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傍晚，他看了一眼天色，又转头看着沈忆，松了口气。
“总算到了。”
第413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29
沈忆正要上前去亲自扶着，毕竟姚君若也是一国之主，可这脚步还没踏出去，谢惊重已经率先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双手抱拳行礼。
“女君，我去扶一把云国国主。”
沈忆颔首，“去吧。”
姚君若把这边的动静尽收眼底，露出个无奈的笑，心底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了。
其实原本，姚君若还想过要离间谢惊重和沈忆的关系。只要这两人相互猜忌彼此，沈忆身边一时又找不出强大的将领，谢惊重又是一个深藏野心的男人，昀朝就轻易可以瓦解。
眼下，倒是能看出这二人之间关系不一般，离间根本不可能成功。
沈忆看着走来的男人，还是有些担心。
“上次在楚地战场那边见到你的时候，就察觉出你的身体不太行，走路都慢吞吞的，需要找个医士过来吗？”
姚君若摆了摆手，“没有这个必要，老毛病而已，休息一会就好了，君上可曾设宴？来的路上舟车劳顿，有些饿了。”
沈忆笑着引路，“请。”
谢惊重扶着姚君若，三人一同前行。
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昀朝，满朝文武松了口气，陌雨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回到昀朝，路上游玩了几日，耽误了时间。
陌风当即让她带人，去北商接女君归来，陌雨听到这个名字却一肚子的气。
一开始出现非要冒充什么女官，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就是当今女君，白色的面纱罩在脸上，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
尤其是在谢将军面前，又一副柔弱的姿态，好像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做，还引的谢将军把她教训了一顿……
陌雨非常果断的拒绝了，“大哥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陌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并不知道陌雨此次回来的原因，只当是战争结束，正常归来。
“我要留在这里守着皇城，这里交给任何人我都不放心，女君不在，京城却还有其他将军留下的少量驻军，不能有丝毫松懈。”
陌雨努努嘴，很不屑，“没准女君压根就不想回来了呢，我听说北商那边冬日里的气候和昀朝截然不同，这次云国国主又去了，那么风度优雅的男人待在她身边，没准她都乐不思蜀了……”
“啪――！”
陌雨一句话都还没说完，脸上忽然挨了一巴掌，此刻正在皇城之中，陌风负责值守，路过的不少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陌雨很懵。
陌风甩了甩手，脸上冒着冷气，“别口不择言，她可是女君，往后就是天下共主，再多说一句，你信不信我亲手掌烂你的嘴？”
陌雨看来，哥哥如今的姿态，和当初楚地的谢将军简直没有不同，她眼睛里滚动着泪花，无比委屈。
“你们一个个的都被她迷了心窍，甘愿为她如此，可是她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换岗的时间快到了，禁军副首领走来，无奈的拍了拍陌风的肩膀，温和的看向陌雨。
“因为她本就值得如此，也本就应该被景仰着，我们不过是一群平凡出身的人，而她是女君。”
陌雨总是喜欢把人放在平等的角度去看，却忽略了，她和女君只见本来就有巨大的差异，不只是身份，还有心性、品格等各个方面。
副首领看着陌雨这油米不进的样子，把刚刚接过来的令牌又重新递过去，“这样，陌风你继续守一会，我带陌雨去惊华门看看。”
陌雨有些好奇，“那不就是一处宫门吗？每次进宫的时候我都能看到，修建的倒是不错。”
“我带你去看看，为君者的手段。”
惊华门经历了几次事变，早就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隐秘的角落里面还插着拔不出来的刀剑，沈忆知道，也有大臣数次提过要整修，最终都被沈忆驳了回去。
那个地方有很特殊的意义，她要留给这些后人看着。
若是有朝一日还有人不服，有人想要造反，领取惊华门看看，自然就能消磨了那份反骨。
这日刚好天空有些阴沉，陌雨跟着副首领走来的时候，这里没有几个人，只隐隐约约觉得有些阴森恐怖，甚至鼻尖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铁锈味。
她常年游走于战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副首领把她带到某处，指着墙壁一处小小的剑痕，道。
“这就是女君当日折辱萧子疏的地方。”
陌雨瞪大了眸子，瞬间想到了她初见萧子疏的时候，得知那人是权倾朝野的丞相的时候，足足愣了很长时间，直到后来萧子疏莫名其妙死在北商，她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副首领娓娓道来，陌雨也在他的话语声中，逐渐收敛起自己的脾气。
