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意羡慕的看了一眼林星微,温林自年节后上任,都城中人人都颂扬温林有大才,曹意几次在宴席上见过温林几次,都未曾说得上话,不成想温林竟然成林家兄妹的义兄了。
“冉冉又有亲了?我们怎的不知?”苏矛后知后觉,还看了一眼一向爱管闲事的兄长苏戈,苏戈睨他一眼,似是再说:看我干啥,我也不知。
林星微没有脸红羞涩,只有掩饰不住的笑意,依旧和曹意挺着腰跪在软垫上,拱手喊了一圈人名:“宋伯父,大表兄,二表兄,表姐,岁晚兄长,我前日已经和知昂定亲了,时间太短,还未来得及告诉诸位,今天借着我母亲的寿宴告诉大家一声,我能遇到知昂,是我此生的福气。”
苏戈沉着脸色,怪声怪气道:“你才和魏将军退婚不久,就和别人定亲了,表妹年岁轻,何故这般着急?此事你让都城中人如何想?”
林太公的脸霎时又沉了,气狠狠地盯着苏戈,恨不得喊人来将他的嘴给堵上,再打出去。
林老太面色尴尬,轻声道:“云云众生,如何管得住别人如何想?我孙女的幸福最要紧。”
林星微笑得眉眼弯弯,看了一眼眉目清秀含笑的曹意,故意道:“我和魏将军退亲已经两个多月了,也不是妹妹我着急,主要是知昂太好,若是错过就太可惜了。”又看向侯夫人,问道:“是吧,母亲?”
欧阳夫人斜乜了一眼苏戈,冷声道:“他们二人的婚事是两家长辈们共同商议的,有宁郡主未嫁,我家知昂未娶,两家结亲一应礼数周全,旁人有何可非议的?苏家公子操心太过了吧?”
侯夫人浅笑,朝大侄子道:“此事我已经告诉了太尉府和宫中,帝后和苏太傅以及我父太尉大人皆无异议,你就别在这里阴阳怪气了,免得让长辈们笑话。”
苏戈吃了瘪,愤愤垂下了头,苏矛悻悻看了一眼兄长,也低头不语了,苏玑急忙举起羽觞,直起身来致歉:“姑母休怪,长辈们还未告知我们郡主妹妹定亲的事,家兄骤然听闻此事,心里有些惊讶罢了。”
曹瑞岑狠狠地瞪了苏家兄妹一眼,朗声道:“有何好惊讶的,旁人知道自家妹妹有了亲高兴还来不及,这苏家表兄好似想让妹妹一直待在闺中嫁不出去他才高兴。”
林呈桉眼神提醒:“你少说两句!”
苏戈自知理亏,垂头没有说话,场面一阵无声。
罗浮突然进来报:“太公,太夫人,夫人,郡主,魏将军遣鲍商送贺礼来了,此刻正候在门外。”
堂上诸位一阵哑然,侯夫人低声嘟囔道:“他怎知我今日生辰?我家并未邀请他。”
林怀岳道:“咱家这两日四处采买,一打听就知道了,两家既然已经没了亲,又没有邀请魏将军,如何好收他的礼啊。”
林怀峰起身不忿道:“好声将鲍将军劝出去,就说今日是家宴,不收旁人的礼。”
罗浮面色为难,期期艾艾道:“鲍商说是给郡主和曹公子的贺礼,不是给咱们夫人的。”
林星微眼皮一跳,半身僵硬,呛声道:“谁要他的礼了?我们又不缺,是吧,知昂?”
先前还叫知昂兄长,知昂公子,现下已经定亲,两日间就已经叫名叫得很顺嘴了,曹意还恭恭敬敬的唤她郡主。
曹意顺从地点了点头,又怕林家人为难,急忙道:“魏将军许是看在帝后和太尉府以及我父的面上给咱们送贺礼,要不……要不收下吧。”
“收什么收?”林星微斜乜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收了礼,我们还要回礼,你愿意去啊?”
