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要笑不笑地看着他,说道,“你这话可有意思,我相公辛苦打回来的猎物,我们家舍不得吃,准备拿去镇上卖了换点钱补贴家用买点粮食的。”
“你伸手就要,也行。大家一个村里的,我便宜点卖给你就是了,这个个头的山鸡,到镇上少说能卖八十个钱,我只收你七十,你就算不给钱,也得拿粮食来换吧?难不成……”
杜萱嘴角的弧度渐渐透出几分嘲弄来,“你一个读书人,就只想着吃白食?”
“你!”薛良骏想不到这个素来在自己面前羞怯小意的女人,会忽然变脸,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冷冷道,“那是你自己以前白给我的!”
都成亲了还给别的男人送东送西,在这种封建保守的社会里,真的挺丢人的。
村里不少人把原主当成笑话来看,但原主不觉得丢人,还以为自己真的能有和薛良骏在一起的机会,哪怕是做小。
“我觉得你先前的话说得对,我都已经成亲了,于礼不合。所以,之前给你的也一并算清楚比较好。”
杜萱说道,“毕竟你一个读书人,要是被人知道你白拿人家出嫁妇人的东西,名声可就不好听了。你说是吧?”
薛良骏铁青的脸色青青白白,终于是重重拂袖离开。
倒是王二狗,很是吃惊地看着杜萱,“萱丫……啊不,萱娘,你这是吃错什么药了?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良骏的吗?什么好的都给他……”
“那我还能傻一辈子?”杜萱道,然后顺嘴问了句,“你爹今天去县里吗?”
王二狗他爹有辆骡车,经常替村民拉东西去镇上或是县里卖,也帮村民买些东西回来。只要车上够坐,给几个铜钱当路费就行。
此刻,村口骡车上除了一些货物之外,还坐了一对母女。
母亲瞧着三十来岁,吊梢眼一脸凶相,瞧着精明得很。
女儿十六七岁,大抵是相由心生,眉眼间也透着几分算计,倒是不见少女应有的纯真。
“王麻子,怎么还不走?你还要在这儿等多久?再不走等回来时天都黑了!”
“就是,王麻子叔,快走吧,我和娘赶着去县里呢,又不是不给你车钱。”
“杜大家的,你们母女俩就给一人车钱,还不兴我多等个搭车的了?”王麻子翻了个白眼,要说杜家在兆安村,条件不算顶好,但也着实不差。
尤其是这杜大家的,前阵子才把侄女卖给傻子当媳妇了。但就这样,连几文钱的搭车钱都要赖,一点小便宜都不放过,还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
杨氏听了王麻子这话,吊梢眼一挑,“我家蓉丫还是个孩子呢!孩子搭车哪用给钱!”
王麻子看了杜蓉一眼,孩子?十七岁的姑娘了,换做别家的,嫁出去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村里人也都习惯了杜大家的喜欢贪小便宜的精明性子。
只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王麻子等了一会儿,别人没等来,正好等来的是前来搭车去镇上的杜萱。
杜萱拎着只山鸡走来,“王叔,我去县里把这山鸡卖了,就给你车钱,行吗?”
王麻子这会儿算是解气了,故意说道,“行啊,真要没有就算了,毕竟你还是个孩子呢。”
杜萱笑道,“我都快十七了,哪有这么大的孩子。你宽限我一下,回程就给你车钱。”
“行,上车吧,这就出发了。”
杜萱提着山鸡一上车,就瞧见了坐在麻布袋后头脸色难看的杨氏和杜蓉母女俩。
也就是原主的大伯母和大堂姐。
真他妈晦气!杜萱心想,早知道会碰到她们,不如走路去镇上呢。
杨氏和杜蓉的表情都不好看,显然都听到了杜萱刚才对王麻子说的那些话,简直就是在打她们的脸。
“我看你日子过得挺好嘛,还能坐车去县里卖山鸡。”杨氏那双吊梢眼斜睨着杜萱,说话阴阳怪气的。
杜蓉阴阳怪气的嘴脸和她娘如出一辙,“你之前还怪我爹娘把你嫁给了那傻……那男人,要不把你嫁给他,你能过这日子?还能坐车去县里卖山货。”
杨氏有些眼馋地看着杜萱手里拎着的山鸡,“就是,也不知道拿回来孝敬一下长辈,死没良心的,白养你这么大了。”
杜萱对这母女俩的脸皮简直叹为观止,但从原主的记忆中已经得知,这其实是常态。
跟她们认真就是输了,所以杜萱听到这话特别镇定。
“原本我打算把山鸡拿去县里卖了,换些粮食,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杜萱说。
听到她这话,杨氏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来不及说话。
杜萱已经继续道,“伯娘愿意拿回去正好解我燃眉之急,回头我就带着戚延和小宝回家来吃住,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原本我还愁这个冬天怎么过呢。”
杨氏的脸都绿了。
第4章
想要让不要脸的人知难而退,那就比对方更不要脸。
杜萱以前还不信,眼下试着一用这办法,深以为然,果然好用!