听着这个描述，好像和当时看到的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并不一样，她看起来，应该是高山之上不可触碰的皑皑白雪才对。
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
――
宴饮结束，姚君若也把自己的目的都交代好了，包括云国往后的规划，也大概计划了一遍，呈上了他以前闲暇时写下的册子，里面都是云国各处治理要略。
沈忆收下，有些担忧的问出了心中疑惑。
“那你日后要如何？听说你还有个妹妹，身体似乎比你还差，可需要本君帮你做些什么？”
姚君若听到此处，神色凝滞，他在来的路上想了一路，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好的答案。
无论往何处去，他都想象不到什么好的结果，可没有了国主的身份，他以如此尴尬的境地继续留在这里，也会给沈忆带来一定的困扰。
谢惊重看了一眼姚君若，又看了一眼沈忆关切的样子，虽然什么都没说，却一直死死的盯着她的侧脸，没有什么波动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安静。
姚君若微微抿唇，本就是跪坐在席位之前，他忽然侧身，对着沈忆的方向重重叩下。
“君若妹妹的身体太差了，可能已经没有几年日子了，还希望女君大一统之后，能够许我一个闲职，也算给我个安置好妹妹的能力。”
第414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30
若是成了普通百姓，他想要找到上好的医士都是难事，更别提那些人，是否会尽心尽力医治姚晏清。
如果官居高位，恐怕就是下一个萧子疏。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一种好去处。
沈忆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你放心，本君会尽快完成大一统，如今就暂且派宫中御医看顾令妹，你的官职，本君会慎重考虑。”
姚君若眼中含着热泪，沉沉的心思终于放了下去。
沈忆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就大概明白了姚君若如今身在这里的最根本原因，姚家这一对兄妹，比天下任何兄妹都要亲切。
甚至姚君若能果断的放下自己的一切，这是无数人都做不到的。
比如萧子疏。
姚君若离开之后，沈忆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夜色，起身走出去，谢惊重在身后静静跟着。
她在长廊之下抬眸，看着漫天闪烁着的星辰。
听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在每一个日夜里，都会无声的照看着牵挂的人。
沈忆不知道萧子疏是不是也在其中，如今一切走向和平，她竟然有些怀念萧子疏了。
那日来楚地途中耽误了一些时间，是因为她亲自去找了临近城池的城主，给周忱休书一封，请城主帮忙带回了萧子疏的尸体。
虽然已经残缺的破败不堪，临走的时候，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只是身上刀剑的痕迹过于显眼，那抹在脖子上的一刀，至今还有干涸的鲜血。
萧子疏并没有被带走，沈忆直接让人在城郊买了墓地，厚葬了他。
京城那一片繁华而又喧嚣的土地不适合他，萧子疏天生就应该是青云野鹤一般的存在，文人里才高三斗，举世无双的谪仙公子。
从头至尾，他两次谋反，沈忆心底只有敬佩，也就是这一份敬佩，让他最后给了萧子疏迟来的体面。
正如外界传言的那样，很多人都以为萧子疏意外死在北商，而昀朝女君从头至尾都不忍杀他。
虽然世人最终尸体不知在哪里，可他确实得以安息了。
世人大多缺少他那一份孤勇，又没有他那样的才情，更不及他的风雅翩翩。
可惜了，这样的人。
谢惊重看着她似乎在怀念某些人的目光，忍不住直接侧身过去，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她的面前，脸色很差。
“你的眼里都没有我了。”
四周还有其他人在值守，也有跟在身后伺候的宫女和太监，谢惊重这话是突然说出口的，他们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忙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沈忆抬手抵住额角，随之挥了挥手，“都退下。”
“是。”
四周的人瞬间退了个干净，一个不留，谢惊重还是那一副固执的模样看看她，多少有些幽怨。
沈忆抬手比划着他的身高，“你几岁了？”
“什么啊。”他拍开她的手。
“我今天不过是和姚君若多说了几句话，你就已经这个脸色，以前萧子疏百般接近我，怎么没有见到你这样？”
谢惊重还是生气，“这和以前能一样吗？”
沈忆点头，“对啊，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我们要面对的世界更大了，往后我登上天下共主的位置，总是不可能时时刻刻有时间陪着你，我的眼前也会有形形色色的人，你没有办法占据我的全部生活。”
“那我就日日在你身后守护着你，握紧我手中的刀剑，无论有谁敢多靠近一步，或者对你有什么不轨的行为，我就直接动手。”
他不仅要替她守好这片江山，更要守护好眼前这个人。
