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甜扯了扯唇,不认为这是夸奖:“谢谢。”
“不过,‘药人’一旦利用不好,也是毒,更别说,娘娘身体里被种了一种剧毒,名为‘暮死’。”菩提老道眼里闪过一抹复杂。
他以为有生之年,能见到“朝生”已属不易,却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见到了“暮死”。
朝生暮死,两种失传已久的剧毒齐齐现身在大齐皇宫。
这是巧合吗?
“暮死?”虞甜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眉眼怔了怔,“这是什么?”
菩提老道叹了口气,又为她解释了一遍:“这‘暮死’,是一个女子用来对付负心的丈夫的毒药,它本身对宿主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伤害,却可以让与宿主同房的人神不知鬼不觉衰竭而死,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虞甜下意识捂住心口,很快反应过来。
有人要借她的手,害傅凛知?
是那个主上?
不过,这毒是女子用来对付负心汉的……
傅凛知=负心汉???
虞甜心里十分微妙。
她清凌凌的眼底掠过一道凌厉,一闪而逝,抬起头来:“太医,你刚才说,这名为‘暮死’的毒,对宿主本身没有伤害?”
菩提老道点头:“正是。”
虞甜细长的眉拧的更紧:“可为何,我会时常觉得胸口疼痛不已?”
她还记得上次毒发的滋味,那可真是百爪挠心,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菩提老道愣了愣,眉头微皱,思忖好一会儿:“这应该是药骨的缘故,老夫方才说过,‘药人’用不好便是毒,说不定和暮死发生了什么反应,两者都是毒,两毒相撞,总得分出个胜负的。”
菩提老道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都是剧毒,谁还不想争个老大来当了?
虞甜:“……”
合着她的身体就是这两位大爷的容器呗?
她忍了忍,眉头依旧蹙着:“这‘暮死’,可有解的法子?”
“有。”菩提老道嘶了一声,“要解此毒倒也不难,但缺了一味关键的药材。”
虞甜若有所感。
果不其然,菩提老道开口:“赤莲草,缺了这味药,即便治标也不治本。”
虞甜无意识将衣袖揉皱:果然还是绕不开赤莲草么?
“说来也奇怪,陛下也正需要这味药。”菩提老道挑了挑眉毛,只觉这两人能成为夫妻还是有点缘分在里面的。
“陛下?”虞甜眼神讶异。
菩提老道眼珠转了转,慢悠悠地道:“娘娘不知道么?陛下的腿也是因为中毒,这毒,名叫‘朝生’,和娘娘中的‘暮死’,也算一门同宗呢!”
朝生暮死。
虞甜脑海里飞快闪过什么。
好熟悉的名字,她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她眼神略微茫然。
大概知道了虞甜的病症,菩提老道收拾着东西,准备去复命,临走时,他突然回眸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虞甜,她兀自垂眸沉思,身板挺的笔直,像一截青松,灵秀俊逸。
察觉到他的视线,虞甜抬头看过来,眼里有些疑惑,抿唇笑了下:“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这笑起来的模样太过熟悉,仿佛某个少女穿越时空,走到了他的面前,笑眯眯望着他。
菩提老道鬼使神差开口,嗓音透着不易察觉的哑:“不知……娘娘家中可有姊妹?”
虞甜愣了一下,笑容淡淡:“有的,本宫有位二姐姐,比本宫大一岁,不日便要成为祁王王妃了。”
菩提老道听到前面眼睛迅速一亮,可听到只比她大一岁,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来,他沉默片刻,点点头,拱手一礼:“多谢娘娘解惑。”
说完,便提着药箱转身踏出了门。
虞甜望着他迟钝的步伐,从他那萧条的背影里似乎隐约看出了几分难过,她眼神若有所思。
难过?
她想起那老头看她的眼神,不敢置信,恍惚,错愕。
她心里缓缓浮起一个猜测。
这人,是不是认识失忆之前的她?
第149章 我是你爷爷
这头,菩提老道将虞甜的情况上报以后,傅凛知倒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不过在听对方提起“药人”的时候,他脸色很沉。
尤其是听说了“药人”的由来,他眉眼阴鸷,轮廓被窗外泄进来的日光切割的半明半暗,衬得他神情越发晦暗。
傅凛知垂着眼有好一会儿没说话,纤长的睫毛掩盖了那双眸子里的情绪,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菩提老道静静注视着他,心里的除了一个结论:
他很在乎那位皇后。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尽管那丫头从未见过他一声“师父”,他确实真真切切把她当成了徒弟看待。
她当年一意孤行要进宫,劝也劝不住,后来又无缘无故死在了这座宫殿里,连个缘由都没有,他怎么能甘心……
不过六年,她便被人遗忘了吗?
