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摸摸她的头发,又一下下的去抚摸她的后背,半抱半拖着把人带到了榻上。
葡萄极有眼色的搬走炕桌,又悄悄的去耳房煮茶,屋子里两个人靠在一起,雨过天晴,她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四阿哥皱着眉头,“怎么吓成这样?”
耿清宁这一会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听四阿哥问,才想起于进忠的事,但今日吓得厉害,一时间她竟讷讷有些不敢说。
但是四阿哥揽着她,一下又一下的安抚她,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样子,让耿清宁有了些底气。
“就是于进忠的事”耿清宁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了。
四阿哥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就因为这事?”
不过是一个奴才,死了就死了,换一个再得用的便是,若不是耿氏这边一时没找到更好的,这个勉强还算忠心,他断不会给他活命的机会。
四阿哥心道,或许,耿氏性子绵软的原因之一大约便是经的事太少,太过天真。
不过跟一肚子心眼的人呆的时间久了,她这般一眼就被看透的性子,反而刚刚好。
四阿哥一挥手,自是有苏培盛出来解释,于进忠真的是病了,主子爷仁慈不仅让他养病,还给他灌了药,等好了自然便挪进来,还回到兰院服侍格格。
耿清宁满脸的不相信,甚至写上了苏公公别逗人了,惹得苏培盛觍着脸跟着四阿哥一起笑。
耿格格无论是真聪明还是假天真,反正只要主子爷高兴,他就高看她一眼。
晚点的时候,四阿哥亲自要了一道莲子百合猪心汤,说这例药膳能安心养神、滋补气血,对耿清宁来说最为对症。
百合清甜,莲子软烂,喝起来竟是清甜的味道,本来还有些抗拒的耿清宁乖乖的喝完了一整盏。
不过,她觉得什么都比不过四阿哥,饭后二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耿清宁手脚并用的巴在他身上,任凭四阿哥如何摇晃,都紧紧的贴着他。
将近小半个月,耿氏这回怕是想他想的狠了。四阿哥心中有些得意,但也被缠得喘不过来气,只能趁她失神的时候扒拉下她的手臂,让耿清宁背对着他露出优美的腰臀曲线,一阵狂风疾雨,方才搂着她倒在床上。
耿清宁又转过身来紧紧贴着他,睡梦中眉头还在皱着,四阿哥又好气又好笑,人家都说鼠胆,而耿氏的胆子怕只有米粒大小,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便吓成这般。
不过,若是她立不起来,身边的奴才便更要胆子大些,才能帮她把住这个小院,至于于进忠敢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就看他剩下的半条命够折腾几次。
照例还是凌晨三点,耿清宁忍着满身的酸痛之感,强撑着爬了起来,四阿哥岂能不知她心意,强摁着她躺回了床上。
四阿哥还亲手给她掖了掖被角,含着笑道:“我见你交上来的功课大有长进,只是从头至尾笔迹未变,让人生疑,今晚,我亲自盯着你写”
耿清宁听明白了,四阿哥这是在说,今晚他还来。
第26章
有了四阿哥的话,耿清宁没了顾虑,直接躺回床上,痛痛快快的睡了一场,一直到日上三竿,才神清气爽的爬起来。
葡萄笑眯眯的整理床铺,挂上床帐,“主子爷特意嘱咐不要吵您,让格格养养精神”
旁边的小桃还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耿清宁回想起上次她似乎也经历过这个场景,当时她还没甚体会,但此刻却不由得产生了啊四阿哥真好,他好体贴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吊桥效应,大脑误把心惊胆战当成了心跳加速?
