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嫡姐换亲之后——明春鸢【完结】
时间:2024-07-09 17:16:44

  五人的分例菜都摆上来,一桌几乎放不下,但用饭时,席间安静得只有杯盘碗筷轻微碰撞的声音。
  纪明德满腹心事,小半刻钟过去,碗里的燕窝粥还没下去两口,身旁丫鬟想布菜都不知道怎么布。
  父亲和嫡母都不在这。她轻轻放下羹匙,有心和人说一说:不知老太太那边怎么样了?或是:大姐姐二姐姐今日大喜……
  可向左一看,纪明遥正就着小菜专心吃第五个小笼包子,她今早又才被纪明遥不留情面揭穿过……
  向右是四妹妹纪明宜,一向和纪明遥最好,虽才十岁,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还是算了。
  对面的纪明远和大姐姐一母同胞,性情比大姐姐还刻板严肃,她虽然是姐姐,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多说什么。
  至于纪明丰,才五岁,又是纪明宜的亲弟弟……
  她的话和谁说,只怕都是自讨没趣。
  纪明德把燕窝粥搅成了一碗糊涂,到底没吃几口。
  纪明遥得以清清静静吃完早饭,清清静静回房暂歇,非常满意自己今早不体面、不大度,直接戳穿了纪明德的决定。
  再加上不用去安庆堂请安,没被徐老太太挑剔打量、没事找茬,这个早晨简直完美!
  从今年开始,她和纪明德便不必上学了。嫡母的意思是,等大姐纪明达出阁,便让她和纪明德也管一两年家事练练手,省得以后成婚,到了别人家万事不懂,被人哄骗了去。
  纪明达和崔珏的亲事从去年秋天便在议,到本月月初殿试传胪,崔珏被钦点探花后正式定下。崔珏年已十八,纪明达十七,婚期暂定秋日,也就是说,纪明遥还有不到半年的清闲……
  半年啊。
  纪明遥托着托盘,把清晨梳妆时剩下的花朵往丫鬟们头上簪。碧月适合月季、春涧适合桃花、花影适合玫瑰,青霜今天穿的白绫儿裙子上绣了粉牡丹,盘子里正好有一朵给她戴――
  “姑娘都没戴这个,我也不戴。”青霜躲着不要。
  “这么好的花儿,没人戴可惜了,你不替我戴,不就是我糟践东西了吗?”纪明遥让碧月等按住她,把一朵彩霞牡丹稳稳簪在她发髻上,端详片刻,笑道,“好看的很!戴着罢!”
  花影适时递过去镜子给她照,笑说:“你今儿别出门了,在屋里躲一日懒,今日我替你,明日你替我,如何?”
  青霜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到底舍不得把花摘下来,咬牙说:“行!”
  “二姑娘,温大爷到了!”一个婆子站在廊下,满面堆笑向里回说,“人已在太太屋里,姑娘请过去吧。”
  “嗯,知道了。”纪明遥缓慢放下托盘,也照了照镜子。
  头发没乱。
  她再看看身上,衣服也很整齐,几乎没什么褶皱。
  挺好!