之前走了一个萧子疏，又出现了一个周忱，他死了之后，姚君若的机会却更大了，往后有可能整天都在沈忆面前晃悠。
而日后择婿的事情肯定也会被催促，三国合并，这偌大的天下有数不清的男人，更有无数大臣会想尽办法把自家的儿郎塞进来……
届时，整个后宫就是人仰马翻，谢惊重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应对了。
沈忆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胸口的战甲，男人纹丝不动，只是就这样安静的垂眸看她。
沈忆问他。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的占有欲如此之强？你难不成还能拿个绳子，把我们两个人整日绑在一起不成？”
北商季节暖和，吹过来的风也带着一股暖意，庭院中盛开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白色花，满树都是，风一吹，那花瓣就随风飘了过来。
不过是一阵风吹了一会，整个庭院之中仿佛要被花全部遮盖住，长廊上灯火通明，蓝色的灯光映照着整座庭院，男人慢慢温柔下来的棱角，让人忍不住想要抬手触碰。
倒也真的是忽略他了。
再怎么说，他们也算是确定关系的情侣，日常是该亲密一些，但这种场合，沈忆也不好伤风败俗。
谢惊重察觉出她又有点想躲开的意思，在她的手收回去之前，粗粝的大掌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缓缓往上，握住了掌心和指尖。
指腹感受着这一份格外特别的触感，也让谢惊重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沈忆的手，只有常年执笔的地方留下了薄薄的茧，其余的地方，软的像是刚做好的糕点，尤其是指尖。
这也是谢惊重第一次知道，男人和女人的手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常年握着刀剑，掌心磨出来一层厚厚的茧，尤其是大拇指虎口的地方，常年拔剑磨的很硬一块。
可她的手，却像是会在掌心流了的水，竟然让人有些担心握不住。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灼热地盯着眼前的人，却看到沈忆施然一笑，眉梢都舒展了起来，迎着灯笼里暖色的光，温柔的看着他，五官都变得柔和起来。
“不要总是患得患失，我既然承诺过，此生便只会有你一个人，万千人在我眼中不过一世浮云、人生匆匆过客而已，唯独你是例外。”
只有眼前人会如同亲人一般，无条件的相信她，为她而战，甘愿成为她手里的刀刃，无论指向何处，都所向披靡。
第415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31
谢惊重就这样看着眼前人，直到沈忆歪头看他。
“陪我喝个酒吧，之前菩提树下的酒是我们一起埋下的，却都进了我的肚子里。”
谢惊重颔首，“好。”
这个点也不是很迟，京城的夜市才刚刚开始，二人本来打算在皇宫里喝，却听说北商因为气候比较独特，皇都里面多的是天下名酒，便出来了。
北商的人不认识他们二人，再加上沈忆一副清爽的男子打扮，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这衣服还是之前出来的时候，特地准备的，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派上用场。
沈忆身形本就瘦削，胸口也没几两肉，头发挽的高高的，和普通人家的公子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看起来五官也清瘦、小巧，有种文弱的感觉。
谢惊重在她身后跟着，简直就是相反的两个极端。
他长的很高，比沈忆高出来一个头都不止，身形又偏向健壮，肩宽腰窄，又常年在战场上，沈忆丝毫不怀疑，他这身衣服脱了之后，一定是数不清的肌肉。
……咳咳，想偏了。
二人从宫中人口中，得知了最好的酒楼，在最繁华的夜市之中，这座足足有五六层那么高的楼，完全是最吸引眼睛的。
走过宽大的河上之桥，看着河里各色的花灯顺水而下，两边男男女女成双结对，谢惊重看着有些艳羡，一时没有注意到，撞到了前面已经停住脚步的沈忆。
沈忆整个人一个猝不及防，瞬间往前飞了出去，要不是谢惊重出手比较快，直接把她捞进了怀里，沈忆估计会直接撞上前面桥的围栏。
男人怀中格外的热，沈忆挣脱出来，有点无奈的看着他，“你要是再用点力，我能直接被你撞飞进这水里。”
谢惊重委屈的很，“女君……我……”
她抬手，“打住，以后除非是在朝堂之上议事，别用女君这个称呼了，我们俩又不只有君臣关系。”
她以本君自称了很久，身边连一个真正熟悉的人都没有，仿佛这整个世界于她而言，都是不能称吾的陌生人。
沈忆不希望谢惊重也是这样的存在。
只是看着他有些委屈的样子，心里的火也消了下去，最近确实是她有点忽略谢惊重，身边的事情繁重了，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
沈忆牵着谢惊重的手，迎着一阵稍微有些凉意的风往前走去，头发上束着的发带随风而起，从他脸颊轻轻擦过，带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芳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