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料定了秦慕许的选择，却还是走到秦慕许面前，摸了摸她的头，神情怜惜又悲悯，假惺惺地安慰。
“不选也没关系的，许许。”
“反正逼死他们的是贫穷和无能，跟我们没有关系。”
秦慕许打开她的手，眼神倔强又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陌生的母亲：“你像个冷血的杀人犯。”
秦月华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
“嗯，那你去告我吧。”
秦月华转身走得干脆，将所有痛苦和选择交给秦慕许。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我们分手以后，秦月华怕我真的恨上她，给了我五百万，同意我转专业出国学大提琴。”
“隋遇，我没有办法不愧疚。”
“不管这件事背后有多少隐情和无奈，但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后果就是，我伤害了你，让你整整五年都陷入自我怀疑中没能走出来。”
“而我却因此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出国读音乐的机会，过上了当初梦寐以求的生活。”
隋遇终于在这个时候打断了她：“你所谓的梦寐以求指的是一个人身无分文在维也纳求学、因为没钱治病生生将耳朵拖到永久性失聪吗？”
“还是因为愧疚整整五年不敢回国？又或者是和所有当初的亲人爱人决裂？”
秦慕许抿着唇说不出话，一张脸全被泪水打湿。
隋遇伸手又一次帮她擦干泪水：“许许，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用你妈妈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隋遇在听到当初秦月华险些逼死白琳时生出的怒气，被秦慕许难过又无措的眼泪一点点浇灭。
“你妈妈就是故意的，她知道你会怎么选，她既然那么用力想让我们分手，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用的。”
“许许，你别难过。”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应该早一点发现你的反常的。”
隋遇也是在秦慕许说出这件事以后，才恍惚想起在五年前鸿天集团岌岌可危的时候，秦慕许是有那么几天状态很差很差。
只是他那时候太忙太累了，忙着公司事务，忙着照顾白琳，还要焦头烂额快要逾期的医药费。
根本无暇顾及女友。
可事实上哪怕所有人都知道秦慕许最后会选什么，可是在真正做出选择前，秦慕许也不是没有犹豫过。
秦月华给出的条件近乎苛刻：要分手、要隋遇对她死心、还要她亲耳听到……
在摇摆不定的那几天里，秦慕许不是没有想过秦月华会不会只是在炸她。
白琳从来没做过对不起秦月华的事，秦月华没必要这么狠。
但那种犹豫在看到隋遇那段时间愈发疲惫狼狈的身影后，终于还是逐渐消散。
于是没过多少天，隋遇实在承受不住高额手术费，想向秦慕许借钱，秦慕许顺势提出分手。
被迫羞辱伤害最爱的人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隋遇没有体验过，但看着秦慕许哪怕过去了五年，再提起还是神色痛苦的模样，就能想象到她当初出国时的无奈和绝望。
明明是心这样软的一个人，却被逼着说了那么多情非得已的刺骨之言。
而他竟然也傻乎乎地信了这么久，甚至还在醉后以此来控诉质问她不爱他。
隋遇甚至开始恨当初那个钻牛角尖的自己。
当时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多想想，她那样骄傲敏感的一个人，如果不是真的爱他，怎么可能会在五年后又特意来找他。
还有那五百万……
隋遇心脏绞痛，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秦慕许这样认真善良到有些傻的人。
饭菜已经彻底凉了，隋遇把秦慕许轻轻抱起，一步步带她上了楼，放到床上。
秦慕许还穿着睡衣，从善如流地滚到被子里，眼眶红彤彤地攥着一小块被角。
隋遇心脏抽疼，却还是问她：“当初为什么要把五百万全部留给我？”
秦慕许：“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这笔钱。”
隋遇：“嗯我知道了，看病手术需要钱，去国外留学吃饭就不需要钱。”
“维也纳的食物原来是免费的吗？那很好，以后鸿天集团破产了我就去那里生活。”
隋遇阴阳怪气的话让秦慕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有积蓄的趋势。
她哭的样子和她的性格一样倔强，紧抿着唇不说话，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不许哭秦慕许，”隋遇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很轻却沾染了几分强势：“你当初不就是这样考虑的吗？”