  既来之、则安之,是纪明遥重生在古代这十五年来的第二条人生准则(第一条是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十五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在大周朝,作为女子成婚的年龄都不算很早了,何况她只是“相看”,还没定亲,“相看”的对象又是大富大贵之家知根知底年轻俊俏的表哥……她已经很幸运了!既然是决定“终生”的大事,当然应该认真对待。
  就像她猝死之后,再也不敢熬夜,每天都遵从身体的需要,至少睡四……五个时辰,不但请安最晚到,上学时功课完不成也绝不牺牲睡眠时间,宁愿被先生教训几句甚至打手板,平日不留心维护姐妹兄弟之间的感情,不注重穿着打扮,也不着意发展琴棋书画等兴趣爱好……可那些都是在嫡母的“宠爱”默许下的。在真正关乎到性命安全的事上,她更是从来没有懈怠过。
  比如,“大家闺秀”应当懂得的礼节、规矩和“潜规则”。
  比如,日日留心徐老夫人对她的态度。
  比如,用心、尽力完成每一件嫡母期许她能做到的事。
  纪明遥端正心态返回正院,行到半路,迎面两个安庆堂有体面的嬷嬷过来,见了她忙说:“二姑娘,老太太有话吩咐。”
  “是什么话?”纪明遥含笑问。
  她身旁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早互相换起眼神,心里埋怨老太太今日还不让姑娘安生,听那两个嬷嬷说道:“大姑娘今天身上不爽快,不能与小崔大人相见了。小崔大人也正等在太太房里呢。我们人微言轻,怕慢待了小崔大人,只好请二姑娘替大姑娘赔个礼――”
  纪明遥早已养成习惯:凡是与徐老夫人相关的事,至少要在脑子里多过三遍,何况这话一听便不对劲。
  从纪明达和崔珏去年议亲开始,徐老夫人便防着她。到现在半年了,她和未来姐夫崔珏互相连影子都没见过一个,怎么今天倒要她替纪明达赔礼?这可不但会见面,还会说好几句话呢!
  未成婚的姐夫与小姨子……之间,也的确不适合有过多交谈往来。
  当着安庆堂的嬷嬷,纪明遥只装着自己什么都没想,笑道:“知道了,辛苦嬷嬷们走一趟,我这便过去。”
  看那两个嬷嬷不动弹,她还故作不解,问一句:“嬷嬷们不用回去复命吗?还是要看着我去说?”
  纪明遥自认对徐老夫人也算有几分了解。她看不起庶出的孩子,也会算计庶子庶女,但她也要“体面”。让人看着庶出孙女做事不算不体面,可被明说出来,就太不体面了。
  安庆堂的人自然也了解她们的主子。
  果然,两个嬷嬷脸色微变,犹豫一时,说声:“有劳二姑娘。”便折返回去了。
  她们一走,碧月等便忙簇拥上来,都要劝二姑娘:可不能替大姑娘赔这个礼!
  纪明遥忙安抚她们,笑道:“碧月,你快带两个人去学里找明远,说大姐姐身上不好,我不合适见姐夫,得他来说。你快快地去,我慢慢地走,咱们一起到正院才好。”
  “哎!”碧月答应一声,带了两个婆子就往前院学堂跑。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纪明遥顿感安心。
  碧月是她十岁那年太太送给她的人,这么多年照顾着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想到嫡母,纪明遥稍稍握紧了手帕。
  太太一早就被叫去了安庆堂。这两个嬷嬷自然是徐老夫人派来的,那太太……知情吗?
  太太对这件事怎么想?
  崔珏书香世家出身,曾祖以军师为江夏侯,官至宰相,祖为太傅,父亲虽早亡,也曾官至礼部尚书,门生故旧遍布天下。
  他本人十二岁进学,十七岁高中顺天府解元,十八岁得中探花,点翰林院编修,有一亲兄长亦是两榜进士翰林出身,目今为正四品顺天府丞……
  若非大周开国至今四十年,历经三代帝王,“开国六公爵”已只余安国公府一家仍袭国公之位,纪明达又是大周京中最有盛名的闺秀,品行、才学、容貌无不出类拔萃,太太又与崔珏的母亲是亲表姐妹,有这一层亲戚关系在,还不知这门好亲事会花落谁家。
  为这亲事能成,太太不知废了多少心思,就是想给亲生女儿一个最好的未来。老爷也极为看重这位前途无量的未来女婿。
  就算徐老夫人突发恶疾,神志不清,要拿这门亲事作难,太太碍于婆媳之间,不好不敬徐老夫人,老爷便能坐视不管吗?
