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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
言冬看见了女孩的彩超结果，提示肝脏多个囊性占位，考虑包虫，建议进一步检查。
又十分钟，女孩的母亲也拿到了结果，不出意外的包虫。
但比起父女俩，她的病情较轻，可以暂时用药物控制。
女孩这会儿不怕被发现自己怀孕了，泪眼朦胧地窝在母亲怀里，对未知的手术无比害怕。
言冬左手伸进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今天无聊时用A4纸叠的小青蛙，递给女孩。
“别怕。”
言冬指着郑亦修，安慰女孩儿道：“看见那个医生了吗？他做手术很厉害的，缝合技术也好，一定能给你缝得漂漂亮亮。”
一想到自己的肚子要被划开，切掉一部分肝脏，再缝上几针，女孩儿抽泣得更厉害了。
言冬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她见多了女病人在意疤痕的美观程度，随口一提，却忘了小女孩儿还没能接受要做手术的事实，更别提瘢痕长什么样了。
她悻悻地笑了笑，和郑亦修一起离开病房。
郑亦修给小女孩儿办了入院，正想吩咐周勉时，才想起他被临时安排给了老苏，这会儿还在手术台上呢。
他摇了摇头，只能选择自力更生，却发现一个完完整整的大病历已经保存在系统里。
言冬走进办公室，将家属签好的各类同意书交给他，“郑老师，你签一下，我放病历夹里面去。”
论，优秀实习生的职业素养。
郑亦修嘴角上扬，接过那几张还带着打印机温度的A4纸，唰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
递回给言冬时，他随口问道：“吃饭了吗？”
言冬摇摇头，“没有。”
于是郑亦修又问，“一起？”
“好啊。”言冬答应地很干脆。
既然是郑亦修主动约饭，她当然不会拒绝。
郑亦修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似清泉的波纹荡开，蔓延至眼尾眉梢。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点了几个菜，开始写术前查房记录。
而言冬办完琐事够，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戴上耳机，节约时间背单词。
十五分钟后，言冬关掉手机，准备休息两分钟。
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以为外卖到了，转过头一看，眼里的期待一瞬间化作失望。
来的是周勉。
他旁边还有一位中年模样、有着地中海发型的医生。
言冬越看越眼熟，猛然想起，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找郑亦修时，给她指路的那个医生吗？
原来他就是周勉的新老板苏医生。
做了一下午手术，周勉已经是饥肠辘辘。
送走苏医生，还得写手术记录。
实在可怜！
要是郑哥在就好了，别的不说，饭肯定管饱！
等等，办公室里坐着的那个人……
怎么那么像郑哥？
周勉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觉，真的是他！
“郑哥！”
周勉冲上前去，想要给郑亦修一个熊抱。
郑亦修脚下微微用力，带滚轮的凳子便向一旁滑走，避开周勉的同时，也撞上了看热闹的言冬。
他迅速反应过来，双臂撑着办公桌的边缘，卸掉大部分力，即便如此，惯性的作用依然让郑亦修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这个姿势下，言冬几乎是被他圈在怀里，结实的胸膛也被她一双小手死死抵住。
女孩微蹙的眉，晶亮的眼，桃花似的唇……
近在咫尺。
郑亦修脑子里有一瞬间空白，呼吸变得愈发浅快。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却听见言冬轻声说着。
“郑老师，离远一点，脏。”
若是在其他时候，两人靠得这样近，言冬定会欣喜若狂，一颗少女心像小鹿乱撞。
可此情此景，郑亦修穿着一身白大褂，言冬只是想到上面有无数看不见的细菌病毒，便浑身难受。
第58章 你也有今天
郑亦修明白她嫌弃的是什么，眸光暗了暗，心底难免有些无奈。
他直起身子，滑轮凳子向后退，默默离言冬远了些。
言冬赶紧挤了两泵桌上的免洗手消毒液，内外夹弓大力腕，消毒完毕，总算舒服了些。
见郑亦修脸色不太对，言冬连忙解释道：“那个，郑老师，我不是说你……脏……”
“我知道。”
