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且繁琐。
周勉看着那坨肝，越来越困。
他打着哈欠，开始找话聊，“主任，我记得派驻支援的柳医生是包虫病专家，这手术怎么不在当地做？”
“他的技术倒是好，可惜啊……”肖主任看了看张芸，感叹道：“手术时间太长，那边的麻醉医师不敢保证手术能顺利进行。”
“别说基层医院了，就看咱们医院，麻醉医生够吗？”张芸也很是唏嘘。
“下一批支援的队伍里，肯定要抽一个麻醉医生下去。”
肖主任剥离一个小囊肿，看了一眼张芸，继续说道：“麻醉科里就数你和王涛能力比较全面，二选一，你得做好准备了。”
张芸找了张凳子坐下，“我倒是无所谓，看主任怎么安排吧。”
带教老师如果走了……
言冬呆呆地问，“那我怎么办？”
难道也跟着下基层？
但学校要求的是，实习必须在三甲医院。
张芸拍拍她的肩膀，“万一真选中我，那我也只能把你交给王涛了。”
言冬有些愁。
倒不是怕那位王老师难相处，而是她的前室友陈梦就跟着他。
陈梦那个人啊……
头疼！
肖主任难得见张芸这么看重一个实习生，打量了言冬一眼，笑道：“这位同学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怎么有些眼熟？”
言冬想，肖老头人老多健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她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上学期选了您的课。”
“哦……”
肖主任拉长了音调，还是没能想起来。
郑亦修手上动作停下，目光在言冬身上停留了一秒。
而后，他才又低下头继续操作，顺带提醒肖主任，“她就是言冬。”
“哦！”
这回肖主任知道了。
“哎呀，我当时就在想你会选哪个医院实习呢，原来就在我们附院！”
肖主任越看言冬越高兴，笑得眼角满是褶皱，“跟着张芸好好干，麻醉的未来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言冬也笑着点头，“嗯，我会的。”
她选附院，原本是想着附院清闲，复习的时间更多。
但有幸得到张芸器重，在操作上多了许多上手的机会，言冬自然也要把握住。
因为，实践本身也是对理论的一种复盘和锤炼。
这场离体肝切除联合自体肝移植手术，持续了将近十五个小时。
言冬和张芸还能轮换着出去吃饭，而站在台上的几个人，包括器械护士，都只能靠葡萄糖吊着。
手术结束后，肖主任缓缓迈步离开，留下周勉关腹。
而郑亦修也没走，只是脱了手套和手术衣，坐在手术室一角，闭目休息。
第60章 这么小气
言冬看着角落里精疲力竭的郑亦修，免不得有些心疼，可麻醉这头也离不开人。
一直到周勉将最后的皮层缝合完毕，言冬填写好记录单，又和张芸一起把病人送进复苏室。
她才和张芸说了声有事，到值班室拿了东西往手术室走。
周勉帮着护士收拾了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脱下手术衣，扔进回收柜里。
而后，他来到郑亦修旁边，喊了声，“郑哥？该走了。”
郑亦修原本只是想让眼睛休息一会儿，没成想，竟睡着了。
此刻惊醒过来，一睁开眼，手术室里亮如白昼，除了他和周勉，就只剩下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
早已没了言冬的身影。
一时间，郑亦修不禁怀疑，言冬是真的喜欢自己吗？
他不敢深想。
只能站起身来，和周勉一起离开手术室，往更衣间走去。
“郑老师！”
见他们还没下楼，言冬赶紧叫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郑亦修转过身，目光里终于多了一丝暖意。
他看见言冬走近，朝自己伸出右手，献宝似的递上几颗白色包装的小玩意儿，像糖果。
“喏，补充一下能量。”
郑亦修接过来一看，才发现那是巧克力，奶香味儿的。
原来她喜欢这些。
他笑了笑，顺口问道：“明天你们和谁搭台？”
言冬想了想，不确定地回答着，“好像是胸心外科，一个先心病的小孩儿。”
郑亦修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叮嘱道：“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周勉满脸疑惑，从医院到嘉和新苑小区大门，统共就八百米的路，还要怎么注意？！
言冬却像吃了蜜似的，两只眼睛都笑成了弯月。
她朝郑亦修挥挥手再见，“郑老师你也是，吃点宵夜，好好休息哦～”
听到“宵夜”，周勉也感觉饿得慌，葡萄糖溶液虽然能够补充糖分和水，但味道是真不行。
