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见不得人?
没多久,黎想便领悟到一个道理:亲吻这件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自那日之后,陆安屿像是染上了什么瘾。他不喜欢偷偷摸摸,更不屑玩突然袭击;平日送她上学路上还能维系「正经人设」,知道保持一臂的距离,绝不逾矩。
可一到周五晚上,家教课结束,他如同变了个人一般,迫不及待拽着黎想绕到操场旁边的小花园,钻进茂密的小树林中,只为静静地接吻。
吻持续的时间或长或短,取决于当日的天气、操场人数以及作业量。
陆安屿仪式感很强,喜欢一只胳膊揽住黎想的腰,将人带近些;另一只手捻着她软弹的耳垂,摩挲至发烫。他喜欢贴在她耳边先说会话,没什么主题,多半是这一周的学习心得。他语气轻柔,没有往常拌嘴时的刺劲和嘲讽,很好听。
说到一刻,他会垂下眼睑,聚精会神地盯着她,慢悠悠道:“学习好累,给我亲亲。”
哪怕黎想一早预判到事情的走向,每每听见这几个字,还是会羞得避开目光。她频繁眨眼,以缓解紧张和悸动。忽闪的睫羽像一只只振翅的小蝴蝶,撞进陆安屿的眸底,进一步搅乱他的思绪。
他呼吸声逐渐加重,焦灼了周遭的空气。他急不可耐地贴住她的唇,太软了,他想。他心底冒出越来越多无法宣之于口的想法,随着亲吻次数的增多,愈发变得难以忽视。他不由得启唇,齿尖轻轻刮擦她的唇瓣,不自禁地咬了一下,力度不大。
黎想喉咙里轻吟一声,娇滴滴地指责他:“你怎么咬人呢?”
此番语调无异于煽风点火,陆安屿无师自通,自作主张探出舌尖,顺着她唇间的缝隙慢慢滑了进去。
这一下,两个人的心跳全乱了。
全新体验带来绝妙的感官感受,他得寸进尺地又探进一些,不小心碰到她的舌尖,感叹竟比唇还要软,还要湿润黏滑。他本能缠绕住她的,不受控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恨不能将她嵌入自己的怀抱,不留一丝缝隙。
黎想不懂这些,纳闷不是亲吻吗?怎么还伸舌头了呢?她来不及多想,只觉口腔瞬间充斥了陆安屿的气息。面颊的潮红一路染到耳垂,黎想脑袋昏昏沉沉,想推开他又舍不得,一只手作势抵在他胸前,偶尔用力推搡一两下。
陆安屿被她推得焦躁难忍,他哑着嗓子,终于肯停下来换气:“别勾我。”
“我勾你什么了?”黎想听不太明白,只觉今晚的他和以前不太一样 - 眼神飘忽,鼻息炽热,还带了些狠劲。她唇红红的,嘴角还有些残余的湿津,在月光下闪烁着光亮。
陆安屿没回答,接连深呼吸好几次,一手按住她后脑勺,抵在自己的胸口;不能再吻了,快失控了。
黎想由他搂着,一只手虚虚地搭在他胳膊上,“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好。”
黎想不知正常恋爱的情侣是什么样,会不会也如陆安屿那般设定接吻的频率,时间和场合。她忍不住悄声问同学:“你和男朋友会约定每周亲吻几次吗?”
对方噗嗤一笑,“想亲就亲,谁还约时间啊?”
也是,毕竟她和陆安屿没有在谈恋爱...不能想亲就亲。
对方观察她的神色,指腹刮了刮她莫名红透的脸蛋:“哟,恋爱了?”
“没有,没有。”
“初吻还在吗?”
黎想咬紧下嘴唇,无比心虚地撒了个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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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那天晚上,黎想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她并没能体验到老师口中的轻松和愉悦,反而心生迷茫:就这样考完了?然后呢?第二天不用早起上课了,她该做什么?
她在沙发上躺了一小会,明明累到无力动弹,思绪却依然沉浸在白日考场的紧张氛围中。大脑则依着惯性提醒:是不是得做几道练习题了?或者听一小段英语听力?
黎康明的电话搅扰了她的放空。
他傍晚时分接黎想回家,紧接又去水果市场盯着货主销货;这会刚忙完,寻思要不要喊黎想出去吃宵夜。
黎想咻地起身,精神头恢复了大半:“我要吃七中街角那家煎饺!”
黎康明吭哧笑着:“没问题,我现在就回去。”
黎想挂断电话,转而瞥见陆安屿的信息:【我爸居然直接拉我去了个饭局。我没带手机,刚进家门。】
黎想心中的怨气消了些:【还以为某人高考一结束,就玩消失呢!】
她按下发送键,对方秒回一通电话,嗓音饱含笑意:“怎么可能,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见面说。现在有空吗?”
黎想踟躇几秒:“我爸二十分钟后回家接我吃宵夜。”
“我马上来,等我五分钟。”
黎想换了身白色 T 恤牛仔裙,重新盘了个丸子头,直至候在楼梯过道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陆安屿是准备表白吗?
