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忽地一静。
苏婳循声看去,正好对上了李玄知的眼睛。
那双眼里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就是这样静静看了苏婳一眼,却让苏婳的心不自觉地再次安静了下来。
李如月最先反应过来,看着李玄知皱眉道,“小皇叔,你在说什么?如果你真可以作证,那刚刚苏婳这贱……她怎么一句话都不解释呢?”
“因为是我让她不要把见到我的事情说出去的,还逼她发了誓。”
山风四起,吹得李玄知鹤氅鼓风,袍角翻飞,声音有些破碎,可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了所有人耳朵里。
“因为,我本就倾慕苏大小姐已久,今日鼓起勇气相赠石榴花,却被她拒绝了。”李玄知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扬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如此丢脸之事,我又如何想让别人知道呢?”
守在暗处的月见听完李玄知的话后,惊得她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她的个乖乖,她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那柄苏大小姐的刀到底是有何魔力,让她的主子刚刚顺手帮了一次不够,还要搭上自己被人嘲笑再帮第二次?!
第15章 铁树开花了!
这次周围是真的彻底安静了,静得只有山风拂过枝叶的声音。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难以置信这四个大字,李如月更是震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什,什么?是不是刚刚这风太大了……她听错了啊?
她那不近女色只爱兵器的小皇叔竟然心里头还有喜欢的人了?!
天呐,那可真是千年老铁树开了花,枯木逢春了啊!
听说当初,父皇把那些家世良好面容姣好的贵女放在小皇叔面前挑,可是小皇叔愣是一个都没看上,最后还是从父皇的小私库里拎了把大刀这才兴高采烈地回去。
她还听说,父皇曾怕他夜里难以纾解,特意往他后院送了些女人,妖娆有之,清秀亦有之。
可是小皇叔不仅没碰她们一下,当那些女人使出浑身解数爬上他床时,还能被他一脚踹到屏风上当场吐血!
就这样的小皇叔……居然还能倾慕苏婳这种女人已久?关键是赠予石榴花,还被拒绝了?!
此时瞧着万兆成似乎还要往苏婳的方向走去,李玄知上前几步挡在了苏婳面前,不仅封住了万兆成的脚步,也挡去了其他人落在苏婳身上的探究目光。
山风被李玄知挡去了大半,淡淡药味再次萦绕鼻尖,熨帖而微苦。
苏婳抬眸看着李玄知的背影,神情有些发怔。
李如月此时有些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小,小皇叔,不是,你刚刚怎么……”
“原本这事儿我是不打算说的,毕竟太过丢脸。”
说着,他侧头淡淡扫了李如月一眼,李如月呼吸一滞僵在原地,“只是如今苏家大小姐即使在自己闺中清誉都快被毁了的情况下,仍信守承诺未吐露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既然如此,我又如何能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人这般诋毁呢?”
李如月差点就要下意识说不能这两字了,只是她忽然想到小皇叔如今帮的可是苏婳那个贱人,她又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如今小皇叔若是也来插一脚的话,她是真不好再纠缠下去了……比起郑家,小皇叔在父皇心中的地上是她远不能及的,到时小皇叔回头去父皇面前说她一句就没她什么好果子吃了。
今日算是苏婳这贱人运气好!
“原来小皇叔竟是喜欢苏婳啊,你怎么不早点同我这个侄女说呢?”李如月勾起唇角,“不过既然是小皇叔发话了,那应当就是真的了,想来应该是我表哥得了癔症看错人了。”
李如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后,便拉着万兆成离开了。
等到众人看不见他们了,李如月拨弄着她头上的发簪,皱眉有些烦躁道,“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真是气死本宫了!”
“前几日勾得林墨为她出头,如今竟还引得小皇叔都愿意为她出头了!呵,真是好手段!”
说着,李如月心底烦躁更甚,她忍不住就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听着一旁侍女捂着腰痛苦地叫了一声,她这才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受了些。
“表哥,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你当时可是答应我了的,还说这事儿必定能办好。”李如月挑眉看向万兆成,“如今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给我个交待?”
身后的万兆成许久都没有说话,李如月皱眉回头,却发现万兆成此时还盯着苏婳的方向看着,目光阴鸷得仿佛如果现在手里有刀他就会杀了苏婳一般。
“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让个女人这么耍弄过……我绝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还有那只猫……别叫我逮到,不然我定让它粉身碎骨!”
又隔了好久,万兆成阴郁的声音才又重新响了起来,“既然是答应了表妹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再给我点时间就是了。”
另一厢,苏婳再次朝着李玄知行了一个大礼,郑重道,“再次多谢淮王爷刚刚出手相助。”
李玄知又咳了两声,摆摆手道,“不过看在那剑的份上罢了,顺手而为,不必在意。”
“王爷可能是顺手而为,但对我来说,却是真的救我于水火之中。”苏婳抿唇一笑,“那柄剑,过些日子我定给王爷送去。”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双手呈到李玄知面前,温声道,“之前是我忘了,这个瓷瓶里是我配的一些止咳化痰的药,效果算不上顶好,但应当也能帮助到王爷。”
李玄知垂眸看向这个药瓶,有些疑惑问道,“你还会制药?”