  晴空朗朗。遥望着花园里的繁花如云,纪明遥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尚不知在安庆堂发生的全貌,多思无益。
  她能做的都做了,只要太太明白,她从来没对崔珏有过心思便好。
  估量着时间差不多,她继续缓步向正院走。
  碧月也恰好请过纪明远到了。
  “明远!”纪明遥忍不住笑唤一声。
  “二姐姐。”纪明远走得头上沁出微汗,更加快脚步走到她身前,说,“二姐姐安心。”
  “嗯!”纪明遥也算是彻底放心了。
  十三岁的少年已经显出挺拔身姿。纪明远稳步走在前面,先行迈进房中,与未来姐夫崔珏赔礼:“大姐姐今日身体不适……”
  身穿穹灰色锦袍的今科探花已放下茶杯起身,余光瞥见身侧的温家大爷比他还早一步跳起来,满眼放光,激动得脸都红了。
  崔珏身量修长,如玉山松形,容色i丽而不过于冶艳,眉眼清隽。分明似是温和的相貌,抬眼扫过来人时,却又无端显出几分凌厉。
  纪明遥只与这位一向“只闻其人、不见其面”的未来姐夫相视一眼,耳边便充盈了温家表哥温从阳的呼唤:“遥……二妹妹!”
  “表哥!”纪明遥立刻专注于眼前的人。
  温从阳笑如三月春风拂面,分明身量与一旁的崔珏相差无几,年龄也只小一岁,却一个已是幽幽青年,一个仍是少年模样。
  他的眼神炽烈直白,在明远与崔珏面前,让纪明遥难得有些羞赧。
  “表哥请。”她低头侧身。
  “妹妹请!”温从阳只顾着看她,险些忘记与纪明远和崔珏道别。
  “温兄慢走。”崔珏淡淡颔首。
  他望了一眼这对表哥表妹的背影,听见纪二姑娘明媚娇柔的声音问:“表哥上次同我说,今春一定练成马上十环,不知练得怎么样了?”
第3章 宁死不嫁!
  温从阳就等着表妹问这一句,越发喜笑颜开,挺胸说道:“我应过妹妹的事,哪件没做成?妹妹等着看就是了!”
  纪明遥看向他,抿唇一笑,满眼都是信任和钦佩:“这才不到一个月,表哥竟就练成了。”
  温从阳满心想再说几句大话让表妹更加佩服,可他并非一个月练成,而是先在家里苦练了半年,才在上月和表妹说起……
  到底不好意思多对表妹说谎,他只挠了挠头,看纪明遥发间晃动的珍珠和花蕊,说:“妹妹戴海棠……可真好看。”
  纪明遥“扑哧”笑出了声。
  温从阳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根。
  他愣了一会,几步追上缓步向前走着的表妹,低声问:“是、是我说错什么了,让妹妹发笑?”
  “我笑表哥记性不好――”纪明遥拿团扇虚点着他,抬眼笑说,“‘海棠好看’这话,去年……不是也说过?”
  晚春的暖风吹过温从阳眉间,吹得他心里发痒,恍惚间混沌起来――
  遥妹妹,是为他……才戴的海棠吗?
  还有、还有――
  他竟忘了自己说过这话,妹妹会不会觉得他心不诚……说话都是糊弄她的?
  温从阳愣怔间,纪明遥又向前走了几步,他连忙赶上跟在一旁。他不断觑看着遥妹妹的神色,想窥明她心里是埋怨他还是……也欢喜他……可遥妹妹只是一如往常明媚笑着,她看树影,看流云,看枝头的绿叶和停留的飞燕,她扶膝弯腰,捡起一朵桃花放在手心,又鼓嘴吹起来――
  校场到了。
  温从阳当然还是没能看懂遥妹妹的心。
  纪明遥扶着丫鬟的手,悠闲坐在校场边缘的观看席上,在大遮阳伞下捧起了一杯玫瑰枸杞温茶。
  虽然她很想喝点冷饮,但天气还不算太热,喝太多冷饮也对肠胃不好……这茶养生!