耿清宁当年看宫斗剧的时候其实很不理解,各式各样千娇百媚的美人怎么会看上一个三四十岁、甚至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难不成她们都瞎了眼不成。
现下真正到了这个环境中,才能略微体会一二,别的不说,心跳加速的机会真的很多,偏偏大脑又是个憨的,分不清是爱情还是惧怕,为了让身体更好的活下去,自然只能定性为爱情。
不过说起来,四阿哥对她好像也挺特别的,钮祜禄格格和她一起进的府,到现在也只见过四阿哥一面,而她兰院里小小的管事太监,四阿哥都愿意照拂着。
思来想去都摸不着头脑,只能归结于咸鱼系统为了让她能安稳的躺下去,给她开的金手指特别大。
耿清宁晃晃脑袋,把这些歪门邪道的想法都扔出去,反正现在命保住了,四阿哥看着也对她真的不错,何必自寻烦恼。
心事尽去,耿清宁才发觉腹中饥饿,早膳的点被睡了过去,自然是没吃上,现下想起,胃跟饿穿了似的。
葡萄献宝似的拿出一个金漆彩绘宝相花紫檀木托盘,耿清宁定睛一看,白瓷盘上摆着好几个样式的饽饽。
她这才高兴起来,拿起一个五仁酥。
五仁酥看上去像现代的蛋黄酥,说是五仁,其实是用松子仁、核桃仁、花生仁、黑白芝麻、瓜子仁、腰果还有新疆进上的红香妃等混上足足的麦芽糖浆捏成一团,塞入油皮中,放进炉子中小火慢烤三刻钟,出炉前刷上一层蛋黄液再烤片刻。
整个五仁酥看起来黄澄澄的,吃起来酥到掉渣,内陷的坚果仁子都是小太监一个个筛过去的,个头品相个顶个的好,吃起来馅香味美,越嚼越香。
五仁月饼真的太委屈了,耿清宁边吃边想,记得以前中秋节的时候,五仁月饼都会因难吃而被众人吐槽,现在想来可能是有些黑心商家用料太差,败坏了它的名声。
众口铄金,纵是好的也成了坏的。
坚果太过扎实,耿清宁嚼的腮帮子发酸,看向旁边的如意奶卷。
牛奶和醪糟汁混合,待其自然分层,把上层的水滤掉,包上纱布拿青石块压上,静静的等待几个时辰,便是做奶卷的原料。
什么佐料都不加,原汁原味的做出来便是奶味浓郁的奶糕,若是在里面包上东西便就是各色奶卷,如意奶卷便是一道双色奶卷,一半卷着豆沙,另一半卷着芝麻山楂,横截面做出类似如意的图像。
耿清宁吃了一口,既有山楂的酸,又有豆沙的甜,还混着芝麻的香、奶的浓郁,口感丰富,吃完之后嘴里还略有些回甘。
纯正的奶糕追求香味浓郁,膳房在做的时候不加一滴水,还将原来奶中的水尽除,吃起来难免有点干,是以宫中多配茶饮。
耿清宁也喜欢这样吃,端起茶碗,只是刚掀起茶碗盖,便闻见浓浓的茉莉花混着绿茶的香味。
瓷白的茶盏中,汤色清澈明亮,银针根根竖立,虽不见茉莉花,但品饮齿颊留香,口感馥郁,和奶饽饽配在一起再清爽不过。
耿清宁放下茶盏,看向葡萄,“这么多好东西哪儿来的?”
这些全都不在她的分例中,她只是个没品级的侍妾格格,拿银子去膳房也成,可葡萄向来谨慎,断然没有自作主张的道理。
葡萄眼角眉梢都是喜意,一样样的细细派说着,“茉莉银针是主子爷使全公公送过来的,说是可以理气安神,至于糕饼,是膳房陈太监进上的”
“陈太监?”耿清宁不确定的问了一遍。
来了半月,又有葡萄时不时在耳边提醒,她对膳房多少也有些了解,总管事的刘太监对兰院颇有照拂,他徒弟张二宝待葡萄都比别人亲厚些。
至于陈太监,只看葡萄微撇的眉毛便知了。
“今儿一大早便巴巴的送来食盒,说是给您的孝敬”葡萄又拿出个小碗出来,“格格,要不要喝碗野鸡子炖的汤暖暖身子?”
