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冬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拷问吴婷婷的事可以稍稍推后些，还能叫上林晓娜一起。
现在……
还是先看看吴婷婷发来的那个文件里有些什么吧。
第53章 他的过往
吴婷婷整理的这份PDF文档足足有几十兆，文字、图片混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言冬索性将文件传到电脑上，更方便查看。
文档的前几页，是一些七年前的新闻，只看标题，就足够触目惊心。
《突发！n州市通明区一小区发生火灾后爆炸！救火者重伤！》
《痛心！通明区事故救火者经抢救无效牺牲！》
《官方通报！灾情已得到控制，救火牺牲者系云城基层民警！》
……
言冬滑动着鼠标滚轮，一则则新闻看下来，她心里对那个冲进火场救人的英雄身份已然有了猜测。
果然，文档下一页，便是追授贺建业为烈士的表彰公告。
贺建业……
应该就是贺星然的父亲吧。
一位即使在休假，也会奋不顾身冲进火场的英雄。
而为了证明郑亦修与这场事故之间的联系，吴婷婷还在这后面附上了她的推导过程。
首先，她通过搜索郑亦修的名字，在大量的数据中，找到了一份n州当地某企业对口援助贫困学生的资助名单。
这份名单中，郑亦修三个字赫然在列。
上面的出生日期、就读高中、录取大学等等个人信息，都能对应上。
因此，吴婷婷将时间锁定在15年的8月，地点锁定在郑亦修的家乡n州，和他实习的医院连医附院。
而在时间、地点有限制的情况下，又能在新闻中留下痕迹的大型火灾，只有这一场。
此外，吴婷婷还找到了几张当年的现场照片。
爆炸发生后，消防及时赶到灭火，最终，救援人员从里面抬出来的，除了满身尘土的贺建业，还有一个伤势明显更轻的青年。
青年侧对着镜头，照片有些模糊，看不清五官。
但若是熟悉郑亦修的人，不难从中找出他的影子。
言冬把文档放大到最大比例，青年埋在担架里的半张脸愈发模糊，看不真切。
可言冬看见了那一片由后腰蔓延到右下肢的伤痕。
似夹杂着血肉的焦炭。
言冬想起上次给郑亦修擦药时看见的瘢痕，正是这个位置。
再往后翻，几乎一整页都是与贺建业有关的新闻。
毕竟，由于他身份的特殊性，让媒体们和大众的关注点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详细的事故认定资料吴婷婷也没办法拿到，只找到当年的火情通报，疑似郑亦修的那人，也只是被一笔带过。
“经查，此次火灾事故由煤气罐使用不当引发。”
“事故导致一人当场死亡，一人重伤（后经抢救无效死亡），一人大面积烧伤，三人轻伤。”
一周后，有一个n州当地小报提到，当场死亡的那个，在后续尸检中发现她其实是自杀的。
那人事先服用了大剂量的安眠药，又打开了煤气罐的开关，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可怜她儿子，年纪轻轻被烧伤，花了大笔医药费不说，还得赔偿周围邻居的损失。
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关注度大大降低，看到新闻的，也都认为该小报是在博眼球。
因此也没了后续报道。
而吴婷婷把这则新闻放在文档里，说明她相信是真的。
言冬看到这里，心头像被压着一块巨石，喘不上气。
所以……
就是这场火灾，直接导致了郑亦修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吗？
母亲自杀，造成火灾。
他没能救下母亲，贺建业救了他，却因此牺牲。
最终，郑亦修只能选择把这份感激和愧疚寄托在贺星然身上。
但他不敢向贺星然挑明，于是始终保持着学长的身份。
再往后翻，言冬看见了学校推送的一篇文章。
里面表彰了几名学习积极分子，郑亦修便是其中一员。
“郑同学生活节俭，虽没有报名辅修心理学双学位，但他勤勉认真，笃志好学，利用课余时间蹭遍了心理系的每一堂课，成为了心理系老师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吴婷婷在这里备注，“疑似患有心理疾病。”
不得不说，她的直觉很敏锐。
言冬看完整个文档，茫然地关掉电脑，呆坐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吴婷婷发来的消息。
“我也不瞒你，前两天沈恪去了一趟n州，找到了当年郑亦修家的邻居，事实和小报上面说的一样。”
“冬冬，郑亦修的人生经历的确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但你要仔细想想，你能够做那个把他拉出沼泽的人吗？”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把所有的感情寄托都转移到你的身上，对你，又会不会是一种束缚？”
