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找到一个备注为温云清的人，发过去一条消息。
“温医生，您明天有时间吗？”
对方没有回复。
郑亦修也不着急，他放下手机，坐在书房的地毯上，呆滞了好一会儿。
也许是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有些疲惫。
也许是药物的不良反应。
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就这么靠着软塌，坐在地毯上闭上了眼睛。
随着呼吸逐渐放缓，意识也随之沉入黑暗。
一个声音说着，“活下去……”
另一个声音也紧随其后，“你要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火光忽地落入黑暗当中，红焰铺天盖地，把所有梦都燃成灰烬。
-
言冬打开门时，贺星然正在折腾她新买的空气炸锅。
她看那个品牌有些眼熟，“这是……冉冉代言的？”
“对啊。”
贺星然点点头，照着视频里的教程，把打了花刀的火腿肠刷好油，放进炸锅，调好温度和时间。
她抬起头，又对言冬道：“我还买了土豆、包菜和大虾，待会儿都炸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言冬摸摸肚子，忍痛拒绝，“其实，我今天中午刚吃了烤肉，还没饿……”
“我这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好。”
贺星然说着，在置物架上找到一盒健胃消食片，递给言冬，“喏，消化消化。”
一个多小时后。
贺星然终于弄完了所有食材，四个菜摆在桌上，只有最后出锅的土豆还是热的。
她愁了好一会儿，只能把其他三样菜放进烤箱，回了个锅。
然后，贺星然把言冬叫了出来。
两个人拉上窗帘，关了灯，坐在客厅的地毯上。
茶几上摆着刚烤好的小吃和肥宅快乐水，对面120寸的投影大屏上，放着当下最热的电影。
这种生活太舒服了！
言冬想，等毕业以后，自己的房子也要装成这样，坚决不要老言那种花开富贵风。
屏幕上，纷繁的特效像烟花一样炸开，几乎没什么烧脑的剧情，很纯正的爆米花电影。
言冬剥着虾，似乎很随意的说道：“星然姐，上次我在外科书里面看到一张你以前的照片，变化好大。”
贺星然动作一顿，思绪也从电影里抽离开。
她沉默了好久，久到……
言冬已经开始后悔说出那句话时。
贺星然才幽幽开口，“那是我高二的时候。”
有了第一句话，后面的故事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启齿。
“当时，我爸好不容易休假，说带我出去旅游。”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旅途中拍下的第一张照片，会成为我和他的最后一张合影。”
而只有两种情况，会让这张合影成为最后一张。
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果然，言冬听见贺星然的下一句话便是――
“又快到他的祭日了，我还没想好今年给他烧什么。”
贺星然掰着手指细数，“房子、车子、手机、手表……你说，他们中年男人还喜欢什么？”
言冬回想了一下老言的那些爱好，试探性地说道：“要不，给叔叔烧几根鱼竿？”
贺星然点点头表示同意，“可以，这个兴趣爱好比较文雅，比耍枪弄棍好多了。”
若是老言在这儿，恐怕会视贺星然为知己。
话题没有继续，客厅里一时陷入了沉寂，只余电影里嘈杂的音效。
言冬看着屏幕里活灵活现的电子狗，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对了，星然姐，夏晓阳捡到一条小狗……”
贺星然看她一眼，“你想养狗？”
言冬点头，“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让夏晓阳找其他人。”
“没事。”贺星然咬了一口火腿肠，“想养就养吧，狗比男人忠诚。”
言冬：？
怎么又忽然扯到男人身上了。
言冬点开夏晓阳的微信，和他约好明天下班去他宿舍领小狗狗回家。
正巧，以前的宿舍小群里也发了一条消息。
林晓娜说，她网恋了。
第45章 那年八月的故事
虽然听起来有些离谱，但好像又很合理。
早在还没开始实习的时候，林晓娜就联系上了她想考那所学校的学长，打听考研经验。
学长也是个热心肠，尽管自己是保研的，但还是找到同学询问经验，再告诉林晓娜。
此外，学长还担当起了宣传大使，从学校的发展史，到每个导师的性格特点和手里的项目情况，再到校园食堂美食的分布。
