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的新衣裳”, 乌雅氏看见自己刚做的杏黄色衣衫上染上茶渍,颠了一整天的骨头又酸又涩,整个人忍不住暴躁起来。
翠喜眼疾手快的拿帕子去吸上面的茶水, 还用帕子沾了清水反复去吸。
看着比自己还要着急的侍女, 乌雅氏忍住了快要蓬勃而出的怒火。
她闭了闭眼, 靠在马车大迎枕上反复运气, 但看见弄湿的那一块明显和周围不一样,她终是忍不住对着外头叫嚷, “怎么看路的,弄坏了我的衣裳, 你赔得起吗你?”
外头甩空鞭的声音顿时停止,传来车夫唯唯诺诺的解释声,“前头跑快了,说是要在天黑前到驿站”。
翠西一把撩开帘子,柳眉倒竖的骂道,“你的不是也就算了,怎么,如今还敢顶嘴?”
她说着露出怀疑的神情,“你这人的眼怎么回事,说,是不是刚才睡着了?”
这车夫努力睁大双眼,额头上都绷出几条皱纹,眼睛很快通红酸涩,甚至滚下几滴眼泪。
他也不敢去擦,“奴、奴才这是天生的,真、真不敢睡觉”。
翠喜又剜了他一眼,“不敢就好,若是伤了主子,你祖宗八代绑在一处也不够赔的”。
车夫讷讷不敢言,手上缰绳也不敢松,也翻来覆去的说着车轱辘话,“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求您开恩”。
翠西懒得看这人没出息的模样,况且认错有什么用,新衣裳洗过一回之后,再不可能如此鲜亮,再说了,今晚还有要事。
她松开帘子,凑近乌雅氏身边压低声音道,“主子,这身衣裳怕是不能穿了,今晚?”
这回好不容易争来了此次随行的机会,虽然此刻王爷并不在身边,但是前头就是驿站,二人定能在那里相遇,到时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岂不是万事如意。
想到这里,乌雅氏终于气顺了些,“还能怎么办,只能把另一套新衣裳找出来了”。
这件杏黄色的衣裳衬得人雪肤红唇,还有淡淡的书香气,而且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是以带的几身衣裳中她最中意这身,特意穿在今天。
没想到,这‘借’来的料子头一回上身,竟然就遭此劫难。
她叹了口气,“算了算了,那套新的也成,反正那处只有王爷与我,我披个麻袋也是最好看的”。
马车落在车队的最后,车夫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的盯着路,险险在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前赶到驿站,领路的总管已经递了腰牌,安置好一切。
乌雅氏下了车,直接被驿站的小吏送到一处房间,“贵人且歇着吧,晚膳会有人送来的”。
翠喜顾不得收拾东西,忙递了个荷包过去,“敢问这位官差,雍王爷什么时候到的,今晚又歇在哪处?”
乌雅氏虽坐在床边没说话,但手中一刻不曾停下的扇子和时不时瞟向门口的眼神还是显露出她的几分心思。
这小吏掂了掂荷包,他不是那种拿了好处还藏着掖着的人,“雍王爷?”
他笑了笑,“小人可没看到什么王爷”。
床边的人忍不住站起来,不小心带倒一旁的茶碗,杏黄色的衣裳上又弄湿一块,“你说什么?”
小吏将荷包塞进怀里,“来往之人名册名单样样俱全,小人可不敢说谎”。
不过男人嘛,不就那回事。
他笑呵呵的,“您说的那位王爷,怕不是被旁的人、旁的事,绊住脚了罢”。
*
书房里,陈大夫想的那些借口终于还是用到了。
幸好于进忠之前已经反复交代过,他心里还算有谱,面对四爷也能不慌不忙。
“耿主子确实因连续生产,有些伤了身子”。
屁,她那身子壮得跟头大象一般,活到一百都没问题。
“气血虚亏,心肾寸弱,脉象缓涩而弦,还是得调理几年为好”。
这些毛病确实存在,但那都是因为郁结于心所致,跟生孩子可没半点关系。
“至于再次有孕的事儿,最好缓上几年”。
他一定在那之前就告老还乡,反正绝对找不到他的头上来。
“陈永亮,”四爷坐在书桌后,外间的阳光正好照在桌前,愈发的显得阴影中的人神色难辨,“你还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吗?”