“你才二十二岁，今后的几十年，你确定想和他共度吗？”
吴婷婷的这些话，让言冬一时间没办法回复。
她一直认为，爱情只是生活的调剂品。
但若是对方想要全部呢？
言冬抱起阿拉丁，轻松抚摸着它柔顺蓬松的毛发。
阿拉丁身上还残留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香味，是郑亦修沐浴露的味道，陌生又熟悉。
言冬忽然笑了出来。
她想明白了，如果什么都不确定，那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她相信自己的理智，也应该相信郑亦修。
第二天早上。
贺星然一大早拎着行李箱赶去了机场。
而言冬和昨天一样，抱着阿拉丁，提着狗笼朝郑亦修家走去。
电梯里，她遇见了一个提着打包盒、身穿围裙的中年女人。
言冬看了看透明包装里的食物，不由问道：“老板娘，你是给2202送灌汤包吗？”
老板娘看了言冬一眼，点点头，问她，“是你点的外卖？”
“不是。”言冬否认道。
当电梯即将抵达22楼时，言冬又问了一句，“老板娘，我听说你们家两份才起送？”
“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老板娘嗤之以鼻，道：“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只要给够送餐费，一个包子我都送！”
这一刻，言冬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笑意写在她脸上，似春日里骤然绽开的一朵玉兰。
她放慢了脚步，待老板娘走后，才又重新按响了门铃。
“咔嗒――”
郑亦修打开门，猝不及防，目光跌进了女孩盛满笑意的眸子里。
第54章 心底的懦弱
言冬举起阿拉丁的爪子，朝他挥了挥，“早上好呀，郑老师～”
郑亦修被她充满朝气的笑容感染，低头一笑，也浅浅回了一句。
“早上好。”
他低沉的嗓音不复往日那般清冷，沙哑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言冬自然而然地换了鞋，把阿拉丁放在一旁，然后去卫生间，用洗手液洗了手，准备吃饭。
郑亦修则拆开了外卖包装，把包子和豆浆分成两份，摆在餐桌两边。
从早餐店送到这里，食物已经没那么烫，刚好适合入口。
言冬夹起一个灌汤包，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汤汁瞬间包裹住舌尖，刺激着她的味蕾。
真好吃！
见状，郑亦修的食欲也突然增强了许多。
仿佛眼前的食物比往常更加美味。
难道真的像那些研究里说的，两个人吃饭，会比一个人吃更容易产生满足感？
可他平常和周勉一起时，就从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言冬快速解决了早餐，又问道：“郑老师，说好AA的，多少钱？我付给你。”
郑亦修抿了抿唇，说出价格，“十六。”
言冬打开手机转了账，又看见张芸发来的消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郑亦修，“那个……张老师刚刚告诉我，今天要值班。”
郑亦修抬头看她，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就是，可能今天晚上也得麻烦郑老师你，帮忙照顾一下阿拉丁了。”
郑亦修点点头，“没问题。”
“谢谢郑老师！”言冬朝郑亦修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然后，她又把一个网页链接转发给了郑亦修，“我在网上找到一个训练狗狗定点排泄的方法，尿片已经下单了，待会儿应该就能送到。”
对于言冬交代的这些琐事，郑亦修照单全收。
他一一记下，神色认真，没有半点不耐烦。
直到言冬收拾了打包盒，准备离开时，郑亦修也站起来送她。
言冬换好鞋，右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又突然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郑亦修。
“郑老师，我刚才上楼的时候，遇见了送餐的阿姨。”
“她说，店里没有什么两份起送的规矩。”
郑亦修怔了怔，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谎言被拆穿的窘迫。
他看见了言冬眼里的期待。
也看清了，自己心底无法逃避的懦弱。
言冬等了足足两分钟，见郑亦修没有开口的打算，有些失落。