“算了,你、你也不容易,自己拿去卖了,好好和你男人过日子。你都嫁出去了,还住回娘家来,传出去多不好听。”杨氏脸都绿了,干巴巴说道。
杜萱似笑非笑看着杨氏,“伯娘,我不怕不好听,我都被嫁给傻子了,还能有多好听?吃饱肚子要紧。”
看着杨氏吞了苍蝇似的脸色,杜萱心里憋着笑。
继续道,“我那房子前漏风后漏雨的,过冬艰难。还是家里好,您放心,反正戚延是个傻的,多半也不介意,上门就上门了。回头我和他有个一儿半女的,跟咱们家姓就行。”
“那怎么行!”杨氏惊呼一声,她被杜萱这一番话给说得,差点心梗,好不容易才把她给赶出去,怎么可能再让她拖家带口地回来?
杨氏赶紧道,“出嫁从夫,你这些话可不好再说!”
杜萱摆出个愁眉苦脸的模样,“可我难啊,我太难了。”
杨氏生怕她再提拖家带口回来的事儿,赶紧又道,“你把这山货拿去卖了换点粮食,那、那房子,回头我让你哥砍点竹子,弄点蓑草棕叶的给你,让你男人把房子补一补。”
杜萱嘴上虽然道了谢,但杨氏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有些失望,于是一路上杨氏都不敢再开腔,生怕要是开了腔,这死丫头又会找个话头说想回家来。
一路都清净了不少。
马上要进镇里的时候,杜蓉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她已经有一阵子没吃过肉了,见她娘刚才一路都没再提这事儿,就有些不满。
忍不住斜着眼睛讽刺道,“那你之前还拿山货去送给村长家呢?要你孝敬长辈,你就说日子难过了,拿去讨好男人我看你倒是挺利索的。”
听着女儿这样说,杨氏虽然嘴上说着,“蓉儿,哪能这样说自家妹妹?”但很明显眼里都是赞同。
“我也不是白给啊,良骏说会给钱,给七十个钱呢,叫我从镇上回来了就去拿。”
杜萱说着忖了片刻,表情里似是有些犹犹豫豫的挣扎,然后仿佛下定决心了似的,“不过伯娘这么帮我,还要帮我补房子,我都没拿点东西回家孝敬长辈,心里过意不去。这钱就伯娘去拿吧,回头能分我二十个钱就行了。”
这话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是被当枪使的。
但杨氏,真不是有脑子的人,杜蓉完美遗传了这份愚蠢,娘俩一个样儿。
要说平时也不是极度愚蠢那种,可但凡有能占便宜的事儿,脑子就不转了,满脑子里装的就是那点便宜。
杨氏听到能有五十个钱,那双吊梢眼顿时就__冒光,眼神还算满意地看着杜萱,“那你还算懂事。”
牛车已经进了县城。
“伯娘哪里话,那我先走了。”杜萱说着就从牛车下来。
王麻子目光意味深长瞧着杜萱,这丫头可算长点心眼了。
杜萱冲他笑了一下,“王叔,回见。”
然后她拎着山鸡就脚步轻快地迅速离开。
杨氏和杜蓉下车慢了点,就已经不见杜萱踪影了。
杜蓉皱眉不满道,“跑得可真够快的。”本来她还想着等杜萱那山货卖了,自己找她要点什么呢。
杨氏说道,“没事儿,无非就是在西面市集那边,咱们过去看看。”
杨氏的思路是没错,但架不住杜萱不走寻常路,她一路优哉游哉地去了东面。
东边全是各种商铺酒楼,一般是不允许来这边卖货的,省得搞得乌烟瘴气。但瞧见她年纪又不大,东西也不多,也就没为难她。
杜萱找了家酒楼的后厨门口蹲了一会儿,很快就卖掉了,价钱也不错,得了九十五个钱。
但是真不经用。
杜萱去布店扯了些布,还买了些棉和针线,就剩五文钱了。看着手里可怜兮兮的五个铜板,杜萱轻轻叹了一口气。
捏着那半两银子,去了药铺。
这个世界的药材,无论是名字还是性状和药效,都和杜萱前世的有所不同。
所以杜萱在药铺东看看西看看地待了许久,恨不得一味一味药材的闻过去。
药铺的伙计都要赶她走了,她才慢吞吞地吐出了几个药材的名字,“我要这些,要五副。”
伙计看她就是周围村里来的,便目录鄙夷道,“你哪来的方子?别搞什么土方子乱吃,中了毒赖我们。”
杜萱无意惹事,笑得有些腼腆,声音轻柔,听起来有些怯生生的,“都是清毒解瘴的药材,怎么会中毒呢……”
伙计冷哼了一声,没一会儿就抓好了药。
药材比食物可贵多了,杜萱肉疼得很,牢牢抱在怀里,这才从药铺离开。
药铺侧间的诊堂里,坐着个身着青衫的清俊男子,目光里兴味盎然,“有点意思。”
药铺的掌柜对他似是相当敬重,说话时都微微弓着腰,“公子指的是……?”
