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时雅姝不乐意了。
因为秦太太漠视自己儿子的行为。
时雅姝跟她们持续了三年很好的牌友关系,时雅姝是四个人里脾气最和善的,然此刻那双素日里端着笑的眼眸里只有冷然,俨然一副“给你台阶你就下”的表情。
秦太太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时雅姝这儿子在饭局上的一言一行太过气人,偏偏她家秦先生和路章奕又是相辅相成,明处叫相辅相成,暗处却清晰知道路家处处能压了秦家一头,否则秦家这脸在那次饭局就能翻了。
她现在还愿意在这儿搓麻将,说到底就是秦家终究还得依附路家。
人精如秦太太,再三权衡之下,终究还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秦太太不大好意思地赔笑:“路太太啊,其实我最近睡眠不是很好,所以不敢轻易喝茶了。能麻烦路少爷替我换一杯白水吗,谢谢了。”
秦太太再度诠释了人精这个词。
既道了歉,又再度让路时遇做了一回服务员。
话讲得圆滑,笑容得体。
等路时遇把白水端给她后,再淡道一句谢谢。
这事儿明面上就这么翻篇了,麻将桌再经过其他两位太太谈笑风生中恢复了轻松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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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完成,路时遇回房。
刚开门,时染又突如其来蹿出来朝他扮了个鬼脸。
一如白天那次,路时遇依然没有被吓到。
这次晚上时染没有关灯,更没法吓到他了。但看到她这次没把手指头往嘴里塞,路时遇满意她的听话乖巧。
时染这次也丝毫不意外路时遇的淡定,她放下两只做鬼脸的手,仰头看着他:“路时遇,我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忘记带换洗衣物了。”
路时遇:“那穿我的?”
“……”
“我高中的校服都还在。”
“路时遇。”时染叫了他一声,看着他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模样嫌弃地只想踹他,但还是忍住了,“你是有校服控吗?”
猜到眼前的女孩大概脑子里想了些不干净的,路时遇淡言:“想什么呢你,我高中校服肯定比我现在的衣服小,更适合你一点。”
路时遇实话实话,她却以为他校服控……
真是……
长得白白净净,脑子肮肮脏脏。
时染被他的话实打实噎了下,难道是她太脏了?
“还是我出门给你买身新的?”
时染自我怀疑了一会儿,又听到男人波澜不惊的声音。
时染思绪被召回,整个人斜靠着墙壁,双臂环起,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凝着他:“你给我买一身新的?从里到外、顺带内衣内裤的那种吗?”
“……”
男人回视着她,面色淡定又清然。
呼吸却是不期然躁动了两下。
太久没听到她这种没脸没皮调戏他的话,他竟然会有些怀念。
明明以前他最想纠正的就是时染的没脸没皮。
房间灯光是细腻柔和的暖黄色,此刻的她确实看上去脸皮厚实地很。对于叫异性给她买贴身衣物的这件事不仅脸不红心不跳,那双干净纯洁的眼睛里藏得全是揶揄想看好戏的憋笑。
第294章 时染:你知道我尺寸吗?
几秒后,在她勾唇浅笑的凝视下,男人情绪毫无浮动地定定道出一个字。
“买。”他道。
“你知道我尺寸吗?”
时染声音一如既往地清软,说着便轻笑一声朝他挑了挑眉,那双在灯光下显得含笑又含情的眼眸特别炽亮。
路时遇:“知道。”
那次她让他看监控,后来看好他去了个洗手间,见到她挂栏上的衣物便顺手帮她手洗了。
当然包括内衣内裤。
时染耳根悄然爬上一抹红色,但还是摆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不怕死似的继续问他:“你怎么知道的?目测的还是手测的?”
“……”
路时遇一时间是默然的,因为被她女流氓般的打量看得太阳穴泛起了一抹疼。
就如高中那会儿被她撩拨后那抹熟悉而又遥远的脑壳疼。
路时遇心里低咒一声,真是见了鬼了。
重逢以来这丫头脸皮一直薄得很,今天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种话题足以勾的他脑子里克制不住地想到些有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东西。
路时遇喉结上下一滚,忍着拿胶布封她嘴巴的冲动,低声开口:“你跟我一起出门,喜欢什么就买。”
岂料时染摇了摇头:“我、不、去,你去就好,反正你都知道我的size了。”
前面三个字被她讲得慢慢悠悠,莫名欠揍。
“你不是在路家无聊吗,逛逛消消食?”路时遇将话题回归正道,忽略她的欠揍,口吻平淡如往常。
时染还是摇头。
最后路时遇只能选择自己一个人出门。
时染是站在窗边看着路时遇那辆黑色路虎出了车库,出了别墅大门,排了一尾尾气后扬长而去的。
直到车尾消失在她视线里,时染眼底的淡笑逐渐被淡漠取代,她掀了掀眼皮,离开房间上了楼。
……
晚上七点半,时染敲响了三楼路章奕的书房门。
路章奕正在书房看着书,见到来人是时染,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快到稍纵即逝。
路章奕:“坐。”
时染坐下,就听到路章奕毫无情绪的声音再度响起:“有事吗?”