她没有追问，只是打开门，走向了电梯。
徒留郑亦修一人，站在玄关处久久未动。
-
经过这几天的实习，言冬现在已经可以十分轻松地独立完成气管插管这一项操作。
而今天张芸要让她上手的，是腰穿。
腰椎穿刺，是诊断中枢性神经系统疾病的一种有效方法，也是椎管内麻醉必要的操作步骤。
言冬先指导病人摆好体位，保持侧卧位，双手抱膝，弯曲身体，使椎间隙增宽。
然后，她打开操作包，开始进行穿刺操作。
首先是最基本的常规消毒，找到合适的位置后，做好局部麻醉，言冬才戴上手套，拿起穿刺针沿着棘突方向缓缓刺入。
即便是曾在假人身上练习过许多次，昨晚又恶补了相关的理论和注意事项，但针尖刺入真正皮肤的感觉，完全不同。
当感受到阻力时，言冬深吸了口气，稳住双手继续推进。
下一秒，言冬手上传来了阻力突然降低的落空感。
她拔出针芯，转动针尾，清澈的脑脊液顺畅流出。
穿刺成功了！
言冬松了一口气，继续接下来的一系列操作。
而这些流程，她在给张芸打下手的过程中，已经很是熟悉了，这会儿速度也快上不少。
张芸点点头，赞许道：“不错，再练几天，不同年龄段的人都穿一穿，就没什么问题了。”
对于言冬，她是相当满意的。
理论基础扎实是一方面，操作起来从不手抖，更是难能可贵。
如果像小何带那个实习生一样，连一些最基本的注意事项都背不出来，至少在一个月之内，张芸是不会让她上手的。
大概是运气比较好，今天除了第一台手术麻烦些，后面几台都是普通骨折、切阑尾之类的简单手术。
下午四点。
在复苏室送走平诊的最后一个病人，言冬又跟着张芸下楼去做术前访视。
按照张芸的安排，这周先让言冬熟悉熟悉各大科室，以及不同类型病人访视的侧重点。
下周，她就可以单打独斗了。
这天晚上，言冬“咔嚓咔嚓”地啃了一个值班护士送的苹果。
祈祷连华市的居民们平安健康。
当言冬以为自己能一夜睡到天明时，事实证明，玄学不靠谱。
凌晨三点多，急诊打来电话，送上来一个脑出血。
火急火燎地和家属签完各种协议，又和神外医生交接了病情，张芸迅速将病人麻倒，开始手术。
这场手术持续到早上九点，终于进入了收尾阶段。
言冬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哈欠更是一个接一个。
张芸也使劲儿眨了眨眼，让自己保持清醒。
当手术结束，病人转入了复苏室，张芸便对言冬道：“你先回去吧，这个病人要送ICU，我去转接就行。”
“没事，我不困。”言冬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张芸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张了张嘴，无奈道：“别逞强了，你在这儿待着，只会把哈欠传染给我。”
言冬尴尬地笑笑，“那……张老师，我先走啦？”
张芸挥挥手，“赶紧走。”
言冬换了衣服，走出手术室时，刚刚做手术的神外医生正被病人的家属团团围住。
家属们握着医生的手，口中连连说着，“谢谢！谢谢医生！”
而从他们旁边走过的言冬，没有穿白大褂，只是一身普通的白T和运动裤，和周围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没什么两样。
也就无人在意。
言冬压下心底那一丝惆怅。
嗯……
幕后英雄，也算是英雄嘛！
感谢什么的，我就帮他们免了吧！
言冬在后门买了一根油条、一杯豆浆，一边吃着，一边朝嘉和新苑的方向走。
也不知道阿拉丁有没有学会乖乖地上厕所，郑老师的沙发已经只剩下一小块，可经不起折腾了。
第55章 人生没有如果
言冬刚进门，一道白色的残影便飞扑而来。
“汪！”
“汪汪！”
阿拉丁一个劲儿地往言冬怀里钻，只留一根左右摇摆的狗尾巴对着郑亦修，似乎身后那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言冬将它抱起，柔声安慰，“阿拉丁，怎么了呀？”
郑亦修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它今天尝试去卫生间上厕所，然后……”
“掉马桶了。”
言冬抱着阿拉丁的双臂骤然僵住，刚准备低下头去亲它脑袋的脖子也迅速直起。
要说放开它吧，抱都抱了。
可要是不放，心里始终是膈应。
好在郑亦修及时开口，“没事，我已经带它出去清洗过了。”
说完，他特地补充了一句，“用的是狗狗专用洗剂和消毒液，效果不错，我顺带买了几瓶。”
听到“买”字，言冬下意识掏出了手机，“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
郑亦修见多了周勉占便宜时的厚脸皮，倒是不太习惯言冬的客气。
更何况，他不想让她客气。
郑亦修笑了笑，“你就当……是我送给阿拉丁的礼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