“刚刚那个女子。”清俊的男子勾了勾嘴角,“有点意思,她竟是现学的。”
掌柜一愣,“什么?”
“她一味药一味药的闻过去,就差没直接尝两口了,但就这样过了一遍之后,竟然就能准确选出几味清毒解瘴的药材。”清俊男子顿了顿,补了句,“哦,还选的每一味都是最实惠的。”
掌柜有些震惊,“这……可能吗?真有人能做到?”
“有。我老师。”清俊男子弯眼一笑,“所以我才说,有点意思。”
杜萱可不知道别人的震惊,这只是她的基础技能罢了。她背着拎着一堆东西去了县门口,王麻子的骡车在那等着。
“买这么多啊?”
“家里什么都缺。”杜萱笑了笑,将车钱递给王麻子。
王麻子眼睛转了转,嘿嘿一笑,“那咱们出发,不等了。”
杜萱当然求之不得,省得等会杨氏和杜蓉来了,看见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又想着占便宜。
回到村里的时候,正好快到晚饭时间,远远就能看到不少人家飘起炊烟。
牛车驶到村中石磨处,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萱娘,你快去看看,好像是你家小瞎……你家孩子被欺负了。”
第5章
杜萱赶紧把买的东西托给王麻子,“麻子叔,我的东西劳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去一趟。”
“哎快去吧,我给你看着。”
杜萱疾步赶向传来嘈杂声的不远处。
围了好些村民,里头隐隐约约传来孩子委屈的哭声,和女子尖利的责骂声。
“我……呜呜……我没偷,我没偷!那是我阿爹抓回来的,我娘同意我养的……那是我的兔子,呜……”
瘦弱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衣服上全是灰泥和脚印,秀气的脸上,更是不难看出伤痕。
“还说没偷!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敢撒谎!”说话的女子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声音很是尖利刻薄。
她旁边还站着个小胖子,六七岁的年纪,表情颇有几分得意洋洋,做了个鬼脸说道,“你爹是傻子!你娘是后娘!怎么可能给你这小瞎子养兔子?你分明就是偷的!”
杜萱赶到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自家孩子委屈的哭声,还有这姑侄俩的诬蔑和嘲弄。
看到的就是自家孩子浑身都是脏兮兮的灰泥和脚印,脸上还有着明显的伤痕,身上被衣服遮着,还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呢!
杜萱只觉得一股火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她拨开了看热闹的人们,“让一让!”
众人看到她来,纷纷让开,看热闹得更起劲儿了,“哦哟,萱娘来了。这下热闹了。”
小宝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泪眼蓦地睁大了些,仓皇地伸手在空气里摸索了一下,声音哽咽,“……娘?呜呜……你在哪儿?”
杜萱一把抓了孩子的小手,“这儿。”
被她温热的手心包覆的瞬间,小宝只觉得心里都安定下来了,他张开手臂牢牢抱着杜萱的腿,瘪着小嘴哭道,“娘,他们……他们冤枉我……”
“知道。”杜萱应了一声。心说戚延又去哪儿了?对着她倒是威风,外人这么欺负他儿子也没见他出来护一下!
杜萱看向闹出这事儿的姑侄俩,女的叫许丽,小胖子是她侄子许永壮。
许丽和原主本就不对付,因为两人都对薛良骏芳心暗许。后来原主被嫁给傻子,许丽高兴坏了。
听说原主私下贴补薛良骏,今天居然还说要找薛良骏要钱,许丽一气之下就想教训教训她。
正好碰上自家小侄子看见小宝有兔子,想欺负他好抢兔子过来玩。许丽心生一计,就诬陷小宝的兔子是偷的,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瞎子,也能下了杜萱的面子。
杜萱沉着脸看着许丽。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家娃儿偷东西,你不好好教,还瞪我?”许丽冷笑了一声,“现在年景不好,家家户户连肉都吃不上了,谁家会把这么个肉菜给孩子养着啊?而且还是个小瞎子,跑走了他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追。”
许丽只觉得自己说得对极了,还问了围观的人们一句,“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你个鬼。”杜萱盯着她,咬着牙齿道,“我家孩子,眼睛都看不见,如果不是我们把兔子塞他手里,他怎么偷的?你蒙着眼偷个东西我看看!”
许丽表情一僵。
先前大家也只是没反应过来,或者有的反应过来了,只打算看热闹不打算惹事于是没做声。
此刻倒是都看起笑话来。
“我……我……”许丽脸色白了又红,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杜萱冷冷看着她,“想冤枉人,你起码长点脑子。以大欺小,你要不要脸?”
杜萱看到小宝脸上的伤痕,盯着许丽,“你还打我孩子了?”
“没、没!我怎么可能和一个小孩儿动手?”许丽尴尬道,“就是他和壮子吵了几句,就打起来了,小孩子同龄人打架,无伤大雅,对,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