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心狠的人晚年都爱念佛一样,不是不知道自己错过,只是不愿认错,并非真的有信仰,只是想用一句句“阿弥陀佛”来抵消心虚。
“爸,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孟湘南示意他往阳台上走。
孟庆军看了一眼厨房,王惠还在洗碗,没工夫注意他们,他这才跟着孟湘南进了阳台。
“你神神秘秘的搞什么?”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顾家的小孩和我在同一个年级吗?”
“怎么又提起这个?”
“我想知道,你当时的女老板和顾家是怎么样的关系?她不是顾先生的原配对吗?你知道多少?”
面对女儿的这一连串问题,孟庆军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你在哪知道这么多的?问这些做什么?”
“爸爸,这对我来说很重要,那个孩子以前帮过我,现在我也想帮他。”孟湘南正色道,“你就当说个故事给我听,又有什么不可以。”
孟庆军静静地盯着女儿片刻,最终妥协。
“我只知道,别墅里那个小孩不是江总的亲生孩子。有的时候,她会叫我开车去接他放学,那孩子有一句话也不说,怪异得很。”孟庆军叹了口气,“江总也不喜欢那孩子,毕竟是原配的孩子,她一个后妈……”
“她有虐待过他吗?”孟湘南直截了当的问。
孟庆军的目光有一丝闪烁,他想起有时在车库旁等江映雪,一旁的地下室里偶尔会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其实他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是被关在里面的人在敲门,只是他不愿意去细想,他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孟庆军还在犹豫说与不说,孟湘南已经从他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她缓缓呼吸让自己表达平静,太阳穴却在突突地跳。
她从未察觉,她怎么愚蠢到没有发现?陆嘉显那个时候正在遭受虐待。
即便如此,每次她去,他也从来只是温柔的陪着她。
“江总不是顾总的原配,是他在老家的旧情人,小三上位来的。”孟庆军还是忍不住问,“你和她儿子走得很近?”
孟湘南不回答,孟庆军见自己说了这些,女儿却并不打算和自己交心,有些生气。
“你们这个年纪,总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你现在任务是好好读书,不是为了一个男同学跑到这里来盘问你爸!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没有。”孟湘南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孩想些什么。”孟庆军冷哼一声,“你现在是人大心也大了觉得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孟湘南早就习惯了爸爸只要自己心情不爽了就阴阳怪气这一点,但今天她忽然不想装了。
“那你了解我多少呢?连去开家长会,你都不知道我在哪个班吧?
“你知道我不喜欢你把我丢在陌生人家里吗?你什么时候管过我?
“你为了外面的女人抛妻弃子时有想过还要管我吗?”
孟湘南一口气把这些年的委屈说了出来,却并不觉得痛快,还有很多细小的让她心碎的瞬间,早已拧成一团,无法拆解出来与人言说。
孟庆军从来没见女儿在他面前一股脑说过这么多话,孟湘南向来乖巧,从不和他顶嘴,他除了张口结舌一时竟做不出别的反应。
“爸爸,我没有真的记恨过你,但请你以后不要这样对待弟弟,那样或许你还能有一个安乐的晚年。”孟湘南冷声道,说完便收拾东西离开。
孟庆军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她变成了自己全然陌生的样子,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孟湘南下了楼,王惠却追了出来,她声音颤抖了喊了一句“小南”。
孟湘南回过头,见王惠局促的站在台阶上,便知道她刚刚偷听了自己与孟庆军的对话。
“你爸爸……”王惠犹豫道。
“放心,他不会放在心上的,过两天就好了。”她太了解孟庆军了,没有什么比他自己更重要,妻子、孩子,都是围绕他的存在而存在。
父母总是觉得孩子什么都不懂,然而现实往往是他们从来没读懂过自己的孩子。
王惠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住了嘴,只是眼中有一丝愧疚,她说:“下次如果还想来做客的话,跟我说。
孟湘南点点头,转身离开,她不惊讶王惠的态度转变,作为孟庆军的枕边人,是冷是暖,她只会比自己更加清楚。
从楼栋里走出来,街上的寒风发了狠的往脸上刮,孟湘南忍了忍,就当眼眶是被风吹红的。
第五十五章 他站在衣柜前
曾絮看到沈如琢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饭点了。
沈如琢短暂的和她打了个招呼,只可惜分身乏术,下一秒就跟着父亲去招呼客人了,好在后来来了许多同学,有七班的、有六班的,也有学生会的,就算孟湘南不在,她也不算很无聊。
只是见天都快黑了,服务生都来请二楼娱乐室的学生们下楼吃饭了,孟湘南还没到,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谁知电话刚接通,就听到熟悉的铃声传来。
孟湘南站在门口,有些懵然的张望,她鼻子眼睛都有些微微泛红,看上去像吹了不少冷风。
“你可算来了!”曾絮嘟起嘴。
孟湘南无奈的笑了下,抬眼望去,看见陆嘉显站在玄关的尽头,他显然也看见了孟湘南,略显疏冷的眸子这才聚了焦,他想起她是从孟庆军处来的,人群在往大厅里去,他也顺势朝她走来。
“怎么冻成这样?”陆嘉显微微眯起眼,看着她泛红的眼眶。
“外面风大。”孟湘南笑着掩饰,“这是沈如琢家?”