换做他，大概也会如此。
听见女孩的声音，周勉微微偏头，定睛一看，才发现被郑亦修完全挡住的言冬。
小师妹不是转麻醉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周勉瞬间脑补了一出贺星然与言冬你争我抢、你入冷宫我受宠的女性斗争大戏。
他忍住打探的心思，凑到郑亦修身边，谄媚道：“郑哥，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郑亦修看他一眼，没说话。
周勉只得看向言冬，轻咳一声，“小师妹，上次你让我打听那件事吧，有了一点眉目……”
尽管言冬已经知道了真相，不再需要他的情报，但还是如他所愿，说道：“点了外卖，应该快到了。”
反正已经多了一个值班医生，再多一个周勉也没什么。
周勉双目放光，“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他大摇大摆地找位置坐下，十分自觉地登录上郑亦修的工号，发现系统里只有一个住院病人，病历都已经写好了。
周勉这才反应过来，郑哥刚刚结束休假，手上病人自然不会多。
他乐得清闲，拿出手机给言冬发消息。
“小师妹，我打听过了。”
“肖主任不说，只告诉我郑哥有重要的事需要做。”
“别怪师兄不给力啊，肖主任嘴巴实在太严了！”
然后，周勉看见了言冬发来的消息，“谢谢师兄，我已经知道了。”
周勉：？？？
行吧，反正报酬都拿了，他也不是那种太八卦的人。
下一秒……
“小师妹，具体啥情况，跟师兄说说呗？”
言冬只回他两个字，“秘密。”
几分钟后，外卖送到。
周勉和言冬拿上值班室的钥匙开了门，郑亦修和值班的陈医生退出账号，向护士交代一声，随后便到。
“小师妹，你点的菜？”周勉拆开塑料袋，看见除了饭菜以外的三个小盒子，“居然还点了冰粉。”
“郑老师点的。”言冬回答完，也看见了冰粉。
她回想起上次请郑亦修吃饭的经历，他好像酷爱饭后小甜点？
周勉看着踏进大门的郑亦修，摸了摸后脑勺，喃喃道：“这冰粉啥的，也不是郑哥的风格啊……”
“什么风格？”陈医生反问道。
周勉笑了笑，“没事儿，我就是奇怪今天的套餐有些豪华。”
郑亦修没理会周勉的震惊，兀自去后边的卫生间洗了手，才坐到饭桌旁。
好在餐馆给医生送饭时，都习惯多添些饭，多拿两幅碗筷，否则，周勉想蹭饭都蹭不到。
但额外点的冰粉只有三份。
周勉眼睁睁看郑亦修分给言冬一碗，陈医生一碗，自己一碗，最后没了他的份。
东西不贵，伤害性极强。
言冬被周勉故作心痛的样子逗笑了，把自己那一碗推给了他，“周师兄，你帮我吃吧。”
郑亦修看在眼里，淡淡问了句，“不喜欢？”
“不是。”言冬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方便。”
郑亦修愣了愣，一时间没能理解她的话。
直到周勉舀了一大勺冰粉放进嘴里，发出舒服的感叹声，“凉快！夏天就该来一口冰的！”
郑亦修终于意识到，言冬说的，是女孩子的不方便。
特殊时期，不能吃凉。
郑亦修白皙的脸上忽地泛起一片粉，耳尖也染上薄红，竟是比言冬这个当事人还要羞上几分。
见状，一旁认真干饭的陈医生停下了筷子。
他看了看郑亦修，又打量了一会儿言冬，戏谑道：“郑亦修啊郑亦修，你也有今天！”
郑亦修进医院那年，不论是医院里的单身职工，还是女性病人和家属，没少被他这张脸蛊惑。
偏偏，他谁都看不上。
正常的工作交流、医患沟通，他并不拒绝。
但若是被表白，或是察觉到对方可能有些许苗头，他拒绝人的方法可谓是层出不穷。
科室的护士都戏称郑亦修为高岭之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但看现在的情况，这朵花怕是要被人摘了。
准确来说，不是被摘。
而是自己连根带叶从泥里面拔出来，屁颠屁颠地问人家家里有没有花盆，好让他歇个脚。
言冬把头埋得更低了，藏住眼里的笑，默默夹菜吃饭。
郑亦修并未在意陈医生的调笑，接连两次点菜失败，让他开始反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总结下来，这两次的共同点是，他根本没有询问过言冬的意见，她想不想吃，或者想吃什么。
果然，女孩本身就是一门学问。
不像科室里的病人，只需要听医嘱就好。
陈医生率先吃完，朝郑亦修道了声谢，回办公室继续办出院。
周勉也很识趣，快速地吃完最后两口，擦了擦嘴，打算跑路，“郑哥，我先回去了啊！”
“别急。”郑亦修叫住周勉，交代道：“你看一下43床的病历，明天跟我上手术。”
周勉连忙答应下来，迅速从值班室撤退。
于是值班室里只剩下言冬和郑亦修两人，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言冬盯着桌上的饭菜，思绪游离了一会儿，才找到话题，“郑老师，干洗店说沙发洗好了，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
