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啊?”时染话讲至一半便被打断,她愣了下,“我叫时染。”
“姓时?”董玥扬分贝忽然高了许多,“你是湖城人?”
“……嗯。”
“你妈妈叫什么?”
“……”这严夫人是真有病呐。
初次见面就查户口,不是有病就是不礼貌。
时染唇角弧度略显僵硬,一时间不知还该不该回答。
董玥扬的反应出人意料。
黎小星显然也察觉到董玥扬情绪的失控,她抬手抚上女人后背,由上至下的轻缓摸着,好奇地轻声询问:“伯母,你猜猜严忌待会儿会拿什么水果回来?”
显而易见的转移话题。
然董玥扬却像是没听到般,锁着时染白皙清丽的脸庞,又急切地问了一遍:“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
时染在原地愣了两三秒,敛了唇角弧度,没什么表情地淡淡回视董玥扬。
这个严夫人现在看上去好像也不算疯,可不疯也不能这个样子调查户口啊。
没有人喜欢提起逝去的亲人。
时染顿觉反感,并不想作答,却也没忘记这人是恩人的母亲。
此刻走也不是,上前也不是。
“我问你话呢?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伴随着一声带着愠怒的喊叫响彻病房,带给时染的还有一个白色塑料药瓶,不偏不倚地霍然砸到她的马丁靴鞋面,而后咚咚咚地滚滑至地上。
砸过来的力道不大,可谓不痛不痒,但时染无法理解自己是如何招惹到这个病人的。
时染扫了眼已经滚到门后角落的药瓶,眼眸渐渐冷下。
时染心底反复告诫自己,这是恩人的妈妈,只是个病人。
黎小星见状也是两秒懵然状态,脑袋瓜子嗡嗡叫着,右手停在董玥扬背后,反应过来急忙打圆场:“伯母,你是觉得染染长得像认识的朋友吗?”
她懂,时染在压着脾性,否则早已离开。
黎小星给董玥扬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希望董玥扬顺话接下去。
不等董玥扬回答,时染再度掀眸对上董玥扬激动到有些暴突的双眼,已是抿唇微笑:“严夫人,我母亲已经去世了。”
“我不管你母亲有没有去世,我只问你她叫什么?!”董玥扬双手紧紧握着蓝白条纹的被单,近乎咆哮地重复自己的问题,“你母亲到底叫什么!”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否则也不用在医院靠着药物度日了。
第388章 董玥扬:你是时雅彤的女儿(3)
一而再再而三的厉声质问惹得时染精心伪装的表情彻底皲裂。
时染冷嗤一声,正要开口。
身后的门打开,严忌去而归来,骨节分明的长指还拿着水果拼盘。
进病房后的第一秒,严忌就敏锐地觉察到了房内诡谲的氛围。
触及董玥扬盛红到暴突的眼眸,严忌眉心紧拧,他想不到短短几分钟自己母亲再度情绪失控的原因。
但下一秒,黎小星的声音让他惊醒:“严忌,你先带染染出去。”
不疑有他,严忌打开门,沉声:“请。”
时染如获大赦,背身离开地丝毫不拖泥带水。
-
病房内。
黎小星极力安抚董玥扬的情绪波动。
病房外。
严忌带人来到走廊边上的座椅,则方才时染和宫易交谈过的地方。
严忌将水果拼盘随意放到座椅上,英隽的脸上面色沉寂,隐匿着山雨欲来。
“怎么回事?”严忌沉声。
本该是恐惧到可以令人臣服的气场,然时染却没有一丝一缕的惧意。
她想,大概是听惯了路时遇视频里沉声训人的缘故罢。
时染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包装袋,字字清晰分明地阐述事实经过:“你母亲一见到我就变了脸,询问我姓名,询问我母亲姓名,我没告诉她我母亲的名字,她便情绪失控了。就如你刚刚所看到的那样。”
“她只是个病人,为什么不告诉她?”严忌反诘。
黎星星这是什么眼光。
这男人除了飞机上的光辉事迹和这张脸,简直毫无可取之处。
时染想笑,覆上脸的却是淡漠:“严机长,您是我的恩人我感激你,我已经感谢过你了,包括我男人也用他的方式感谢过你了。”
“但我这次是以星星朋友的身份来的,严夫人失控的时候甚至用药瓶砸人,我说服自己应该迁就恩人的母亲,再之迁就一位病人。”
“本着礼貌我当时并未离开,但这不代表严夫人不尊重的一遍遍提问我一定要回答吧?”
