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现在还疼吗？”她小声问。
陆嘉显脚步停住，转过身：“你今天很热心。”
孟湘南：“？”
他的目光直白的锁住她，孟湘南来不及躲避，被迫和他对视，他略俯身，往前一步。
“你对我弟弟，也是这样热心吗？”陆嘉显问。
明明声音很温柔，孟湘南却感受到来自他眼眸中黑漆漆的压迫感。
第四十四章 她的心意像一封信，写错了收件人
孟湘南脚步不自觉往后挪。
昨天她才夹枪带棒的对陆嘉显阴阳怪气了一番，还很刻意的在他面前维护顾应昭。
可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一个乌龙，今天被陆嘉显这样一问，只觉得又心虚又无辜。
而陆嘉显见她听到这句话真的很紧张，眸色更深了。
“昨、昨天是我心情不太好……”孟湘南尝试找借口。
陆嘉显微微眯起眼：“为什么？”
孟湘南有些无辜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见她不肯说，陆嘉显忍了忍心底作祟的情绪，不再问，往后退了一步。
无非就是因为顾应昭，她真就这么喜欢他？
“上课了。”陆嘉显话音刚落，上课铃就尖锐的刺破了两人之间这层奇怪的氛围。但他脚步却未曾挪动。
“嗯。”孟湘南点点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铃声持续的催着，不远处的学生们小跑返回教学楼，孟湘南和陆嘉显却像陷在奇怪的漩涡中，没有人愿意先走。
于孟湘南来说，她的心意像一封信，写错了收件人，却最终又阴差阳错地寄回到了陆嘉显手中。
她很想告诉他，她一直都想谢谢他，从来没忘记过他。可陆嘉显明明收到了信，却将它放回信箱，他不愿意给她回应，宁愿用另一个身份来哄她开心。
他一开始就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自己。
孟湘南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理由，有了之前的教训，她这次不想一拖再拖，她想要单刀直入，切开他层层包裹的壳。
可同时她又有种强烈的直觉，现在时机不对，如果现在捅破这层窗户纸，陆嘉显会像狐狸一样跑掉，藏进密林中，再也不把真面目给她看。
长着獠牙、眯着眼的黑色狐狸，低下头警惕地舔舐起他的爪子。
“谢谢，你陪我来包扎。”陆嘉显道谢，“走吧。”
孟湘南看向他的眼睛，那种熟悉的距离感又再次回到他脸上。
急不得，要沉得住气。
她淡然的笑了下，和陆嘉显一起朝教学楼去。
回到教室时已经迟到五分钟了，孟湘南找了个借口，解释自己是给膝盖上的伤口换药去了，因她平时就十分乖巧，老师并没有为难她。
曾絮见她回来时空着手，眼珠子骨碌碌的朝她疯狂使眼色。
孟湘南这才想起，给她带的桃桃鲜奶和那一袋子水果糖，被她随手放在医务室，临走时忘了拿。
下课时，她好声好气的哄了曾絮半天，最后答应明天的课间操还去给她买，曾絮才满意的捏了捏她的脸。
这天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周密的课，他向全班同学发出了一个令人窒息的通知，摸底考就快过去一个月了，第二次月考马上就要开始了，以后的每一个月都是如此，一直持续到高考前夕。
教室里的长吁短叹此起彼伏，孟湘南握着笔在本子上心不在焉的写写画画，等反应过来时，他发现本子上已经被她写下了“陆嘉显”三个字。
之前她不觉得，现在看这三个字，只觉得一笔一划，皆是风姿，分外好看。
一切如梦初醒，一晃九年过去，她才终于得以知晓他的姓名。
那个关在怪异城堡中，会变着法子哄她的小王子，名字叫陆嘉显。
第四十五章 送你回家
顾应昭拐弯抹角的找人要到了孟湘南的微信号。
在回家的路上，他将好友申请发了过去，备注了自己的名字，心情轻快，这种愉悦一直持续到他进了家门。
陆嘉显和父亲顾海两个人站在花园中聊天，见到他回来，顾海喜笑颜开的告诉他，哥哥决定高考前都住在家里。
“这样才对，备考那么辛苦，你一个人怎么行，既然回到了北城，当然是要和爸爸一起住，有人照顾你，我才放心。”顾海看着陆嘉显受伤的手。
顾应昭看向陆嘉显，他脸上还是一副让他讨厌的虚伪微笑，只有顾海眼睛戴着滤镜，看不出来。
“那我搬出去住。”顾应昭直截了当地表达抗拒。
“你又胡闹什么？”顾海两条眉毛一横，“哥哥这次考了第一，你呢？高都高三了还是这么一个不懂事的样子！”
“行啊，你有他一个儿子就够了！”顾应昭横劲儿也上来了，“还要留我在家里做什么？”
“你说的什么话！他是你亲哥哥！”
“他都不愿意跟你姓。”顾应昭冷冷地道，“谁和谁是一家人？你以为他回来安的是什么好心吗？”
这句话把顾海的面子直接给撕了个粉碎，火气直冒上脸，伸出手指着顾应昭，气得发抖。
“爸。”陆嘉显往前一步，稍稍隔开了这两个人，“阿昭一定是对我有误解，才会这样。”
“误解？”顾应昭冷笑一声，“你不就是记恨我们一家人，想来把我家搅个鸡犬不宁吗？”