“呵……”
时染蓦地笑了一声,那一声冷冷的,很不屑,在寂静如斯的书房里显得突兀。
路章奕蹙眉。
时染又“呵呵”了两声,路章奕脸色微沉。
一个在江城政界举足轻重的人物,通常面色一沉脸一板,那是很多人都必须敬畏的。
时染就隔着一张木质书桌直直望向路章奕微沉的脸色,眼底没有丝毫身为年轻后辈的畏惧:“路先生,您装的累不累啊?您到底是怎么做到面对我永远一副若无其事的江城领导人的模样,却不带有一丝愧疚的?”
路章奕眉心蹙得更紧,雄浑的声音遽然间沉了许多:“你什么意思?”
“一个藐视法律的人,哪怕你再身不由己,我都不觉得你有值得被原谅的理由。”时染冷笑,盯着路章奕的眼眶逐渐红了,“为了路时遇,为了时女士,我当然不会揭发你。可你每次看到我,你真的能无愧于心吗?”
第295章 路章奕:我很抱歉
路章奕听得直皱眉,怒斥:“莫名其……!”
……妙!
路章奕忽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字音一顿,平复着被时染怒目着的起伏呼吸。
他的脸色依然沉暗,但再开口讲话的语气远没了上一句的暴躁:“阿遇都告诉你了?”
时染没出声否认,依然愤懑地盯着他。
路章奕没从她脸上看出意外和不解。
他无奈阖眼,没想到自己这儿子真的是什么都不瞒着这姑娘。
半晌,路章奕开口,只低声道了一句:“你和路时遇分别的这五年,我很抱歉。”
因为他要守住这个秘密,所以他选择了牺牲路时遇和时染的感情,保全时雅姝记忆不被刺激复发。
时染脸庞板的死死的,声音冰冷:“你的愧疚发言只有这个吗?”
“你们的五年我很抱歉,你们的未来我也只能抱歉。”路章奕睁眸,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嫣然那副江城市长的官严。
“你的道歉只有我和路时遇的五年……以及我和他的未来吗?”
“如果你没有检举我的想法,我可以真诚地向你道歉。”
“……”
“如果你有检举的想法,我也不觉得你会成功。”
“……”
“不然你认为在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我愧疚的?”
“……”
大概是不愿多说,路章奕下一秒便下了逐客令:“行了,我这儿还有事要忙,请便。”
路章奕重新拿起书,翻了几页,寻找着之前自己阅读的地方。
时染一双眼眶红得厉害,在路章奕一句句话说完后,眼底的恨意如同洪水倾闸般盛之又甚地涌出。
一双手死死捏住了自己的大腿肌肉,唇瓣咬得隐隐发颤:“路章奕,你敢单独去我父母墓前一次吗?”
路章奕蹙眉,继续翻着书。
“你每次陪时女士去,你晚上就不会做噩梦吗?”时染一字一顿地问道。
她手心力道大到几乎要把自己大腿掐裂。
时染眼底是猩红的,却没有泪:“我虽然没有你代孕的证据,但是代孕外的证据……呵……我还是有一点的。”
路章奕今天的眉心从时染进了书房后就没曾展开过:“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不能理解。
“这里没有别人。”时染摇头,拿出手机将屏幕亮给他,“我也没有录音,路大市长,我只想知道原因……”
时染说到这里,喉间哽咽地厉害,过了一会儿才继续接下去道:“你当年……为什么要纵火害我父母?”
“谁纵火害你父母?”路章奕脸色一沉,眼底是被侮辱名誉的怒火,“你父亲当年搅动股市企图用几百万空手套走几亿,害了多少股民的血汗钱,那场大火最后被警方认定为仇方蓄意纵火。谁告诉你你父母是被我纵火害死的?”
路章奕将书重重甩回书桌,浑身的躁怒无处可发,眼睛直直瞪着时染:“再说,雅姝和你母亲是亲姐妹,我害你父母干嘛?我吃饱了撑吗?”