林星微如是想:再大度的现男友也不可能愿意拜访女朋友的前男友的,除非有眼无心不在意女朋友。
“愿意,自然愿意。回礼我随你一道去。”
曹意有眼无心。
第57章 胳膊肘往外拐的大表兄
林星微心头微痛,冷着脸道:“去什么去?不要他的礼,无端献什么殷勤!”显摆他有钱还是怎样?
罗浮又道:“郡主,鲍商说郡主若不收魏将军的贺礼,他无法回去交差,他会一直等在侯府门口,直到郡主收了礼。”
欧阳夫人温婉一笑,道:“郡主不便去,知昂你出去一趟吧,记得赏鲍商将军一些银两。”
得了母亲令,曹意乐呵呵地起身,跟随罗浮向外走去,片刻后手上捧着一红布遮盖的棜回来,紧挨着林星微坐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你快看看魏将军送了我们什么贺礼?”
曹意说着掀开了红布,棜中摆放着一串绿琉璃手串和半枚玉珏,这正是林星微和魏明霁曾交换过的定情信物,彼时退亲时已经相互退了。
她那串绿琉璃手串退回后不曾戴过,已经搁置在妆奁匣内,魏明霁为何又要送她一串一模一样的,外加这半枚玉珏,他想要提醒她什么?
曹意发现林星微脸色有变,低声问道:“这礼不好吗?”
林星微身僵如塑像,心中万只羊驼奔腾而过,诚然,魏明霁是想故意挑拨搞事情。
“这是什么礼啊?这玉珏为何只送半枚?”曹瑞岑伸长了脖子窥见棜中这一绿一白之物,万分嫌弃。
苏戈沉着脸道:“魏将军送礼向来别出心裁,旁人如何知晓其中深意。”
“能有何深意?”曹瑞岑起身呛了起来,“但凡是结亲贺礼,都寓意夫妻恩爱、白头相守亦或是早生贵子之类的,但凡不是此寓意,那都不适合作为结亲贺礼,魏将军这般的礼,定然见不得郡主过得好,存心报复罢了。”
外人不知晓魏明霁送礼其中的奥义,林家人全都懂了,林太公呼吸急促,忍耐得极其艰难,侯夫人当场脸成了黑碳。
宋安冷切一声,眸子冷肃,开口道:“魏明霁自持君恩,向来眼中无人,此人行事作风也全无礼数,他懂得什么恩爱白首的寓意,要是知道也就不会同有宁郡主退亲了,现下还知道送礼也是为难他还晓得些人情世故。”
欧阳夫人见林家人这般,便也猜得了七八分,依旧笑着道:“不管寓意不寓意的,既然魏将军送了礼,你二人且好好收着,改日回一份礼去,我们也算得上是礼数周全了。”
曹意点头称是,将棜交给身后曹家仆从收好。
苏戈一口酒下肚,烧得心头火热,再也憋不住话,道:“你们都说魏将军当初怠慢了冉冉,这才致使两家退婚,然我却另有见解。”
苏矛瞪了一眼兄长,压低声音道:“有何见解回去说,别在这里说。”
宋安的心早就向着侯夫人母女了,朗声道:“苏公子有何见解不妨说来让众人一听。”
苏戈继续道:“娶妻娶贤,妻作为贤内助,是要处处都以夫为尊,要懂得体谅夫君,魏将军身处高位,婚仪上宴请众宾,不免事务繁杂,冉冉作为妻,理应通情达理才是,怎的因魏将军忙碌无暇顾及她而闹得要退亲呢!”
林星微喷笑,退亲两月有余,不成想还能听到表兄这般见解,他莫不是魏明霁打发来的奸细?
曹意看林星微脸色有变,小心替林星微说起了话:“有宁郡主不是一般的懦弱女子,是集万千宠爱长大的,母族家世显赫,又有帝后疼爱,找什么样的郎君找不到,何苦要看魏明霁的脸色?他不过是个不通人情的武夫罢了。”
林星微扬眉,一点也不知羞,朗声道:“知昂说得对,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这不,我很快就遇到知昂了。”
宋安皱眉,突然眼中浮起泪光,“连我这个外人都能体谅到有宁郡主母女的孤苦,苏公子作为侯夫人亲侄又是郡主表兄,丝毫没有体谅到姑母和表妹的可怜之处,却处处替魏明霁一个外人说话,弃亲情与何地啊?”