陆嘉显目光落在她细密的、微湿的睫毛上,喉咙深处闷闷的“嗯”。
“是他爷爷的以前的老宅。”陆嘉显补充道,“重修了一次。”
沈家这栋别墅估计有八百多平,一楼的大厅已经摆上了长长两条宴会桌,孟湘南惊讶的发现每个座位上都已经放上铭牌,菜式也是极其精致的,听说今天的服务生和厨师都是特地从外面请来的。
所有人对号入座后,沈墨敲过酒杯后,大家就陆续安静下来。
沈如琢的父亲沈清站起来致辞,从他的学习成绩讲到学生会的实绩,还有今年在外拿到的各种奖项,孟湘南见沈清满面骄傲却没有夸奖沈如琢一句,只是当众嘱咐他要做全能的人才,不仅要学习成绩好,还要把人情世故、待人接物都磨炼通透,如此一番厚望寄予下来,长辈席上是兴高采烈、纷纷鼓掌,同学席这边却是一边鼓掌一边面面相觑。
而站在沈清身旁的沈如琢,也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陪笑,今天到场的人,日后都会是他的人脉。
孟湘南这才明白为什么沈如琢平时那样连轴转,即使高三了还没有放下学生会的事,如同一个工作狂。
沈清对他的期望,远远高过一个父亲对于孩子的期望,他似乎更倾向于把他培养成家族的顶梁柱。
在这种氛围下成长,也太过窒息了,同样是成人礼,曾絮的生日会就欢声笑语、大家都很自在,
难怪沈如琢总是爱和曾絮在一起,孟湘南看向身边的好友,她正埋着头吃菜,一言不发,桌上的人也都很拘谨,毕竟沈副校长就坐在旁边的桌上,他们这群学生自然都只好夹着尾巴装乖巧。
宴席结束后,那些北城文艺界的名流和沈家的亲戚陆续都回家了,气氛这才总算轻松了下来,大家都回到了娱乐室。
服务生将蛋糕推了过来,推车上还有一瓶香槟,终于趁大人们走了后可以开始狂欢的学生们都开始亢奋起来,几个男生将蛋糕车推到泳池边,提议让沈如琢喝完香槟,否则就把他丢下泳池。
这几个男生也是学生会的,其中不乏富家子弟,家里人和沈家都有交情。重压之下的青春期是骚动又压抑的,每当找到一个缺口,就会有人想要宣泄一番,今天的缺口,就是这瓶本不该出现在学生们手中的香槟,用它来整蛊寿星最好不过。
他们想看一向温文尔雅的学生会长喝醉,还要把他丢进初冬的水池里弄湿,曾絮听着就皱了眉,撸着袖子就要过去把他们全赶走。
孟湘南向来不善于融入这种过于热闹的氛围,她走向娱乐室的卫生间,想去洗个手,却发现里面上了锁,只好出了门,恰好碰见沈家的保洁阿姨,保洁阿姨给她指了二楼客卧的路,让她去那里面的洗手间。
陆嘉显从洗手间出来,就见一群人拉着沈如琢在笑闹,曾絮正在从那群人手里抢酒,环顾四周,却不见孟湘南的踪影。
一个男生把香槟高高举在手中,笑着大喊曾絮抢不到就要沈如琢全喝掉,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起哄,曾絮跳了几下都没有抢到,沈如琢想阻拦,那男生却拿着蛋糕刀一下就把香槟给开了,被晃了好几下的香槟“滋”的一声喷涌出来。
正好喷了刚刚过来的陆嘉显一身。
男生见陆嘉显衣服和领口上都湿了,一瞬间也不敢笑了,他本意是想给沈如琢“助攻”来着,但看见陆嘉显此刻冷冷的表情,莫名有点心里发毛。
陆嘉显的冷却只持续了一秒,转瞬便微微笑了,顺势从他手中拿过香槟,倒进推车上的杯子里。
沈如琢也趁机脱了身,安抚正处在暴躁中的曾絮。
而陆嘉显端起香槟杯一口喝尽,将空杯放下,笑着说:“别玩过头了。”
几个男生一看便知道陆嘉显酒量了得,真的玩起来也拼不过,直接打消了之前的想法,改口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沈如琢则揽着陆嘉显的肩朝外走,用眼神表示了感谢,并且让他去客卧换身衣服。
陆嘉显不是第一次来沈家的别墅,知道客房常年备了几件干净的男装,他便脱下滴着酒液的外套边朝二楼客卧走去。
他今晚有些烦躁,这种情绪很少出现在他身上,可能是因为那一口闷的不加冰的香槟,也可能是因为身上逐渐往下沁透的冰凉酒液,又或者……
孟湘南泛红的眼眶和鼻头出现在他眼前,她当时却只是笑笑谎称是风大。
他不喜欢看到她这样,一种恶劣的冲动在他心中升腾而起,想伸手抚摩她的眼角,按住她的脸庞,逼她倾吐委屈。
她该是快乐的,至少过去她和他一起时从不用这样隐忍。
关上客卧的门,他将外套扔在沙发上,脱下贴身的长袖T恤,裤子上没有沾到酒,他只用换掉上装。
孟湘南洗了把脸,正在整理自己的头发时,就听见洗手间外面隐约有关门的声音。
她本能的警惕起来,放轻了脚步走向洗手间门口,轻轻推开门――
陆嘉显赤|裸的后背出现在她眼前,他站在衣柜前,手里正拿着一件衬衫。
洗手间壁灯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孟湘南看见他皱着眉的转过身,不着一物的胸膛袒露在她面前。
她看得清楚,陆嘉显的左胸上方,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块骇人的伤疤。
第五十六章 既然喝了酒,不如我顺路送一下
陆嘉显没想到自己衣服都脱了,洗手间里竟然还能钻出来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孟湘南,陆嘉显以为她会转过身去避开,可孟湘南没有,她只是站在那,盯着自己的身体。
陆嘉显有些无奈,提醒道:“你喜欢看?”