不大的陶罐装着色泽鹅黄的鸡汤,油亮的表面水平如镜,晃动之间温厚醇香的滋味慢慢飘散在整个屋子中。
“别加枸杞,放点炒米在碗里”耿清宁口水都快出来了。
金黄的炒米混着油润的鸡汤,米的香气和鸡汤的鲜美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耿清宁第二碗才用勺子慢慢舀着喝,也有空与葡萄话家常,“这陈太监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葡萄托着荷包让耿清宁看,“还不是昨晚,他见奴婢去提膳推三阻四的,却未曾料想到是主子爷要的,见全公公来催,脸都吓白了,这不,连银子都给还回来了”
没想到她也有狐假虎威的时候,耿清宁暗叹道,感慨完又想起四阿哥,她是不是应该投桃报李,对四阿哥再好一点?
况且,抱紧领导的大腿怎么能算拍马屁呢,明明是政治正确才对。
说干就干,耿清宁喊来葡萄,说现在正值春日,晚上想设一个满春宴,又担心四阿哥见惯了好东西,瞧不上所谓的时令节气菜。
葡萄就安慰她说,“主子爷知道格格的心意,那便比什么都强”
耿清宁就笑自己关心则乱,这满府上下都是四阿哥的,以后他当了皇帝还富有四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是‘心意’二字最重要。
细细想了许久,耿清宁方定下菜单,胭脂鹅肝、糯米藕、肴肉、醉虾拼成一个四喜如意拼盘,热菜有燕窝炒烧鸭丝、鸡油春笋翘嘴鱼、碧螺虾仁、春韭烩海参,一例金华火腿豆腐汤,一例桃花醪糟汤。
葡萄领命去了,耿清宁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今早四阿哥虽说要来,但说不定下午就改主意不来了呢?
于是,下午的时候她就坐在正厅榻上看阅读器,也不让放下帘子,因着这门正对着院门,外面有什么动静都看得一清二楚。
等啊等,等到了太阳落山,菜盘子下面的小火烛换了第三根,院门仍立在原处一动未动。
第27章
因耿清宁不让人伺候,葡萄和小桃便都避牙在外头,只时不时探头看两眼正房。
葡萄道:“咱们格格这样实在可怜”,她刚已去劝过,可格格偏说时候还早,要再等一等,经了于进忠这一遭,她也吓破了胆子,不敢自作主张,便蹑手蹑脚的退下了。
小桃剥着松子没抬头,这是格格待会煮三清茶要用的东西,接话道:“你且等着罢,格格自有格格的道理”。
早上伺候四阿哥穿衣裳的时候,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主子爷说一不二,定是会来看格格的。
等到快落锁的时候,四阿哥才匆匆从外面回来,竟没骑马,而是少见的坐着马车进了前院,之后马车未停,一直走到二门那里,才挑了个角门停下。
片刻后,四阿哥在苏培盛的搀扶下下了车。
早有小太监提前拍开了兰院的大门,一行人神色匆匆的进了院子,只留下两个膀壮腰圆的太监,门神一般虎视眈眈的守在门口。
耿清宁本看着阅读器,被眼下这一出吓了一跳,忙命人移开炕桌,搀扶着四阿哥上了榻,满屋子里的人全都动了起来,拿替换衣服的,准备洗漱用品的,等等。
耿清宁捧着三清茶,犹豫着该不该给四阿哥上茶,刚才葡萄偷偷来禀,说是四阿哥换下的衣裳胸前竟有个脚印子,可能先入为主,这会子越看越觉得他面色不对。
指不定待会还要请太医、开药方,若是要吃药的话,只怕这茶会冲了药性。
四阿哥见她端着茶碗犹豫,直接伸手接过,揭开茶碗盖,水烟袅袅升起,带来清雅不俗偏又有些华丽的味道。
有点子意思,四阿哥仔细瞧了一眼,只见茶碗中除了明前龙井,还有几朵梅花在水中沉浮、碗底躺着松子,还有切成了细丝的佛手柑。
“怎么想起把这些个东西凑在一块儿的?”四阿哥捧起茶慢慢品起来,点头赞道:“虽有些芳腴却不失清绝。”
还不是他儿子乾隆皇帝的茶趣方子,耿清宁提起的心慢慢放回了肚子里,四阿哥还有心情研究茶方,想来应该没什么大事,只是不能让雍正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耿清宁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要不,请个太医给您瞧瞧?”