时染对这些话丝毫不感到意外,这样多的理由曾让她一度怀疑邮件里的路章奕是不是有什么精神分裂。
否则怎么会加害她父母呢……
时染看着路章奕,眉心也逐渐拢起:“所以我百思不得其解,是我父母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到底是什么理由,才会让你去害自己妻子亲妹妹的家庭。”
第296章 时染:煎熬了她五年
路章奕此刻很烦躁。
不是工作上带给她的烦躁,而是一个二十岁刚出头几年的小丫头片子。
对牛弹琴,也不过如此。
书房气氛压抑而骇人,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时染和路章奕此刻都应该只剩下了一具尸体。
路章奕咬了咬后槽牙,脑子里反复回旋着时染讲话的来龙去脉,而后怒极反笑因为愤怒而开始音量往上提:“你说的代孕外的证据是什么?是关于你口中那所谓的纵火证据吗?既然有,你不妨拿出来。”
“想看是吧?”时染嗤笑着翻出手机上的东西递给他,“那您就好好看看。”
看完最好是能把她灭了口,否则她每次看到路章奕心里只有仇恨。
这是时染脑子里转瞬即逝的想法。
一面是仇恨,另一面是时雅姝和路时遇。
这样的两面煎熬了她五年。
…………
路章奕沉着脸接过了时染的手机——
视频画质并不高清,斑驳的影像证明着这份视频有了些许历史。
视频里最先传来的是劈里啪啦的雨声。
视频拍摄在一间整洁干净的办公室里,灯光白亮,雨滴砸在落地窗上,一个身着黑色格子风衣的年轻男人坐在大班椅上,低眸审视着桌上的文件。隔着办公桌的对面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眉尾斜上方有着一道浅浅的疤痕。
旋即,这个疤痕男子开了口:“路先生,慕家现在已经分崩离析,确定还要赶尽杀绝吗?”
“挑个天好的日子,让那个保姆动手吧。”大班椅上的男人头也没抬,声音平静而淡定。
“是,先生。”
疤痕男人说完起身,领命离开,背身走了不出两步,大班椅上的男人蓦然抬起了脸:“保姆孩子送国外了?”
这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庞,眼型是标准的瑞凤眼,唇瓣岑薄,鼻梁高挺,脸型精致,下颌线清晰。
疤痕男人瞬间止步:“已经送了。”
“善待那孩子。”大班椅上的男人始终是云淡风轻的口吻,低沉的声线:“行了,你下去吧。”
…………
视频到这儿结束了。
路章奕却久久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
这段视频时染看过好多遍,仅是听声音,想到慕家那场大火,她的心脏就像被千斤重石压在上面一样。
互联网上都有记载,因为他父亲当时在股市空手套白狼的事情对社会影响太过巨大。
包括后来的慕家大火,也是社会广泛关注的焦点。
慕家大火是保姆纵火,保姆趁着一个无风无雨的夜晚,给慕家夫妻下了安眠药锁于书房,然后再纵了一把火。
保姆被抓后对一切供言不讳,保姆的丈夫是当年深受其害的股民之一,保姆丈夫负债累累后选择跳楼自杀,只留保姆和儿子相依为命。保姆进入慕家的目的便是复仇。
最后保姆被法院判除无期徒刑,大概十年前病死在了牢狱中。
大火发生的时候,她早已经失踪。
所以被那场大火带走的只有她的父母。
她收到这封匿名邮件的时候,邮件里远远不止这样一条视频。
只是其余视频都是她小时候的成长视频,视频里的一帧一幕都在告诉她,她父母曾经有多喜欢这个女儿。
视频里也记录着她失踪后,她的父母有多么痛不欲生,几乎整日以泪洗面。从前脸上温暖宽容的笑容被忧心忡忡取代。
疼爱她的父母就是在思念她的时候被大火带走了生命。
尽管在很多人眼里,慕连沉搅动股市十恶不赦,那场大火是他的报应……
可在时染眼里,那些视频告诉她,撇去这些股市利益交杂,慕连沉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
第297章 时染:您不去毁尸灭迹
“这不是我。”
这是路章奕看完视频沉默了近一分钟,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一字一顿,字句清晰,矍铄的眼眸里不蕴一丝欺骗。
时染冷言看着,嘴角弧度是讥讽的。
“虽然视频里的人跟我的确相像,但我没做过,这不是我。”路章奕见她全然不信,又道,“信不信由你。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离开了。”
时染:“我要听理由。”
路章奕:“你父母不是我害的,我能有什么理由给你。”
“……”
“时小姐,天底下相似的人那么多,你就因为这人长得像我就把害人的罪名往我头上扣,你觉得自己理由很充分吗?没有做过的事情我绝不会承认,你不相信可以把这份所谓的证据交给警局。”路章奕将手机还给她,态度坚决地又下了回逐客令,“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