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无方观主看了她许久,忽然咦了一声,她撑起身子凑近苏婳又仔细地打量起来。
苏婳未动,任由观主打量,好一会儿她才淡淡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观主并未回答她,而是皱起眉掐着手指开始算了起来,忽然她的手指一停,猛地朝苏婳看了过来,“你也是穿越过来的?”
此话一出,苏婳彻底愣住了。
……等等,什么叫做也是穿越过来的?
苏婳睁大了眼睛看向观主,试探着问了一句,“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啊!”那观主立马激动地拍着桌子道,“啊,老乡,真的是老乡啊!”
在院子中交谈的无尘道长和桃子忽然就听到屋子里传出了观主激动地拍桌子声,还有苏婳那一叠声的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
院中的两人互望一眼,桃子往前几步朝着屋子里脆声道,“小姐,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片刻之后,苏婳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的确是件大喜事,不过你先在外候着吧。”
桃子应了一声,便退回到无尘道人身边,无尘道人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屋内与观主对桌而坐的苏婳。
她与大小姐笑起来的样子,像也不像。
比起大小姐,小小姐的五官更清秀也更耐看些,笑起来的时候更加明媚些,眉眼一弯,染得旁人心头都似乎明亮了起来。
如果当初她不走,那小小姐是不是现在不会中这一身毒,也不会那般被人哄着作筏子……若是大小姐在天上知道小小姐过得这般苦,她会不会怪她?
无尘道人看了苏婳许久,默默垂下了眼。
第21章 随礼
金乌西沉之时,苏婳终于同观主止了话头,她有些意犹未尽地放下茶盏道,“快入夜了,我得早些回去,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观主点点头,略带着些羡慕道,“你还有个家能回,比起我,也算是福气不错。”
“福气?一天天提心吊胆会不会有人陷害我给我下毒的福气?”苏婳斜了她一眼,凉凉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观主哈哈大笑,“这福气我现在不要,我刚刚掐指一算,你的到来可把原主的命格都修正了,满满福气都还在后头呢。”
“那就借你吉言了。”苏婳笑着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过些日子,再找你一聚。”
“好。”
当苏婳提着裙子出房门时,却发现院子里只有桃子一人守着。
瞧着苏婳眼神似乎在问无尘道人,桃子便赶忙回答道,“嬷嬷说今日道中的功课还未做完,就先走了。”
苏婳便也没再说什么,扶着桃子的走往道观门口走去。
这事儿她本也没想过能一蹴而就,毕竟之前她还做了好些混蛋事呢,母亲身边的奶嬷嬷对自己意见颇大也是正常的。
只是当苏婳站在马车边漫山遍野喊着茶宝的时候,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茶宝乖巧的撒娇声,“酿唔酿唔~”
这声音……是又遇见了什么需要它讨巧卖乖的人吗?
苏婳疑惑转头,下一息便愣在了原地。
桃子也跟着转头看了过去,瞧见茶宝此时正在蹭着的人,惊喜叫了出来,“崔嬷嬷!”
无尘道长,不,崔嬷嬷此时脱下了自己的道袍,穿着一件浆洗干净的旧衣,站在那儿礼数周全地朝着苏婳行了一礼道,“老奴见过小小姐。”
茶宝瞧着崔嬷嬷不理它,过来朝苏婳叫了两声后又高高束起尾巴,绕着崔嬷嬷的腿使劲蹭,蹭得崔嬷嬷终于忍不住提起它的后颈。
“这是小小姐的猫吗?”崔嬷嬷看了一眼浑身脏兮兮的狸花猫,有些犹疑道,“小小姐你小时候不是不喜欢猫吗?”
“有些喜好总是会变的。”苏婳忙回答道,想了想她又意有所指地说了句,“人的性子在经历过一些事后也是会变的。”
崔嬷嬷看了苏婳一眼,忽地笑了起来,“老奴有事需得下山去,不知小小姐可否顺老奴一程?”
苏婳展颜笑了起来,“当然可以,到时嬷嬷便宿在我们府上吧?一切都还按着您之前喜欢的布置来呢。”
崔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她催着苏婳上车道,“小小姐,你先上车吧,我将这脏猫稍微打理一下便上车。”
苏婳看着茶宝刚有些不满地叫唤了一声,但很快它便迷失在了崔嬷嬷一下又一下拍它屁股的力道之中,眼睛半眯叫得又乖巧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苏婳抓着崔嬷嬷的手问了好些以前的事情,以前生母在苏府的事情,还有以前生母在娘家的事情。
毕竟桃子年纪比她还小,原主都不记得的事情,她是更加记不得了。
不知不觉,马车便到了苏府门口。
刚下马车,苏婳便让桃子带着茶宝先去沐浴一下,她带崔嬷嬷往住的地方去,只不过被崔嬷嬷制止了。
崔嬷嬷有些正色道,“小小姐,今日我回了苏府,应当先去老夫人和二夫人那里请个安。”
苏婳刚想回答在苏府里她素来也没这么讲规矩,崔嬷嬷似乎已经看懂了她的心思,又答道,“人与人之间的印象,都是这么从小事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有些地方不遵规矩,许是性子活泼,旁人不会多说什么。”
“但有些地方的规矩,能给人留下好印象的规矩,不过也就是顺手一做,何乐而不为呢?”