“不用”四阿哥好心情的靠在大迎枕上,今日二十来位大臣联名告发索额图,竟连最近多次进殿讲经的李光地都参与其中。仔细一想便知这是谁的意思了,明珠倒台多年,只留索额图一家独大,太子的威望一日重过一日,万岁爷岂能不多加考量。
太子爷自小在乾清宫长大,对万岁爷的心思最清楚不过,只是臂膀被断,免不得心中郁结、愤慨难消,即便赏他一脚也实属正常,况且踢的不重,只是面上不大好看。
若是请了太医,宫里的万岁爷便要过问,永和宫娘娘也要派人探望,岂不是将太子不满之事告于天下,其实改骑马为坐马车之后,该知道的便已知晓,再请太医便是过了。
再说了,太子爷这脚踢的好,太好了,想一想那个逮猫的小太监,其实都是一个道理,罚他也是探他的忠心,这便是要用他了。
“屋子里可还有什么吃的?”四阿哥兴致颇高的喝尽杯中茶水,太子爷没有心情用膳,他自是要陪着的,下午到现在只吞了几块干巴巴的糕点,现在放松下来,胃都像是饿穿了,只是‘带病’不好叫膳,兰院点心花样多,上次的芝麻酥饼和甜滋滋的奶茶都很不错,垫垫也是好的。
“有,有,叫的晚点还未用呢”耿清宁忙叫人把膳桌抬上来。
因每道菜下面都点着小小的火烛,又有伺候的人不停的更换,现下还热腾腾的,又是青翠欲滴的春菜,让人垂涎欲滴。
四阿哥看着桌上的席面,明明是晚点叫的,现下还是一丝未动的模样,这便是一直在等着他了。
醒掌天下事,醉卧美人膝,自古就是人生美谈。而且,只一眼他便认出了这是春季时令菜色,还有个别名——春日宴。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四阿哥不由得怔了片刻,耿氏虽性子单纯,待他却是至纯至真,今日的晚点尚且不论,便是前些日子的功课,都非一朝一夕能速成之事。
可她却不分白日黑夜的练习,伺候的人说她竟练字至三更还不肯去歇息,这八十来张大字笔迹相同也有了解释,想来定是之前写的不好,唯恐在他跟前丢了脸面,便不肯交于他,待写得满意了些,方才连夜写了给他送去。
耿氏这些聪明劲儿怕是尽用在了他身上,四阿哥看着身侧的耿清宁笑盈盈的,说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然而却多是夹到了他的碗内,不禁感慨于她的一片真情。
耿清宁看着桌上的菜色,可惜的咂吧咂吧嘴,都怪她嘴馋性子急,饿的时候没忍住,先吃了一份腌笃鲜焖饭。
用的是莹润的碧梗米,混着油润的腊肉,鲜脆的笋,膳房还按照她的要求加了剥了壳的蚕豆和茭白,用铁锅小小慢慢煨着,焖的喷香,光她自己就吃完了一整瓮的饭,是以此刻只能略微沾沾筷子罢了。
四阿哥见她几乎都没怎么吃,人忙得跟陀螺一般,一会儿给他夹菜,一会儿又是给他添茶,苏培盛的活都快被她抢光了,此刻正闲的低着头数蚂蚁。
苏培盛若是知道四阿哥如此偏心,便是再害怕主子的威望,也得喊冤,郎有情妾有意,他恨不得能钻进墙根里,哪还敢去打扰主子们的兴致。
饭后,四阿哥果真看着她写了几张大字,赞字‘穆如清风’,又夸她‘字如其人’。
四阿哥好像真的对她有些不一般,耿清宁边写边思量,这些日子因她练着毛笔字,也看了一些关于书法的书,对这些东西也算是有了基础的了解,就比如说‘穆如清风’这四个字,那可是书法家对卫夫人的赞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