顾应昭的呼吸都变得粗重，额头上一道青筋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凸起，目光在自己父亲和哥哥之间来回梭巡。
陆嘉显却好整以暇，微笑道：“你是我弟弟，映雪姨曾经也照顾过我，我有什么理由要记恨你们呢？
“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我的话……我当然也不愿意给你们添麻烦。”
后面两句他是说给顾海听的，顾应昭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就被父亲打断。
“这是什么话？你就住家里，哪也不要去，不用管他！”顾海把话放下，背着手就穿过花园进了别墅大门，终止了这场争吵。
陆嘉显见事情已定，又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顾应昭。
他眼里没有挑衅，也没有怒意，这是最让顾应昭怒火中烧的一点。
陆嘉显眼中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居高临下，不管自己还是父亲，在他眼底都激不起一丝波澜。
顾应昭只能咬紧后槽牙，见顾海这样坚决，也不再提离家出走的事，他瞪着陆嘉显，警告道：“你别想在我眼皮下耍花样。”
陆嘉显颔首，低笑一声：“我还是那句话，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要记恨你们呢？”
顾应昭自知在口齿功夫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将背包往肩上一甩，浑身带着气的冲进了家门。
萧瑟的花园中并没有花，只剩陆嘉显一个人站在其中。
顾家这两父子真是一脉相承的脾气，一点就炸，一激就燃，一眼就能望到底。
他双手插兜，看向二楼主卧亮着灯的窗口。
真正难缠的人还没开始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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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其他的空房没有收拾，陆嘉显最终还是住进了书房――曾经是他的卧室，顾海这些年和江映雪似乎感情也不再甜蜜，这间书房他似乎常常当做卧室使用，里面添了床和衣柜。
那幅《梅花鹿舐犊图》就挂在他的床头。
家政晚上来换过床品、收拾了衣柜，陆嘉显带来的东西不多，一个衣柜也放不满，他并不打算在这里久住。
“缺了什么的话，你尽管和爸爸说！你只管好好读书，考个顶尖儿的大学！”
顾海来察看是否收拾妥当，又叮嘱了一遍，目光落到陆嘉显包着纱布的右手，又问：“你这手是不是最近都写不了字了？”
陆嘉显叠着衣服，连眼都没抬：“爸，我是左撇子。”
顾海自觉尴尬，只好干笑两声，嘱咐他早点睡，才终于关上门。
他走后，陆嘉显叠衣服的手停了下来，脸也冷了下来，他走向书柜旁的玻璃窗，窗外的月亮只有细细的一道弯钩，光芒黯淡，夜色浓重，从窗外侵袭进来。
大概是提前从顾海口中得知他要住过来，江映雪今天一天都称病，躲在主卧里。
今晚这栋别墅内大概没有人能睡个好觉。
陆嘉显推开窗，窗外那颗大树又比儿时要长粗了些，那年他和孟湘南就是从这里借着树爬出去的。
对他来说，那是一次任性的出逃，让他能在窒息的环境中浮出水面喘口气。
现在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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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湘南写完全部作业后已经过了十一点了，她活动了一下酸麻的颈椎，这才打开手机。
微信显示一条新的好友申请，申请内容是：“嗨，小南，我是顾应昭。”
她选择了通过。
顾应昭那边很快发过来一个表情符号，是个有些俏皮的笑脸。
【那天谢谢你帮我。】孟湘南回复。
【小事，别这么客气。】
孟湘南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要是换作以前，她一定绞尽脑汁也要把话题继续下去。
可是现在不同了，顾应昭身上的光环消散了，又或者，那原本就是一种幻觉，她从未曾真正了解过他，她喜欢的只是记忆里的那个人而已。
而她现在找到记忆中的人了。
孟湘南关掉和顾应昭的聊天框，在通讯录中找到陆嘉显。
他的头像还是一棵树，在旷野中独自突兀存在的一棵树，显得犹为孤独。
从曾絮的生日会回家后，她就一直时不时打开陆嘉显的对话框，想说些什么，反反复复的打字，最后又都全删掉。
最后还是登陆了提问箱，这是最开始的起点，可她一翻聊天记录，却惊觉这里面全是“顾应昭”和自己的对话。
陆嘉显伪装的“顾应昭”。