苏婳听得有些怔怔。
本以为崔嬷嬷会因为原主做的那些混事儿完全同她生分了,如今瞧着,崔嬷嬷似乎在心里还是将她当成真正的小小姐看待的。
许久,她忽地弯眼笑了起来,软声道,“好,那就听嬷嬷的。我们现在往祖母院子过去,二婶娘应当也是在的。”
当崔嬷嬷同苏老夫人和苏二夫人见礼时,苏婳便拖上了苏蔷去了厨房,说是今日高兴,要给大家好好做两道菜。
一道鲫鱼豆腐汤,寓意福气和财气都年年有余;一道肉沫四季豆,寓意苏扶今年学业节节高,日后平步青云。
当苏老太爷让人传了不回来吃的消息后,苏老夫人便让摆了饭,还特意让丫鬟嬷嬷们也一起吃,直说今天高兴。
吃了饭,用清茶漱口后,苏婳坐在苏老夫人脚边的小杌子上边给老太太捶着腿,边提起了苏梅和苏蔷七月的及笄礼。
“我那年及笄礼,唯一不足得就是天公不作美,半途下得大雨把宾客都淋湿了。”苏婳笑着回想道,“那会儿也是我不懂事,大家为我忙里忙外了这么久,我还冲大家发了脾气。”
苏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那会儿的确惹人厌烦,不过如今可乖巧多了。”
一旁众人也都笑了起来,苏婳吐了吐舌头,也跟着笑了。
笑了一会儿,苏婳又开口道,“那会儿二婶娘也被拖着忙了好久呢,可我连个谢字都没跟二婶娘说,还冲二婶娘发了脾气。”
说罢,苏婳起身朝苏二夫人行了一礼,苏二夫人忙笑着摆手道,“哎呀,都过去了,如今大家不都是一家人么?”
苏婳笑着甜甜嗯了一声,随后她才又说道,“三妹妹也快及笄了,今年我便给三妹妹随个簪子吧。”
说着,苏婳低头回忆了一下,才又笑着开口道,“我记得母亲之前留给我的那些嫁妆里,似乎有整整一套冰种翡翠的头面……小时候见母亲戴过一回,极为好看。”
“三妹妹本就生得冰清玉洁,气质娴静,与那翡翠最是得宜。”瞧着苏二夫人忙要拒绝,苏婳笑眯眯道,“二婶娘你快别客气了,我与三妹妹本就交好,都是我乐意的。”
这时,苏老夫人笑着看了苏婳一眼,点着她鼻子道,“如今倒是真大方了?以往,你母亲那嫁妆旁人一句都提不得,总好像有人要抢你似的。”
苏婳有些赧然地笑了起来,欲言又止道,“这不是大夫人她时常同我说,就说……”
堂中的众人自然也明白剩下的那些话,苏老夫人便也没有再多问,只笑着说了一句,“你将那冰种翡翠的头面给你三妹妹,那祖母便再补你一套,就把你之前看上的那套红宝拿去吧。”
苏婳忙推脱起来,苏老夫人瞪了她一眼,“给你你就拿着,怎的突然这么不爽快起来了?”
“我年纪也大了,那套红宝啊就算不给你,我本也是想添给蔷儿的。”苏老夫人拍了拍苏婳手道,“不过比起红宝,蔷儿的确戴那冰种翡翠更好看些。”
苏二夫人也在一旁笑着道,“难为蔷儿还总有老夫人和婳儿记挂着。”
苏婳笑着弯了弯眼,忽然她似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为难起来道,“只不过那放着嫁妆的库房钥匙似乎还放在大夫人那处……”
苏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没事有祖母在呢,明日便把那钥匙给你讨回来可好?”
苏婳乖巧一笑,谢过苏老夫人。
苏二夫人还不知和离一事,忙又出声道,“离蔷儿的及笄礼还早呢,等大嫂回来了再说。”
苏老夫人正待同苏二夫人说起昨晚的事情,松鹤堂门口突然吵嚷了起来。
第22章 除名
苏二夫人站起身刚说着去看一眼,门口的苏大老爷已经捏着一张纸冷脸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苏梅。
“母亲,这和离书又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梅儿来找我,我都还不知道这个事情!”说着,苏大老爷厌恶看了苏婳一眼道,“谁说我要与婉容和离了?”
苏老夫人咳了一声正要说话,苏大老爷又开口道,“当年我不愿与婳儿她娘再过下去了,和离书我都写好了,母亲你怜惜婳儿把这和离书藏了起来。”
“那如今,梅儿你就不怜惜了吗?”苏梅的哭声渐响,苏大老爷有些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头发,“还是说,在母亲心里,梅儿就是比不得婳儿呢?”
“这叫什么话?”苏老夫人皱了眉道,“而且这小郑氏自己不来找我,反倒闹了女儿去吵,真是……”
苏大老爷直接打断道,“谁找不都是一样嘛?”