陈大夫不自觉的膝盖发软,他扑通一声跪下,把额头紧紧的贴在青石砖上,没有一丝抬头的勇气,“奴才的主子自然只有王爷一人,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王爷”。
黄金迷人眼,财帛动人心,但这些东西都远远不如名利让人牵肠挂肚,耿主子给出的东西,任何一个从医之人都无法拒绝。
况且,在亲王府众人的眼中,他早已是兰院的人了,就连福晋有什么不适的时候,都是舍近求远,拿着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
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书桌后的阴影中,四爷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他摆摆手,算是放过了陈大夫。
苏培盛端走桌上的凉茶,换了一盏新的过来,“主子爷,要不要奴才去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陈永亮这小子嘴上说的好听,可屁股下头的椅子是歪的,他说的话,后院的牛都不信。
四爷端着茶碗摩挲片刻,茶碗是他素来喜爱的瓜片,闻着便清香四溢,尤为适合夏天。他饮了一口,许是茶泡的有些久了,味道很浓,微微苦涩。
“爷信的过他们”,他放下茶碗,既然她主动说了,他就选择信她几分。
再说了,他答应过孩子们,估计他们正等着一起用晚膳呢,弘昼那小子眼下脾气倔的厉害,他可不能迟了。
主子爷已经前头走了几步,苏培盛只能摇摇头赶紧追上去。
俗话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看来啊,过日子也是这般。
第二天早上天刚微微亮,四爷就起了身,他轻拍昨晚上熬夜做荷包此刻还要强撑着起床的人,示意她再多睡一会儿。
耿清宁反复开机,反复失败,最后在冷水帕子的帮助下才挣扎着起身。
熬夜的时候有多自信,起床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她打着呵欠,趿拉着绣鞋走到他身前,手里还拿着昨晚上刚做好的荷包。
身边伺候的小太监顷刻间退的一干二净,屋子里只剩二人。
这是让她服侍的意思?
耿清宁把荷包塞进怀里,亲手将衣裳披在他肩上。
不得不说,四爷这经常骑马射箭的身材跟现代有些细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三十多岁的人,腰间竟然没有一丝赘肉,指尖戳过去,都是硬邦邦的肌肉。
她微微抬头,帮他系脖间盘扣。
纤细白嫩的手和坚硬的下颚线条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感,领口处的喉结上下滚动,诱惑旁人不自觉的上手摩挲。
四爷捏住她作乱的手,声音沙哑,“舍不得爷走?”
耿清宁也不自觉吞咽口水,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她这刚小别又得小别,别说,还真有点舍不得。
不过,这么些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压抑自己性子的那种人,她微微踮起脚尖,咬上他滚动的喉结。
四爷的眼睛黑的发亮,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他弯腰将人横抱起来,两三步便绕过屏风,将人放在榻上。
他一手去解身上刚扣上的盘扣,一手去拽她的裤子,气息不稳道,“外头马车都等着了,你如今倒是来闹爷”。
耿清宁一个翻身,横坐在他身上,甚至顾不上说话。
她暗暗的想,自己一定是排卵期到了,才会看到他就觉得腿软,闻到他的味道就春心萌动。
她一面在他脸上胡乱的亲着,一面暗叹这可怕的激素,真的很让人难以自控。
屋子里的响动众人自然能听得见,葡萄守在门口,将所有的人都撵的远远的,二格格院子里的人来了两回,都被她笑眯眯的劝走了。
苏培盛坐在茶房,面前是两粥品、两点心、两小菜,他吸溜了一口百合绿豆粥,又捏了一个鸡油卷儿慢慢吃着。
听刚才的动静,主子们怕是得好一会儿呐,正好,趁这个时候他也能坐下来用顿早膳。
说实话,这前半辈子坐下来用早膳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他可要慢慢品一会儿。
果不其然,等二人收拾好的时候,甯楚格那边连早膳都用罢了,还亲自过来询问阿玛额娘,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耿清宁闹了个大红脸,面对闺女清澈的眼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倒是四爷面不改色,就连用膳的速度都没有产生一丝变化,还能笑着安慰甯楚格,“你额娘昨晚做荷包睡的太晚,一时没起来,便多睡了一会”。
啧啧,成功人士的道德感果然普遍偏低。
饭后,耿清宁怀里抱着小五,手里牵着弘昼,站在大门处远眺四爷和甯楚格一大一小骑着马的身影。
她好像传说中的留守妇女啊。
回想现代社会曾经看到留守妇女的视频,不是带孩子、就是做饭,又或者在种地,看着小四、小五两个孩子,再想到已经种下去的土豆种子,还有后院那里养的牛。
这何止是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耿清宁不禁悲从心来,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葡萄上前接过五阿哥,又掏出帕子给她拭泪,口中还劝道,“主子莫要伤心,仔细伤了身子”。
远处,甯楚格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她担忧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额娘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和小四小五”。
在她心中,额娘是这个院子里最可怜的人,既不能进宫看见那些厉害的人物,也不能出门游玩,终日待在高墙围起来的一方小院,只能靠看书和种些花花草草打发时间。
以前还有她陪着额娘在庄子上跑马,如今额娘怕是要更无聊了。
四爷回望,只见门口一人身单影只的呆呆望着这边,好不可怜的一副模样。
昨日起便熊熊燃烧的邪火悄无声息的褪去,另外一种酸胀的情绪充斥在心尖。
是啊,离了他,宁宁都照顾不好自己,怎会不心悦他呢。
第181章
随着四爷和甯楚格的离去,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跟着出现。
【滴,恭喜您完成咸鱼任务:外派出差和咸鱼有什么关系呢?
