是一瞬，三岁的小孩也想不了那么多，更不会去想什么复杂的问题。
爹让他来陪着妈妈，他也想陪着妈妈，所以小石头就来了。
依旧是期待的，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让人一看就心软。
林佳佳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忽然间就想到张远霄说的话。
如果，如果她真的能被解救出去，如果她以后不再见这个孩子，那么现在……
“妈妈？”小石头觉得妈妈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具体怎么奇怪，他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妈妈好像很难过，快要哭了。
小石头见过妈妈哭，但他不想妈妈哭。
“妈妈，小石头乖，陪妈妈~”小石头声音温软，试图用自己来安抚不安的妈妈。
林佳佳微微移开眼，纤长的睫毛遮盖住眼底染上的一抹红。
几秒后，她道：“小石头要上来和妈妈一起躺一会吗？”
小石头眼睛就是一亮，张开小嘴想说什么，又想起什么咽了回去，最后，还是紧了紧白嫩的小拳头，试探性问：“妈妈，可以吗？”
小石头真的可以和妈妈一起躺炕上吗？
其实，小石头分不清妈妈到底喜不喜欢他，因为有的时候妈妈会抱着他，可抱着他时，却在哭，还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有时候妈妈会用温柔的声音教他读书认字，可有的时候，妈妈又会狠狠将他推开，不顾他怎么哭泣……
小石头一直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他让自己更加乖巧，懂事，在妈妈面前，也更加小心翼翼，不惹妈妈生气。
从她记事起，他和奶奶一起睡过，也和爸爸一起睡过，就是没有和妈妈一起睡过。
妈妈偶尔会抱他，但不会抱着他一起在炕上睡觉。
但小石头很渴望呀。
他想知道看，被妈妈抱着一起睡在炕上是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但他莫名渴望。
只是即便再渴望他也不会要求，就怕惹妈妈生气，但现在妈妈说他一起陪着睡觉。
太好了，太好了！
即便此时小石头完全没有睡意，但他还是爬上了床。
躺在炕上，窝在妈妈怀里。
又像是一只不安的小动物般，伸出小胖手，抓住妈妈衣服的一小角，仿佛这样，就能安心般。
而小石头也确实安心了。
躺在妈妈怀里的他，一双眼睛亮亮的，里面盛满了喜悦与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