“略懂一二。”
沉默良久,李玄知抬手从苏婳的手里接过了那个白瓷瓶,道了声谢。
“一点小小心意罢了,哪里比得上王爷今日帮的忙。”说着,苏婳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郑友和,“郑表哥,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玄知见状,便侧开了身子,往外走了几步。
苏婳这才继续道,“也不知王大小姐现在是否醒转了过来?我可否去探望一二?”
苏大夫人是郑府的庶女,也因此按礼来说,她与郑家兄妹的关系应当是表兄妹。
郑友和回头看了一眼厢房,回答道,“想起以前一些旧事,急火攻心,一时半会儿大概是醒不过来了。”
苏婳乖巧地点点头,笑道,“那我过些日子再去探望,今日也多亏王二小姐和郑家表妹出手相助了。”
说罢,苏婳再次朝李玄知两人行了一礼准备离开,只不过郑友和却又再次叫住了她。
“我这儿还有个问题可能要麻烦一下苏表妹,烦请表妹留步。”
“表哥你问便是,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呀。”
郑友和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今日承办这涂林宴的是我忠义伯府,各处守职的丫鬟也是我府上的人。”
“刚刚苏表妹有说到你是被一个丫鬟带去厢房的,表妹可还记得那丫鬟的模样?”
苏婳皱着眉思考半晌,才开口道,“那丫鬟的模样并不是很出众,高挑身材,不过她耳后似乎有一颗红痣。”
郑友和道了声晓得了后,才又开口道,“之前,苏表妹你是不是说过你的帕子上还有我府上小姐的半个脚印?只不过今日我妹妹与我一直在一处,似乎并未见过苏表妹。”
“我见过的自然不是郑表妹,而是府上的庶三小姐和庶四小姐。”
说到这儿,苏婳有些赧然地笑了起来,“今日我在凉亭休息时,郑三表妹和郑四表妹从我身边走过时,因她们身上的香味太浓我不小心打了两个喷嚏,没管住帕子掉在她们脚边,这才不小心被踩了一脚。”
在听到香味太浓这几个字时,郑友和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苏婳瞧着,心下不由一动。
其实,她刚刚不过只是点了一两句话,但面前的这个郑友和不仅记在了心上还马上就觉出了不对,甚至连侯府用香这种小事都注意到了。
郑府的熏香采买素来是统一的,若是各个院子私下有银子,自然可以再买其他的熏香。
之前苏梅曾向她炫耀过郑府今年春日采买的熏香,味道很是清香宜人,与她这次在郑三小姐和郑四小姐身上闻到的味道完全不同。
只是,郑三小姐与郑四小姐两人又皆是庶出,每月能拿到的月银恐怕都还没苏梅的多。
小小一块上等香料就要好几十两银子,这可不像一个庶女能随意花销的东西啊。
苏婳想了想,又开口问道,“不知母亲如今在郑府是否住得还好?”
郑友和抬头看她,苏婳看着他淡淡一笑道,“前些日子,我们苏府里头发生了一些事儿,只不过我祖母未让她流到外面去罢了。”
这次郑友和沉默了许久,忽然朝着苏婳拱手肃了神色道,“我明白了,若真是我们郑府欠苏大小姐的,我必定会给苏大小姐一个交待的!”
第16章 误会
夜色深浓,凉风如水。
淮王府的书房之中,李玄知坐在房中椅子上,手中把玩着白色瓷瓶,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口响起木履屐敲打在地面的声音,很快一个面容困倦着青衣宽袖的男人端着热腾腾的药,打着哈欠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老毒怪,该喝药了。”
李玄知笑着应了一声,特意将白瓷瓶放在桌子上后,接过汤药喝了一口,忽然皱了皱眉道,“沈柏舟,你怎么又换方子了?”
“哟,可以啊,我这次不过就是换了两味药都被你尝出来了?”