这个提问箱一开始是为顾应昭存在的，再用这种方式联系下去，她只能得到虚假的陆嘉显。
她想要看见真正的陆嘉显，最终还是选择了微信。
【你的手有好一点吗？】
她鼓起勇气发送消息，决定找个日常一些的切入点，但刚发出去就觉得自己很蠢，一天都还没过去，他又不是什么超人，伤口能有什么变化？
没想到回复来得很快。
【还是痛。】
陆嘉显坐在窗边，左手撑在颧骨处，手掌包着纱布的右手却灵活的在手机键盘上跳跃。
孟湘南头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鸟脑袋，歪着头看着他，配上她刚刚发来的话，莫名有趣味，然而下一句就让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铁门很过分，改天我帮你去教训它。】
【怎么教训呢？】
【把它抓去关。】
【多谢。】
【不用客气，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还欠你一次请客。】
原来是觉得欠了他的情，陆嘉显无奈的笑了，上次在咖啡店她就说下次让她请，过去这么久了竟然还念着没忘。
如果是顾应昭帮她，她也会算得这么清楚，分得这么明白吗？
脑海里没来由的回想起那天她摔伤了，趴在顾应昭背上的的模样，少女紧张和不安的情态在她脸上是那样动人，一种酸胀的情绪在他胸腔中逐渐充盈，占有欲也悄无声息的攀上他腹部，缠绕他的身体，但一切很快又破散了。
他很清楚，如果是顾应昭，根本不会像他一样利用她、骗她。
他没有资格感到嫉妒。
孟湘南在另一头等了半天，见没有回复，就放下手机去洗了个澡，收拾完自己已经十二点了，她拱进被窝里，打开手机，看见陆嘉显和顾应昭的的头像旁边各有一个小红点。
她是个喜欢把重点放在最后的人，拆礼物时会把最大的那个留到最后，吃饭时要把爱吃的菜留到最后好好品尝。
她先点开了顾应昭的消息。
【明天晚上想去看电影吗？朋友给了我几张首映票。】
这个邀约过于直白，孟湘南有些惊讶，什么时候他们熟到可以两个人去看电影了？
想了想，她回复道：【要写作业，去不了。】
又点开陆嘉显发来的消息――
【或许明天放学后可以送你回家。】
孟湘南把这句话盯着看了两遍，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虽然他没明说，但她就是感觉到了。
他意思是：你可以请我喝咖啡。
第四十六章 他很喜欢被她需要的感觉
第二天早晨，顾海醒来时，陆嘉显已经坐在客厅吃早饭了，顾应昭还没看见影子。
“吃得还习惯吗？”顾海边下楼梯边问他。
早饭是家政保姆做的，江映雪搬来北城住后就再也没下过厨房，像是一种报复性的补偿心理，她总是装作对家务活一无所知，在外面见了和她过去一样的穷苦人，也是一副又惊讶又感叹的模样――她想彻底抹去过去的苦日子在身上留下的痕迹，连保姆都恨不得请两三个，并且学着电视里那些老港剧里的叫法，称呼她们“佣人”。
然而今天早上还是顾海独自下的楼，江映雪还躲着，保姆从厨房端着一盘子清粥小菜走上二楼，给她送饭去了。
“映雪姨好些了吗？”陆嘉显边说边吹了吹杯子里的绿茶，顾家这边没有咖啡，只有茶叶。
“她啊，人年纪大了总有些毛病，没什么的。”
顾海答得含糊，陆嘉显笑笑不说话。
直到他早饭吃完，顾应昭才下楼，顾海见他这个时候才出来，又直接发作。
“你自己看看几点了？赶紧吃点东西，等会班主任又打电话来说你迟到，我丢不起这个人！”
“不吃。”顾应昭瞥了一眼和哥哥坐在一起的父亲，连停都没停一下，拎着包就拉开大门出去了。
顾海冷笑一声，直摇头：“一个月有十五天都在迟到！”
陆嘉显抿了一口茶，不想对这对父子发表任何评论，他放下杯子，也要出门了。顾家现在不如以前了，什么司机、保姆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做饭的家政阿姨。顾海提出要送他上学，陆嘉显以想和同学一起走为理由拒绝了。
他并没有说谎，沈如琢家就住在这附近的另一个小区，离顾家只隔了一条马路，早上司机送沈如琢上学时掉个头就可以来接他。
上了沈家的车后，陆嘉显意外的发现沈如琢的父亲沈清也在，沈清坐在副驾驶位，沈如琢坐在后座，他甚至看上去有些拘谨。
“阿显，好久不见。”沈清转过头和陆嘉显打招呼，“还记得我吗？”
“当然，我四岁生日那年，沈叔叔您还送了我一方墨和一只砚台。”陆嘉显笑道，他关于沈清的记忆其实并不多，只记得他是个极其严格的人。
沈清和顾海、陆晚萤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又都在北城发展，在陆嘉显父母离婚前，两家人常有往来，陆嘉显那时就常跟着爸妈去沈家玩，后来他和沈如琢又在同一所小学就读，接触就更多了，陆嘉显很早就感觉到，虽然沈清和顾海同是北城人，但却很难聊到一块儿，倒是和母亲陆晚萤更合得来，在艺术方面也合作得多一些。后来随着他被迫跟着顾海住到别墅去后，就很少再见到沈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