“我后面几天连续上手术，住医院方便，不回去了，你休息的时候让他们送来就好。”
言冬刚想问，我休息有什么用，那是你家啊！
然后，她听见郑亦修说道：“密码是150817。”
这一串特殊的数字，当即让言冬沉默下来。
言冬第一次看见这串数字，是在贺星然书里的那张照片上，她只当那是个普通的水印。
第二次见，是郑亦修输入密码时，她感觉有些熟悉，也没多想。
直到现在，当言冬了解了郑亦修的过去，才明白，这串数字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第59章 犯低级错误
每年的8月17日，都是郑亦修的母亲与贺星然父亲共同的祭日。
言冬勉强弯起嘴角，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郑老师，你的银行卡密码该不会也是这个吧？”
她不过是想岔开话题，谁知郑亦修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言冬愣了许久。
她能理解，郑亦修是想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过去。
可是……
“郑老师，比起铭记，有时候学会放过自己才更重要。”
郑亦修摇了摇头。
言冬说的，他都懂。
可年复一年，那些记忆已经印刻在了脑海深处。
煤气罐爆炸的一瞬间，贺建业飞扑过来的身影。
医院太平间里，母亲冰冷的遗体。
……
他放不下。
郑亦修闭了闭眼，将思绪从回忆当中抽离。
他看向言冬，请求道：“帮我一个忙，好吗？”
这个忙，言冬不确定自己能否帮得了他。
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答应道：“好。”
“帮我打听一下，贺星然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说完，郑亦修又补充道：“记得，不要说是我问的。”
言冬叹了口气，问他，“是不是送礼的时候，也要用我的名义？”
“是。”
对于言冬的举一反三，郑亦修表示很欣慰。
“等星然姐回来，我会帮你问的。”言冬承诺道。
她没有多打听，只是猜测，贺星然的生日恐怕也是那一天。
一场人祸，毁灭两个家庭。
言冬默默叹了口气，收拾好餐桌上的餐余垃圾，和郑亦修说了再见，打开值班室的门就往外走。
“言冬。”
身后传来郑亦修的声音。
言冬转过身，以为郑亦修还要交代一些与贺星然有关的事。
却听见他柔声嘱咐道：“好好休息，明天手术时间会比较长。”
言冬心里暖暖的，唇角微勾，“嗯，你也是。”
回到家，言冬给阿拉丁喂了狗粮，联系了干洗店的工作人员，把郑亦修的沙发垫重新安装回去。
随后，她恶补了一下包虫病相关知识，又重点看了看凝血功能降低对麻醉效果的影响。
最后，则是今天的复习计划。
所有事情做完，已经是十二点半。
言冬打了个哈欠，赶紧睡觉。
第二天一早。
病情较重的中年大叔被送进了手术准备室。
小女孩情况还算稳定，相关检查也还没完善，所以她的手术安排在了后一天。
郑亦修进到手术室的时候，言冬正在给病人做气管插管。
她戴着一顶橙子印花的手术帽，眼神认真，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操作轻松而顺利。
周勉也是做准备工作的好手，他快速穿好手术衣，戴上手套，拿碘伏简单消了个毒，顺手拿起管子。
言冬看过来的时候，周勉刚开始给病人插排泄用的那根管。
病人无男女，何况还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
郑亦修这样想着，心底郁气未消，下意识伸手捏了捏眉心。
肖主任瞥他一眼，皱眉道：“重新洗手。”
郑亦修出去后，他摇了摇头，轻啧一声，“怎么休个假回来，连这种低级错误都犯呢？”
周勉只安心插他的管，眼观鼻鼻观心，看破不说破。
好在郑亦修洗手回来后，很快进入了状态，和肖主任有条不紊地配合起来。
只是……
他的目光不敢再投向麻醉医生所在的区域。
经过开腹、分离组织、离断血管等一系列操作后，患者比正常人大了两倍的肝脏被取了出来。
在低温操作环境下，患者的肝脏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护。
同时，也给医生们的抗冻能力和精细操作能力带来了极大的考验。
他们不仅要剥离肝脏组织内的绦虫，在切除囊肿时，也要保证囊肿的完整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