“所以才一分钱不给自己留。”
之前隋遇的语气一直轻得像是在哄人，秦慕许被他突然严肃的神色弄得一愣，神色有些迷茫地呆在了那里。
她过了一会才回神，更委屈了，也不哭了，不轻不重地小声抱怨：“你凶我。”
隋遇被她娇里娇气的样子戳得心头发软，道歉来得很快，他见秦慕许神色轻松了一些，又摸摸她的头发。
那你的右耳是怎么回事？”
秦慕许抽了一下鼻子，小声开口：“我出国前和秦月华大吵了一架，她觉得我胳膊肘往外拐，扇了我一巴掌。”
“我那时候没感觉，出国后才发现慢慢听不见了……”
“我靠租我的大提琴和在餐厅演出赚了一点钱，去医院检查了一趟，但是医药费很贵，我刚出国又有很多要钱的地方，拖了几个月，然后就听不到了。”
隋遇被她的话难受得心口发疼：“你妈妈呢？”
秦慕许摇摇头：“我没有告诉她。”
隋遇：“为什么？”
秦慕许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轻轻开口：“我没告诉她，那时候我很讨厌她。”
隋遇沉默了很久，他有些气秦慕许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看着面前低着头神色低落的秦慕许，又只觉得心疼。
“你的大提琴也是那个时候坏的吗？”
“嗯。”
秦慕许不想让隋遇为自己难过，又解释了一句：“但是就在半年以后，我妈就发现了，她到了国外来找我，带我去看了医生，还在学校旁边给我买了一套房。”
“虽然我没住过。”
秦慕许神情带着点倔，模样漂亮又可爱。
隋遇了解她的性格，语气更软了：“你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秦慕许：“其实挺好的，我遇到了很善良的导师，她帮了我很多，帮我介绍过家教的兼职，还带我演出，右耳失聪以后也没有放弃我。”
“第一年的时候可能有点不太适应，但是后来也过得挺好的，学的也是自己喜欢的东西。”
隋遇安静地听她说着，然后在她说完后问她：“你什么时候学的德语？”
秦慕许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轻轻啊了一声：“就，出国以后学的。”
隋遇：“怎么学的？”
秦慕许被他温柔的语气弄得有点想哭，好像又回到了刚出国时迷茫彷徨的状态。
她小声开口：“听同学说话，慢慢就听会了。”
她说得轻松，但隋遇还是想象到了她刚出国身上没钱又语言不通的孤独样子，忍不住更难过。
秦慕许：“没事的，反正我也不喜欢跟别人讲话。”
第78章 落魄千金x商业新贵78
隋遇忍不住轻轻抱住了秦慕许。
隋遇：“我这五年一直很想你。”
隋遇：“对不起，我没能相信你，在你回国后也没有好好对你。”
秦慕许用手环住隋遇的背：“你也不要说对不起。”
秦慕许：“你已经对我很好了。”
秦慕许的话是认真的，如果他站在隋遇的立场，哪怕她也不能保证能做得比隋遇更好。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像一对磁铁，哪怕中间有再多的阻碍，最后还是能再次走到一起。
她歪着头朝着隋遇说了自己的想法，隋遇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隋遇：“为什么回国以后会想来找我？”
“因为很想你。”
秦慕许又讲了一些她这些年在维也纳的经历，大多都是讲开心的经历，偶尔有绕不过去的悲伤的部分，隋遇就会轻轻亲吻她的侧脸，带着安抚人心的重量。
一天下来，秦慕许很累了，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隋遇侧身看着她犹带着泪痕的脸颊，眼神温柔又疼惜。
他缓缓起身，走到了阳台边，点燃了一根烟。
猩红的烟头在夜色里燃得正艳，隋遇看着远方目光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到烟灰掉落在手上才回神。
他掐灭了那根烟，看时间才八点多，又换算了一下时差，犹豫片刻还是给刘奶奶打了个电话。
“奶奶，我是隋遇，我今天去书房帮王爷爷找笔记，发现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里面有五百万的授权委托书，我想问一下五年前……”
刘奶奶愣了片刻，很慢才叹了口气：“这件事你和许许谈过了吗？”
隋遇轻轻嗯了一声：“她刚刚睡下，我只是……想再了解一些当年的事。”
听着隋遇微微颤抖的声音，刘奶奶在异国他乡红了眼眶。
“知道了也好，瞒了这么多年，这么大一笔人情，我和你王爷爷也着实受之有愧。”
“五年前我和你王爷爷去慈善中心打算给贫困山区捐一笔钱，许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找上我们的。”
“小姑娘大冬天衣服穿得很薄，脸色被冻得苍白，眼眶红彤彤地说想让我们帮个忙，脸上还带着个巴掌印，可怜的紧……”
在刘奶奶的描述中，隋遇喉咙发紧，那应该是在他们分手后不久，秦慕许和秦月华吵了一架后，走投无路去慈善中心病急乱投医，然后遇到了这对善良的老夫妇。
隋遇回忆了一下那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刚和秦慕许分手，理由还荒谬又嘲讽，他整个人心如死灰，在那节骨眼上，秦月华还特意来找了他一趟，色厉内荏地让他不要妄想秦慕许，羞辱了他和他母亲一通。