“梅儿谦逊乖巧,生得也比婳儿好看,往日来这松鹤堂尽孝也比婳儿这逆女尽心,母亲你就是看不到吗?!”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不管我怎样努力就是比不得二弟讨母亲欢心!”
苏大老爷越说越激动,那和离书猛地一下甩在桌子上,抬手就把茶壶掼到了地上。
苏老夫人一时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抬手捂着心口,嘴里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这个混,混账东西……”
苏婳被苏老夫人的样子吓了一跳忙上前查看,苏蔷转身就往内间去在老太太平日的小药匣里翻找药丸。
苏大老爷根本没注意到苏老夫人的情况,他还在高声说着,似乎想将这么多年来的憋闷都发泄出来,“从小你就不在意我,二弟的衣服破了你亲自缝,我瞧着眼红特意把衣服勾破了,你却还要骂我!”
苏婳:……?
原主这脑子之前是遗传她爹的吧?哪家孩子会为了想让自己母亲缝衣服还特意去把衣服勾破的,被自己母亲发现骂了几句还要怨怼的?
这脑子……难怪这对母女都被小郑氏吃得死死的。
苏二夫人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她硬邦邦地说道,“我家老爷又不是脑子有坑特意弄破衣服的,自然不会被骂。”
“二弟就先不说了,就说婳儿。”苏大老爷似乎本还想再说几句,忽然抬手抹了把脸,“那日就是她不对,冲撞了公主,你非护着她不让她去请罪,最后还是婉容回家去求了郑老太爷帮忙说话的。”
“儿子日夜苦读好不容易考上进士得来的仕途,母亲你怎么就能狠下心不管儿子呢?如果不是婉容,儿子如今连个礼部侍郎都做不成了!那儿子做官还有什么意义?”
苏婳转头同苏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说了几句,便让苏蔷和二夫人陪着苏老夫人先去里间休息。
听着苏大老爷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痛苦,全然不曾注意到自己母亲的身体,还有苏梅也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苏婳怒从心起,抬手就往地上摔了个茶盏。
松鹤堂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苏婳看向此时一脸呆呆看着自己的苏大老爷,皮笑肉不笑道,“刚刚不小心手滑了,惊到了父亲,是女儿的不是。”
说罢,苏婳又转头看向苏梅一脸关切道,“不过这和离书怎得就落到妹妹手里了呢?不是祖母托郑老夫人带去给母亲了吗?”
苏婳柔柔一笑,眼中嘲讽意味颇浓,“莫不是母亲自己知道的确做错了事不敢来,只敢撺掇二妹妹来吗?”
“我母亲能做错什么事儿?!要错,也是错在你,你就不该存在!”
苏梅听着苏婳的语气,气从心来,一个箭步上前指着苏婳鼻子气急败坏道,“你就是个白眼狼!不过就是母亲少关心了你几次,你不仅逼得母亲回娘家,如今还要让她同父亲和离!”
“你不就是嫉妒我么?我告诉你,就你那点小心机,别想拆散我们一家人!”
“你又算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最多余的那个罢了!”
崔嬷嬷见此场景,身子微微一动刚想上前替苏婳挡去,忽然感到苏婳拉住了她。
“三妹妹,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呢?什么叫做我算是什么东西?又什么叫做我是最多余的那个?”
此时的苏婳早已调整好了情绪,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咬着下唇努力不让眼泪掉落下,下巴微微抖着,只是很快她用帕子捂住了脸。
“原来……原来我在你们心中竟是连个东西都不算,我,我……”
苏婳的话还未说完,松鹤堂的门口忽然飞进来了一个鞋底子砸在了苏大老爷背上,随之响起的是怒吼声——
“谁说我们婳儿不算东西的?!”
吼声之大,吓得苏婳一个哆嗦,含着的眼泪滚珠一般落了下来,瞧着更加可怜了几分。
苏老太爷吹着胡子,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了进来,又重复一遍道,“谁说的?!”
苏老太爷瞪着眼睛把站在松鹤堂中的人都打量了一遍,这才侧头询问门口的小丫鬟刚刚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丫鬟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苏婳,又看了一眼苏老太爷和苏梅,转头就口齿清晰地全说了出来。
瞧着苏老太爷的神情越来越阴沉,苏大老爷刚想上去斥责这个小丫鬟胡说八道,结果就被苏老太爷身边的人给拦了下来。
直到那个小丫鬟说完,苏老太爷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阴沉二字来形容了。
眼见着山雨欲来风满楼,苏婳忙嚎起一嗓子跪在苏老太爷身前,哭着求情道,“祖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二妹妹她年纪还小,所以有时候说话可能……”
“下个月就要及笄了,也是可以许人家的年纪了,小在哪儿?”苏老太爷这次的声音很平静,听着反倒比刚刚怒吼还要吓人些。
“孙,孙女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可能这个事情的确太过震惊了些……”苏婳结巴着,努力想着说辞道,“父亲和二妹妹说的那也不过都是些气话罢了,是吧?父亲,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