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再杀。”戚延简明扼要地说了句。
杜萱一愣。
戚延随手抓了一把草木灰，往刚才试刀时在野猪身上拉出来的口子抹上去。
然后才低声对她说道，“你不是嫌，肠子难翻？”
要说杜萱原本还不理解为什么要等明天的话，这会子也明白了。
难怪他会给它喂水呢，他这是打算等一晚，等它拉撒干净了再一刀子宰了呢！
杜萱简直无奈了，“别，别等明天了，就今天！等下把院子里都弄得臭烘烘了！”
戚延思忖了片刻之后，虽然没有点头，但很显然已经同意了杜萱的说法，去灶房烧水去了，水少了肯定不行。
杜萱想了想，伸手拉了拉陈金娘，低声对她说，“你来烧水。我带他进屋去瞧瞧伤，他说被这家伙给蹭了一下，这家伙可不是个小力气的，就算被蹭一下也不轻松。”
陈金娘连连点头，“哎，那你快去。天爷，他被蹭了一下居然还能把这家伙从山上拖下来！”
杜萱走进灶房时，就看到戚延弯个腰在那儿看灶门里的火头。
英气锋利的眉毛轻轻皱着，一手撑在腰肋间。
“你和我过来。”杜萱说道。
戚延转眸看向她，虽然疑惑她要做什么，但还是没有拒绝，跟着她朝着正屋走去。
“怎么？”他低声问。
杜萱伸手就在他腰肋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戚延没有动，但是眉头皱了皱。
“还好，肋巴没断。”杜萱说道。
戚延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按一下就知道断没断了？
他自己也觉得骨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应该也问题不大。
不过的确疼得有些恼人，无法忽视。
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一只手在拉他的衣服了？
戚延伸手握住她那截手腕，“做什么？”
杜萱抬眸看向他，“还能做什么？给你看看伤啊。”
“你能，看明白？”戚延问。
杜萱抿唇皱眉盯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杜萱好像从他眼底里，读出了某种类似戏谑的笑意？
“怎么就看不明白了？不就是肋巴扇被猪撞了么！”杜萱不高兴道。
戚延松开手，由她掀起衣服来。
露出了肌肉线条紧实优美清晰可见的腰线和腹肌。
果不其然是蹭了一下，但也好歹只是蹭了一下，因为哪怕只蹭了一下，巨大的冲撞力也使得他的腰肋处侧边一片紫黑的瘀伤。
这要是真撞上了，别说断了肋巴，内脏都得被撞破出血吧。
杜萱眉头皱着，盯着那片瘀伤片刻，心说得去弄点药油来才行。
戚延倒是瞧着她，像是再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但杜萱并没有什么动作。
戚延沉默了片刻，问道，“也要靠意念吗？”
“什么意念……”杜萱刚说出这句，顿住了，她听出来了！
这家伙！
是在嘲笑她吧？这是在嘲笑她吧？
这就是在嘲笑她之前给小宝按眼睛穴位的时候，被他看到了，她说是靠意念给小宝按按，兴许哪天就好了呢。
他这语气和目光，就像是觉得她傻似的呢！
杜萱眼睛瞪得圆圆的，她简直不敢相信！居然会被一个脑子不灵光的呆皮嘲笑她傻？！
她看向他腰肋处的瘀伤，先前还觉得这也太触目惊心了，得去弄点药油来揉一揉，不然这瘀伤得有好些天不会散了。
现在只觉得，好些天就好些天吧！
陈金娘看着杜萱气咻咻地走了出来，“怎么了这是？”
第86章
“没事。”杜萱恢复了冷静。
陈金娘问道，“伤得严重吗？”
“还行，不算太严重。”杜萱想了想，虽然先前还被那男人给气了，但那一片紫黑的瘀伤仿佛总在眼前晃似的。
杜萱忖了忖，还是没忍住，“金娘，你说丁赤脚那儿有没有药油啊？”
“应该有吧，也说不定没有。丁赤脚那儿的东西都说不定的。”陈金娘说道。
杜萱皱了皱眉，嘀咕道，“什么都没有还敢开店……”
不过丁赤脚的确不是开店，他就是个赤脚大夫。
说白了，各个村里这些个赤脚大夫，其实都没有什么真本事。
甚至比起说是大夫，不如说他们是个中间药商。
平时也就是去县城里，或者连县城都不去，就是去镇上的药堂医馆里，买些药材回来，然后手头上有几副那种很大众的方子，治风寒的，治拉肚子的，止血的之类的。
村子里谁有需要就去买，但多了是没有的，特别有效的方子多半也没有，因为每个大夫对自己的药方子都挺保密的。
真有厉害的方子，那都得人们花不少诊金去找他们看过病之后，才能得开几副药吃。而且吃完几副药之后再去复诊，又得再给诊金。
很多普通人家日子不好过，生了病就只能等死。
所以就算赤脚大夫都没什么本事，在村里也都还颇为受尊重，因为就算他们也就手头上几副大众方子，但对于村民而言也已经很可贵了。
起码是他们咬咬牙还能吃得起的。