她一边笃定这个想法,一边担心自作多情。小心思反复拉扯三分钟之后,男主角如约而至。
陆安屿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工装裤,头发减短了些,看上去更精神了。他小跑着靠近,唇角上扬,气吁吁地停在她面前,没头没脑来了句:“本来想明天早上再说,但是我实在等不及。”
“等不及什么?”
一楼楼梯道的感应灯坏了,黑黢黢一片。某家的关门声闹亮了三楼的灯,光漏了些下来,洒在二人头顶;虚虚地勾勒出两个人的面庞。
陆安屿没回答,而是自然而然搂住她,顺势贴住她的唇:“你、说、呢?”
黎想怔在那,意外他的大胆,满脑子都是一楼的姜奶奶、二楼的王叔叔还有四楼的李阿姨。太多熟人了,陆安屿你怎么敢的。
“嗯?”陆安屿加重力度,不管不顾;舌兀自侵占她的领域,较往日多了几分霸道和强势。
黎想却有些生气,着急见面就为了接吻吗?没别的话好说?她用力推开他,恼羞成怒:“流氓!”
陆安屿被这两个字砸得有点懵,不知她为何突然变脸 - 平时不是很喜欢吗?偶尔还会在「薛记」后门缠住他,诱得他不自觉打破自己立下的规矩。
他借着月光打量起她的神色,太黑了,看不清;又不得不跺跺脚,闹出些动静。
“疯啦!”黎想无名火直冒,忍不住吼他。
“你怎么了?”
黎想估算着时间,算了,和他掰扯不清楚;索性直接撵人:“你快走,我爸要回来了。”
陆安屿纹丝不动,又好气又好笑:“我见不得人?高考完连黎叔叔都不能见了?”
“你!”黎想咽下要说的话,当初就不该脑袋抽风和他亲嘴,弄得现在关系不清不楚,见到长辈们都心虚。她越琢磨越生气,亲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捱到高考结束;他倒好,毫不表态,究竟当她是什么人了?!
她不自觉脑补了一出苦情戏,越看陆安屿越不顺眼,气得连踢他两脚。
陆安屿躲闪不及,痛得龇牙咧嘴。他捂着小腿,目光锁在她气鼓鼓的脸蛋上,总算回过味来。他的确准备了一大段告白,可见到她时脑子里莫名只剩两个字:想亲。
果然色令智昏啊,陆安屿有些懊恼,讨好式地笑笑,攥住她胳膊晃了晃:“大喜的日子,别生气了。”
黎想甩开他的手,别过身,无动于衷。
他赖皮地怼到她面前,揉揉她耳垂、刮刮她鼻梁,“不生气了。”
“我跟你不熟,别动手动脚。”
“不熟你愿意跟我亲?”
“你!”
陆安屿叹口气,索性放弃长篇大论,直接甩出杀手锏:“如果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什么破问题,“我为什么要觉得你恶心?”
“可是丁宁对你表白的时候,你说他恶心。”
“丁宁是丁宁,你是你。”黎想脱口而出,说完又撇撇嘴,太不矜持了。
陆安屿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里踏实了些:“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明天我买束花,我们在阳光下再说一次。”
“哦。”
他情不自禁地将人箍住,衔住她的唇,轻咬几下当作警告:“明天睡醒了不准反悔。”
黎想憋着笑:“不反悔,你快走。我爸快回来了。”
陆安屿听话地松开手,忍不住吻了吻她面颊,诧异地问:“不能和爸妈说吗?”
黎想也没想好,征求他意见:“你觉得呢?我们刚高考完…他们会不会管东管西?”
“也是,管多了很烦。”
“那先不说?”
“都听你的。”
黎想目送陆安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长呼出一口气。她依旧有点懵,不明白三言两语间怎么就多了个男朋友。可那个人如果不是陆安屿,还会是谁呢?
过去这些年,他们一起长大,自然而然地亲近,一切水到渠成。他们像一对年画娃娃,出自同一位画师之手,对彼此的陪伴感到理所应当。
“哟,等多久了?”黎康明粗厚的嗓音划破静谧,“不怕蚊子啊?”
黎想陡然回神,一时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憨笑着:“饿了。”
“走。”
逼仄小店熙熙攘攘,挤满了高三毕业的学子们。
黎想窝在桌角,对着面前两盘新鲜出锅的煎饺流口水。她呼呼吹气,依旧被烫到上牙膛,忙灌几口冰可乐,痛快地打个嗝,方才意识到:高中时代真的结束了。
黎康明一口一个煎饺,不在意地抹抹嘴:“打算去哪读大学?”
黎想不假思索:“江大吧,等我明天去学校估分再看看,应该没问题。”
“好。”黎康明本就舍不得女儿,这下算是吃了颗定心丸,“你还小,别跑太远。”
门口风扇鼓进来些许燥热,黎想始终笑到合不拢嘴,幸福从心底蔓延至眼角,漾出了眼眶。“我哪都不去,就陪着你和我妈。”
“我跟你妈总不能一直绑你在身边,世界那么大,不想出去看看?”