侯夫人神色酸楚,抬袖掩泪。
苏戈便道:“晚辈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女子嫁人就该处处都替夫君着想,魏明霁怠慢冉冉不是一两回了,为何之前能忍得,偏偏到了婚仪时就不能忍了,如此作为置满座宾朋与何地?”
林星微心头已经将苏戈抽了好几个耳光了,狠睨了他一眼,起身道:“表兄可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自以为是的‘实话实说’,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爱则亲,不爱则疏。魏明霁对我爱搭不理,我凭何要尊他?表兄还是闭嘴吧,表兄也是有母有妻有妹之人,这般没心没肺之言让她们听去,没得让舅母扇你耳光!”
苏戈脸涨得通红,竟一时想不出何话来反驳了。苏矛撇撇嘴,压低声朝兄长道:“叫你少说两句的,这关我们何事!”
苏玑脸色绯红,小心道:“郡主表妹已经同魏明霁退亲,此事已成定论,无法更改,兄长就莫要再说这些无用的话了,免得惹姑母和郡主伤心。”
林星微朗声一笑,又道:“我有何好伤心的,我已经有了知昂,我和魏明霁的事如过眼云烟,起得快散得也快。希望表姐将来能得遇良人,万莫要像我似的遇到魏明霁这般的人,我还有堂兄叔父们替我撑腰才能从魏明霁手中解脱,若换成表姐,大表兄的胳膊肘往外拐,舅父生怕退婚后与自家不益,届时连个替表姐撑腰说话的人都没有,那表姐可就比我惨多了。”
苏玑脸色红透了,心口一痛,眼神闪烁,低头无话,仿佛林星微的遭遇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林星微早就从母亲那里听过关于苏玑表姐的事,苏玑的长相并未跟随其父苏毅,而是跟随了母族舅父,是以并不出众,远远比不上苏戈苏矛两位兄长长得好看,唯一的长处就是乖巧听话,不光对父母言听计从,还对兄长们也言听计从,对苏家那一套“男尊女卑”的理论洗脑地不成样。
是以,出身高门,苏玑身上没有曹瑞岑的那股傲气,也没有陈溪南身上的那股桀骜不驯。她读的书也多,学问也算得上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求娶的人家将太尉府的门槛踏破,可苏家左挑右选了好久,依旧没有定下来。
侯夫人说,苏毅是想把苏玑嫁给皇子,至于是哪位,还未想好。
第58章 侯夫人的生辰宴,大表兄被怼
林呈桉举着羽觞和旁边的温林碰杯,打趣道:“我这堂妹以前遇事只会哭闹,这半年读书多了,说话有理有据,能言善辩了,当真是了得。”
温林看了一眼林星微浅浅一笑,“我虽年轻,识人的功夫却不赖,自打第一眼见有宁郡主起,就觉得郡主不是一般人,是以才来结交。”
喝了酒,都开始说醉话了。林星微撇撇嘴,懒得搭理他们,自顾低头和曹意说悄悄话去了。
林呈桉起身道:“今日是我大伯母生辰,为了让我大伯母高兴,我们几个晚辈特意将关行云从静水楼台请来给大伯母献唱。若有些人不愿听,可早些离去,莫要再说些阴阳怪气之语扰了大家的兴致。”
大家心知肚明林呈桉口中的某些人是谁,目光齐齐看向了苏戈。
苏戈正了神色,正襟危坐,好似刚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从前那些嫌弃伶人的话语从未说过。
苏矛低声嘀咕了一句:“兄长脸皮可够厚!”
苏戈佯装未闻。
林太公哈哈一笑,似有不满道:“孙儿你好生偏心,上回祖父过生辰,你们兄弟俩在燕山书院避之不见,还是温公子请来了关行云为祖父献唱,怎轮到你大伯母生辰了,你们几个孙辈就合伙将关行云请来了?”