严忌:“……”
董女士居然还动手伤人了……
冗长的沉默。
时染静静望向走廊一侧,窗外的松树在严寒下依旧悄然挺立,淡淡的消毒水味充斥走廊,旁侧电梯上的led数字偶尔变幻。
走廊白净的瓷砖墙面隐隐投射出两道身影。
严忌蓦然开口:“时小姐,你感谢我的物件我可以原封不动归还,但请你告诉她,你母亲的姓名。”
时染:“……”
“抱歉。”严忌低眸看著时染,嗓音淡淡,不复之前近似要挟人的口吻,“可能会让你觉得无事生非,但我只是一个人子,请你体谅。”
时染:“……”
行吧,她收回觉得黎小星眼光差的想法。
怎么办,她好像根本无法拒绝一个面貌和路时遇有五分相似男人放低姿态的求和。
严夫人要有严忌的半分礼貌,她也不至于觉得自己不被尊重。
时染冷静下来开始反思自己。
“我们还是该迁就病人,对吧。”时染假咳两声,“严先生,抱歉,我也有错。我这人脾气差,又自我界限明确。如果我当时就回答了严夫人,可能严夫人现在也不至于这样失控激动。”
第389章 董玥扬:你是时雅彤的女儿(4)
严忌时染才达成一致,宫易便急匆匆从电梯里赶来。
大概是黎小星按的呼叫器。
严忌眸色一紧立刻大步流星跟了上去,临走前不忘看向时染:“时小姐,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会儿。”
时染自然也不会再贸然进去。
坐在座椅上,时染思衬了良久,思来想去确实有黎小星圆场的那个可能——
她长得像严夫人认识的朋友。
她母亲……她没有任何印象,但从过往视频和照片里看得出,基因遗传无法改变。
学生时期还看不太出,然逐渐随着岁月推移的她,如今23岁的时染,脸型眉眼像时雅彤,微驼峰的鼻子像慕连沉,五官出落至今皆是亲生父母的倒影。
时染在外面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宫易才出来,出来后请她进去。
时染:“严夫人好了?”
“目前已经稳定。”宫易话语微顿,口罩下嘴唇微动,“时小姐人美心善,尊老爱幼的品德还是建议保持。医者仁心,麻烦时小姐多迁就下我的病人,可以吗?”
宫易讲得诚恳。
时染颔首,应承下来。
一手拿着旗袍林带,一手捧着严忌落在外头的水果拼盘,在病房门口站定了几秒。
再度踏进病房前,时染给路时遇报了平安就按了静音,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所有心情,默念了三遍尊老爱幼,摈弃一切杂念这才敲门而入。
角落的药瓶已被捡起,床头柜上也多了两杯水。
董玥扬依然躺坐在床上,见到时染进门,这次笑得优雅温淡。
也不知道三个人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把人稳下来的,纯靠药物吗?
时染上前,将水果拼盘放到床头柜上。
她解释:“这是严先生刚刚落在外面的。”
气氛沉默了一秒。
时染低头表示歉意:“对不起严夫人,因为我母亲去世了,所以我当时不太愿意提及姓名,让您病情起伏了,实在对不起。”
“黎丫头和阿忌刚也跟我说过了,我仔细想了下当时的情况,我确实不够尊重你。”董玥扬言语温和,“对不起小姑娘,是我失控了。”
时染愕然抬眼,对上董玥扬含笑到毫无攻击的眼眸,仿佛二十分钟前与她锋芒相对的人被优雅阔太夺了舍。
很梦幻的场景。
严忌给她搬了把椅子过来,拉回她的梦幻:“我妈姓董,以后喊董女士。坐吧。”
时染:“……”
时染坐下,将手里的袋子放在脚边,淡淡朝董玥扬笑了笑,进入正题:“董女士,我妈妈叫时雅彤,您是……认识我母亲吗?”
时雅彤……
听到答案的董玥扬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莫名,像是意料之内,又像出乎意料。
这次没有情绪激动,也没有失控砸东西。
董玥扬兀自摇了摇头,望向时染,语气像在自我调侃:“你是时雅彤的女儿,你们这么像,你又是湖城人,我早该猜到的。如果当时我直接问你,你母亲是不是叫时雅彤,或许我们之间也不用道歉了。”
时染:“所以您认识我母亲?”
董玥扬:“见过,我认识你母亲,但你母亲不认识我。”
时染:“???”
黎小星有些好奇:“什么意思啊?”
董玥扬语气很淡:“我见过你母亲的照片,在我丈夫的皮夹隔层里。”
也不管病房里其他人作何反应,董玥扬无奈一笑:“你母亲,应当是我丈夫的白月光。”
第390章 时染:严哲对我母亲不是恨吗
砰——
一道声音平静,却炸如惊雷响。
黎小星愣了。
严忌也愣了。
时染心头一跳。
为什么一个原配可以这样平淡无波地,说出自己丈夫皮夹里有白月光照片的话?
