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氏便是知规矩,亦是死记硬背而已”张嬷嬷垂死挣扎,“奴婢亲眼见她起不来身,如何在这大殿上伺候两位娘娘。”
“奴婢绝无诬告之心,是耿氏躲在屋内,无视娘娘们的吩咐,”张嬷嬷以头戗地,在青色的地砖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望娘娘明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既是起不来,又何谈不敬之说,”耿清宁也埋首置于手背上,“再者,奴才愿立刻给娘娘们侍膳,若有错处甘愿受罚,绝无二话”。
案几上的锅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老母鸡并金华火腿吊出的高汤也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飘满整个大殿,两位娘娘见了一上午的秀女,此刻提及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
都是掌管宫务的一宫主位,竟为了两个小人物耽误了这么些时间,险些误了用膳的点,德、宜二妃相视一眼,俱觉得有些可笑。
德妃娘娘伸出戴着金镶玉护甲的纤细手指,遥遥的点了点跪着的耿清宁。
“既如此,那便由你来服侍本宫罢”,倘若真的是个懂规矩、乖觉的,送到老四府上也是件好事,那个李氏还是略闹腾了些。
耿清宁撑着冰冷刺骨的地砖站起身来,膝盖像针扎似的疼痛,她努力扯动嘴角露出得体的微笑,挣扎着走到德妃娘娘身边。
既是吃锅子,自是荤菜素菜具全,别的都好布菜,只是桌子上还摆着嫩嫩的豆腐、圆滚滚的鹌鹑蛋还有滑溜溜的山药片。
娘娘们金贵,布菜用的是银头乌木筷子,比寻常的筷子更重更滑,换言之,难度加大了不少。
张嬷嬷眼中眸色闪动,她不信在家里娇滴滴的、当主子的人,能做好这种事情,而只要耿氏布菜的时候出丑,纵使前面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是无用。
耿清宁拿着沉重伏手的筷子,站在桌子旁边。
咸鱼系统,拜托了,再给力一点!
第4章
耿清宁拿起银头的乌木筷子,放在手中适应了一下。
欸?怎么回事,这个筷子就像她自己的手指一样,得心应手的不得了。
无论是豆腐还是山药片,她的手好像有自己的思想,如何发力,如何夹起,如何放下,甚至怎样保持姿态的优美她的身体都考虑到了。
嘶·····清宫规矩大全恐怖如斯,咸鱼系统恐怖如斯。
无论耿清宁心中如何吐槽,在殿中的其他人看上去,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颤颤巍巍的豆腐被她轻松放入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鹌鹑蛋娇嫩的蛋白一点也不曾戳破,滑溜溜的山药片倒像是长在她的筷子上。
无论是布菜还是盛汤,她都做的轻盈而美观。
事实胜于雄辩,张嬷嬷的脸色一下就白了,可此刻她也不敢开口为自己求情。
宫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娘娘们用膳自然没有下面的奴婢开口的份。
德妃娘娘这顿饭吃的很舒心,她的眼神落在哪里,耿氏的筷子就会迅速跟上,竟比长期侍膳的小太监还知情识趣。
“你,很不错”,德妃娘娘用素白的棉帕子蘸了蘸嘴角。
这个耿氏果真是个懂规矩、会伺候人的。而且刚才云嬷嬷也过来说了,这几天耿氏的房内确实没有一粒米送进去,好几天没吃饭了,竟还是这般好气色,可见是个身子骨康健的。
若不是十四阿哥年纪小了些,她都想把这般可人儿送到小十四那里。
“至于你”,德妃娘娘施舍了一个眼神给跪着的张嬷嬷,"年纪也不小了,可怜见的,送到永安巷那边养老罢”。
德妃娘娘举起手中的棉帕,随侍的宫女膝行至她身侧,举起手中的木质托盘,只用了一次的棉帕子就这样轻轻飘落在盘中。
耿清宁盯着那张帕子,不敢抬头看身侧雍容华贵的娘娘。
她来这一段时间了,对永安巷也略有耳闻。那里虽名为永安,却人畜难安,整个宫里最苦最累最脏的活都在那里,年轻的宫人在那里磋磨几年也不成人形,何况年岁不小的老嬷嬷。
张嬷嬷自是知道永安巷的威名的,她张嘴还没说出什么,就被身边的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主子们已经吩咐下来,可不能让这腌臜人脏了主子的眼。
耿清宁余光瞥见涕泪横流披头散发的老嬷嬷,本应该心中十分解气过瘾,此刻却突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在这个时代,人或许和那个素白的棉帕子没什么区别。
耿清宁木然的抱着赏赐出了大殿,外面初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带来了一丝温暖。
她看见殿外的石砖缝隙中,不知何时钻出一颗小草,正迎着阳光随风飘摇,风不停的吹着,小草的腰几乎弯与地面齐平,但它的根仍然紧紧的抓着底下的泥土,倔强的生活。
小草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张嬷嬷走了,新来的嬷嬷或许听说了秀女们的厉害,说话做事均是温和有礼,待人友善。
宫人们必是知道耿清宁得了娘娘们的青眼,她房里的点心再没断过,桌上的茶水一直都是适合的温度,送来的膳食也与以往大有不同,偶尔还有新鲜的两个炒菜。
这地儿,真是····还是早日离开才好。
很快,耿清宁的心愿便实现了,这日,不过辰时,她便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她们先是给她贺喜,又帮着梳妆打扮起来。
耿清宁如同被人摆弄的物件一般,按在镜前坐下,她望着镜中替她梳头的宫女,“敢问这位姐姐,喜从何来?”