“等等！小师妹，那巧克力，也给我一点儿呗。”
“额……”言冬眨眨眼，道：“不好意思啊周师兄，没有了，下次有机会给你带。”
有机会。
就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
于是周勉又看向郑亦修，“郑哥，你给……”
没等他完整说出自己的目的，郑亦修朝言冬点点头，直接转身走向了男更衣室。
“不是吧，郑哥这么小气？”周勉感觉自己收到了暴击。
洗手衣没有口袋，郑亦修把巧克力握在手里，进到更衣室后，才一颗颗装进白大褂左边的口袋里。
左边，是他习惯的清洁区。
送完巧克力，言冬也不困了，开心地哼着歌儿回到复苏室。
张芸见她这副模样，只摇摇头，没多说。
哪个少女不怀春？
更何况对方是郑亦修，长得好，人品也是公认的好。
术后三十一分钟，病人顺利醒来。
他一睁眼，看见两个绿衣服的围在旁边，当即满口“谢谢”。
一口不熟练的普通话，却十分真挚，“医生，等我好了，回家把今年的虫草都送你们！”
张芸摆摆手，赶紧拒绝，“可别，我们受不起。”
且不说医生不能收礼，那虫草他们也只能找一季，数量不定，是一年总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
言冬笑了笑，打趣道：“真要送礼物给我们的话，还是锦旗更实在。”
锦旗？
金器？
男人听不太明白，准备回去问问自家女儿。
不论如何，都要表达谢意！
送走病人后，言冬总算下了班。
她换好衣服从手术室出来时，窗外已是深深夜色。
只可惜，连华市中心常年雾霾，即便是晴天后的夜晚，也看不见星星，只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变幻不停。
言冬回到小区，刚拿钥匙打开门，守在门口的阿拉丁便直接扑到了她身上，不停摇尾巴。
“汪！”
言冬摸着阿拉丁的脑袋，有些愧疚。
连续加班，她已经两天没带阿拉丁出去玩儿了，也不知道明天几点能下手术台。
客厅里留着一盏落地灯，言冬没开大灯，就这样借着光换了鞋，见阿拉丁的饭盒里还残留着一些狗粮。
言冬知道，应该是贺星然回来了。
她把阿拉丁抱进房间里，担心吵醒贺星然，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动作很轻，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今天的复习计划，又落空了。
第二天，贺星然起得很早，甚至做了言冬那一份早餐。
言冬也不客气，道了声谢，睡眼朦胧地吃着鸡蛋。
贺星然好奇地问，“你昨晚几点睡的，这么困！”
言冬回想了一下，“一点多吧。”
贺星然不由感叹道：“我们专业虽然挣得少点，但上班时间固定，和你们比起来还是轻松些。”
“如果去你们科……”言冬想到康复科里面的病人，摇摇头，“我可能坚持不住。”
不是累，而是长期见不到成效，找不到成就感，容易自我怀疑。
“对了，星然姐。”言冬提起另一件事，说出早就想好的借口，“我上次好像听你同事说，你是这个月生日？”
贺星然眸光忽地一暗，“我已经很多年不过生日了。”
果然，她的生日也是那个日子吧？
言冬有些后悔答应郑亦修了，但话已经说出口，也只能继续下去。
她表现出不知道内情的样子，“正好今年过一下呗，我就是想问问星然姐你喜欢什么礼物。”
贺星然沉默了一会儿，才恢复笑容，“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想要但是又没有的东西，只能是冉冉的签名照了。”
上次的演唱会本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但她全程只顾着拍照录像，连一个周边都没抢到。
白费了一身好力气。
言冬眼睛一亮，签名照这东西，郑亦修当然是拿不到的，但是她有办法啊！
下班后。
言冬在小区溜着阿拉丁，顺便给沈安安打了个视频。
然后，她看见了视频里惆怅且憔悴的沈安安。
那状态把言冬吓了一跳，以为她心脏又出问题了。
“安安，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伤心。”
沈安安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悲伤道：“我哥结婚了，说要把钱留着办婚礼，给我的零花钱……越来越少了！”
第61章 她也喜欢这样的
沈安安零花钱变少，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她再也不能天南海北地追冉冉行程了。
“结婚？！”
言冬震惊了。
沈安安的哥哥，是沈恪吧？
如果沈恪没换女朋友的话，和他结婚的人，岂不是吴婷婷？