孟湘南这才回过神,缓缓转过身去,等他穿好衣服,听着背后传来O@的响动,她的心却在为那块过于骇人的伤疤而震颤,继而联想到江映雪对他的虐待。
“好了。”陆嘉显的声音落在她而后,她转过身,他已经穿上衬衣站在她面前。他低着头,发丝微湿,静静看着她。
“你身上……”孟湘南小声道,“好大一块疤。”
陆嘉显微微一怔,手不自觉的按在左胸上方。
是被这个疤吓到了吗?
他伸手揉了揉孟湘南的脑袋:“抱歉,吓到你了。”
孟湘南下意识的避开他的手,她不想听他再说抱歉了,他为什么还要道歉?错的并不是他。
陆嘉显看着她略带倔强的嘴角,眼神敛起,只当她今天是受了委屈,微微俯下身瞧着她。
“你今天哭过。”他不再和她绕弯子,“发生什么事?”
孟湘南眨眨眼,她以为没那么明显的,还是被他看出来了,她抬头看着他,心念一动。
“你那天说,你不会留在北城……”孟湘南缓声道。
陆嘉显没有料到她会提起这个,难道是因为他要走而伤心吗?
落针可闻的房间内,孟湘南听见陆嘉显的呼吸声变重了,便知道自己这招奏效了。
“你要去哪里?”她声音轻柔得很,目光却直白的锁住他的眼,观察着他的表情。
在这个距离,他能闻到孟湘南身上幽微的香气。
“高考完后,许多人都不会留在北城。”陆嘉显眸光敛起,并不正面回答她。
“那你想去哪里读大学?”孟湘南锲而不舍。
“为什么想知道?”
“有些好奇。”
“只是好奇?”
“只是好奇。”
孟湘南感觉到他的呼吸温热的环绕在颈侧,有股雨后的潮湿清新,要将她压在心底的冲动催生发芽。
陆嘉显的目光带着研判的意味,要从她的脸上窥见破绽,昏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映在墙上,它们重叠、融合,又分开。
孟湘南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再靠近一点,她就要绷不住了,原本想窥探他的秘密,却忽然就被反客为主。
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嬉笑声,娱乐室里有人出来了,陆嘉显敛眸,与她拉开距离,将暧昧的氛围收得干干净净。
不应该这样,他惊觉自己过了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你先出去,我过两分钟再走。”他的声线变冷,要和她拉开距离,要避嫌。
孟湘南沉默片刻,只说了声“好”,便打开门出了客卧,大概是在玩游戏,走廊另一头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笑声,让她从刚刚的如梦似幻中惊醒。
她深吸一口气,回到了娱乐室,曾絮看见她,立马拉着她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像是有好运附体,不管骰子怎么扔,这个游戏的惩罚只光顾曾絮,每次惩罚指针只离孟湘南差一点,孟湘南却一丁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能强打精神保持笑容。
从她进来到这几把游戏过去,已经快半小时了,陆嘉显都没再进来过,沈如琢也是出去一趟就没再回娱乐室。
快到九点时,大家都差不多要回家了,这才开始穿衣服拿包,准备下去和沈家人打个招呼就撤了。
曾絮玩大冒险喝了半杯香槟,有点上头,整个人处在亢奋状态却浑然不觉,孟湘南只好牵紧她的手,以免她下楼梯时脚步太飘,一骨碌滚下去。
但当她们到一楼时,从大厅却走过来四个人,陆嘉显和沈如琢正在其中,还有一个是沈墨,另一个不认识,但乍一眼看上去,却和陆嘉显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