那宫女只抿嘴笑,并不搭话,旁边替她开脸的老嬷嬷胆子大些,“小主被指到贝勒府上,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
耿清宁一头雾水,贝勒府?哪个贝勒?
这些日子她勉强搞清楚了原身的家世,根据系统灌输的清宫规矩,她也判断出当前应该是清朝,再根据当日殿上的宜妃娘娘、德妃娘娘,很有可能是康熙年间。
但是贝勒这样的宗室称呼,到底有多少个,又是哪些人,就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秀女能到处打探的事了。
耿清宁瞅准一个时机,悄无声息的把一角银子塞给这个眼生的嬷嬷,声音也放的极低,“敢问嬷嬷,您知道是哪个贝勒府吗?”
嬷嬷摸了摸袖中的银子,大约对银子的重量比较满意,她笑得满脸菊花,“耿小主是个有福气的,给您指的可是万岁爷的第四子,德妃娘娘的亲子,如今年岁尚轻便已是贝勒爷了,小主,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康熙的第四子?德妃娘娘的亲儿子?四阿哥胤禛?
未来的雍正帝?
她要给那个不仅自己卷,还要求大臣卷的卷王——雍正帝,当小妾?!
她只是个咸鱼而已,没必要找个卷王来治她吧。
耿清宁迷迷糊糊的被换上粉色罗裙,塞进一顶小轿子重,她才缓过劲来。
雍正又如何,一个真正想躺的人是卷不动的,若是卷得太厉害,只会把咸鱼卷死,也不会让咸鱼翻身。
况且,她姓耿,如果没记错的话,雍正帝后宫中的耿氏最后可是当了耿妃的,甚至活到了乾隆年间,96岁才去世。
这样一想好像全是优点。
耿氏好,耿氏秒啊,现在有皇家编制不说,还能长命百岁。
那她岂不是可以放心大胆的躺下去了!
耿清宁打定主意,心中反倒轻松起来。一直晃动的小轿终于也停了下来,她不等人服侍便自己撩开轿帘。
“格格,您慢点”,耿清宁察觉到有人扶上她的手臂,她扭头去看,周围好几个低头弓腰的太监宫女,轿夫也是垂头后退,众人走动间无甚声音,甚至像是在演一场默剧。
唯一说话的便是身侧的宫女,她也是轻声细语,低眉顺眼的模样。
不愧是未来皇帝的府上,这规矩果然严森。
耿清宁心中不自觉有些恐慌,宫中经历事情还历历在目,偶尔午夜时分她还能想起张嬷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
她下意识的也跟着敛眉垂眼,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搭着宫女的手进了正房。
“格格,奴婢是葡萄,您贴身的大宫女”,葡萄垂着头,柔顺的露出后脖颈以示恭敬,“路上劳顿,您是院子里看看,还是先歇一会?”
国人好像把房产刻入了自己的血脉,就像现在,耿清宁明明知道,这个小院的拥有权属于未来的雍正帝,将来她也会搬入宫中,但是想到未来二十年的使用权归自己,她沉闷的心情都好转不少。
“行,院子里转转罢”,耿清宁抬脚便走,她要看看居住环境如何,能不能让咸鱼住的安心舒适。
可能是她身份不够,出身汉军旗包衣,安排的也院子不大,正房只有三间,居中的自是正厅,平时用来见客、理事,对应的是现代的客厅。
耿清宁到处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她初步打算把卧室选在东偏房,那边光线好,宽敞,人住着舒服。至于西边的偏房就留作书房,以后用来看话本摸鱼。
至于两个耳房,一个暂定为库房,一个留作煮茶、热饭。
不过,整个院子里,耿清宁最喜欢的便是院内那个葡萄架,虽说现在仅剩葡萄藤,但只要再过些时日便会郁郁葱葱,纳凉赏吃都是好的。
虽然作为雍正帝的后宫这待遇有点不行,但对于目前仅是贝勒爷的四阿哥,耿清宁感觉甚好,毕竟也算是4室一厅,她作为打工人的时候,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而现在不仅包吃包住,还有保姆,甚至还给她按月发工资。
这待遇,还有什么好说的,躺就完了。
葡萄一直跟在她身后伺候着,“格格,管事太监小于子,还有四个粗使的宫女太监都在外面候着呢,要不要·····”
这么多下人?排场挺大啊。
耿清宁有是有些略微不适应,她只当过项目里的小组长,手底下最多管过3个人,眼下突然增加了一倍,还是有些管理难度的。
不过,即便是个咸鱼格格,那也得管理好团队,手下人若是频繁作妖,她这个小领导也是不得安宁。
要不,就用前些天攒的银子收买一下人心,顺便再敲打一二?