李玄知默了一瞬,淡淡道,“你这黄连苦得我嗓子疼,我就是想不知道也难。”
沈柏舟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双手插袖翘着个二郎腿又打了个哈欠道,“我前些日子把你的脉发现平稳了一些,所以这才换了几味药。”
“前头那药势头太猛,过犹不及,喝多了反倒会加重你体内剧毒。”
“好,就这样先保着我命就好。”
李玄知应了声好,捏着鼻子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他皱着眉放下碗,随手从书桌格子里拿了一块梅饼塞进嘴里。
甜渍的梅子很快就把药的苦味压了下去,李玄知这才舒展开了眉头。
沈柏舟嗤笑了一声,嘲笑道,“若是旁人知晓我们那战无不胜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将军其实最怕喝药,也不知道你在军中儿郎心中那高大威猛的形象会不会倒塌哟。”
李玄知没有理他,只是拿起桌子上的书卷继续看了起来,这时沈柏舟忽然咦了一声拿起了桌子上的那个白色瓷瓶。
他拔开盖子微微一嗅,忽然眼睛亮了起来。
“老毒怪,这药丸你从哪里搞来的?”沈柏舟边说着,边又凑近嗅了嗅,“这药方……妙啊,真妙啊!”
李玄知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看向他道,“不过就是一味化咳止痰的药,寻常也是随处可见。”
“不不不,这药丸里的有几味药可是寻常采摘不到的草药。”
沈柏舟的眼睛放出光来,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而且这里面还有几味药之间本身是相冲的,需得炮制时间恰恰好,分量也恰恰好才能合到一块儿。”
他一手拿着药瓶,一手撑着桌子往李玄知倾去,“你倒是快说啊,这药是从哪儿搞来的?我想见见那个制药的人!”
李玄知挑起眉尾,思考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苏婳的名字。
“哈?就你喜欢的那个小白眼狼绣花草包?”沈柏舟脸上表情古怪,“她居然还会制药?”
“首先,我不喜欢她,今日这么说不过就是日行一善罢了。”李玄知理了理自己衣襟,重新拿起了书卷正色道,“其次,她会不会制药我并不知,只是今日她是这么说的。”
沈柏舟陷入了沉思,“这制药的功力没个十年二十年的功力,可做不到这样……只是如果这苏家大小姐制药水平真如此高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玄知看着沈柏舟一个人盯着药瓶嘀嘀咕咕,根本也没在意他刚刚说了什么,他不由气得笑了出来。
他抬手把书卷往桌子上轻轻一摔,整个人往后仰去斜靠在椅背上,“沈柏舟。”
这次沈柏舟终于有了反应,“嗯?”
“你现在就告诉我一句话,这个药我是能吃还是不能吃?”
沈柏舟肯定地点了点头,“能吃,当然能吃,这些药丸虽不能解毒,但对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大有裨益的。”
“好,那你现在可以端上碗出去了,顺便把南陆给我叫进来。”
李玄知从沈柏舟手中抽出药瓶后便把他赶出了书房,听着他继续嘀嘀咕咕地远去,李玄知长长吐了口气。
终于耳根清净了……也真不知沈柏舟以后找的媳妇能不能受得了他这张嘴。
李玄知低头又看了眼手中的这个白瓷瓶,微微眯了眯眼睛,唇角抿起。
沈柏舟此人作为凉山十二派的首席大弟子,对于制药这方面还是有些真才实学在身上的,能让他惊艳至此的药,从他们相识至今也不过就是寥寥几种。
而今日苏婳把药瓶递给他的时候,只说她对于制药略懂一二。
沈柏舟与他相识近十年,在草药这方面的能力他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应当是苏婳对他睁眼说了瞎话。
一个在传闻里除了琴艺简直一无是处的苏家大小姐,如今不仅使得一手好心计,让意图对她不利的人再三吃下哑巴亏,甚至还会制药且水平不俗。
这倒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时,南陆从帘子中探出脑袋来,出声道,“主子,你有事找我?”
“南陆,三日内我想要知道苏府大小姐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话音落下许久,都未曾听到自己下属的回答,李玄知抬头看向南陆,却见南陆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李玄知看着南陆的表情,便知他肯定是误会了。
月见那个大嘴巴。
今日她回到府上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们家主子有看上的姑娘了,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他今日搭上自己帮了苏婳两次忙的事情添油加醋地都给说了出去。
也导致,如今这淮王府上上下下都在猜测他到底是不是喜欢那个苏府的大小姐。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再认真解释一次,南陆有些小激动的声音已经敞亮响起,“回主子的话,南陆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而他们嘴中的苏婳此时正将整个身子瘫在柔软的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茶宝蜷着身子团在她颈边,慢条斯理地舔着它的爪子。
“也还好茶宝你来了,不然当时我只怕是要……”苏婳有些后怕地喃喃道,“我倒是真没料到,李如月居然会找上郑府的人做她帮手,想来我那继母在其中应当也出力不少吧。”
“这不是废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茶宝侧头懒懒看了苏婳一眼,“瞧这样子,今日这事儿不成,他们应当也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我明白,只不过李如月那头……”苏婳懒懒翻了个身,半阖着眼道,“一个是在朝中如日中天的万家,还有一个是颇受宠爱的金枝玉叶,寻常宅子里的那些手段对她无用,我得再等等,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对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