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娘语塞片刻,说道,“我可不管那么多了,我要是不帮你说两句,这村里谁还会帮你说话?你等着金娘那嘴皮子,就刚那几个婆娘随便说几句都能把陈金娘说哭脸。你那男人,八杆子打不出个屁来的。也就你那伯娘嘴巴厉害点儿,但她现在巴不得你死呢,怎么可能帮你说话。”
“所以你不是帮了么。”杜萱弯了弯嘴角,“看来我没白给你儿子治病啊。”
谢秋娘现在听不得自己儿子和病字挂在一起,皱眉就呸呸呸了三声,“我儿子好着呢,一点没病。”
杜萱看向她,觉得她似乎的确是被敲醒了。
杜萱笑道,“丁赤脚的确是冤枉我,但他不是因为冤枉我才被抓的,他是卖假药,还赖在县城和镇上的医馆头上,这次还冤枉我,哪知道自己被查出来了。总之,去看看就知道了,热闹着呢。”
杜萱一路上,倒是从姜淮让跟着她一道来村子里的那队衙役口中,得知了丁赤脚的罪名。
像丁赤脚这样的在各个村子里的赤脚大夫,其实都不是什么大夫。
就是个倒卖贩子,知道那么几个常用的方子,风寒的啊,积食的啊,腹泻的啊,补气血的啊,还有一些外用药油啊什么的。
然后去县镇里的医馆开回来,就打着县镇医馆的幌子,卖给村里人。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还算是方便了村民。
无非也就是药材的品相成色都是很不好的那种,量也有所克扣。
但是这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前提是,人家不与你追究的情况下。
县镇医馆以前见你总是大量买药,也知道你是进货,反正我也不追究,我也乐得能做这笔生意。
但不追究不代表不能追究,而是不想追究。
那么自然是,人家什么时候想追究了,就什么时候追究。
说打你就打你,都不用选日子的。
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杜萱对于姜淮而言,是救命恩人。
姜淮不可能对她有什么怨怼,但是自己侄女受了委屈和欺骗,当然不可能这么算了。丁赤脚简直躲都不用想躲。
有姜淮的意思,县镇的那些医馆,谁还会念及和丁赤脚这么多年买卖的交情呢?
这些衙役做事,可不是什么文明执法。
之前对杜萱没算太为难,那也是因为杜萱一直很配合,而且他们也清楚杜萱被强行按上的罪名有点鬼扯。
但这个丁赤脚……不仅是将军下令的,而且证据确凿,任谁都没觉得他是被冤枉,也不觉得他的罪名鬼扯。
更何况,这些衙役,很多就是出身周围这些村子的。
以往没少被这些赤脚大夫坑骗,明明知道他们的药都是次得不能再次的,也没有办法,因为去不起县镇看病,甚至平时在村子里,还不得不把这样的赤脚大夫捧着。
就是因为,哪怕是次得不能再次的药,那也是药。
家里甚至有亲人就是这么缺医少药而死的。要说他们心里对这样的人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而他们之前对杜萱比较客气的原因也正因为此,杜萱却是从医馆里悄悄听了方子记了下来,拿去告诉村民治病的。
他们曾经就是那些村民,他们的亲人可能现在都还是那些村民。
所以,他们当然不可能文明执法。
还没到丁赤脚家门口呢,就已经能听得到里头传来打砸的动静了。
还伴随着妇人的哭喊声,“哎哟嘞啊!要死人啦!杀人啦!”
“还有没有王法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杜萱走了过去,看热闹的村民们看到她过来,都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只见一个身着短打的男人走了上来,低声问杜萱,“姑娘,是现在把东西搬去还是等会儿?”
“等会吧。”杜萱说道。
“是!”这身着短打的男人应道,他身形孔武有力,声音中气十足,总之,一听就不会是什么普通的挑夫之类的。想来是有些底子的。
杜萱当然是能看得出来听得出来,这人肯定是姜淮的手下武将。
只不过她没想到姜淮会把手下武将派来给她扛家具。兴许就是将军对手下的什么惩罚呢?
所以自己还是不要揭穿比较好,也客气点。
杜萱点了点头,“辛苦了。”
身着短打的男人退开之后,谢秋娘才问了句,“那谁?”
杜萱心说谢秋娘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八卦的人,就道,“挑夫,我之前定了张新床,正好找人扛回来,怎么了?”