任务奖励:白银若干,幸运+1】
耿清宁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这些年过去她对咸鱼系统也算了解, 以前不让她侍寝、专宠等等,看似当时损害了她的利益, 但是长久看来, 对她都是更有利的。
这次也是同样,无论是马重五在外寻找痘牛, 还是陈大夫在牛身上种痘,都需要一定的运气成分。
这个幸运+1来的刚刚好。
她将弘昼、小五交给葡萄, 自己则是转身带着红枣去了后院。
照例是那个草场,二人在进门的小房间内换上白大褂,再带上口罩和手套,来到陈大夫同样装扮的陈大夫身边。
“如何?”耿清宁问道, “可有什么进展?”
陈大夫虽然带着口罩看不清表情, 但是额头的皱纹如同刀刻一般挂在脸上, “还是不行,虽然我们将痘汁抹在牛身上割出来的伤口处,但是至今没有牛出现过痘疹, 或许, 人牛并不共通”。
耿清宁摇摇头, 牛痘是已经被历史所证实的, 既然方向是正确的,但如今没有成功, 只能说明方法不太正确。
她低头沉吟了一会,“要不, 在小牛身上做实验?”
是不是成体牛的免疫系统过于强大,能够将入侵的病毒全部杀死,若是放在小牛身上是不是几率更大。
陈大夫思索了片刻,“此言在理”。
成年人的体魄明显强于幼儿,每逢大疫,能活到最后的基本上都是成年人,而那些老人和幼儿都死在这个过程中,甚至有一些特别强壮之人,甚至不会犯病。
“还可以用老些的牛”,陈大夫道,“可以让马重五家的多收购些老牛来用”。
双管齐下,说不定会有些突破性的进展。
耿清宁看向红枣,一旁的红枣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下。
二人从在草场的小屋脱下身上可能沾染病毒的外罩,又反复拿胰子洗手,再用酒精擦拭一遍才从去了前头,刚进院子就换下身上的衣裳,叫人拿出去浆洗。
事关两个孩儿,由不得人不慎重。
换好衣裳的耿清宁坐在梳妆台前,她打开官皮箱的最下层,里头的东西是她的‘存款’,眼见着大额银票越来越少,金子的重量也越来越轻,她心中忍不住有些发急。
众所周知,科学研究,尤其是医疗类行业,前期的投入是巨大的,动辄都是几亿美金的投入,而且研究周期长、研究成果容易滞后。
她这个牛痘虽然没有这个被人抢先注册专利的问题,但是研究周期太长,她就很难承担牛本身、饲料、药品、人工等等各方面的支出。
早知道不盖那个凌云台了,省下来的钱最起码还可以坚持几个月。
镜子中的人肉眼可见的有些后悔。
葡萄从外头端了盏奶茶过来进来,“主子,忙活了一早上了,歇一会儿罢”。
昨晚上本就睡得晚,早上起的早,还耗费了不少体力,耿清宁也觉得腹内空空,她接过奶茶,浓郁的奶味悄悄的钻进她的鼻孔。
牛奶?
耿清宁忽然站起身,桌上的奶茶液还在晃悠,她已经来到床边,捞起小说阅读器查询资料。
没错,第一个感染牛痘的人,是一位挤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