黎想缓缓摇了摇头,满足于此刻的安稳。这里多好啊,有爸妈,有陆安屿,还有查理。
黎康明将信将疑,只笑笑:“做父母的肯定希望孩子留在身边,但你越长大越有想法,会变的。”
黎想没有否认,人当然会变,可肯定也有一些不会变。她脑海中冒出陆安屿的模样,不由得弯起眉眼,笑得很甜。
第五十六章 我还见不得人?
三月寒潮一过,暖春如约而至。
店门口的梧桐树似是一夜之间发出嫩芽,鲜绿了视野,瞬间消弭了冬日的死气沉沉。黎想爱坐在吧台发呆,望着一个个中学生骑着自行车,争先恐后地路过,羡慕又嫉妒 - 年轻真好。
她逐渐习惯了新的生活模式,享受到不用坐班快乐的同时,也多了不少对生意的焦虑。她彻底沦为了「见钱眼开」的家伙,每天看到蹭蹭上涨的营业额就兴奋不已;若是碰上生意一般的日子,便垂眉耷眼,一脸丧气。
薛文倩总笑话她:做生意哪能每天都赚?又不是财神爷开的店。没生意就早点打烊回家休息,放平心态。
黎想反倒听不进去,宁愿赖在吧台多守会,希冀能再来几张大单子回血。
事实证明,做生意的压力不比工作时少。
KPI 永远都在那,只会转移,不会消失:营业额、客流量、利润和成本。数字落实到每一盘菜肴和酒水,逼得黎想改变了以往「抓大放小」的审计思维,格外精打细算。
她也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成就感:付出的精力都变成实打实的回报,尽数落进自己腰包,完全不用担心被人抢功。
她心中的天秤依旧在摇摆,却越来越倾向于闯荡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薛文倩不再多加阻拦,只劝她多体验体验,毕竟刚来店里不到两个月,大概率新鲜劲还没过呢。背地里却开始算账 - 新店需要多少投资金额?家里的存款该动哪一部分?毛纺厂的拆迁房要么干脆换一笔现金,给黎想做生意?
黎想并不知道这些,她那点存款还不够定灯具的。她目前心里没底,想多积攒点经验,确保再稳妥些。
而她这段时日的海投也总算有了点进展:下一场面试定在一周后,是申城一家专注外汇风险管理领域的资金管理岗。
黎想之前做过几家银行客户,算有相关工作经验加持。和 HR 电话聊完薪资和基本福利后,很快便收到了面试通知,她打算试试。
她买好火车票,沉思片刻后发了张截图给陆安屿:【下周我要去面试,这家目前了解下来,感觉还不错。】
对方应该在忙,没及时回复;她盯着对话框好一会,随即收起手机,翻起了桌上的杂志。
傍晚时分,还没到饭点。
薛文倩窝在后厨和师傅们聊八卦,时常传来夸张的笑声;黎想不时抬头和每一位进店送一次性餐具、蔬菜和佐料的师傅们问好,某一刻,对上了一双久违的眉眼。
“姐...”徐婉眉开眼笑,白嫩皮肤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捧着一盆蝴蝶兰,回头朝路边车里的人使了个眼色,又忙朝黎想解释:“他急着去加班,快迟到了。”
黎想颔首和未来表妹夫打了个招呼,浅笑着合上杂志:“你怎么来了?带花做什么?”
徐婉自作主张找到一处窗台,将花盆放了上去,调整好角度,“好看吧?路过一家花店,想起你喜欢紫色就买了。”
“好看。”的确好看。花瓣随着晚风,不停摇曳,连带淡紫色在余晖下都多了圈光晕。
徐婉得意地拍拍手,兀自扯了张椅子,贴到黎想身侧,“在家呆着舒服吧?什么时候打道回府啊?”
黎想歪着脑袋,疑惑不解:“回府去哪?我不是在家么?”
“真准备留下来,帮大姨忙了?”
“嗯。”
徐婉始终笑着:“也好,以后我们想见就能见啦...”她故意拖着语调,带了些讨好的意味,像小时候那样。只是小时候的诉求无非是一根棒棒糖,一包方便面,长大后就变成了钱和房子。
黎想看破不戳破,沉默的间隙收到陆安屿的回复:【刚在忙,我那天值夜班,早上送你去车站。】
“姐。”徐婉终于启唇,“有事想问你。”
黎想锁上屏幕,唇角还挂着笑,“说。”
“我听说毛纺厂宿舍要拆迁,我看了市区几个新楼盘,有的贵,有的离药房太远...毛纺厂的更合适。”
黎想假装听不懂:“所以呢?”
“我买下来行吗?买拆迁的资格。”
“行啊。”黎想干脆利落地答应。
对方眸光一闪,正要说什么,又被黎想打断:“我们按近三年那片地段的均价算吧。我也不多收,平方数的话,取个整,45 平,你看行吗?”
徐婉欲言又止:“按均价...有点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