“等会我得找个时机一嗓子把这给喊出来。”谢秋娘说。
杜萱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谢秋娘瞧见她脸上不解的表情就说道,“刚才让那几个婆娘那一通难堪,她们铁定卯这劲儿要给你我一点颜色呢,哪怕只是泼泼脏水呢。”
杜萱听了谢秋娘这话,余光朝着先前那几个妇人一瞥,果不其然,那几人的招子唰唰亮,都朝她这边打量着,感觉恨不得把她晚上洗没洗脚的事儿都给剐出来似的。
“要是不找个大家都能听到的时机把这给挑明了,回头她们那几条长舌头,就能把挑夫说成你奸夫。”谢秋娘撇了撇嘴。
杜萱笑了起来,“你心思还挺细,你要不说,我一时还真没想到。”
谢秋娘看着她的眼睛,低低说了句,“因为之前的我就是这样的人,钻牛角尖。”
杜萱反应过来,的确是这样。只是看着谢秋娘现在的状态,她都快想不起谢秋娘之前的模样了。
“杜萱!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第176章
“杜萱!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伴随着这声疯狂的怒吼声,一个披头散发,形容狼狈,鞋都没穿的人,跌跌撞撞从里头冲了出来。
他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一张苍白的脸,眼睛却是通红的,像是被血染过一样。
“杜萱!你害我!我要杀了你!”
丁中晖嗓子嘶吼着,像是要劈开了似的,光是听着,都让人觉得喉咙跟着疼。
但其实丁中晖并不知道杜萱已经回来了,他就是纯粹的,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与自己料想之中相差太大,而暂时失去了理智,陷入了短暂的疯狂。
众人都是来看热闹的,看热闹而已,谁也不想因此被误伤。
于是吩咐惊呼了起来。
“哦哟!”
“怎么还拿刀!”
“这是疯了吧?”
原本还有不少人可能心里是站在丁中晖这边的,此刻这些偏向,也完全不存在了。
毕竟,像这样一个疯狂的人,他说出来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度呢?说不定真的就是故意冤枉杜萱呢?
几个衙役也从里头追了出来,看着丁中晖披头散发的在人群中央发疯。
喝道:“还敢发狂?!还不乖乖认罪?!”
“你罪证俱在,你要是乖乖认罪跟我们回去,兴许还能少受些惩罚。”
丁中晖却好像听不到了似的,通红的眼睛里满是鱼死网破的凶恶。
也是因此,几个衙役也不敢贸贸然上去,他们是来抓人的,奉命行事,毋庸置疑。
但谁也不知道,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个发了狂不要命的。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来办差的而已,自是谁也不希望自己丢了性命。
于是衙役们有的举起戒棍,为首的那个衙役,也是他们今日这一行的队长,则是拔出了佩刀。
但是却都不敢贸贸然上去,只能手持着武器,与丁中晖对峙着。
丁中晖披头散发,通红的眼睛四处打量,然后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那张让他恨之入骨的脸。
“杜!萱!”丁中晖的声音,都不是杜萱的错觉,她相信在场每一个人,都和她一样,听出了相同的味道。
恨不得将她一口一口活活撕碎的咬牙切齿。
杜萱站在人群中看着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躲闪和畏惧,一片坦然。
正是因为这一片坦然,反倒是让丁中晖从原本的疯狂中,恢复了些许清醒的理智来。
这个女子不简单,能在他这样的安排中,有那样的贵族小姐来针对她,她居然都能翻了身。
丁中晖盯着杜萱。
杜萱笑了,“干嘛?”
“你陷害我!”丁中晖喝道,“我这么多年给村民们行方便,也治好了他们不少病,你居然陷害我!”
杜萱眼睛睁大了几分,她眼睛大又圆,一睁大,看起来就很是无辜的模样。
“丁赤脚,你在胡说些什么呢?来抓你的是县衙的衙役,去县衙告你的,是那些被你盗用了名号开药的医馆,和我有什么关系呀?我就是个种地的。”
杜萱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撇清了,端的就是个死不承认的态度。
对啊,我就不承认,你咬我啊?
有本事你就自曝。只要丁赤脚不自曝他们之间的纠葛,那么谁会觉得是她做的呢?
就算刚开始可能觉得是她做的,经过她刚才这番话,也打消了众人的念头。
是啊,怎么可能是萱娘呢?她就只是个种地的农女而已。哪有这种本事呢?
丁中晖脸色本来就苍白,这会子更白了,简直白得像纸,再配上他通红的眼睛,简直像要滴出血来似的。
丁中晖的气都上不来了,深呼吸了好几口,似乎都在努力将心里那些忍不住的情绪压下去。
但是,最终是没能压住。
丁中晖怒道,“你少在这里装!你不就是记恨我和人告发了你偷人家医馆的药方子吗!你就是记恨这个!所以你才陷害我!”