一来二去，谈天说地。
林晓娜不可避免地和学长越聊越深，就这样沦陷了。
言冬忍不住问她，“你不怕遇到照骗吗？”
“怕什么？”
“我又不像你们，一个个都是颜狗，对我来说，只要不是丑到影响食欲、身高影响下一代就好啦。”
林晓娜说完，还发来一张照片。
言冬看这照片的第一眼，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字――
壮！
是属于那种，万一遇上医患纠纷，患者都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对他动手的壮。
单凭这身材，言冬就对林晓娜的这段恋情举双手赞成。
说完自己，林晓娜又反过来问言冬，“不说我了，这段时间，你和郑老师有进展吗？”
和郑亦修吗？
言冬根本理不清头绪。
她的确是喜欢他的，可没有时间，更没有胆量去大张旗鼓地追求。
并且，郑亦修屡次暗示他有喜欢的人，甚至在昨天，还默认了那个人就是贺星然。
尽管贺星然多次否认，但言冬实在无法找到一个理由，来解释郑亦修对贺星然的特殊。
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这份感情会越来越淡，偏偏又总是和他不期而遇。
真是孽缘。
言冬想到郑亦修书房里的那张照片，又看了看身旁的贺星然。
这两个人……
长得也不像啊。
应该，不会是什么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吧？
“让婷婷帮我一个忙，可能就有进展了。”
言冬回复着，并艾特了吴婷婷。
吴婷婷只发了一个字，“说。”
言冬侧着身子，将手机屏幕背对着贺星然，快速打字，“帮我查一下，15年8月的郑亦修在哪里，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她犹豫片刻，还是给了吴婷婷一个线索，“重点关注一下……火灾。”
郑亦修发病时的表现、引发异常状态的那些刺激，以及他使用的药物，都指向了一个可能。
PTSD，即创伤后应激障碍。
“等我消息。”
吴婷婷说完，没再参与群里的讨论，大概是着手准备去了。
言冬又和林晓娜聊了聊考研复习进度，互相卷了一番，才放下手机，继续看电影。
第二天一早。
才六点五十分。
言冬就在闹铃的催促下起了床。
她换好衣服，简单洗漱完，顺手抹了个保湿霜，便下楼了。
走到小区门口时，正巧看见一个穿着围裙的男人，他左手提着打包盒，右手握着自行车的握把，停在门卫室外，和里面交谈着。
言冬走近了，听见门卫叔叔问，“又是7栋2202？”
这个熟悉的门牌号，让言冬脚步顿了顿。
“是啊。”餐馆老板笑着答道。
门卫在登记本上记录着，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饭都不会做，整天叫外卖。”
“瞧你这话说的。”餐馆老板还是笑，“他要是自己做，我们的生意又找谁做？”
门卫在登记本上写下最后一笔，“行了，7栋单元门的密码你没忘吧，我就不给你开门了。”
“一周跑几趟，我能不记着吗？”
餐馆老板话音未落，脚上一蹬，自行车已经骑出老远了。
他去的，正是7栋的方向。
看来，郑老师点外卖的频率……
有点高啊。
言冬大约走了两百米，身后一阵风穿过，只见送饭的餐馆老板骑着自行车超过了她，一溜烟没影了。
等到言冬走到医院附近，想买个早餐时，又看见了熟悉的、和那个老板围裙上一模一样的招牌。
这家能让郑亦修一周点几次的店，味道怎么样呢？
言冬带着好奇走了进去，还在看菜单呢，一只肉乎乎的手拍在了她肩膀上。
昨天被郑亦修掐的伤还没好，又被他这么一拍，霎时疼得言冬眉毛鼻子都皱成了一团。
偏偏那人根本没注意，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小师妹，早上好啊！”
言冬回头一看，果然是周勉。
她带着怒气，上下打量了周勉一眼，话里满是刺，“周师兄，你好像又胖了点。”
周勉笑容僵在脸上，“什么叫胖？我这叫珠圆玉润！”
言冬白他一眼，继续看菜单。
周勉直接在她对面坐下，指着菜单第一行那几个字介绍道：“这个姜鸭面好吃，你试试。”
言冬眼里带着犹疑，周勉直接朝老板喊道：“两份姜鸭面，一个二两，一个一两。”
说完，他才问言冬，“一两够吃不？”
言冬点点头，“够了。”
“先说好，咱们各付各的啊，要是你想请客，我也不介意。”
周勉把一次性筷子递给言冬，解释道：“别怪师兄我抠搜，郑哥休年假了，我的饭票没了，可不敢请客。”
“年假？”言冬有些意外。
昨天她离开时，郑亦修的状态还算不错，但现在看来，他的病情似乎并不稳定。