董玥扬就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件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稀疏且平常的事情。
无关痛痒。
这任谁都无法理解。
时染甚至忘了呼吸,忘了自己应该作何反应,给出什么样的回答才算正常,脑海里的所有思维已经瞬间被炸成零星而残败的灰烬。
时间冗长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时染因为憋气而缓过神。
“董女士,您是说,您的丈夫严哲,喜欢过我母亲?”
时染一字一字讲得极为缓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虚浮到宛是气息将尽。
董玥扬见时染这副灵魂脱壳般的模样,失笑:“是啊。你这姑娘怎么回事,镇定些。”
董玥扬转头正要吩咐严忌些什么。
一转头,才发现严忌和黎小星表情也是非同一般的震愕。
董玥扬摇头:“阿忌,待客之道又忘了,去给小姑娘倒杯茶来。”
“……”
严忌没动,静静垂眸回望着董玥扬。
董玥扬了然,道:“你太小瞧你妈了,从今天严哲离开后,我就放下他了。以后我心里就只有我儿子。”
严忌难得露出一抹从心的笑意:“……好。”
时染作为旁听者。
脑海里残败的灰烬一点点回笼。
所以说……
董玥扬和严哲之间,董玥扬爱而不得多年,至今终于放下了严哲,所以才可以平静无波地和她交谈关于严哲和她母亲的事情?
她有太多问题想要得到解答。
董玥扬一定比小星知道地更多不是吗?
“董女士……”时染像是豁出去般开口,“您确定严哲对我母亲是喜欢,而不是恨吗?”
“小姑娘,为什么这么说?”
这……要怎么说?
说她爸妈是被严哲害死的吗?
可董玥扬终究是严哲的妻子,她无法全盘托出。
好在看淡一切的董玥扬见她一脸为难,没再追问,而是继续告诉她:“严哲跟我从来没什么感情,我只是他上位路上的垫脚石,他有没有恨过时雅彤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时雅彤泛黄的照片在他皮夹里放了很久。”
“第一次听到时雅彤这个名字,是严哲醉后的胡言乱语。严哲将我当成了你母亲,对我倾诉着他多年来汹涌的爱意。”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严哲,眼神迷离却柔情,眼底好似只装得下一个女人。
但那个女人不是她。
哪怕如此,她还是沉溺在了他的眼睛里。
就是那一晚,他们之间有了严忌。
“我以为我的爱可以感化他,可他的心就像是一块又硬又臭的石头。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好奇,我找人按照片调查了时雅彤。调查结果是……”
“时雅彤早已结婚,丈夫叫慕连沉,慕连沉因为恶意搅动股市遭到保姆纵火报复,夫妻俩皆死于大火。他们唯一的女儿慕染,在大火前就已不知所踪。”
“现在看来……那个不知所踪的孩子就是你。”
第391章 桃木吊坠刻字
“对了小姑娘,你说你叫时染,什么时候改的姓啊?”
董玥扬谈完往事才察觉到不对劲。
也是好奇心驱使,并无恶意。
问完,见时染似乎没有回答的兴致,董玥扬才懊恼不已:“你瞧我,又跟查户口似的。”
人家小姑娘儿时便父母离世,身世可怜,她提这些作甚。
“小姑娘,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你不要多想。”董玥扬解释,“是我一个人在病房住久了的缘故。只有保镖和钟点工,也没个人陪我聊天,难得阿忌和黎丫头来一趟,我高兴,你又是黎丫头的朋友,我一时间话多了。你不想回答便不答了。”
“其实……”时染忆起自己鲜少的童年过往,“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改的姓氏。从我记事以来,就没有关于我父母的记忆了。只有身上戴着的桃木吊坠,才让我儿时没丢掉名字。”
“桃木吊坠?!”董玥扬眼睛一凝,惊讶不已,几乎是立刻就追问时染,“你说的那个桃木吊坠是不是中间刻着一个福字,底部刻着名字和出生日期?”
是……
时染心头一跳,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董玥扬又继续同时染求证:“那个桃木上刻着福,底下刻着慕染,96.8.25,对吗?”
想到自己的桃木吊坠,时染抿唇。
那句“是”愣梗在了喉间,缓缓摇头:“您说的很相似,有福字,有姓名和出生日期。但是,我身上的桃木吊坠刻的姓名是时染,96.1.16。”
董玥扬闻言也轻轻皱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时染却追问道:“董女士,我可以知道您是如何知道关于桃木吊坠的事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