菩提老道眼眸明灭不定。
“去找。”傅凛知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这话是朝着殿内跪着的另一人说的,“如有赤莲草的下落,立即来报。”
菩提老道离开了乾清宫,他提着医箱,走在漫长的宫道上,嘴里哼着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古调,在外人看来,过于悠闲了些,至少在规矩森严的皇宫,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傅明礼瞧着那老头,见对方形迹可疑,举止古怪,眯了眯眼:“你是谁?”
菩提老道脚步一顿,缓缓扭过头来,盯着这小孩儿,面色微微一变。
众所周知,皇帝膝下只有一子,出生时便被立为了太子,其母不详。
那么眼前的这一位……
他眼里翻涌过许多情绪,最终化为一抹感慨:“我是你爷爷。”
下一秒,一个拳头袭了过来。
傅明礼冷笑一声:“我还是你爹呢!”
“……”
*
九月初二,太后寿辰。
这日的宫中格外热闹,皇宫上下,里里外外从天还没亮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众人无不打起了精神做手头上的活计,生怕出了半点差池。
像御膳房这种重中之重的地方,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更是来巡查了好几次,下面的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虞甜平日有赖床的习惯,今日起的也甚早,天还没亮便被拂月叫起来梳妆。
她捂住脸眼神困顿:“是太后寿辰,又不是本宫寿辰,为什么本宫要这么早起来梳妆?”
拂月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认真地解释:“因为今日进宫的还有朝臣和命妇极其子嗣呀,娘娘也算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正式露脸,当然要一鸣惊人!”
虞甜打了个哈欠,眼皮子慢慢耷拉下来:“可以,但没必要。”
今日太后才是主角,她可不想抢了风头。
拂月对自家娘娘这副咸鱼的心态十分忧愁:“贵妃娘娘十几日前便让尚衣局赶制衣裳,可见也是想大出风头呢,娘娘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啊?”
虞甜心说:贵妃哪次不想出风头?
开个茶话会她都要倒腾的从头发丝精致到指甲盖。
她勉强打起了点精神,任由拂月在她脸上涂抹:“她们准备的怎么样了?没出什么岔子吧?”
拂月稍微一琢磨就知道娘娘问的是后宫那几位,她略一迟疑:“没听到什么动静。”
虞甜放心瘫回原地。
说好的大家一起表演节目,可她确实不能上场的,毕竟身为国母,还是要脸。
贵妃也不愿意出这种风头,干脆躲在后头出谋划策。
至于其他的几个就没那么幸运了,静妃、端妃、丽嫔、贞贵人、乐常在,一个都没能跑掉。
当然她们也十分乐在其中就对了。
虞甜无意间碰到腰间的荷包,眼神一顿,有些心不在焉。
那日虞瑶给了她一包药粉,让她在今日下到傅凛知的酒杯里头。
虞甜不放心,私下叫徐清漓看了看这药的成分,只是软筋散,喝下去两个时辰内让人提不起力气。
这倒是让虞甜有些摸不着头脑。
瞧虞瑶那兴师动众的模样,她还以为会是什么穿肠毒药,喝下去立即毙命的那种,没想到居然就只是软筋散?
只是让傅凛知丧失力气两个时辰有什么用?
她想不太明白。
却下意识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虞甜攥紧了荷包,思忖再三,叫来了惊蛰,比起一向求稳的拂月,这丫头多了几分横冲直撞的胆量。
惊蛰听到虞甜叫她,有些欢喜地跑过来,眨了眨眼睛:“娘娘有何吩咐?”
虞甜盯着她,抿唇笑起来:“本宫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惊蛰眼睛顿时亮起来:“但凭娘娘吩咐!”
她总觉得娘娘不信任她,有什么事情下意识都使唤拂月,贴身照顾也都带拂月。
惊蛰有一丢丢不开心。
拂月姐姐是很好,可她也不差呀……
听到娘娘有任务单独交给她,惊蛰终于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了!
她欢天喜地领了任务出了门,见状,拂月本来有一点酸,如今也没了,她忍不住笑起来:“这丫头,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虞甜也跟着笑,眼里透着一丝向往:“她本来年纪也不大呀。”
她倒是很羡慕惊蛰,知世故而不世故,活的洒脱不羁,这很难得,尤其是在皇宫这样的地方。
――
日头渐渐高升,宫门打开,世家贵族也陆陆续续乘着马车进宫。
顾嫣赫然也在此次进宫的人员里。
她坐在马车上,心头惴惴,挑起帘子一角,望着逐渐后退的宫墙,以及那巍峨宫殿飞起的檐角,眼底又跳跃着疯狂滋生的野心,她看向旁边的母亲,再三确定:“娘,太后娘娘真的会帮女儿吗?”