周勉点点头，叹息道：“我没想到，郑哥平日里从不请假，一请就直接把年假给休完。”
“我现在上头不仅有个肖主任，又多了一个苏老师，整整一周啊，简直要了我的命！”
言冬肩膀还有些疼，这会儿幸灾乐祸道：“你是在郑老师手下呆久了，不知人间疾苦。”
周勉瞪大了眼，痛心疾首，“小师妹，你变了！”
以前的小师妹可不会这么落井下石！
“姜鸭面来咯！”
两碗大小不一、色泽鲜香的面条被老板放在两人面前。
言冬拆开一次性筷子，把表面的调料拌匀，一口下去，小米辣的辛气和鸭肉的醇香碰撞在一起，激发出别样的风味。
周勉眉毛一挑，很是得意，“好吃吧？这家店里面，郑哥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
言冬实在好奇，“你到底跟着郑老师蹭了多少顿饭？”
周勉嘿嘿一笑，“不多，不多。”
见他这副毫不心虚的模样，言冬有了想法，“周师兄，咱们商量个事儿，只要你帮我，我包你这一周的饭。”
第46章 进入麻醉科
“你先说说，帮什么忙？”
对于一心只想省钱的周勉来说，整整一周的伙食费，那可是笔巨款！
而言冬居然用如此巨款来贿赂自己，她说的那个忙，肯定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言冬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道：“你不是又跟回肖主任了吗？帮我打探一下，八月份……对郑老师是不是有些特殊。”
说完，言冬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要实在打听不出来，饭我照包。”
“就这？！”周勉拍拍胸脯，豪言道：“我可是肖主任的关门弟子，他对我宠信有加，不可能有我打听不到的事儿！”
然后，他把医院营养食堂的推给了言冬，“关注，个人服务那里，选择充值缴费，就可以往我的卡里充钱了。”
言冬：……
只希望吴婷婷和周勉两边双管齐下，能找到一些线索。
两分钟后，周勉看了看卡里的余额，兴奋过后，脑子也清醒了过来。
“小师妹，恕我直言，你千万不要死盯着郑哥这一棵树，外面还有好多森林呢。”
比如夏晓阳，除了太瘦，没别的缺点了。
就算郑哥对她是有些特殊，但特殊的又不止她一个，那隔壁楼里，不是还有个贺星然吗？
周勉敬佩郑亦修在手术方面的精湛技艺，却不敢苟同他处理感情问题的方式。
言冬明白他的好心，点了点头，“谢谢周师兄提醒，我有分寸的。”
说到底，除了偶尔心情起伏不定，耽误复习进度，她对于这份喜欢，好像也没付出过太多……
因此，在得不到想要的回馈时，也就不会过分失落。
吃完面，言冬没等周勉，马不停蹄地赶往麻醉科。
其他科室都是朝八晚五，但麻醉科不一样，第一台平诊手术排在八点，那是外科医生进手术室的时间。
麻醉医生要更早地抵达手术间，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言冬担心自己踩着八点去的话，一个老师也见不着了。
当她换好洗手衣，来到办公室时，里面已经站着十来个医生，大概是在准备交班。
言冬小幅度地鞠了个躬，问了声好，“老师们好，我是来轮转的实习生，我叫言冬。”
“哦，是你啊。”于主任对言冬可谓是印象深刻。
毕竟，敢和带教老师对着干，还让不善交际的郑亦修主动联络他们这些老家伙，甘愿欠下人情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言冬和李明德的恩怨，说白了就是一场闹剧。
在场不少医生也听过这个八卦，但日子过得实在忙碌，能被真正记在心上的事情不多。
这会儿听到言冬的名字，有些耳熟，却也想不起了。
“先交班吧。”于主任开口道。
于是办公室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值班医生汇报的声音。
十几分钟后，交班结束。
办公室外陆陆续续来了几个麻醉实习生，言冬的前室友顾晓雅和陈梦也赫然在列。
已经在其他科室轮转了两个月的麻醉实习生们，接下来八个月的时间，都属于麻醉科。
见办公室门打开，实习生们当即站直了，挺胸抬头，齐声问好。
“主任好，老师们好。”
于主任点点头，看向身后一名男医生，“小何，今年的实习生都来了，你看着安排一下。”
何医生应了声，“好。”
他拿出实习生登记本，正准备给这群实习生安排带教，一旁的张芸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言冬我要了啊。”
她话音刚落，言冬便看着那顶满是小猪佩奇印花的手术帽离自己越来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