  不远处,温从阳在小厮手里牵过马。
  他拍了拍爱马毛色光滑的头颈,一面偷眼看表妹,一面和爱马小声絮叨:“一会咱们可得争气,千万不能出丑,就和在家里练的一样就行了……”
  下人们立好箭靶,温从阳便翻身上马。
  他深吸一口气,抖开缰绳。
  ……
  “二姑娘和温大爷玩得正好,方才又去花园里投壶了。”安庆堂正房,大丫鬟素月掀帘子进来,立刻到温夫人跟前回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说有笑的,温大爷满眼只有二姑娘――”
  想起在花园里看到的景象,素月不禁一笑。
  但顾着是在老太太房里,老太太还看着呢,她又忙肃了脸,说:“老太太、老爷太太只管放心就是了。”
  徐老夫人手里抚着玉如意,面色说不上好。安国公也神色略有凝重。
  只有温夫人,是真真切切松了口气。
  明达和崔珏那孩子的亲事,是她日夜悬心,一力促成,明遥和从阳的亲事,又如何不是她费心作成的。
  明达年轻不经事,为几个梦就吓坏了,不肯再嫁崔珏,老太太怎么也顺着她、纵着她?这……倒也还罢了,可老太太竟然起了让明遥引诱崔珏移心,好让崔家主动退亲的心思!
  这是把崔珏、把崔家当什么?把明遥和从阳当什么?又是把温家,把她温慧当成什么!!
  她是媳妇,老爷不开口,她不好直接驳回老太太,何况老太太并没明着说出那些心思,只说让明遥替明达赔礼。
  幸好她一向没错看了明遥,明遥把一切都处置得很好。
  崔珏也并非见色忘义的孩子。
  温夫人攥着手帕,站起身,欠身对徐老夫人说:“我去看看明达。”
  徐老夫人略略阖眼:“去吧。”
  纪明达一早哭得头脑发昏,早已回到自己房中歇息。温夫人轻手轻脚进来时,她其实醒着,可她不敢……也不愿意在此时单独面对母亲……便只装着还在睡。
  温夫人歪身坐在女儿床边,看着女儿格外苍白、眉间郁郁不安的脸。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唯一的亲女儿。她十八岁有了她,即便她不是婆母和丈夫一心期盼的儿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亲自带着她睡,没用乳母,亲自喂奶,看她会翻身、会坐、会爬、会站、会走……教她认字、读书,看她生得和她越来越像……给她起名“明达”,盼望她今生一世通达顺遂。
  即便后来婆母说膝下寂寞,把明达要走了养,其实是让她快和老爷再要个孩子,她也果然有了明远,明达在她心里的分量也没有减轻半点。
  明远是男子,又是嫡长,将来即便一事无成,整个安国公府也全是他一人的。不但老太太和老爷,这整个世间都会替她多疼儿子,她自然要多疼一疼不能承继家业的女儿。
  母亲也是这样,疼她多过疼爱兄长。
  所以,即便崔珏不想与勋贵之家结亲,想似他兄长一般,娶一位书香清流之家的妻子,她也费尽苦心,仗着远亲姨母身份,以情以利劝导,又通过舅舅家里请到当世大儒松句松先生做媒保亲,才终于成了这门婚事。
  她的女儿,就该配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崔家家风清正,从崔珏曾祖起,四代男子无人娶妾纳姬。崔珏虽还年轻,为人却有清风峻节,明达与他成婚,即便做不成一对恩爱夫妻,只怕也难成怨偶,至少也能相敬如宾,安稳一世。
  轻轻拂起女儿额上微湿的发,温夫人释然地笑了。
  只要安国公府不倒,再退一步……只要温家还在,明达是必会平安顺遂的。
  明达被唬成这样,她若坚决不愿,还硬要她嫁崔珏,先有了心结在,夫妻之间也难相处得好。
  虽然老太太的法子决计不成,但和明达的一生相比,她做娘的丢些颜面,多得罪几位……能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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