妇人因为儿子的事对女儿心生怨怼,可又无奈的紧,毕竟是她眼睁睁看着长大的女儿,而且顾嫣从小就聪慧,没让她操过什么心,除了上次拎不清……
妇人叹了口气:“太后娘娘金口玉言,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轻易反悔。只是有一点……”她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蹙着眉看着顾嫣,“你确定要进宫?宫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那位陛下……”
她动了动唇,碍于什么,到底把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第150章 口舌之争
比起男人看重家族利益,顾母身为一个母亲,自然是希望儿女过的好的,然而正因为无条件纵容溺爱,才把顾长睿教成那副德行。
对女子来说,皇宫并不是什么好去处,更别说那位陛下生性残暴,且这皇帝的位置不知还能坐多久,将女儿送进去,无疑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更何况临安侯府家大业大,并不需要用子女来谋前途,顾嫣若是嫁得寻常世族,凭她的手段和侯府的势力,定能将主母当的稳稳的。
可女儿着了魔似的一心想进宫,这让顾母很是头疼。
听到母亲的话,顾嫣回想起傅凛知的模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那日他眼神冰冷,居高临下睨着她,宛如在看什么蝼蚁,她如坠冰窟,恍惚间觉得自己就要身首异处,直至如今回想起来她还觉得喘不上气。
顾嫣脸色微白捂住胸口,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这样一个男人,她真的能得到他的心么?
可转瞬间想起虞甜,他看别人的眼神都是冷漠无情的,唯独看她时会有所变化。
这种区别对待让顾嫣心生不甘,心里的那一丝动摇很快被嫉妒所取代。
凭什么呢?
听说虞甜并不受喜爱,一个从小养在江南的病秧子,甚至也没有她姐姐虞瑶那般出众的才艺。
这样一个除了样貌,处处不如她的人,都能得到那人的另眼相待,凭什么她不能呢?
顾嫣身为临安侯的女儿,太后的亲侄女,从小便是天之骄女。
她的死对头虞瑶和祁王定了亲,屡屡在她面前炫耀,可她并未觉得嫉妒,因为她有更高的目标。
要争就争最好的,要坐就坐那最尊贵的位置,区区一个王妃算什么,她要当皇后!
顾嫣定了定神,眼里迅速浮起一抹坚定之色,她缓缓勾唇,语气轻柔:“娘,你放心吧,女儿定会让您和爹知道,我和弟弟,究竟谁更重要。”
顾母闻言脸色略僵,眼里掠过一抹复杂之色,她承认她更偏心儿子多一点,女儿对此心里早就怨怼,只是发现的太晚了。
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管不了你了。不过,今日并不是个好时机,切莫轻举妄动。”
顾嫣闻言眼波微动,母亲话里似乎有深意?
她望过去,顾母却闭了眼睛,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御花园也快到了,顾嫣只好住了嘴。
……
宴会的主角都还没到,御花园却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宫殿太小,容不下那么多人,今日园子特意辟了出来,招待宾客。
大臣们早就到一边高谈阔论,而相熟的贵夫人也聚到了一起聊天,小辈们索性去寻自己的玩伴。
宫里规矩虽多,可这会儿主人还没来,大家也颇为惬意。
“听说这场寿宴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一起操办?”有贵夫人好奇出声。
“的确如此,皇后娘娘初进宫便揽下这么一个重任,没想到却也办的有模有样,那请帖上的花纹好生别致,闻着还有淡淡的香哩!”
众人点点头。
有人却忍不住轻嗤,不屑之情溢于言表:“皇后娘娘才进宫多久?听说又是在江南那种小地方长大,哪里懂得盛京的规矩?八成是贵妃娘娘苦心经营的结果,好名声却全让别人给得了,真是不值!”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有些尴尬,皱了皱眉,闻声望去,说话的人年纪四十左右,一脸富态,眼神有些尖酸刻薄,正是宣国公夫人。
这位宣国公夫人惯会巴结讨好,见风使舵,和长公主的驸马沾亲带故,众人不禁想到不久前的那桩丑闻,眼神微妙起来。
难怪说话带刺,句句看不惯皇后娘娘呢。
那位据说是出身乡野,嘴皮子厉害的紧,又惯来不知分寸,众人不想被缠上,一时没出声。
一道冷肃的声音蓦地响起:“宣国公夫人这话说的可不妥当!江南那种小地方?我看夫人是在锦绣窝里呆惯了不知人间疾苦!江南一带每年缴纳多少税银?养活了多少贫困地区?正是你口中的小地方,才让我们生活如此安逸!听说宣国公夫人也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这做人怎么还忘本呢?”
宣国公夫人瞪大了眼,没想到有人还敢和她公然呛声,怒瞪过去,便对上御史夫人那张冷厉严肃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