自从上次吴婷婷用沈恪的微信给她发消息，不小心暴露之后，面对言冬和林晓娜的夺命连环call，她总算被迫说出缘由。
当时沈恪到叙州出差，又把自己喝进了医院，正好遇见了轮转消化内科的吴婷婷。
沈恪家里催得紧，身边但凡是个适婚女性，都被他那套排队等爱的说辞震惊过。
然后……
他和吴婷婷在一起了。
可是这才多久啊，居然结婚了？！
言冬不敢置信，“不是，吴婷婷还没毕业呢，怎么就结婚了？”
“冬冬，你和我嫂子认识？”沈安安疑惑道。
言冬冷笑一声，“她是我大学室友，你说认不认识？”
“对哦，嫂子也是学医的。”
大家都是自己人，沈安安也不瞒言冬，“他们上个月刚领了证，我哥说，等明年嫂子毕业就办婚礼。”
言冬更震惊了。
还是上个月领的证？！
她知道有“闪婚”这个名词，但从没想到，闪婚这种事，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朋友身上。
而且，那个人还是她们三人中最理智的吴婷婷。
言冬只担心吴婷婷是因为上一段感情受伤，才慌不择路，随便选了个男人。
她看着沈安安，问道：“你哥这个人怎么样？我指的是感情方面。”
“这个……”
沈安安不能批评自己的兄长，“我哥他虽然泡吧、烫头、文身，但他是个好男孩！”
言冬：……
“你觉得我信吗？”
沈安安耸耸肩，“我也不信，可我爸妈信。”
言冬叹了口气，心很累。
沈安安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探讨，她问言冬，“你打电话过来，应该不是问我哥的吧？”
“差点忘了。”言冬赶紧说道：“我有个朋友，想要一张冉冉的签名照，你那儿应该有吧？”
她不太好意思借着那点恩情，去麻烦祁冉的经纪人，还是找沈安安更方便。
就算沈安安不想出自己手里的，她那儿肯定也有靠谱的渠道。
“有倒是有……”沈安安实在是纠结，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这样吧，我按市价卖给她。”
“好。”言冬直接答应下来。
这点钱，还没郑亦修上次送的那个扫地机器人贵呢。
“记得让她先付款呀，这样我才有钱去海州看冉冉！”
“知道啦～”
挂断电话后，沈安安当即发了好多张图片过来。
“我手里就这些了，你让她选一下，珍藏版和普通版价格肯定不一样的。”
言冬回道：“嗯，知道，我会和他说的。”
沈安安没在意那个“他”，只当是言冬打错字了。
她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又发来一长串消息，“听说，冉冉这次拍摄的广告是海上主题。”
“你想想，湿发，白衬衫，腹肌，甚至是泳裤……”
“这些元素，任何一个都很可！”
“冬冬，你真的不想去近距离感受一下吗？”
“机会难得，失不再来啊！”
言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清醒点，我和你嫂子一样，在实习。”
“好吧，如果允许的话，我会尽可能给你拍路透的。”
沈安安很理解，毕竟她嫂子也是个连领证都力争十分钟之内解决的人，她的朋友肯定也是工作为重。
和沈安安谈好以后，言冬又给吴婷婷打了个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
“冬冬，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听说你结婚了？恭喜啊。”言冬瞬间化身老阴阳人。
吴婷婷尴尬地笑了两声，“那个，沈恪家里催得急嘛……”
“呵呵！”言冬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我有事找沈安安，你还打算瞒我们多久？”
吴婷婷沉默了。
好半天，吴婷婷才再次开口，“沈恪他，人挺好的。”
言冬叹了口气，没再多问。
她和吴婷婷又聊了些实习的事，最后才放下狠话。
“要是沈恪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和晓娜，我以我满分的解剖学担保，肯定能做到捅他三十刀，刀刀不致命！”
吴婷婷忍不住笑道：“好，我会转告他的。”
挂断电话，言冬才把沈安安发的那些图片转发给郑亦修，对话框的里沈安安的要求，也一并截图过去。
最后，言冬补充道：“我问过了，星然姐想要冉冉的签名照，我朋友那儿有，比黄牛靠谱。”
郑亦修没回。
意料之外。
一个小时后。
郑亦修刚下手术，打开手机，就看见了言冬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祁冉的照片他没有仔细看，只看见了截图的聊天框里，沈安安说的那几个字。