不过在杜萱眼里，当然不太够看，而且还有上次丁赤脚还把她给陈金娘的方子偷偷记下了，卖给了谢秋娘，惹了麻烦给她。
其实不就是想要偷她的方子自己用么？用也就用了，医者无疆，杜萱并不太在意这个，结果用了还把锅推给她，她就有些不能忍了。
所以杜萱对丁赤脚，没什么好感。
她也就是现在没什么机会，等到有机会了，迟早把这个假大夫给推翻。
一边这么想着，也就一边到了丁赤脚门前。
丁赤脚家的条件不错，当然不错，卖药又挣钱，在村里又备受尊敬，怎么样日子都不会难过。
杜萱去的时候，正好一个妇人拎着一包药从丁赤脚院子里出去。
杜萱走了进去，丁赤脚瞧见她，一笑，“哟，萱娘，稀客啊。你怎么来了？”
“有药油吗？”杜萱问道。
丁赤脚眯着眼睛道，“上次你家男人说你撞着了，来拿了瓶药油回去，就用完了？”
杜萱闻言一愣，什么她撞着了？
她脑子里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但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应该就是那次，许丽带着她侄子欺负了小宝，小宝浑身是伤，她给小宝检查伤势时被刚回来的戚延误以为是她打的。
她被推到墙上，嘴也磕破了，半边肩背都淤了。
他去拿了药油回来，她一直以为是拿回来给小宝擦的呢，第二天那药油瓶子出现在她偏屋的门口时，她也没多想。
原来如此啊。
心里还是爽快了不少，毕竟当时她莫名其妙被他一把推到墙上，嘴里都是血，肩背都瘀了，要说心里没有一点不快活，没有一点委屈，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懒得计较罢了。
“嗯，之前拿给刘家的孩子用了，再给我拿一瓶吧。”杜萱说着，就递了些铜钱给丁赤脚。
在丁赤脚这里，药的价钱在一段时间内的价钱都是相对固定的，所以他会提前准备好，就像是个便利店似的，明码标价的。
止血粉，二十个钱一筒。
活络药油，三十个钱一瓶。
风寒药，十五个钱一副，这是口服药。
如果要加用来洗澡祛风寒的药包，就得再多给七个钱。
别看这种药比止血粉和药油要便宜，但这用得快，口服的一副药煎两次，一天喝完就没了，但止血粉和药油家家户户备着，通常能用一段时间。
所以丁赤脚才会问她上次的这么快就用完了。
但杜萱钱递出去，丁赤脚却没接，也没给她药油，而是似笑非笑看着她。
杜萱就意识到了，这人肯定得作妖。
她默默将手里的铜钱收起来了。
丁赤脚瞧着她，问道，“萱娘，听说你男人今天上山打了好东西回来啊？”
“是啊，打了头野猪，晚点就杀了。”杜萱说道，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假笑。
其实丁赤脚这话一说，杜萱心里也就清楚他想作的是什么妖了，这就是想占便宜呢。
“要不这药油你直接拿去用吧，回头等你家宰了猪，给我两斤肉吃吃就行。”丁赤脚眯着眼睛笑道。
杜萱心里冷笑，猪肉多少钱一斤啊，他可真够敢想的！
因为年景不好昏君当道，现在人们日子都不好过，银子不值钱，税粮又交得多，粮食都贵，又何况是肉。
之前杜萱在镇上肉档买肉类时，就了解了一番价钱了。
猪肉最贵，尤其是有肥肉的地方，那种五花肉，在镇上就能卖到三十五个钱一斤！
猪板油也贵，但是杜萱之前买的猪网油就能便宜些，就算是便宜，那也只是相对猪板油而言。
瘦肉能便宜点，其他边角料也能便宜点，比如杜萱买的一笼猪肺，就比猪肉便宜不少，猪肺洗起来麻烦得很，口感又泡泡囊囊的。
虽然比猪肉便宜，但也是肉菜的价钱，很多人不爱花这么多钱就吃个这。
不管怎么样，就算是瘦肉，就算是边角料，就算在村子里大家乡里乡亲的卖，猪肉都得二十三四个钱一斤。
一瓶药油就想换两斤猪肉……杜萱觉得他是想屁吃。
更何况，他那个药油的成本才几个钱啊？
杜萱先前脸上还带了点假笑，现在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她转头就走，丁赤脚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原本还在竹椅上坐着呢，这会子马上站了起来，“哎萱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不太划算。”杜萱耸了耸肩膀，话还说得比较委婉了。
大概也是因为她太委婉，其实杜萱有时候都知道自己就是太委婉了，才给了别人很多继续废话的机会。自己真要能像杨氏和杜蓉那样，一开口就骂得难听得让人耳朵生癌的话。
能省不少麻烦，起码别人不敢像这样咄咄逼人。
第87章
“怎么就不划算了？”丁赤脚皱眉道，“你别说得像是我要占你便宜似的，大家乡里乡亲的，你那猪肉又是野猪，野猪肉最不好吃的，也卖不上什么价钱呀，对吧。”
杜萱真是给气笑了，她弯眸看着丁赤脚，“是啊，那你可别吃了。”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听不懂人话呢？”丁赤脚有些急了。