“所以,你的确是和人告发了我背了医馆的药方子咯?”杜萱挑眉问他。
“你偷人家方子我还不能告发你了?!”丁中晖恶狠狠道。
杜萱耸了耸肩膀,“我就是背下了几个方子,打算往后乡亲们有哪儿不舒服的,能派得上些用场,你至于这样告发我么?怎么?觉得我这样会抢你生意了?我要是到时候给了他们这些方子,你就赚不到他们钱了?他们也不会像往日那样,捧着你丁臭脚……哦不,丁赤脚了?”
这话一出,在场看热闹的村民们都惊呆了。
他们原本今天甚至都还听信了丁赤脚的话,心里对杜萱偷了药方子被抓去衙门的事儿,先入为主,深信不疑。
而现在呢?
“啥、啥意思?萱娘刚这话是啥……啥意思啊?”有的人没听明白。
但有的人听得明明白白的,“丁赤脚你真是活他妈该!你这样缺德黑心眼的人,就应该被抓起来!”
“还能是啥意思?萱娘偷偷背了几个方子,打算以后用来便宜咱们的,丁赤脚知道这事儿了,怕萱娘要是这么做了,他就没生意了,挣不到咱们的血汗钱了,所以才陷害萱娘呢。”
“个杀千刀的!啐!”
丁中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都白得有些发青了,他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兆安村的人,但是自从停留在兆安村定居下来之后。
因为自己赤脚大夫的身份,一直在村民眼里备受尊重。
从来没有被这样指着鼻子,吐着唾沫地骂过。
丁中晖也反应过来了,杜萱刚才这就是故意诈他呢,故意让他自己把他自己的行径,对她的陷害给说出来!
她就是为了让村民们听到这些,就是为了让众人厌弃他!
丁中晖红得几乎要滴血的眼睛,缓缓地看向了杜萱。
受情绪所致,原本就因为嘶吼而嘶哑的声音,这会子更是像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一样,沙哑得几乎要失声。
只剩下宛如要将嗓子撕裂的带着漏风破音的气音。
“杜萱!你去死吧!”
伴随着这声嘶吼响起的,还有众人的惊呼声,四散退开的脚步声,破空而来的风声……
第177章
杜萱其实没有特别怕,她既然敢走出这一步,就证明对此早已有所预计。
不过,对方居然投掷武器,这依旧让杜萱稍微有些意料之外。
但毕竟不是什么武者出身的人,投出来的‘投掷武器’,就算因为距离不算太远的原因,准确度还可以,但是速度却完全不够。
在她经过桃源空间灵泉强化过的视觉之下,就算不说是放了八倍慢速,但起码想要躲开也是完全不成问题。
但是还不等她避开。
有人有了更快的动作。
“叮――!”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一柄柴刀直接将那投掷过来的菜刀给打飞。
“当――!”一声,菜刀被打飞后很快落到了地上。
“呜――”利刃快速挥出时划破空气而产生的气流声。
“啊――!”丁中晖的惨叫。
围观群众也惊呼道,“杀、杀人了!”
丁中晖站在那儿,浑身僵硬,脖子上一道伤口,不深不浅,不粗不细。
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争先恐后涌出来,浸湿了丁中晖的衣襟,还有些直接滴落在地上。
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伤口不会深到要了人的性命,但也不会浅到只划破一点油皮,起不了教训。
丁中晖的身体还僵着,腿却是已经不受控制地打起摆子来。
一股臊味散开,丁中晖的裤子上大片水渍洇开。
直接给吓尿了。
他原本也就是借着那一股子怒气,想要和杜萱鱼死网破。
但是那个劲儿一过去了,这会子就好像能量耗尽了似的,不仅弱,而且比平时更弱。
“别、别别……别杀我!别杀我!”丁中晖的声音非常急促地求饶着,“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他目光恐惧,像是看着地狱恶鬼一样,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戚延手中握着那柄柴刀,没有挪移半分,目光冷淡,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他只是稍稍挪开目光,朝杜萱身上打量了一眼,似是在确认她有无受伤。
他手里的刀刃压得更紧了一些,丁中晖连抖都不敢再抖,因为他怕自己抖得太厉害了的话,使得刀刃更加深地嵌进自己的血肉里。
然后,他才看向了那几个衙役,目光冷淡,意思却不言而喻。
他不敢动了的,你们可以不用怕,前来拿下他了。
这让几个衙役颇有几分没面子,但还是没忘了此行的任务,马上上来将丁赤脚绑了。
而原本在不远处的那个姜淮派来的‘挑夫’,原本都已经准备刚才上前为杜萱解围的身法脚步,又缩了回去。
他的眼眸眯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拿着柴刀,表情淡漠,容颜却很俊美的高大男人。
这人,有点意思,有点东西。
先前他准备给杜萱解围,但他觉得自己仿佛根本就没有看清旁人有什么动作,但是一切动作都已经完成了。
这个男人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没有丝毫犹豫,而且恰到好处得几乎分寸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