林呈桉急忙拱手致歉,道:“祖父莫怪,上回实在是从东方夫子的课堂逃脱不开,过两日我回去东方夫子还不知道如何数落我呢,就当成夫子替祖父教训我了。这次关行云的缠头曹公子出了大头,不然我们兄妹二人可没钱请得起关行云。”
林老太瞪了一眼林太公,轻斥道:“你这老头子,就莫要说些无用的扫大家的兴了,孙儿,快将关公子请上来。”
林呈桉向门口的仆从扬了一下手,没片刻,关行云抱着一把绿绮瑶琴、身着一袭海棠红素纱襌衣风姿袅袅入内。
自上回在林太公寿宴后,这是林星微第二次近距离见关行云,之前数次在静水楼台相见,关行云或是上了戏装或是站在台上,林星微未看清他的容颜。
关行云从前面色稚嫩,这回看上去少了稚嫩多了份阴柔,眉眼纤细,皮肤白皙到吹弹可破,就是在座的所有妇人姑娘的皮肤皆和关行云不能比的。
关行云给所有人都见了礼,只对两个人笑了,一个是温林,一个林星微。
曹瑞岑暗啧一声,嘟囔道:“幸亏关公子是个男子,这要是个姑娘,都城里那有我们女子的容身之处啊。关公子这一笑,我的心可都要化了。”
林呈桉朝她飞了个白眼,道:“你再这样说,下次去静水楼台我就不带你去了。”
欧阳夫人的眼风也扫了过来,斥道:“你一个闺阁女子,说这话不知羞!”
林家仆人在青松堂正中摆上了席位,关行云轻轻将怀中的绿绮放在案上后,缓缓坐在了软垫上,双手扶琴,边拨弹便吟唱。
明明已经是青春期的男生,声音却还想未发育过的般,还是那般清脆稚嫩。
就这个问题林家兄妹俩在静水楼台与人探讨过,得出的结论是:关行云幼时就开始破嗓学唱,十几年间已经练成了铁嗓,亦或是已经学会如何操控自己的声音,是以不管如何发育,都能保持嗓音不变。
林星微更倾向于后者,她自是知道,学声乐的,自懂些技巧在身上的。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关行云所吟正是司马夫子的《凤求凰》。
琴音低沉浑厚绕梁,配关行云细嫩的嗓音,戚戚如诉,哀感顽艳,听得林太公挑眉,低声赞道:“真是好琴好音啊。”
苏戈呷了一口酒,朗声道:“绿绮乃梁王所曾司马夫子,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关公子所用只不过是一把仿琴,音色差之千里,也不知关公子今日是身体有恙,吟唱也不能入耳,如此表现还敢称自己是名伶?”
宋安轻笑,抚了两下嘴角的胡须,道:“关公子的琴艺在整个都城都是有名的,这把琴虽是仿造,然音色也属上等,苏公子耳朵怕是有恙,是以无法辨别琴音也听不懂词赋,太尉府的侍医若无法替苏公子医治,我可举荐一位医术高超的医者为公子诊治。”
林星微起身道:“宋伯父勿怪,我这位表兄向来如此,旁人都认为好的他认为极差,旁人都认为极差的,他偏偏认为最好。不光是耳朵不好,心也是长反了吧。”
苏戈脸色黑郁,冷声道:“冉冉,你怎的屡次三番顶撞为兄,为兄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林星微反应快,懒懒道:“大表兄还是莫要就事论事了,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是旁人爱听的,大表兄就不能挑一些旁人喜欢的话来听?”
苏戈摆摆手,道:“我不与你理论了,今日我们是来向姑母贺寿的,不应惹姑母不快。”
林星微一笑,“大表兄早有这觉悟该多好啊。”
苏戈睨她一眼,道:“妹妹未来家姑还在,你这牙尖嘴利的德行也不收敛些,也不怕吓到你未来夫婿和家姑?”
曹意拉了林星微的手,小心道:“郡主什么样,我和我母亲都知晓,我就是看上郡主干脆爽利的性格才向她提亲的。”
诸位长辈们看着这几个小辈拌嘴也没在插言,看热闹似的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