“就这事儿，我随便往出一说，谁都听得出来是谁想占谁便宜，只不过是都碍着你的面子，不会说你罢了。”杜萱原本真不想吵，走了就得了，没必要和他废话。
可是这人还不依不挠起来了。
“一瓶药油换两斤猪肉，你说这话不亏心呢？”杜萱问道。
“我有什么好亏心的？！”丁赤脚声音都高了起来，毫不掩饰的怒意。
杜萱倒是平静，耸了耸肩膀，“既然你不亏心，你去镇上肉档和人家商量商量呀，你看人家屠子会不会拿杀猪刀把你给赶出来。”
“你！”丁赤脚大概没受过这个气吧，毕竟村里的人对他都总是客客气气的，“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杜萱摆了摆手道，“也就我才这么好说话了，这事儿但凡是落在杜大家头上，你敢开这个不要脸的口，你祖宗八辈儿现在都已经被骂得屁股冒烟了。”
“杜萱！”丁赤脚被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瞪着她，冷冷说道，“你别以为你男人打了头野猪你就得意了！我可是知道你把柄的！”
“哦？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把柄？你说说看我什么把柄啊？”杜萱一时之间还真是没有捋明白自己有什么把柄是他丁赤脚知道，但她自己不知道的。
丁赤脚哼了一声，“你偷了县城里医馆大夫的方子回来，给陈金娘的闺女治好了肺疾，没错吧？！”
“哦这个啊。”杜萱还以为是什么呢。
“你不要以为这是小事，医馆里那些大夫对自己的方子都看得重得很！你敢偷听回来，只要人家知道这事儿，有你好果子吃的！”丁赤脚自觉已经抓到了杜萱的痛脚，所以颇有底气。
说话都带着几分教育的口吻。
杜萱当然不慌，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县城医馆大夫的方子，那就是她自己拟的方子。
她带着不慌不忙的微笑说道，“他们要是不想让人听到，就不该在医馆里说出来啊。我记性好，听了就记住了，记性好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倒是你，这么想当偷儿吗？”
杜萱这话刚说出来的时候，丁赤脚还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脸色涨红之后又气得发青，因为他也把杜萱这个‘偷听’来的方子给了谢秋娘用。
如果说杜萱是偷，那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既然你不怕！改天我去县城时，一定要好好去告你一状！”丁赤脚气得半死，他以前和兆安村其他人一样，都只觉得杜萱是个寄生在杜大家，被压榨被奴役的可怜虫。
做梦也想不到她居然这么气人！
杜萱弯眸一笑，说道，“去吧去吧。也别改天了，我后天就得去一趟县城，你要告的话，最好那时候去告我，人家要是要发落我，也能省点事儿，毕竟咱们村子去县城也不算近。”
说完杜萱就走了。
丁赤脚气得胸口都疼，最气人的就是不管你说什么，人家都毫不在意，照单全收。
并且半点不生气。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别人不生气，自己就气死了。
就跟一拳头打了个空似的难受。
杜萱从丁赤脚家离开，但想了想，总不能真的就不管戚延身上那些瘀伤啊，要说之前还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反正他皮糙肉厚的。
可是到丁赤脚这儿得知了之前他特意过来给她拿了药油回去，杜萱这人吃软不吃硬的，这会子自然更加硬不起心肠来了。
只是这会子，让她临时去配些药油也不可能。
“唉。”杜萱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思量，“真不想去啊，肯定麻烦得很。”
虽然嘴里是这么说着，她脚步还是朝着村西头走过去了。
村西头，吴家。
吴家在兆安村里条件算还不错的，早年间自家就买了地来挖了鱼塘来养鱼，还种了果林。
只不过因为年景不好，现在也不怎么样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是比村里不少人家要好些的。
而且吴家的院子屋子也大，能在兆安村这样的地方有个两进的院子，那就很不错了。
杜家条件也还可以的，一家子也就只住个一进的院子而已。
杜萱刚走进门，就听到了吴家王氏的声音。
“不是你害的是谁害的？要不是你蠢！咱家宝儿会搞成这样？就是你没带好！他才会生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