隋遇的自尊被她们放在脚下踩了又踩，他一颗心痛得快要麻木，还要努力冷静下来去思考怎么解决医药费手术费。
他那时候其实没有去想很多次秦慕许。
原因无他，不过是想逃避罢了。
把曾经的美好摔碎太疼了，每一道碎片都会割得隋遇心神俱疲。
隋遇身后还扛着一个家庭，他不敢去晃神、也不能沉溺痛苦。
于是他生生把秦慕许从心底挖出来，强迫着自己集中精力在医院上。
他那时候以为秦慕许获得了梦寐以求的一切，即将为出国读音乐做准备，即将开始崭新绚烂的人生。
却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时候她也在为自己奔走忙碌。
第79章 落魄千金x商业新贵79
刘奶奶夫妇出现的时候，隋遇以为自己的运气否极泰来，内心称得上是感激涕零。
现在却知道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运气，一切都不过是另一个人的蓄意安排。
隋遇一点点拼凑出当初出国前那个绝望又孤独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喉结滑动了一下。
“我知道了，谢谢奶奶。”
隋遇那天晚上躺在秦慕许身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五年前的秦慕许。
最初的画面是秦慕许缠着成教授，还未毕业的女学生脸庞稚嫩，神色却坚定。
“隋遇他们的策划真的很亮眼，成教授您看这个部分，这是很多前所未有的一次创新，它的优点有……”
隋遇唇角还来不及轻轻勾起，下一秒画面又突转，背景都变得灰暗――
“你这是在杀人！”
秦慕许眼眶红了，声音在颤抖，而她面前的女人却笑容优雅，轻描淡写将所有选择责任推到女儿身上。
秦月华离开后，秦慕许站在书房抿着唇流泪，隋遇想过去抱抱她，他以为自己肯定会失败，却没想到自己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秦慕许面前。
他心疼地把秦慕许搂到怀里：“别哭，许许，不要难过……”
然而他安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慕许推开了。
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成了医院，隋遇内心产生一种不良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秦慕许脸上的表情就一点点变得冷硬。
“隋遇，我们分手吧。”
隋遇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秦慕许也没等他回答，转身走了。
隋遇的戏份似乎就到此结束了，于是他又成了最初在梦里那种透明的形态，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梦里的秦慕许。
他看到她和秦月华大吵一架，看到她被扇了一巴掌，又看到她把所有钱都授权给刘奶奶夫妇处理。
在看到秦慕许签下那一纸委托书的时候，隋遇就围绕在秦慕许。
他拼命想开口让秦慕许不要这么傻，好歹给自己留一些钱，在维也纳能过得好一点，有闲钱去看看耳朵。
然而那时候的秦慕许并没有发现右耳的异常，也听不到隋遇祈求的声音。
她在律师见证下果断签下了委托书。
最后孤身踏上飞往维也纳的航班。
没有人送她。
隋遇一阵心悸，接着他又看到了在国外语言不通一脸茫然的秦慕许、在冬天买不起大衣被冻的秦慕许、只能住在廉租房的秦慕许、被黑心琴贩子骗走大提琴的秦慕许……
最后画面定格在秦慕许走出医院检查室的那一刻，秦月华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让人绝望的检查单，劈头盖脸厉声质问她是不是疯了，问她为什么不早点通知自己。
“我没告诉她，我那时候讨厌她。”
秦慕许的声音浮现在耳边。
隋遇无法想象那样理智清冷的一个人，会因为这种原因失去右耳听力。
却能感受到秦慕许那时候孤身在国外的绝望。
梦中画面又急转，变成了前几天他们一起在客厅看泰坦尼克号时的画面。
“你在我眼里，像光一样。”
秦慕许说这句话时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让隋遇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
他那时候以为那是她安抚自己的一种方法，而今在梦中再次回望她的一双星眸，隋遇却忽而觉得这或许从来就不是一句虚言。
秦慕许的爱来的或许远比他想得要深久。
只是她向来不动声色。
第80章 落魄千金x商业新贵80
隋遇第二天是被秦慕许给晃醒的。
“隋遇，你怎么了？”
秦慕许轻轻拍着隋遇的肩，隋遇睫毛颤动几下，然后挣扎着睁开了眼。
他眼底神色沉郁如墨，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秦慕许怔愣了一下，看见他额头的冷汗，不禁轻声问：“做噩梦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