嗯,有道理。
耿清宁摸着装钱的荷包,有些心疼。
原身也是个不太宽裕的,那两张小额的银票,她得留着已被不时之需,这个荷包里都是她做咸鱼任务获得的银子,这还没捂热呢,就要花出去了。
“呃……葡萄是吧,把外面的人都叫进来吧,我有话说”,耿清宁清了清嗓子,正色吩咐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虽然她没画过大饼,但是她吃的多啊,老板每天画的大饼就是她的一日三餐,照猫画虎便是。
欸~现在竟轮到自己给别人画饼了,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耿清宁正襟危坐,她已经准备好了,公司老板的派头也摆出来了,今天她耿汉三,也可以感受一下给别人画饼的滋味了。
【滴,恭喜您触发咸鱼任务:管理团队和咸鱼有什么关系呢?】
第5章
【滴,恭喜您触发咸鱼任务:管理团队和咸鱼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意思?
耿清宁愣住了,她虽说不求上进,但若是连自己的小院都不打理,日常生活怎么得到保障。
完全摆烂?!
【系统,咱们打个商量,要不,下一个任务?】
【当前咸鱼任务:管理团队和咸鱼有什么关系呢?请尽快完成】
【那换一个行不?】
【当前咸鱼任务:管理团队和咸鱼有什么关系呢?请尽快完成】
这么机械的吗?只会这一句。什么破系统,一点都不人性化!
但是想起任务完成不了的威胁,耿清宁还是不情愿的喊住自己的大宫女,“葡萄,我累了,叫他们都散了罢”。
耿清宁都能想到,她的吝啬小气之名将在今日之后传遍整个府中。
算了,摆烂吧,咸鱼哪能翻身。
葡萄有些犹豫,按照惯例,新主子必是要敲打下人的,大方些的还会有赏赐,这个主子怎么连底下的人都不见,这样下去,下面的人哪有出头之日?
这不是假话,府里有当家做主的福晋,还有盛宠的李侧福晋,大家愿意上下打点,去服侍一个素未蒙面的格格,是抱着烧冷灶的心思来的。
可格格见都不见,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主子身边的心腹,能拥有一些体面?
外面候着的人得知后也是面面相觑,为首的太监于进忠更是心急如焚。
太监和宫女不同,宫女们都是旗下包衣出身,家世清白,用着放心。而太监们却各有各的来处,就比如说于二狗就是当年河南大旱逃荒过来,为了填饱肚皮不得不自卖自身的。
等他进了宫才发现宫里有宫里的活法,受尽了苦楚之后,他拿着卖身的那些银子认了干爹,又学着干爹给自己改了名儿——于进忠,又熬了些年头,使了些手段,才从内务府分到阿哥府上。
他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宫中早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只能另辟蹊径,只要跟着得力的主子,说不定也能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
但太监们虽没了下面那条根儿,总归是个男人,主子们通常还是更喜欢宫女们贴身服侍,若是像于尽忠这般没有家世背景,又不被主子重用的,便真成这个院子里的摆设,任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存在。
“我的葡萄姐姐,好姐姐,你再去问问格格吧,总不能格格出门连咱们自己院子的人都认不清罢”,于进忠对着葡萄连连作揖,只盼着主子能给一个机会。
葡萄也很为难,这是个新主子,她还没摸清格格的脾气,若是因为旁人连累自己,她定是不愿的。
但是于进忠又是院子里的管事太监,以后二人相处的机会多着呢,直接落他的脸面也不行。
“格格说不见,必是有不见的道理”,葡萄笑吟吟的跟几个翘首企盼的人说道,“得让格格觉得咱们有用,自是能得格格青眼相看”。
“格格当真这样说?”小于子琢磨着这两句话,越想越觉得有深意。
他们这些做奴做婢的,自然对主子有用才行,若是没甚用处,只当个闲人,主子还不如养个猫啊狗啊的,还能逗逗趣儿。
“格格自是这个意思”,葡萄糊弄了两句,“各自干活去罢,别先被格格找到了错处”。
众人虽说心中略有失望,但又觉的葡萄说的极有道理,纷纷在心中琢磨起来,自己到底哪里才对主子有用呢?
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正厅的耿清宁被服侍着解开了两把头,头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脑后,这折腾了一上午,又想了许多事,她有些精神不济,歪歪斜斜的靠在榻上。
“格格,要不要用些点心?”
清朝一般是两膳,早膳多在卯正之后,大约是早上7点左右,晚膳是午未之间,大约是中午12点到下午两点,其余时刻只有点心。
当然,得宠的自是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吃,甚至有些院子里还有自己的小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